“人就要走了,你还在这赏枫?”莫月漓站在廊下,挽袖看着莫怀惜负手站在一株枫树下。
莫怀惜似在抬首“看”那已渐渐转红的枫叶,半晌才低声反问:“你想要我如何?”
不用看莫月漓也知晓此时莫怀惜脸上定然挂着抹笑,实在欠打得很,天下做姐姐的没有不了解自己弟弟的,莫怀惜的笑看似平淡,内中却含着从小便对任何事都掌握其中的从容与自信。
对于自己想要的,莫怀惜从未错过,甚至为了得到而可以不择手段,他不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骨子里霸道、任性、冷漠且……难以捉模,实在令人头疼得很。
若非还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莫月漓当真要怀疑莫怀惜是不是爹娘从外抱回来的孩子。
蹙眉叹息了下,莫月漓轻声道:“我当真看不透你是动了真心。”说完,径自又摇了摇头。
莫怀惜转过头来,侧首挑眉,瞬间脸上的神情可称得上轻狂,“真心?怎样才算动心,难道你想我将她双腿打断,锁在身边哪里也去不成,整日陪着我,如此才像我动了真心,如此才像我的行事风格吗?”
莫月漓先是蹙眉欲怒,随即露出抹苦笑,“若真如此,我倒还适应些。”
“哦!如此,我倒不知我在二姐心中竟是如此这般残酷偏激的一个人。”莫怀惜调笑道,神色平淡。
莫月漓深深看了莫怀惜调笑的俊脸一眼,抛开方才的深沉,笑道:“我只是关心你,压抑容易得内伤。”
“那真要多谢二姐关心了。”
莫月漓盈盈一笑,转挥了下衣袖,“自家姐弟不必客气。”笑着眨了眨那双精亮的眼睛,“你当真不去送她?”
日前苏染入宫受封为征辽将军,圣上下旨命她在三日后领兵出发,前去增援。
三天的时间,苏染将行装稍作打点,于出征前一日傍晚入中军大营,以便第二日率大军出京,前往宋辽边境。
今晨,苏染便要率大军出城,上路。
而莫怀惜这个全京百姓皆知的苏少将军的夫君却犹站在自家院内“赏枫”,无意去送“自己的妻子”,实在有些落人话柄。
莫怀惜一笑,笑容愉悦却又透着凛然,莫月漓一怔,直觉他要有什么惊人之语。
“她是我的妻,不论走多远,这个事实不会变,我去或不去,都是一样的。”莫怀惜淡淡却有力地道。
莫月漓先是一怔,而后眼神渐渐变得明亮,目光奇异地看着莫怀惜,“你的妻?”这几个字可是至关重要,怎么听都不像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那般简单。
莫怀惜没有再作回答。
莫月漓想了想,蓦然一笑道:“难怪你要做如此多的事,真是难得看你对他人如此上心,我是不是可以通知大家回府,待苏染回京,便可喝你们的喜酒了?”
“你们最近倒是很喜欢管我的闲事。”语毕,轻哼一声。
昂手背对着莫月漓,背影笔直、挺拔。
“咦?这府中还有谁敢管你的闲事?我怎不知?”莫月漓奇道。
莫怀惜仰面闭目,唇角似笑非笑,话锋一转,问道:“我托你办的事可办好?”
莫月漓嫣然一笑,“你吩咐的事我怎能不办,我已捎信至各处粮行,让他们大批进购秋粮,不过朝廷连年用兵,我们所能购得的粮草毕竟有限。”
莫怀惜点头道:“余下部分我自会处理。”
“你什么时候走?”莫月漓问。
“你可以选择送我,或是送她。”
莫月漓眼神又是一亮,“我从来不知你有一日会对一个人这般好。”这般的令人意外!
“看来二姐是在抱怨我平素不关心你们!二姐放心,待这次办完事回来,我定会对你们多加关心。”莫怀惜漫不经心一笑,莫月漓突觉背脊一寒。
随后黛眉打上两个死结,敬谢不敏地挥了挥衣袖,“慢走,不送。”
闻言,莫怀惜止不住地大笑出声,心中清楚莫月漓的态度所为何来。
“粮行粮草部分还要交由你请人先行运至京中,且记不要引人注意,若我一个月后仍未回京,你将这封信送至贤王府,再至望月台寻找洪五,命他带人将粮草运往保州,务必保证在半个月内运到,不得有误。”低柔的声音幽幽地道,仍是一脸的漫不经心。
莫月漓心头一凛,极自然地点头应道:“我知道。”
“有劳二姐。”莫怀惜笑笑.
