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九曲十八弯”终于来到谢静好家楼下。
总体说,这里的一切都比想象中正常得多,事实上就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区,距市中心略微远些,但也不至于跑到西郊外那种偏僻的地方。
“好了,既然到地方,你可以走了。”谢静好下了车,走到前面,轻拍前玻璃。
摇下玻璃,他打了个呵欠,“好无情,也不请我上去喝水。”
不等谢静好搭话,窗户的另一边传来呵呵笑声,“年轻人,上来喝一杯。”
大半夜听到笑声经常比哭声还让人浑身起寒毛。
赖明澈顺着小院里微弱的灯光瞧去,窗沿上趴着个笑眯眯的老人,年纪大约在六十岁左右,穿着个老式的袖衫,一手还摇着蚊扇。
“爸,你怎么在这里!”
爸?赖明澈的目光从老头又转回到谢静好身上,点了点,“你们——父女俩?”
“是啊,亲父女。”谢老伯点了点头,“我家闺女还没让人送过,来,让我看看你这小伙子长什么样?”
“噗——”赖明澈忍俊不禁地笑了,“老伯,你女儿是超人,一般人怎么敢送她?”
“是吗,那你怎么就敢?”老伯饶有兴致地聊上了。
“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赖明澈跟着闲扯。”喂,你们说够没有!”谢静好气呼呼一拍前车箱的盖子,“走啦,爸!”
“不不不,先不着急走,难得见到个谈得来的。”谢老伯笑得皱纹堆到一起,眼睛都要找不到踪迹,“静好啊,你先回去,我和他再谈会儿。”
什么难得见到一个谈得来的,街坊邻居哪个不是跟老爸一说就耽误做饭?
谢静好的青筋都在跳,偏偏就有两个人视若无睹。
“嘿,小伙子,下午我听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赖明澈很会讨老人家的喜欢。
“一条小蜈蚣看起来闷闷不乐,他的爸爸就问他,孩子,你怎么了?”老伯绘声绘色地说:“小蜈蚣说,他过生日想要件礼物,但又怕爸爸头疼,蜈蚣爸爸就自负地笑了,问他的儿子究竟想要什么、没关系尽避说,你猜——到底小蜈蚣说什么?”
站在角落里的谢静好翻了个白眼。
赖明澈眼珠转了转,虚心地请教,“那,小蜈蚣说什么?”
“他说,爸爸,我想要鞋,哈哈哈哈……”说完,也不管听到的人是什么反应,谢老伯丢开别人,蹲在地上哈哈大笑。
蜈蚣的脚……鞋子……这老伯很冷耶……
赖明澈确信,谢静好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冷话是来自某种遗传,他笑得有些僵,可是,依旧很捧场地拍着方向盘,表示难以抑制得有趣。
“爸!再不走我就生气啦!”
谢静好的脸都要绿了,见好就收是初次见面的一老一少所达成的默契,两人的笑意都在眼底,道别,关窗一气呵成。
望着那对奇怪的父女消失在视线里,赖明澈忽然很羡慕。
然而另一方的谢静好就没这么好的心情,回到家,她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让本来守在电视跟前难舍难分的谢家小弟头皮发麻,不等姐姐发话,乖乖进房温书,备战来年高考,谢老伯浑然未觉似的挑战极限。
“女儿,洗澡水好了,要不要先去洗一下?”
“不用。”
“那,冰箱里有夜宵。”
“不用。”
“那我看电视了……今天有欧洲杯的实况转播。”
“爸!”按住遥控器的谢静好忍无可忍,“不要转移话题!”
“哇,你对我这么凶做啥?”老头子就差涕泪横流,“当老子的,为你终身大事操心有什么不对?”
“那也不用将那么多无关的话吧。”她一定被那小子笑翻了。
“谁说无关的,要气场合适才会顺利交往。”谢老伯振振有辞道:“老爸是过来人,比你有经验多了,那小子不错,样子不错,车不错,脾气不错,欣赏水平更是一流,可以发展的话你就好好把握。”
所谓欣赏水平一流就是捧老爸场吧……
她头疼得把脑袋埋在双膝上,“爸,拜托你饶了我吧,我现在没心情找男朋友。”何况对方是那小子。
“你今年二十八!”谢老伯的胡子撅了又撅,“当年你妈在你这个岁数,都抱着三岁大的你去上夜校啦。”
“好啦,我累了……晚安!”
