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寂再次回到学校是为了办理休学，从行政楼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欧阳澈正靠在墙壁上，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欧阳澈问，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想要来问清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他，发生这些事情，他不会再存有一丝的幻想是因为喜欢他。

“不知道，到了机场，哪里的飞机起飞就去哪吧！”

欧阳澈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仰起头，不让她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你喜欢我吗？”

程寂不语。

欧阳澈就苦笑起来，“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可是还是想要问清楚，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一再地拒绝你，后来想也许你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的吧！原来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我不怪你，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正对我用心。”他看向程寂，“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要来接近我撩拨我呢？告诉我好吗？”

程寂想了想说：“大约一年前有个男人拿着一叠相片找到你父亲欧阳钰。”

“相片？”欧阳澈脸色发白。

程寂点点头，“你父亲因为公事急于出国所以花了一百万买下的相片，但是他担心那人还会找上你，所以想要寻人来保护你，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能让你从此喜欢上女人就最好了。所以后来我出现在你面前。”

欧阳澈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嘲笑一下自己，可是不行，终于还是苦恼地看着程寂，“这就是事实?”

程寂点点头。

“那么你的任务不是一早就完成了吗？”他们明明不是已经发生关系了吗？

程寂别过脸，“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是这样啊！”原来都是假的假的！是他傻是他笨，明明心中存疑却还是陷了下去，到结局才发现是南柯一梦。

“为什么现在要走？为什么不再继续骗下去？装作是很喜欢我的样子？嗯？你不是装得很好的吗？”

程寂抬起头来看着欧阳澈，他笑起来像人鱼的泡沫，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如果现在我说，我是很喜欢澈的，你会相信吗？”

欧阳澈看着她，“你还真是残忍，自从想清楚你所隐藏的秘密对我的欺骗后我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仿佛风和月都是可以触到的，现在你告诉我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感情是真的，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寂——”

程寂垂下头，是这样啊，他是真的很想相信自己，可是却做不到，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她顺利地成为他的女朋友，然后一起约会打球打架，然后她告诉他便当不是她亲手做的，然后一下子天就塌了，原来爱情里是不能有一丝欺骗的啊！而她，不自量力地装了满满的一袋，在他们的关系中，她有着太多的秘密，一旦揭穿，谁都没有能力去担负……

飞机票订在后天早上，程寂只收拾了些必须的东西，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家里的楼上楼下静静地走了一遍，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它们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了，如果爸爸妈妈都离开了，她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

所以她决定离开，宁愿相信一起离开人世的父母是幸福的，而她，只不过是进入了生命的另一个阶段。

祈阳推开房门，房内青烟翻腾，刺鼻恶心的味道使他不自觉地皱着眉头，心下升起一股熊熊怒火，他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拉起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欧阳澈，“你还越来越有前途的啊，抽烟喝酒欲仙欲死？”

欧阳澈几乎是挂在他的手上，微微颤动了一下他长长的眼睫毛。

祈阳心中又恼又恨又是心疼，“你这样成个什么样子，如果喜欢程寂就去追啊，你像个男人样子行不行？”

在他提到程寂的名字的时候，欧阳澈微微睁开了眼，“她来了吗？”

祈阳一把将他推在床上，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找她来，我倒要问问她凭什么把好好一个欧阳澈折腾成这样。”

欧阳澈扯住他的衣裳，摇摇头，似乎是在祈求，“不要，给我留点自尊行吗？”

祈阳听见这句话就想哭了，这样子的话，哪里像是欧阳澈会说出来的，“澈，你现在这样就有自尊了吗？你过来——”

他拉着欧阳澈向浴室走去，欧阳澈浑身无力，便如麻袋一般拖在地上。

祈阳将欧阳澈的脸贴在镜子上，“你看看你自己，和个鬼有什么两样？哪里还有个人样？还要什么自尊？你喜欢她？我去把她找回来给你，当初不是她软磨硬泡地追你吗？这会子想走就走也太便宜她了。”

欧阳澈看着镜子里的人，发丝凌乱油腻面色青黄，这就是他吗？这就是现在的他吗？他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就滑坐在地上抽噎起来。连祈阳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他只是很难过很难过，心一直在痛像是有一块被硬生生地剥离，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程寂轻轻地叫他：“欧阳澈——”

“你走——”欧阳澈声音沙哑，本来是极倔强坚持的态度让人听起来就感觉心中一阵苦涩，不要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太丢脸了，明明是自己选择放弃的，又以这种姿态乞求她来给自己温柔，太没用了……

程寂微微一愣，她垂下头，“对不起——”

欧阳澈听见她这句话几欲崩溃，他用力将程寂推倒在一旁，双目红肿布满血丝，如受伤的小兽，“你走你走，谁要你来可怜同情？”

程寂咬了咬唇，“你这样是在惩罚我吗？以这种方式让我心痛难过？”

