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溃逃的山贼们,胜利的三个人都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而是收起了各自的武器。
“淑女怎么能追在一群丑八怪的后面到处乱跑?”这是夏莎拉心里所说的话,所以她把短弓挂在了马鞍旁,开始用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上下打量着那灰发的年轻男子。
艾塞斯则是一肚子的没好气,所以也没有去追,“笑话!不过才三百个香格里拉币而已,我才用不着这么卖命。”
至于那灰发的男子,则十分沉稳地用一块细亚麻制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长剑,一举一动颇有贵族气质。所以,像他这样的贵族,当然也绝不可能去追几个山贼,成何体统?
片刻之后,一声马儿临死前的哀鸣打破了这阵沉寂。夏莎拉和艾塞斯都转过头去,只见一匹骏马倒在路旁的草从之中,看来是那灰发青年的坐骑,因为中了山贼的伏击,已经奄奄一息。
灰发青年默默地看着那匹马,一直显得有些冷漠的棕色眼眸之中,终于现出了些惋惜的神色。
“不要紧不要紧,”夏莎拉却是一脸喜悦地冲过去,“我可是对自己的治疗术很有把握的,再重的伤也能治好。”
“哼……”艾塞斯在心中嘀咕了一声,“那匹马多半要倒霉了。”虽然对于夏莎拉所自吹的治疗术他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是,这些天的共处早已让他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印象,任何人或事只要和这位修女沾上边,就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既然人是这样,畜生当然也不会例外。
丙然被他不幸料中,在夏莎拉喃喃念颂咒文的时候,本来安静地躺在地上等死的马儿,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而它伤口上的血在这种挣扎之下又再大量地涌出来,就连艾塞斯这样交战无数的人看了也不禁觉得它很可怜,同时在心中对自己自语:“如果以后我受伤的话,绝对、肯定不会让这家伙给我医治,除非我真的不想活了。”
“奇怪,我是不可能念错的呀……难道对人的咒语对马就不适用?”夏莎拉纳闷地自语着,还在做徒劳的努力。
那灰发的年轻人忽地提起长剑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结束了那匹马的生命,然后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还剑入鞘。
“你……”呆了一呆之后,夏莎拉猛地跳起来,一脸不高兴的神情,“你没有看见我正在想办法救它?”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歉。但在我看来,这是结束它痛苦的最快方法。”
“再说了,你那算什么治疗术?”一旁的艾塞斯不失时机地嘲笑,“根本就是在折磨它。”
“随从你给我闭嘴!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怎么可以随便插话呢?我可是会扣你薪水的哦。”
夏莎拉不满地横了艾塞斯一眼,重新把目光转向面前那灰发的男子,却发现他也正在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冷峻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喂,这样盯着淑女看可是很失礼的啊。这种时候,最少也该先自我介绍一下的吧?”
她盯着别人看就不算失礼,别人稍微多看她两眼就会被兴师问罪。这就是夏莎拉的法律,与她不幸相遇的人统统都要遵从。以上,就是艾塞斯血与泪的经验总结。
灰发男子却并不以为忤,反而像是对她有些感兴趣似的,仍是凝视了她,并稍稍牵动了一下唇角,算是微笑了一下,然后微微躬身,优雅地行了一礼。
“失礼了。我是来自特兰迪斯的阿鲁达,请问两位是……”
“我,就是本大陆最美丽可爱的修女夏莎拉,来自火之国度的塞灵。至于旁边这个剑法凑合、长相一般、性格恶劣的家伙,以前是个佣兵,目前嘛,是本小姐的随从。”
夏莎拉用天底下最自然不过的态度介绍着自己,如玉般白皙光滑的脸颊上连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影子也没有。
“谁是你的随从?不要胡乱替别人介绍!我可是有名字的。”艾塞斯立即愤愤不平地抗议,但是同前几次一样,他的话被夏莎拉自动忽视了。
“最美丽可爱的……修女……吗?”名叫阿鲁达的灰发青年默默地打量着夏莎拉,用极轻的声音对着自己重复了一遍,冷漠的棕色眼眸中忽然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笑意令得他本来有些冷峻的容貌,忽然变得柔和而又俊美,就连一向自诩为“全大陆最英俊男子”的艾塞斯,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青年,同样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夏莎拉也稍微呆了一呆,脸上难得地现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头脑中正有什么念头在飞快地打着转,然后她忽然问了一句:“可是,你是做什么的呀?”
阿鲁达有些不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于是带着一丝疑问凝望着她。
“工作呀工作。我是个修女,这家伙是个随从,你总也会有些什么事情可做的吧?”虽然是这么问,但看她脸上的表情,倒像是希望阿鲁达无事可做。
阿鲁达这才明白,于是微微一笑,“我没有工作。”
这还用问吗?艾塞斯在一旁不满地想,看这家伙的衣着打扮,十有八九是个贵族,他怎么还会需要工作?真不明白这个傻修女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竟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夏莎拉却是一脸的兴奋,“这么说,你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喽?”