看着莫怀惜离去的背影,莫月漓轻叹一口气。
“姨娘,你有没有觉得三叔说到未来三婶时声音格外轻柔?”一道稚女敕的声音在廊下问道。
莫月漓转首不意外地看着那正坐在长廊上,眼睛骨碌乱转的臭小子。
“你个臭小子才多大,知道什么叫轻柔?!”莫月漓娇斥道,眼中泛着笑意。
眨了眨有神的眼眸,莫颂初歪头纯真地看着莫月漓,“我是不懂什么是轻柔,但三叔说话时的神情同爹爹对娘亲说话时一般模样。”语毕,笑嘻嘻地又看了莫月漓一眼。
莫月漓瞥了莫颂初一眼,真不知这小子这么机灵的个性像谁。
莫颂初跳下长廊,拍了拍刚刚趴墙脚偷听时沾在衣衫的灰尘,转身向他爹以前所住的院落行去。
“姨娘你去代三叔送送三婶吧,不然要是三婶觉得三叔不重视她,三叔不是要孤单一辈子?虽然我不介意一直陪着三叔,但是妻子和亲人总是有区别的嘛。”莫颂初笑眯眯地道。
莫月漓挑眉,看着那人小表大的臭小子一步步走远,忍不住问道:“请问莫少爷打算去做什么?”
“我自然是去写信给爹娘,向他们报个平安。”顺便告知他们一下府中近来的情况,莫颂初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提到莫颂初的爹娘,莫月漓美目一瞪,“你爹娘最近在做什么?”大半年也不见他们捎来一封信,此次回府也不见两人,真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
提到这个……莫颂初回头露出白白的一排牙齿,“娘说我大了不好玩,打算给我添个妹妹。”还说如果运气好,等他回去时就可以等妹妹出生了。
莫月漓看天,果然是她大嫂会做出来的事。
“姨娘,你什么时候打算生个弟弟或妹妹来陪我玩?”莫颂初眨着一双精亮的大眼,貌似认真地问道。
“莫颂初,我倒不知山庄内何时容得你来主事了!”莫月漓冷笑一声,这臭小子越大越难管。
“呵呵,姨娘误会了,我只是代替爷爷关心姨娘一下,而且若是姨父知道姨娘的打算,也必然会非常开心的。”莫颂初摇着头,一脸哀怨地道。
莫月漓一怔,她与石栈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无所出,各自忙于自己手中要事务,是否……真的应该考虑添一个孩子了?
莫颂初见状,满脸笑容地离去,这次他可是帮了姨父一个大忙啊!
站在汴京城玄武大道一旁的茶楼之上,苏勤脸色阴郁地看着楼下正缓缓出京的大军以及为首那高坐在骏马之上一身银甲的苏染。
吴少将站在苏勤身后,站得笔直,或者说是因紧张而全身僵硬。
当日他没能拦下苏染,现如今圣旨已下,苏染正率军出征,一切已成定局,而苏勤的脸色更是铁青得难看至极。
已是九月中旬,吴少将却止不住一滴冷汗从额际落下,“苏将军,她……”
苏勤怒极反笑,收回视线,在桌边落座,“既然她要去,便让她去,我朝与辽国此次一战已连番败绩,皇上命她出征,必是要争回颜面,取胜于辽国,否则……”苏勤冷笑数声。
即使苏染与辽军首战告捷,但在外征战岂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天下无常胜的将军,不到最后,又怎知胜负为谁。
“苏将军的意思是……”吴少将试探地问。
“你可知此次对辽,皇上派出多少兵士?”苏勤半眯起一双算计的老眼,浅呷一口香茶后问道。
“据末将所知,此次共派出五万兵士作为增援。”吴少将不明所以,老实地回道。
“五万兵士,一日要耗费多少粮草,你可知?”苏勤再问。
“这……”吴少将略为迟疑,他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听到此处,也略为明白苏勤心中做何打算。
“休说粮草为大军日常所需,这一路往北而行,现今已是秋末天候,待到得北地,已是近冬时节,大军彼时所需的何止是粮草一项,哼,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应对这诸多事项。”苏勤眼中恨光闪烁,语气越发阴冷。
吴少将打个寒颤,心中不明为何偏生一对父女,却好似有深仇大恨般。
“苏将军要先捎信到保州吗?”
抬手示意,“不必,我已命人察探过保州情况,近来连番争战,保州四境百姓民生饥苦,想要有多余的柴草来助军,难矣。”
吴少将颌首,心道姜果然是老的辣。
眼角余光再度瞥了那正消失在视线中的银袍身影,苏勤勾唇冷笑。
当年未竟之事,这次定要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