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太一往视他良久,沉声道:“太子,在这边境地带,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我是可以当下拿住你,斩立决的。”
“要斩,也得等到过了七月十四日,要是地动没发生,再斩也来得及,眼下还请七哥配合。”巳九莲始终笑意未减。
“若我不肯?”
巳九莲不以为件。
“七哥,你会答应的。”
巳太一微眯起眼,瞧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神色微变。
巳九莲把玩着手上的令牌。
“七哥,这是我远行之前,父皇给我的,见此令牌如见父皇,你不会抗旨吧?”
当时他跟父皇说他要到出宫查办一些弊案,父皇于是给了这块令牌方便他行事,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打算再回宫,也以为没机会用到,如今为了歌雅,正好拿未逼巳太一就范。
巳太一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我要见歌雅。”
“见她做什么?”
“想要我依令行事,总要先让我确定,到底是有人在假造神谕,还是真有其事吧,这事只要问过歌雅,让我心服了,我就照办。”
“不行。”巳九莲断然拒绝。
映春城虽然设有知府,但不用想也知道知府肯定万般讨好巳太一,否则怎会坐视不管映春城的税收问题,当然他也不可能把这事交给巳太一,所以只能在城南藉由歌雅散播地动的消息,这是最快的做法,但却无法避免后续的麻烦。
好比……引来巳太一的注意。
“为什么不行?”
“一个女人要是出阁了,总不好随便抛头露面吧。”巳九莲说得煞有其事。
巳太一微怔了下。
“你们之间已是……”
“待我和她回宫正式册封成亲,她可就是太子妃了,所以我不能让你见她,再者,如果梁将军神谕是我捏造的,依你对歌雅的认识,她会放任我这么做?”见他没再反驳,知道他已经信了一半,巳九莲继续把玩着令牌。
“七哥,我言尽于此,你还要坚持已见吗?”
案皇的册立得也真是时候,至少此刻端出太子头衔多少压制得了巳太一,至于其他的事,就等到地动之后再说。
巳太一沉吟了会,做出决定。
“我明白了,我会振人贴出公告,可就算要收容百姓,戍卫营顶多只能收下一千人。”
巳九莲如今是太子,又拿着父皇的令牌,他不从,视同抗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于他也没损失。而且到时候要是地动没发生,他反倒可以以扰乱边境重城办他。
“三千。”
“一千五百人。”
“三千。”
“你要我的兵到外头吹风?”
“他们可以扎营,而且我还需要大量辅车,让百姓搬运家当。”谈到这个分上,巳九莲收起令牌,端茶浅吸着。
“还有,我要求暂封关道,商旅可以出关,但不得入关。”
巳太一皱起浓眉,没吭一声转头便走。
“七哥,不喝杯茶吗?”他扬笑问,就见巳太一头也不回地带着亲兵离开。
待一票人走后,旭拔才走进主厅里。
“爷,刚刚梁姑娘人在厅外。”
巳九莲闻言蓦地起身。
“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大概是爷提到要带她回宫册封时。”
“她往哪边走?”
“主厅旁的小花径。”
话落,巳九莲已心急的追人而去。
昨晚,尽避她沉默着,但他知道她已有所动摇,好不容易让她心动了,怎能致在这当头?
远远的,就见她站在湖畔垂柳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湖泊。
“歌雅!”他急声呼喊。
她微微抬眼,瞧他几乎足不点地地朝她而来,脸上布满焦急,像是知道她听到了那些对话。
不禁想,他身上的伤转好了……之前看似怎么也好不了,如今却是复原神速,就连嗓音都不再沙哑,她不想把他想得太恶劣,但她真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自残以博取她的同情。
曾经,他对自己使毒,就为扳倒皇后,谁能保证他不会刻意凌虐自己来达到目的……就算他不知道她记得一切,但他清楚她的个性,知道这些事肯定能让她心软。
再加上他做的点点摘滴。她的心不是铁打的,她会感动、会释怀、最终选择原谅。
然而,他并非悔悟,也并非赎罪,而是心怀不轨而来……所以,她只是一步步地走进他设下的陷阱?
他终究还是为了皇位想要利用她。
“歌雅,听我解释!”他飞步来到面前,伸手要握住她的,却见她往后退上一步,婷婷袅袅地朝他欠身。
“梁歌雅见过太子殿下。”
这举措教他心头发寒。
“歌雅……”如果她真的相信他、真的原谅他,她就不会对他行大礼,她会皱着鼻耍凶恶地骂他。
“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吧。”她抬眼道。
“不,你听我说……”
“听你说,登上太子之位是假的?想带我回宫册封是假的?想和我当夫妻是假的?
抑或者,在孤岭山下种田放羊是假的?”她笑着,没有不屑鄙夷,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披累。
“不,我要与你当夫妻,当一对寻常夫妻,我们一起在山下种田放羊,再也不管其他……我会说册封,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巳太一见你,我……”他紧紧地搂着她,不能忍受她再一次地抗拒自己。
“歌雅,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想当太子,我不要了,我只要一个你……我不知道父皇为何要封我为太子,可我真的不要了!”
