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狂啸,像万鬼恸哭,即使裔重幽的头包着羊毛围巾,耳朵里塞着正在播放重金属摇宾乐的MP4耳机,还是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她将脸埋在清茂的背上,整个人像锅贴一样死死贴近他,感受到他的体温越来越冷,动作越来越僵硬,虽然恨不得睁开眼睛看看他,但是想到他的再三叮嘱,还是拼命忍住。她相信,他一定可以带她月兑离险境,这个信念在心中越来越坚定。
时间无比的漫长,清茂的动作几乎停顿,如果不是她的手交叉握在他的胸前能感觉他的心跳,她会以为他已经……清茂、清茂、清茂,一遍两遍三遍,她念着他的名字,此时此刻唯有这两个字能带给她安定。
清茂,我们一定不会有事!清茂,我宁愿被妖怪抓去也不要你有事!清茂,其实我现在才发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清茂,我相信你!
包在手套里的手指早已冻僵,她紧紧地箍住他,艰难地曲起食指在他的心房敲击着,和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她敲击的次数越来越慢,然后,停止了!
“清茂——”
裔重幽再也顾不得许多,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悲鸣。
咦?这是什么状况?她以为会看到清茂僵硬的尸体,睁眼却看到他好端端地坐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喘气,而她则趴在地上,底下压着松软的草地。
咦咦咦,怎么会是草地?刚才明明还在雪地里爬行,还刮着可以把人吹跑的狂风,还冻得成了冰人,怎么现在变成了草地?
“快起来吧,我们已经到了。”清茂摘了朵花点点她的鼻尖。
裔重幽打了个喷嚏,鼻水泪水糊满脸,与美妙的环境很不协调。她转动了一下头,看清他们所在的环境,是一片格桑花海耶!比双桥沟的那片还要大很多倍的花海耶!
绯红浅粉、柔紫靛蓝、金黄莹白……无数的缤纷色彩点缀在翠碧浓绿的草地上,那些迎风摇曳的花儿只有一种——格桑花。这里缤纷的美态与双桥沟纯粹的美态是不一样的,后者让人心中盈满幸福,而这里多了一种呼之欲出的快乐。
是的,就是快乐,很简单的快乐,眉梢会忍不住飞扬,眼睛会忍不住微眯,嘴角会忍不住贝起,然后就是一串愉快的笑声。你不知道为什么快乐,仿佛那些快乐与生俱来;你不知道因什么快乐,仿若那些快乐无处不在。
清茂看到的就是裔重幽趴在地上对着他手上的那朵花吃吃傻笑,双目涣散,脸颊潮红,她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好像凝固在脸上一样。
糟了,她中了梦魂花的幻毒!清茂将手上的花丢得老远,迅速将她抱起,掐人中灌药水念咒语,折腾了好一阵才让她恢复神志。
“啊,脸好痛,一定是你打我!”裔重幽捂着脸颊,觉得肌肉酸痛完全僵硬,使劲拍拍都没有感觉。
吁,清茂掬了一把汗,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就麻烦大了,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百分之百会成“花痴”。
“你差点变成花痴知不知道?我不是叫你别睁开眼睛,你又不听话净给我找麻烦。”清茂来个秋后算账。
“你才是花痴咧!”裔重幽不服,她哪点花痴了,他还不至于帅到让她尖叫流口水。
“哼,所谓花痴,就是被花迷住,只会傻笑,与白痴无异。你以为这片花海为什么会这么美丽夺人心魄?它是大魔王培植的梦魂花,专门用美丽的色彩迷惑生物,如果你一直盯着它看,就会不知不觉中了花朵散发的幻毒。幻毒会侵入你的大脑,切断感知外界的知觉,让你犹如陷入极乐世界,当你再也笑不出来的时候,就会变成白痴了。”清茂为她说明。
“我以为是格桑花……”裔重幽低头羞愧道,这什么劳什子的梦魂花长得跟格桑花一模一样,除了颜色不同,根本分辨不出。
“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清茂懊恼地说,“格桑花是雪山圣洁之花,梦魂花是雪山噩梦之花,你以后要记清了,分辨它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颜色。格桑花只有红黄两色,并且从不会两色杂开,而梦魂花的色彩非常多。”
他以为她体内的妖怪血脉苏醒,就算没有传承的能力,应该也能抵挡梦魂花。谁知道专擅幻术的狐族竟会栽在小小的幻毒上,说出去都没有妖怪会相信。替她汗颜之余,他递给她一杯清水。
“干吗?我不渴。”裔重幽不接。
清茂指指她的嘴,“你不觉得嘴里有奇怪的味道?”
裔重幽抿了抿嘴唇,这时才觉得有一股苦涩腥臭的味道,让人作呕。
“你给我吃了什么?”
“牛屎菌的根部,长在牛屎上,专解梦魂花幻毒。”
呕——裔重幽抱着胃狂吐。
有谁看过浅碧的天空,就像光滑的丝缎穹帐。漂浮的粉红色云朵,就像丝缎上刺绣的云纹,华美精致。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桃夭柳绿”,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五根山的天空就是这样的,日夜的区别不过是颜色的不同,时而浅碧,时而墨绿,时而深蓝,没有调配不出的色彩,只有你想不到的颜色变幻。
裔重幽认为,大魔王是个天才艺术家,不然怎会有这么敏感的色彩感觉。所以她昂首挺胸头与身体呈不可思议的九十度盯着绮丽的天空,为自己找理由开月兑:我看天是为了欣赏世间绝无仅有的艺术,不是为了避开梦魂花的幻毒。她这样自欺欺人,清茂也不去计较,只是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可怜又可恨的梦魂花上,毫不犹豫地践踏娇美的花朵。
“你的脖子不酸吗?还是闭上眼睛好了。”清茂好心提醒她。
酸,怎么不酸?脖子都快折断了。裔重幽挤了两滴辛酸泪,鼻子还塞了两团纸巾,本想逞强一直撑着不让他看到她的挫样,可坚持不到十五分钟终于弃械投降。
“痛、痛、痛,”她的头不能动了,只能求救,“快点帮我掰下来……”
清茂偷笑,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护着她的下巴,一点一点慢慢帮她把头扶正,再左右转动几下,等她的不适感过去才放手。
“别做傻事了,”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要不要我给你戴个面具?不过你是什么样子我已经牢记在这里了。”他指指自己的头。
“讨厌。”裔重幽扯下塞住鼻孔的纸团给他扔过去,掩饰自己的羞恼。
清茂手一挥,纸团落入他破开的空间黑洞,很欠扁地说:“不要乱扔垃圾。”
裔重幽想笑,不小心吸入一口醉人的花香,赶紧大骇闭嘴捏鼻,如临大敌,还挤眉弄眼地瞪他:都是你害的!
“哈哈哈——”清茂被逗得大笑,“你其实不用那么辛苦,吃了牛屎菌的根部至少可保证四十八小时不受幻毒侵害。”
裔重幽顿时血液逆流直冲脑门,扯了一把梦魂花塞入他大张的嘴。清茂乐极生悲,差点被呛死不说还吞下了少量梦魂花的花瓣。
本噜咕噜,他的喉咙发出像烧开水冒泡一样的声音,慌乱中手指伸进喉咙里抠呀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裔重幽眼睁睁地看着他双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响,随之嘴角冒出白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像洗衣粉融化后的泡沫,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起来。
“啊——啊——啊——”她抱头尖叫,扑上去双手挥开那些泡沫,将他捞起来,不知哪里生出力气,横抱着他就朝花海尽头耸立的五座山峰中最高的那座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