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
噼里啪啦!
鞭炮的声音,却又紧接着让她从这份沉迷中清醒了过来。烟火的燃放,代表着戌时已到,她要从这里离开,到目的地去和那个来救她的黑衣人会合。
可是……离开?她真的可以做到不引起他的注意,而离开吗?
“无思,别夹着我的脸了,我们一起看烟火可好?”她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好。”他顺从地松开了手。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遥望着天际那不断闪烁的重重烟火。
宁念娣的心情,蓦地变得出奇的平静。让自己的整个身子放松地靠在他的胸前,她有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她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种感觉,是自何而来?
也许,当下一刻,当她从他身边逃离后,她会后悔,自己放弃了这份可以让她尽情依靠的安全。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去做,她没有办法不离开他!
“无思,你继续看烟火,我去给你买花灯,你在这里等我可好?”她近乎是以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着他,深怕他跟着她一起去。
穆无思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宁念娣。手指,又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同心结,仿佛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思考时会有的一个动作了。
饼了好半晌,就在宁念娣以为不会听到任何的回答时,穆无思用着很轻,很低的声音缓缓答道:“好,我在这里,等着阿姐。”
“那……我走了。”她撩起裙摆,一步步地退出了他的怀抱。
“嗯。”
“等我回来。”
“我会等着阿姐回来的,一直等。”
呢喃般的低回,在她身后响着。她回头,只看到她依旧定定地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
他的身后,是漫天的绚烂烟花,映衬着他脸上那种淡然却又执着的矛盾神情。
宁念娣咬咬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穆无思的面庞了,再看下去,恐怕她会走不了的!
娇小的身子挤入了人群中,她弯下腰,把自己压得极低,装出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喊道:“有杀人罪犯啊,去年元宵节上那杀人的罪犯,又出现了!”
霎时,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人群骤然变得慌乱喧哗。人潮涌动,许多人撞在了一块儿,更有许多人,忙不迭地开始朝着灯会的入口处跑去。
整个元宵灯会,变得大乱。
就是现在,赶紧走!宁念娣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可是心中却依然冒出一个声音。
偷偷看一眼吧,最后的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
她,还想看看那个少年,有没有离开,有没有被别人发现了他便是那杀人罪犯,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她有太多的想要知道了。
所以——
轻轻地,半转着身子,透过那人群逃窜的间隙,一道白色的身影,依旧是那么明显地站立着,她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是为何她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浓烈的痛苦?
仿佛是被什么伤到了一般。
伤得太重,伤得太深。
仓促的脚步,急匆匆地在黑夜中磕磕绊绊地奔跑着。
宁静的慈湖,周围的树梢,在月色下,随着微风轻摆,隐隐约约地发出沙沙声。
宁念娣奔到了慈湖边,环望着那周围。月光,从树梢中透过,湖面上,星光点点。幻幻流动的水面上,映照着天际那轮圆月的倒影。
月,很圆。
可是……团团圆圆,却终究是不能满足呵。
苦笑了一下,她平复着粗重的气息,开始等待着黑衣人的到来。
湖中,映着天上的月,也映着她的脸。在月光下,那么的焦虑不安。倏地,湖水的倒影中,又多了一抹身影,黑衣黑裤,脸上依旧蒙着黑色的面罩!
“啊!”宁念娣惊呼一声,急忙转身。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湖边,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宁念娣。
“你真的来了!”原本焦虑的心,因为看到了来人而稍稍安定了下来,“有遇到什么危险吗?是不是已经顺利救出了小荣了?”宁念娣忙不迭地问道。
黑衣人却依然沉默着没有吭声。
“小荣呢,小荣在哪里?”她向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看到自己弟弟的身影。
黑衣人依旧不答话。
“是不是小荣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是你不是说你可以把小荣救出来的吗?”一想到此,她的心便揪了起来,“还有没有办法把小荣救出来?”
