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她跟钱少乐的关系突然生疏了起来,再也不一起上学,在学校也不说话了,他住温家的时候,她就跟哥哥一起睡,过了不久,温妈妈因病去世,她们举家迁到现在的房子重新生活。
她出神地盯着林练文的围裙看,叫林练文微微红了脸,他皱起眉头,尴尬地转过身去,手上的菜刀熟练地将土豆切成丝,“看什么看,有那闲工夫还不快去把黄瓜洗干净削皮了?”鉴于她在上次的优异表现,她除了摆摆碗筷外,也就只剩下洗菜和削皮这种琐事可以做了。
“你怎么会买这么可爱的围裙啊?”嫒辰一边洗黄瓜一边好奇地问道。
丙然不出她所料,林练文很淡定地回答道:“因为这一款最便宜。”
“你很缺钱用吗?”嫒辰困惑地看着他。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将切好的土豆放在水里浸泡。
“你一个月连五千都花不到,可是你接一个广告就有好几万的片酬,那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其实见到路边一分钱都眼开,是他的本能吧。
他顿了一下,低着眸子轻笑了起来,“你管那么多,该不会是想做我林练文的女朋友吧?先说好,我的女朋友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每个月至少给三万的生活费。”他扬起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
她惊诧地睁大眼,只见林练文用他那双如泼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口吻却是半开玩笑地说着:“没错,我想当小白脸。可是我又怕当小白脸影响我的形象,毁了我的明星路。为了这件事,我还烦恼得挺久的。”
她很想对自己说他的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可是从他淡定的乌眸里,她看不清背后所隐藏的意味深长。
她感到有些慌张。
林练文在审度她,观察她。
他觉得她迟早会厌倦他的贪得无厌,他的视财如命。
这些日子来,他发现自己对她有莫大的兴趣,他像逗弄一只蠢蠢的小猫一样地逗着她玩,因为他想知道她对他的容忍程度。
当他伸手跟她要钱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大发雷霆甩头走人呢?他每天只让她温饱,完全掌控了她的财政大权,她难道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妥吗?
他不喜欢这样。
他很确定自己不喜欢她看他的眼神,太信任了。
他不是个值得别人信任的人,也憎恨被人信任。
而又热切。
那种会灼烧人的热度,有些刺眼。她那种谁都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性格让他很不舒服。
“滋啦。”他转身将大蒜和辣椒拨进锅里,然后倒入切好的肉丝、土豆翻炒了起来,不一会就冒出清香味来。
嫒辰无声地长吐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林练文看她的时候,那眼神竟让她觉得压抑而深沉,一种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又被另一种充满勇气的冲动压制住,让她勉强地站在他的面前。
正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忙着炒菜的林练文瞟了嫒辰一眼,她正无措地望着他,“还不去接?”
嫒辰便乖乖跑到客厅接起电话。
她乖得让他顿时有一种无力感。
“你好,请问林练文先生在吗?”
“他在,请问你是?”
“我是圣保罗疗养院的廖院长。”
“圣保罗……”嫒辰喃喃地重复着,正想开口,头顶上忽然飘来黑沉沉的阴影,手上的电话不知何时已经落入林练文的手上。
他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去把高压锅里的鸡汤盛出来。”
于是把她打发走了,他才沉着脸开始讲电话。等嫒辰装完饭回来的时候,林练文已经打完电话,一个人陷在沙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目间是一片麻木。
他无意识地揉着右手掌心,这时,嫒辰才注意到他掌心里有一道自上而下的伤痕。
那伤看上去已经年代久远了,可她却有一种错觉,那伤到现在还让他感到奇痛无比。
他突然颤了颤唇,将掌心那道伤痕收进裤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转过脸对着她等待的神情,“吃饭吧。”他轻声说完,兀自先走进厨房。
她等不等待,并未与他有关系。
那个时候只有她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却选择把话憋在心里当个闷葫芦,也不愿意对她倾吐。
老实说,他的做法有点伤害到她。
虽然后来她暗地里跟自己说,以后她的秘密也不要告诉他,可是仔细想了想,她好像也没有秘密嘛。
接了那个电话之后的几天,他突然变得有些忙碌,除了有他戏份的时候,他会赶到片场拍戏,其余时间他不见踪影。林练文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但这段时间却频频迟到,连导演都忍不住要提醒他一下,毕竟叫全剧组的人等他一个实在是说不过去。
“抱歉,我会注意的。”林练文说完,就到更衣室换上戏服。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嫒辰连忙跟了上去,一脚正要踩进房门,林练文又回身堵住门,冷冷地看着她。
她仰起脸,露出笑容。
“你要干吗?”他一手扣着门扉,一手倚在墙上,口吻冷漠,神容有淡淡的倦意。
“你没事吧,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确看见她眼里的关切之意。
眉头一皱,“我累不累关你什么事?这是男更衣室,你确定要跟进来?”他微微勾起唇,竟有几分婬意。
她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他隐隐动了动唇,但想冲口而出的话又停住不说:“你爱等是你的事。”他用力地甩上门。
嫒辰叹了口气。
可惜了,她还以为他会叫她进去伺候他更衣呢。
林练文换好青衫宽袍出来的时候,嫒辰正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她微垂着秀眸,风虽然吹乱了她柔软的刘海,看起来却异常的宁静恬美。
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浮躁忙碌后,他竟在这一刻觉得,远远望着她会得到出奇的平静。
眼底明灭起伏。
他突然快步走过她。
嫒辰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几米开外。
青衫飞扬,背影也翩若惊鸿。她一愣,举步追上他。
“林练文?”
