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痴女怕恶郎 第六章 柳暗花明(2)

那头庄里已得到通报,因大门已布置好准备明日迎入新嫁娘,下人便引了三人从侧边耳门入庄。

三娘住的村镇上只有沈府一家大户,这还是头一遭进别人家的大房子,一路上东张西望,末了撇撇嘴,心想:城里的人家却还不比我家大呢!

慕容显想到不日有望摆月兑她这个麻烦,心情大好,也有心思同她解释:“你爹以前是京官,乡下地方不值钱,便任他置地盖房。司徒前辈早年虽行走江湖,可除他之外家里人都是安守本分做生意的,到了他儿子这一代更是没半分江湖气息,多年老实经商挣下殷实家底,在城里也算大户了。不过生意人不爱露财,加上本家人丁稀少,有个小庄子便够用。”

三娘听得似懂非懂,“这么说官、商、江湖人里头,就数江湖人最穷?”

慕容显大为尴尬,“也不能这么说,你没见过号称天下第一庄的枫晚山庄,那可是半片山都是他们的地头,人家就是在江湖上主事,辅以商事,连官府都要卖他们面子,可谓三者通吃。”说着想起自己初入江湖那些日子,倒有些痴了。

年年花同人不同,况且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湖,不过几年,曾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成故人,便连自己也不是往日的自己了。

想着却对三娘有些愧疚,这被他视为麻烦的小泵娘倒没什么错,只是七师弟日后若行走江湖当会碰到更好的女子,断不能懵懵懂懂误了终身。

换了他初入江湖那时,却没想到自己日后会有这样复杂的心思。

说话间已入内堂,在阶下等候的一人远远便迎上来高声道:“两位少侠快请,家父前几日便已念叨着你们了。”却是一个二十多岁儒商打扮的青年。

慕容显也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喝司徒少爷的喜酒。”嘴上寒暄着,眼里却注意不相干的事情,只觉几个年轻人站在一块,他与师弟的江湖气息立马便显露出来。

上次来时,他已经看出这司徒少爷脚步虚浮,声音虽朗却无中气,显是无半点武功在身。再见面仍不由暗想:司徒前辈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奈何竟不传独子一招半式,想是铁了心让他一辈子安分守己地从商,不踏足江湖半步了,这一点倒是与三娘的娘亲不谋而合……江湖这样不好吗,让许多为人父母的避之唯恐不及?

生意人到底圆滑,见他们带来一个陌生女子也不多问,只殷勤引进内室,早早有茶水备好,青年便寻个托辞离去,让自家老父与他的江湖朋友畅所欲言。

三娘跟在虞若竹后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她好奇地四望一圈,见当中太师椅上一个老者由人搀扶着坐在上头,目光自她进门就定在她身上,明明看上去衰弱至极,一双老眼竟还放出精光来。

她吓一跳,又往虞若竹后头躲了躲,只露出半张脸偷看这奇怪的老人。

慕容显朝老者拱手,“前辈比起上次见时气色不知好上多少,想必不久便能除去痼疾,起居如常。”

“这还不是亏了尊师送来的救命良药。”老者却不想与他废话,一开口便直奔正题:“上次所托之事……”

慕容显面皮一僵,这时才记起他们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也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与师弟拜访沈府以来的种种事情一一道来,眼看着对方越听脸色越黯,他自己先出了一身汗。不会司徒前辈病情才有了转色,又被他们带来的坏消息打击到了吧?

待他说完,老者呆怔半晌,才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细数起来,老夫其实比她痴长十五。”

慕容显听得一头雾水,只是唯唯诺诺。

“没想到她却比我先去了……”

这句话却说得别有深意,就连他这种鲜少沾染红粉的江湖莽汉也听得一怔,只觉得里头包含多少故事,昔日少年已成老翁,佳人也作白骨,多少荡气回肠也经不起岁月细细咀嚼。

屋内一时静默,他偷眼看向身边,师弟仍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他身后的女子也不知他们说的是她娘亲,兀自懵懵然然。

不由心里长叹一声,只觉做人师兄的真是命苦,什么场面都得担着。

好不容易等司徒前辈黯然完了,一双眼又看向三娘,“这便是她女儿?”

“正是。”慕容显忙道,下意识将前辈的面貌与三娘的比较了一遍,却看不出有什么相似之处。

老者唤人在他座下又备张椅子,让三娘移过去坐。她难得乖巧听话,只是一双眼仍不安地时时瞅向虞若竹,慕容显看在眼里,心里又有些疙瘩。

“你与你娘并不像,只是这双眼却长得一模一样。”司徒老爷细细端详她一番,道。

三娘的注意顷刻就给他引了过去,月兑口而出:“你认识我娘亲?”

“岂止认识,老夫今年年近六旬,久已不问江湖事,可二十年前还是个四处漂泊的莽汉。你娘那时凭空突现江湖,一身好轻功,容貌出色又黠慧,加之来历成谜,江湖上有不少年轻人都喜欢她。我虽认她做义妹,可若不是已有妻室,我也愿意娶她这样的女子。”老者摇摇头,“我年轻时风流轻狂,不过自认与每个结交的江湖女子都是清清白白,对得起家中少妻,可是打从惹你娘伤了心,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这些年来她只给我捎过一次信,却想不到她竟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如此轻待自己的终身……你娘亲这一生薄命,说来我得负上多半责任。”

这么说三娘与这位司徒前辈并没有半点关系了?慕容显在下面听得清楚,不由面色微热,直为自己先前的小人想法惭愧。

三娘目不转睛地看着老者,也不知将那番话听懂了多少。

司徒老爷微一沉吟,转向慕容显,“先前两位说侄女再无别的亲人?”

“是,我们也正犯难。”

“老夫这病其实与以前受的内伤有关,这些年来已成痼疾,老实说,即使有你师父的良药,我只怕也支撑不了几年。好在犬子一向孝顺,如果两位放心,老夫便收她做义女留在庄上,就算日后我不在了她义兄也会好生照看着她,两位意下如何?”

“这……”慕容显原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事到临头,看见三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也不知明不明白她的归宿就要给人几句话定下了,他反而有些心虚地征询师弟的意见:“七师弟,你说呢?”

虞若竹也看三娘,不动声色的面上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垂下眼睛,“师兄你看着办吧,她若愿意,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了。

慕容显不由松了口气,想是料不到师弟会这么轻易便同意。只是安心归安心,却还没忘了江湖道义,于是朝老者拱拱手,“此事不急,一来总得让沈姑娘熟悉庄里环境,我们才好问她的意见,二来火烧沈府的人还没个头绪,怕他们日后寻来,给前辈带来麻烦,我们的罪过就大了。故而我与师弟会陪沈姑娘在庄里叨扰些日子,等此事当真了了,才能放心。”

“这是自然,老夫这就命护院加强戒备,几位连日赶路想也累了,不妨早点歇下,明日也好喝犬子的喜酒。”当下唤来家丁引路,又对三娘殷殷关照了几句,才放了他们走。

出门走过一道回廊,又来了丫鬟要把三娘带去女眷的厢房,她像是知道这儿的人都对她怀着善意,就算不情愿也不好吵闹,只眼巴巴地看着虞若竹。

虞若竹顿一下,说:“你随她们去吧,不会有事。”

三娘一扁嘴,磨磨蹭蹭地走了。

慕容显咳一声,“师弟,她何时变得这么听你的话起来?”

虞若竹收回投向另一头的目光,假装没听见地越过他身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