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飞快地逃出大厨房,白云日悄悄跃上围墙边的大树上,将身形隐入树阴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一只灵巧的兔子,动作迅速穿过一边的树丛。
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他抬手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
白云日垂下眼帘,掩住其中有些困惑的神色。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宁愿被打也要去捡回来?
抬起头,他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身影,迟疑了一会儿,重新跃回树上,无声地从上方跟上她轻灵的身影。
据调查,这个女人来到白家已经一个月零十天了。
最初的一个月,她与同期的丫头一样,老老实地跟着管事的大娘学习府中的规矩与一些必要的工作。似乎除了偶尔走走神儿,倒也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但是,从五天前,她开始监视白家议事厅。
自那日亲自确认了她的嫌疑后,他便派了人去重新调查她的身份。
白家普通级别的下人进府后,都会先进行简单的身份调查进行备案,但只要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大都是点到即止。
只有在确定了可疑的目标后,才会再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派去的人调查回来的结果显示,她的来历果然有些问题。
他的手下走访了她入府登记上所说的家乡,在那个村子里虽然找到了她登记的住址,找到了她说的那户人家,但那家却并没有她这个女儿,倒是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同叫小书,早已出嫁到邻村了,也确实在邻村见到了那个真正叫小书的女子。
而她这个小书,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样虚中有实,实中又有虚的假身份,如果不是这样专门仔细地去核实,实在是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而对于她的调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除了这个假身份,这个女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进白府之前的任何痕迹。
这个结果只代表两个可能性,一个是她一直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原本就没有什么人见过她,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完美地抹去了自己生存过的所有痕迹,完全变成了一个重新捏造出的人物。
不管她属于哪一种,都无疑是个隐患。
因为没有特别的理由,不会有人特意去这样费事的隐藏身份,而能做到这样细致专业,想必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女子。
他的工作,就是排查任何有可能危及到白家的“隐患”,并在判断这个“隐患”会危及到白家的安全时,进行“排除”。
虽然她还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白家的举动,但不允许放过任何细小危险滋生的可能性,正是白家屹立上百年的必要前提。
她到底是什么人?来到白家做什么?
排除这个人并不是难事儿,但他需要知道她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潜入白家,她的背后应该还有什么更深的东西有需要确认。
见她在西院门口停住脚步,他也在不远处的树阴中站定,安静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书像在散步一样,慢慢走进西院大门,走到墙边,先是迅速地四下看了一下,确认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后,如同一只轻巧的猫儿飞快地一头钻入墙边的树丛里,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引起厅中正在忙碌的几个小丫头的注意。
被大胆,够轻巧,丝毫没有心虚,似乎做了无数次一样熟练,即使看到她在四周晃来晃去,见她神态这般自然,大约也没有人会想到她即将要做的事居然是偷窥。
他看着她灵巧的身形,眼中有几分冰冷,她的步子虚浮,即使练过功夫也定是极差,而她的年纪顶多不过十八九岁,到底要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才能拥有这般灵巧的身形?她到底是什么人?
无声地飞身到她藏身处的树上,他借着树叶的遮挡,俯视着树下的人。
她蹲在树丛里,静静地等了片刻,似是在确认四周的情形。大约是确定安全了,终于悄悄地探出两只眼睛,先迅速观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后才将有些兴奋的目光放到不远处的西厅房里。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心中闪过几分困惑。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房里只有几个侍奉晚膳的小丫头,这时正在忙碌地摆放着碗筷,其余什么也没有,她到底在看什么?或者准备看什么?
马上就要到晚膳的时间了,一会儿会发生在里面的事情,他根本不用去猜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这个时候躲到这里,难道是准备监视他们吃晚膳?
而且现在天气并不太热,说大门,连窗子也只是半开,以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恐怕真的想调查他们的晚膳也根本看不到桌子上的菜式。
白云日忍住叹气,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非常困惑地看着树下的女人。
若说之前她去监视议事厅还可以理解,毕竟白家的议事厅有着太多江湖秘事,但是,监视饭厅……
白云日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倒不认为自家兄弟聚在一起吃晚膳这事儿,有什么值得探查的情报。他家虽然较一般人家吃得丰盛,但也都是些寻常菜色,而且,她就在大厨房工作,想要知道他们吃什么,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冷眼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可看,她突然收回探看的姿势,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手卷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她的动作,他的目光转到了少女手中拿着的东西,原本神情冷淡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
是那个吗?是那个吧?
他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死死盯着少女手中握着的东西,眼中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无法置信。
她怎么会有那个?他记得那个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应当被毁掉了才对。
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疑惑地盯着底下的人,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在干吗?
白云日用力握拳,忍住冲上前质问她的冲动。
狠狠地皱着眉,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告诫自己,现在正在监视中,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暴露了行踪。
前方的人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怒火,双手托着装着水和菜的大木盆,用非常“高难度”的动作,三根手指扣着盆沿,两根手指颤巍巍地夹着一本书,边走边看。
完全没有发觉到走动间盆里的水不时溅起几滴到书页上,而每当有一滴水溅到书页上,树上那个人的眉头就皱起几分。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爱书还是恨书。
之前见她宁愿挨打也要救书,本以为她是个极爱书之人,几乎让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但,那只是几乎,现在她的行为,实在让他完全无法将爱书与她联系在一起。
看她对书的态度,根本让他认为,她其实恨书恨得想要手中的书面目全非、粉身碎骨才甘心。
实在无法忍受再看到那本书一直饱受洗菜水的“滋润”,白云日忍耐地用力闭了闭眼,在下一次冲出去的冲动产生前飞身离开。
“啊……”
随着少女的一声惊呼,他轻轻弹出手中的小石,将被少女“失脚”踢飞、一路飞向池塘的书“送”回地面。
看着她欢天喜地地扔掉手中的菜篮子,一路奔向非常“碰巧”掉在池边的书,捡起来随便翻看了一下,用力塞回怀里,一边开心地低语着“好幸运,好幸运”,一边转身回去捡起被她扔了一地的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