他连头也不回。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不好受。嫒辰心急地拉住他的手,“你……”
那一瞬间,林练文好像被蛰痛了一般,他猛地一转身,抬起左手恼火地拨开她,“别碰我。”将右手背到身后,那道伤痕正灼热地烧痛他的心,以至于他不得不把火气发泄到温嫒辰身上,“你烦不烦,我没空陪你玩游戏。”
没错,他突然不要她再去他家里吃饭了,突然不负责接送她到片场了,突然让她一天都很难见到他一面,所以她才想问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就算他觉得她很烦,但她也把他当作一种另类的好朋友,也会想在他觉得有困难的时候帮帮他。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有。”他眯起眼,朝她伸出手,寒声道,“把欠我的钱还来,就算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
他嗤笑,“如果没钱,就别来烦我。”
“是要付医疗费吗?”
他浑身一震,忽略了很久、压抑了很久的绝望因为“医疗费”三个字而突然肆无忌惮地涌入他的心口,那种永远没有尽头的恐惧,那种一辈子都见不到阳光的生命因为她提起来了,所以他不得不记起来了。
“圣保罗疗养院里一定住着一个你很重要的人,对不对?”她清澈明净的眼悲悯地望着他。
就连这份悲悯也成了使他受伤的利刃。
他脸色铁青。
“温嫒辰,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多了吗?”他陡然拔高的语调,叫嫒辰怯弱地缩了缩肩膀,她尴尬地咬着唇。
明明是一番好心,却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紧张了起来。
而恰好来通知事情的副导演唐伟强看到林练文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拉走林练文,边招呼着化妆师赶紧给他上妆,“阿文,没有必要这样子。”他低声说道。
林练文坐在化妆室里,看着镜子里阴郁的自己,由那化妆师将他最厌恶的擦粉不知轻重地扑打在他脸上。
“别扑得那么厚!”他蓦然沉声喝道,吓得那化妆师手一抖,粉扑掉到地上。
化妆师赶紧蹲子捡起粉扑,又听林练文冷冷地说道:“你打算再用这个拍我的脸吗?给我换一个新的。”
没想到一向以温文尔雅出名的林练文会像吃了火药一样,随随便便就炸得她满脸开花。化妆师白着脸给换了新的粉扑。
唐伟强一手拿着水杯润了润沙哑的喉咙,另一手甩了甩快被他拧成麻花的剧本,愁容满面地盯着林练文,“阿文,你行不行啊,等下在一线天那一幕戏很重要。你跟辰辰对手戏,千万不要带情绪去演,演砸了,大家都得加班,你也走不了。”
“我会公私分明的。”林练文闭上眼睛,脑海却浮上辰辰的笑颜,她扬着脸灿烂若星光,他的胸口顿时像是被什么积压得沉甸甸。
他只好又睁开眼。
“林、林先生有什么不满意吗?”化妆师连忙低声下气地询问,拿着唇笔的手隐隐在发抖。
“你看你火气那么大,把小莫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唐伟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林练文宽厚的肩膀,“兄弟我知道你最近接了很多戏,忙着赶场,不过那些小角色有时候能不能先放下,顾好这一边?”
“我会注意的。”林练文不着痕迹地避开唐伟强。
他不是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