那强而有力的臂膀隐隐颤抖着,那粗嗓像是从身体深处挤出,像有多怕她曲解他,多怕她不要他。
然而,他是会作戏的人,她总是看不穿他的真伪,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
“放开我。”
“歌雅,相信我……”他反而抱得更紧。
“我真的只是不想让巳太一见到你,我不回宫,我承诺你,我绝不回宫。”
她在抗拒他,只要他一松手,他们就会回到原点!
梁歌雅被他抱得浑身发痛,他的恐惧透过胶休传递给她,心不禁隐隐作痛,忍不住就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先放开我,我只是想知道,戍卫营到底有没有要开放安置百姓?”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就算一切重来,她还是会栽在他的手里。
这人老是这样拨动她的心弦,到底是要将她逼到什么地步?
“巳太一答应了。”他稍稍放开她,瞧她神色虽然淡漠了些,但没有怒气,也不如他想象那般的抗拒。
“可以安置几人?”
“三千。”
“那么接下来就要跟石叔确认四座边境楼可以容纳多少人。”她沉吟着,突然抬眼。
“你用膳了吗?”
“还没。”
“我也饿了。”她低声说。
巳九莲起初不懂,而后意会,整个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就一道用膳吧。”
“嗯,那就一道吧,赶紧吃完,得再去找石叔呢。”
“好,我陪你。”
听他那唯命是从的口吻,她不禁看着自己很空闲的手。唉,刚刚抱她抱得那么紧,现在却连手都不敢牵,这人真教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信与不信之间,她的心早就决定了。
几日后济仙河水果然泛红,映春城百姓见状,内心开始惶恐,一彼一波的涌上城北,一时间竟将卫府给挤得水泄不通,幸好他们早有安排,一批批地分派安置于边境楼和戍卫营。
不过几天,映春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不但城南百姓暂时迁走,就连城北的百姓也人心惶惶,就怕预测的地动范围不准,自己会逃不过此劫。
梁歌雅安排孤岭村民住进卫府北院,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似的,有时就连巳九莲都没能见上一面。
“歌雅,真是多亏你了。”秦大娘感激地握着她的手。
“说的什么话,这是应该的。”梁歌雅笑道:“只不过要大伙在这委屈个几天,要是缺了什么尽避跟我说。”
“这可是皇商府邸,岂会缺了什么?倒是你,忙得一刻不得闲的,得歇口气才成。”秦大娘拉着她在一座亭子坐下。
“我没事,我壮得跟牛没两样。”
“那……你的男人呢,怎么都没瞧见他?”
秦大娘那暧昧的眼神和说法,真是教人难以招架。
尤其她的心还悬着,还不打算给他名分,所以这当头要解释真不是普通的困难。
梁歌雅只好傻笑带过。
这时乔子华从房里走出,顺口提起。
“前两日,我经过鸟绝山时,瞧见他和矿场里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矿场?”她不解的皱眉。
乔子华便将鸟绝山下的矿场一事告知她。
“他没跟你说吗?”
“没。”乌绝山的矿场……他怎会跑到那儿去?去那里做什么?她原以为他不见踪影,是忙着把人安排到戍卫营。
“吊诡的是,矿场里的人一见到他,简直就像是耗子见到猫,服服帖帖的,哪像见着咱们便大声喝斥不得接近。”乔子华啧啧称奇,“他这个术士也未免太了得了吧。”
这就更难解释了,说出他是太子,真不知道他们会有何反应?
是说乌绝山的矿场……“乔大哥,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矿场?”映春城灾情惨重,起源就是乌绝山,难不成是他察觉有异,所以才会查起此事?
“我猜是铁。”
“铁?”要是冶铁,就得有鼓风炉,难道是鼓风炉的问题?可也不至于吧。
“更绝的是,昨天那矿场乱成一团,七皇子也到场,后未脸色发青地离开,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和九莲肯定月兑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什么就是了。
她正忖着,北院又走进几个孤岭村民,有人一瞧见她急声道:“歌雅,你的男人被七皇子给带走了。”
“嗄?”她愣了下,慢半拍地站起身。
“怎么会?”
“刚才咱们进城经过府衙前时,就见他刚好从府衙里走出,七皇子则一声令下,要人把他押走,说什么他一会说自己是术士参得天机,一会又说他是目睹将军神谕,分明是妖言惑众,要以扰乱边境重城之罪办他……歌雅,他到底是不是术士?如果是,又怎会说地动预言是将军神谕?”
梁歌雅心头一紧。他在孤岭村时的说法和在城南的并不同,八成是有人不经意谈起,捎息传到巳太一耳中,要是巳太一藉此办他,那是可以斩立决的!
无心解释,她快步离开,“我先到将军府一趟!”
巳太一视九莲为眼中盯,这是无庸置疑的,如今被他抓到把柄还不趁机赶尽杀绝!
边境重城,握有绝对生杀大权的可是镇守在此的将军,就算巳太一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他,谁也救不了。
得快,她不能让他为了帮她而落得被斩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