欧阳澈冷笑，“你也会心痛会难过吗？是，我想让你也尝尝心痛难过的滋味，但是你会吗？看到我这个样子不是应该正合你意吗？现在你开心了高兴了？我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说到最后，只剩下呜咽，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这样，即使是爸爸妈妈一直不在他身边，即使祈阳的眼里看到的不再是他，即使是知道自己被肮脏的人碰触了，他都没有这般难受痛苦过，他以为自己早应该百毒不侵，可是为什么心还会这般地痛楚？

程寂将他的头抱在胸口，坠下泪来，“是我的错，澈，都是我的错。”天呐，她到底做过些什么使得两个人都这般痛苦？

胸腔里的悲伤如洪水决堤般似乎要冲破他的身体，欧阳澈浑身颤抖着，双手环住她的腰，紧一点，再紧一点，如果将手中的这个女孩子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会不会就不那么空落？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是不是就可以再次感觉到那种淡淡的温暖的柔情？

是谁开始碰触谁的眉眼？是谁吻上谁的唇？

只知道再近一点就可以温暖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远离悲伤逆流成河……

请给我安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入人的眼，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氤氲，欧阳澈好容易才睁开眼，室内依旧是一片狼藉，身边的人早已经离开！

她走了吗？

她当然是走了！

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把手扭动的声音，进来的人是祈阳，见欧阳澈春色无边地坐在床上，祈阳的脸上极是不正常，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那两个人？昨天程寂衣衫褶皱发丝微乱神色惶恐地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劲，现在……

祈阳轻咳一声，“你要不要先穿衣服？”啊，他其实不是想说这个啦！他和欧阳澈从小一起长大，欧阳澈身上有几颗痣他都清清楚楚，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这么思想单纯无瑕的清白男孩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的吧！

欧阳澈脸微红，捡起床下的一件T恤套在身上，掀开被子下床，只见床单上正绽开着一朵红艳艳的血花，欧阳澈脸红得就似要滴出血来，反射性不安地看向祈阳，却发现祈阳脸上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两个大男孩心里都在想同一句话，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落红？

欧阳澈忙用被子盖住那血花，然后向浴室走去，出来的时候祈阳居然还在，而且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只差头上没插两根天线。

“那个，你把人家清白姑娘怎么样了？”祈阳红着脸问。

欧阳澈别扭地东看看西瞅瞅，也不去想怎么回答祈阳这个难堪的问题，终于觉得床单那样放着如果让王妈看到了不太好，一把揭起床单塞进柜子里。

祈阳看见欧阳澈还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不禁好笑，“你还是让王妈进来把房间收拾一下吧！这里简直就一难民窟，也亏得你折腾。”

欧阳澈环顾四周，果然是很乱很肮脏啊，嘴里却问着：“她去哪里了？”

祈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才一脸奇怪，“难道你们昨晚这样子还没和好？”

欧阳澈皱着眉头，这叫和好了吗？

应该也算吧！

可是如果这样就叫和好了，为什么程寂她还是离开了呢？

真是可笑，在他们有过亲密关系后，她居然是去赶飞机，赶着离开这里，离开他……

欧阳澈没有再自甘堕落，他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花香是为谁？晴光是为谁？心伤是为谁？谁又是谁的谁？所有的人都说欧阳澈变了，以前的他棱角分明，如带刺的蔷薇，可是现在的欧阳澈温和得如一摊死水，不禁让人联想到红楼梦中结局中的贾宝玉，身上已没有了光环。

欧阳澈变得更加安静了，他开始看很多的书，从四大名著到微机原理到国外经典，祈阳时常看见欧阳澈看着某一处就静静地不动了，眼神如笼了纱的月光。他时常有种欧阳澈已经被程寂附身的感觉，有一次他们一起看老片子《天下无双》，看到最后王菲和梁朝伟在桃花树下的那一段张唯就哭了。

背景里梁朝伟极是煽情地述说着心事：“很多时候，爱一个人爱得太深，人会醉，而恨得太久，心也容易碎。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我不知道她等了我多久，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突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讲第一句话，告诉她，我真的很爱她。原来尘世间有很多烦恼是很容易解决的，有些事只要你肯反过来看，你会有另外一番光景，我终于明白，镜花水月是什么意思，其实情之所至，应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是男谁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开心不就行了，今天她是小霸王，可能明天又会轮到我了。”

欧阳澈还取笑她：“看了多少遍了怎么还被感动成这样？”

可是祈阳知道，张唯不是因为电影在哭，而是为了身边这个本来如小王子一般纯净如琉璃的男孩子……

时光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就飞逝了，时时分分秒秒，年年月月天天，转眼间欧阳澈就大学毕业了，程寂一直没有回来过，欧阳澈就一直这么温和地过着，他的头发开始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他已经很久没有心伤难过失控过了……

毕业后他会直接在父亲的公司从低层做起，未来对于他没有一丝的幻想，可是这样就很好！欧阳澈很知足，也许失去爱情，但是他得到了平庸，平庸的人不一定是快乐幸福的，但他的悲伤痛楚亦显得那般的容易被接受，真的，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