黑衣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面对着身后那林阴小道,恭敬地弯下了腰。
宁念娣莫名地望去,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心中,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剧烈得仿佛要跃出喉咙。
隐隐约约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地自黑暗处走了出来。
纤白的衣裳,一尘不染,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明显。
那身影就这样,一步一步走来,逐渐地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一张美丽的面庞完全地暴露在了皎洁的月光下。
美丽,却清清冷冷。
那双曾经依恋地凝望着她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的寂静。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在灯会上见到他是,他望着她的目光。
宁念娣只觉得胸口像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阿姐,我的花灯呢,可有买好?”低雅的声音,如同妖媚的呢喃,可是却冰凉得透彻心扉。
她的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瞪大的双眸,再再显示了她的吃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难道是他一路跟踪她?又或者……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穆无思慢慢地走近到了宁念娣身边,手掌轻柔地贴上了对方那早已被风吹寒了的面颊,“阿姐让我等,我便等,只是等得太久了,我等不到阿姐,便只能来寻找了。”
冰凉的手掌,却让她的脸更加冷了。第一次,她蓦地发现,原来,人的手可以冷到这般的程度,“你都知道了吗?”他的神情,他的举动,似乎都说明了,他早已知情。
“嗯,知道了呢。”他颔首,拇指的指月复,一再地擦拭着她的嘴角,“看,阿姐的嘴边还残留着汤圆的皮子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
“那是因为,从头到位,都只是我想知道,对于阿姐来说,我是不是真的重要。”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只可惜,阿姐骗了我呢,骗得我好苦好苦。”
宁念娣身子一个战栗,猛地再转头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拉开面罩,却赫然是经常跟在穆无思身旁的冰景。
“怎么可能,你的声音明明不是……”她惊叫道。
“宁姑娘,在下只是奉了宫主之命行事。”冰景用着黑衣人的声音说着话。
而穆无思,则用着一种似乎很飘忽的声音说着:“只要功力达到一定程度,可以随意地改变声音,阿姐却连这一点都不知。”
宁念娣死命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一切,都只是一个局而已,而她只是入了这个局的棋子。可笑,可悲。她这些天的努力伪装,她这些天的兴奋与愧疚,她这些天所想到的无数无数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是她太天真了,明明有着那么多的漏洞,可是却从未去注意。
现在想来,她那天只说了无思会离开冰宫,却并未说她也会离开,那黑衣人却直接说,让她到慈湖边等待,仿佛是早已知道,她也会在那天离开冰宫下山来。
她被一步步地引诱着进入这个早已设好的局,却只是为了他的一个证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宁念娣努力地站直身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当初,我曾说过,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家人,你可以疼的,可以爱的,可以照顾的,只有我一个。”穆无思幽幽地说道。
“是,我记得。”
“可是你真正疼的,爱的,照顾的,却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小表!”眉色一冷,他的手指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颌。
好痛!
她痛得皱起了秀眉,瞳孔中,只看到他愤怒的脸。
他——竟然在愤怒?!
那样平静无波的面容,却在愤怒了?!
“不,不是的……”她费力地张着口,努力地想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也想当你的家人的,我想疼你,想要照顾你,想要让你开心的……”想要他不再那么的孤单,想要让他也可以拥有团团圆圆。
她想过,她真的想过。
所以,她为他做了一碗碗的汤圆,所以,她在看到他落泪的时候,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拭着泪痕,所以……在她离开的时候,心中才会有那么多的不舍和愧疚。
“那么爱呢?”他定定地望着她,“你想疼我,照顾我,却从来未曾想过要爱我吗?”
“我……”她喃喃地张了张口,却连自己都无法找出答案。
“可是,我却爱你呢。”他松开了她,拿起了腰间的同心结,“想要和你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想要你不只做的阿姐,还要你做我的妻子,我穆无思的妻子!”
红灿灿的同心结,在那莹白如玉的手掌中,艳得像是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