打不过还躲不过吗?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之大吉。
谢静好躺在床上,缓缓伸展四肢,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有点模不找头绪……不管如何得尽快把绿地高校的案子给破一破;另就是要混入学校的赖明澈……那么做能行吗?怎么看都是他一回国就打破了她以往规律的生活,乱啊。
第二天。
CSI大楼四层法医部。
“死者手指的虎口,也就是放射性动脉被割开,还有,双眼伴随淤点的內出血,应该是某种原因造成的缺少空氣而窒息。”
温笑正在给实习的学员讲临床的要点。
“学长,这上面树枝狀灰白色的斑点是什么?”有人问。
“那会造成心脏肝脏喝胃部的缺血性坏死。”温笑拉下无影灯,“经过成分鉴定是DNP。”
“二硝基酚(DNP)用在印染或者防腐剂里,怎么会造成死者衰竭?”何文倩轻声细语地问,引来不少男生的注意。
温笑并没有看她,只简单解释说:“除了你说的那些用途外,DNP还会用在纤体美容上,它能加快新陈代谢,让毛孔加剧收缩,缓和肌肉压力,呐,运动员常用的肌肉霜里很容易被加入DNP的降解物。”
“哦……”学员们纷纷点头,在笔记本上逐句记录。
“Excuseme。”
谢静好和洛可可出现在他们背后,吓了几个男生一跳。
洛可可没好气道:“胆子这么小还来做法医?”
“可可。”
“哼。”
洛可可索性不去理他们,双眼宁可去盯台上的瓶瓶罐罐。
“大家先再整理一下刚才讲的。”温笑嘱咐完,走向谢静好和洛可可,“是来问昨天那个在绿地高校的学生吗?”
“是的。”
“跟我来。”温笑带路来到一排冷冻柜前,抽出其中一格,拉开塑袋,“这个孩子在坠楼前有短暂昏迷,鼻孔内残留药物就是佐证,失去意识被连人带滑板一起推到地面,由于并不是滑板带出的速度,没有理想状况下的抛物线距离,静好猜的不错,确认他杀。”
“是谁对一个高三的学生这么狠?”洛可可愤怒道。
谢静好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糊里糊涂没了。
“能出入名牌高校的人不多。”温笑说。
“可可昨天把死者的cos服化验过,除了他自己的指纹外,还有不少人的。”谢静好思索一会儿,“那天是校园祭,人来人往,碰到的话也在所难免,只是,有一个位置是很少能够碰到的。”
“静好,你是指——”洛可可睁大眼。
“脖子前的部分——”谢静好猛地回手一纠温笑的前襟,“除非像这样,我要打人,将他拎起来。”
“是不错的推断。”
温笑双手举起,微笑着瞅着那只手,等待她放开,才慢慢地理了理仪容。
“好了。”谢静好松手,“通知不破警官,调出当日进出教学楼的监控录像,来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吧。”
“那么多人如何判断谁有问题呢?”站在学员之中的何文倩,无视别人的提醒,自顾自地问。
洛可可的脸色一变,推门就走。
“是我问错了什么吗?”何文倩眼圈微微泛红。
谢静好淡淡地说:“你该明白一个道理,学长跟上司说话的时,不要随意接话。”
“但是我、我记得温笑前辈说——不懂就问。”她软软的话里藏匿着盾牌,巧妙的把温笑推到了前面掩护住自己。
温笑还是在笑,一点也没有介入的意思。
谢静好静静地凝视着她,一分钟后,缓缓开口:“那是在教学,不是在工作。”
把她的话又挡回来了!
何文倩的眉毛轻轻地动了一下,主动走上前,“您真出色,难怪明澈常常挂在嘴边。”
赖明澈?
听到他的名,谢静好的心失跳一拍,为什么何文倩会跟那小子扯上关系?
“你们认识?”
“我们是大学同学。”她笑得很甜蜜,“就是学院不同。”
“你们很熟?”谢静好问。
“唔……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她红着脸,所答非所问,却同样达到最佳的效果。
谢静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哦,那么,跟在学长身边好好工作吧。”
何文倩一闪而逝的得色没能躲过温笑那双幽深的眼,而他秉持着笑而不语的原则,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在场的其他学员无不觉得阴云笼罩了法医部。
到底怎么了?
约在哪里见面不好,怎么会约到钱柜?
她恨这个地方!不,她恨所有KTV的场所!是谁开创先河发明了唱K?
谢静好握着拳头,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上二楼的包厢,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音响那充满震慑力的效果。
坐在沙发上的人只有一个,是赖明澈。
帮忙调整过麦克风后,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只见赖明澈伸手在唇上比了一下,“嘘——”遥控器一晃,在点歌单上找到了目标,那是一支叫做《如果我变成回忆》的歌。
“如果我变成回忆,退出了这场生命,留下你错愕哭泣,我冰冷身体拥抱不了你,想到我让深爱的你,人海孤独旅行,我会恨自己如此狠心……如果我变成回忆,终于没那么幸运,没机会白着头发蹒跚牵着你,看晚霞落尽,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若有人可以让他陪你……如果我变成回忆,最怕我太不争气,顽固的赖在空气,霸占你心里,每一寸缝隙,连累依然爱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这样不公平,请你尽力,把我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