艾塞斯和阿鲁达同时呆住,艾塞斯情不自禁地向四面八方望了几眼,希望除了他们这三个人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经过这里。如果有人看见的话,他一定要装成不认识这家伙的模样。
阿鲁达则在一愕之后,恢复了冷漠镇定的表情,只是在望向夏莎拉的目光中,泄露出了他心中的好奇,“从某种角度来看的话,可以这么说吧……”
“很好,决定了!”夏莎拉眼睛闪闪发亮,忽然大声宣布。
她的声音太大,令得艾塞斯和阿鲁达都吓了一跳,两个人竟情不自禁地互望了一眼,然后艾塞斯才带着不祥的预感开口:“你到底决定了什么?”
“我决定了。”夏莎拉非常自豪地望着阿鲁达,然后宣布,“你这个人样子看起来还算顺眼,身手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性格似乎也比我那个随从要强上一点。所以,我决定雇用你当我的随从。”
什么?有没有搞错?
这一瞬间,艾塞斯和阿鲁达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那种惊讶的表情,就算是夏莎拉也无法视而不见,或者把它误认成感激,于是很不解地开了口:“怎么回事?你们两个那算是什么表情?”
忽然之间,艾塞斯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立即开口:“不……我只是被你那英明神武的决定给震撼了。这么说,我是被解雇了?不错不错,这决定真的是十分明智,我自己也认为在性格、相貌和武艺方面都比眼前这一位要略逊一筹,所以,他比我更有资格护送主人你去风之国度。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一转身,他又紧紧握住了阿鲁达的手,一半是由于兴奋一半是由于同情,以至于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主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努力吧。”
放开手,他立即牵起自己的那匹马,头也不回地准备溜之大吉,不料还没等他爬上马背,“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已擦着他的面颊飞过,钉在正前方的树干上,接着就听见夏莎拉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回来!”
艾塞斯很想不听从这个命令,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转了过来。完了,看来这个修女的力量果然足够强大,竟然能够使自己的身体战胜自己的意志。
把短弓挂回马鞍旁,那速度和刚才取下它时一样轻盈快捷,夏莎拉这才继续说下去:“你放心,虽然你的性格恶劣,但我却是一个仁慈的主人,所以我是不会随便抛弃你的……”
“而且,我也不会取代你随从的工作。”阿鲁达也淡淡地开了口。
“当然不用取代,淑女的身后,总要有两个以上的随从才比较像样嘛。”夏莎拉道。只不过,能够通过自己考查的佣兵实在是少而又少,所以这次才不得已,暂时只雇用了艾塞斯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有资格当自己随从的人,那还不紧紧抓住?
“很抱歉,”阿鲁达再次开口,态度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请恕我拒绝这份工作。”
这次夏莎拉终于现出了惊讶的表情,转头望向他,“你说什么?”
“其实,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所以不能跟随你去风之国度,请原谅。”棕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对美丽而又纯净的紫罗兰色眼眸,灰发的青年心头,忽然涌上从未有过的冲动情感。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地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有要事待办的话,是否还会拒绝这看似荒唐的提议呢?
“这样啊……”夏莎拉的脸上,现出极度失望的神情,那神情令得阿鲁达的心中一软,几乎忍不住想要答应她,但最终却还是平静地站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比夏莎拉还要失望的,就只有艾塞斯了。这么说来,自己还是要陪着这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修女前往风之国度了?神啊,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停顿了片刻,阿鲁达率先开口,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了夏莎拉的手中,“这个,就作为你们救了我的谢礼吧,请收下。”
说完这一句,他再次向着夏莎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那是一块美丽的青色宝玉,被精细地打磨成形,并镂出优美的图案。艾塞斯看了一眼,吹了个口哨,“看起来,是很贵重的东西呢。”
夏莎拉却无精打采地望着阿鲁达的背影,“与这个比起来,我更希望有他那样的随从啊。难得遇上一个可以带出去见人的随从,真是可惜……”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哪个地方见不得人了?”
夏莎拉斜了他一眼,“你……你该好好学习一下上等人的礼节和谈吐,还要时刻牢记身为随从的美德就是听凭主人的差遣,不要整天怨东怨西的……这些全都做到的话,算是勉强合格了。”
“看来我永远也不会合格了……”艾塞斯低声自语。
夏莎拉的眉毛高高地扬起来,极威严地咳了一声:“随从,你刚才在嘀咕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
“哼,算了。随从,这个就交给你保管。”夏莎拉将那块青色宝玉随手丢了过来,“现在上马,向约因前进!”
“知道了。”艾塞斯无精打采地跳上马背。
“又忘了该怎样答话吗?随从?”
艾塞斯无奈地盯着那美丽的身影,叹了口气:“遵命,主人。”
这修女不可爱、不可爱,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白长了一张美丽的面孔。这次,自己算是上了大当了。
在心中郁闷地想着,艾塞斯拨转马头,跟在了夏莎拉的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