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第二天,忍行子从扶游窟部众那里得到一封信。那信,是扶游窟主郦虚语指明了交给祝华流的。
信有五页,用工整的小楷写成其实重点不在这里。
信的大意是:燕子嗔殂杀习非酒失败,但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他重创习非酒,却没有取到他的命。追究原因,也是习非酒命不该绝,两人一场好战后,身上都挂了几道血口子(信中对两人的伤势非常之轻描淡写),习非酒负伤遁形,燕子嗔也死撑着一口气紧追不放,可是,习非酒被当日踏春的母女二人救了。当燕子嗔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要取其命时,谢三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看到这里,祝华流脸色铁青。又关谢三什么事?
捺着性子往下看,才知救了习非酒的是花水然母女。
谢三在信中写道——
“化地窟主前日来太平府时,与花家的牙牙小泵娘交情甚密,看在化地窟主的面上,属下以为暂时不可妄动。燕公子暂且留在上上楼养伤,从他的伤势程度来看,习非酒也好不到哪里去。窟主请转告化地窟主,燕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皮肉伤而已,大可放心。习非酒的行踪属下会密切注意,一有动静即会禀报。另有一事相告窟主,鲸蜃宫的人出现在太平府,为首的是一名白纱覆面的女子,其下侍者称她为‘妙主’,应是青棂绝妙。她对花家母女诸多刁难,不知这事属下该不该管,还是待到化地窟主来后再行处理?敬询。”
又关他什么事?祝华流瞪着信,面无表情了至少一刻工夫。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去理智,但他的的确确再一次来到太平府。
棒着远远的距离望着那间小铺,俊冷的身影一直隐在青墙之后。
花水然的小铺子外站了一群神姿出尘的男女,为首的女子白纱掩面,一双眼睛已是绝妙之极。从他们腰间的饰物图案来看,正是鲸蜃宫的标记。那白纱覆面的女子想必是青棂绝妙。她身边的侍女正在铺外斥喝:“你等俗人好大胆,见了我宫妙主还不快低头伏膝!”
被人闹事,铺中哪有客人。花水然瞟了他们一眼,忙着自己的事。侍女被她不屑一顾的眼神激怒,涨红了脸,“你好大胆,识趣的快将那人交出来,妙主可以不再追究。”
秉着不惹事的原则,她是不是应该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但她有点担心今天的生意耶。牙牙也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清明前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小丫头别跑太远才好
心心念念着,小身影捧着大束的黄色蒲公英跑回家,中间夹着不少狗尾草和白色蒲公英球,风一吹,小裙子后面全是一朵一朵的白絮箭伞,俏丽可爱。
冲到台阶上一站,花牙气冲冲大吼:“不准欺负我娘。”
黄色的蒲公英花和焦绿色的狗尾草在她怀里闪闪发光,小孩子纯真洁净的气质,竟然将这一群出尘男女全都比了下去。
青棂绝妙盯着花牙,颤抖着抬起手,凄然不已,“你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你们的女儿都这么大”
背对他们的花水然停下手中动作,叹口气,转身。她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委曲求全,平淡道:“牙牙的爹已经死了。”
真是够了,她拜托这位鲸唇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有点常识好不好,要误会也不至于误会成这个样子啊。她知道她在找一个负心的男人,可是没必要看到牙牙就怀疑是那男人的女儿吧,这对她的名节是一种侮辱呐。
她像是瞎了眼睛的样子吗?
青棂绝妙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美丽的大眼泛起水雾,前看后看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抽出剑指向花水然,“让他出来。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
花水然将女儿拉进铺子,“青棂姑娘,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家只有我和女儿,没有第三个人。”
青棂绝妙剑尖一挑,眼看就要刺向花水然。
祝华流一直没动,也不需要他动。自古英雄救美人,青棂绝妙的剑被突然出现的沈谨挡下,他抬出甘泉山庄和沈子重武林盟主头衔让青棂绝妙知难而退,青棂绝妙的侍女却拿冬季窟佛赛来讥讽甘泉山庄。好在双方只斗嘴皮子,虽然有伤和气,毕竟免了血溅当街之灾。祝华流注视这一出街头闹剧,俊容无喜无怒。看来青棂绝妙买杀手的同时,自己也在追踪习非酒。如果习非酒不是伤势过重,以他的个性不会缩在别人身后。
“青棂姑娘再这么无理取闹,只怕会惹来他人非议,怪青棂夫人教女无方。”沈谨奸诈地抬出青棂绝妙头上的人。
“你甘泉山庄也不是什么侠义之地。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沈子重的爹是个离经叛道的邪魔歪道,他养娈童,染指自己的徒弟,为江湖侠义所不耻。”
沈谨脸色一变,“住口!”
“我找你身后的女人,关你什么事。莫非”青棂绝妙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鄙视,“莫非你也是她的座上宾客?”
这话实在过分。花水然摇头,不仅沈谨脸色铁青,她也听不下去了。
无多言,无多事,但她有她的底线。
“青棂姑娘,”她挽挽袖子,“通常,下人教得不好,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等于一个巴掌,而且都是打在主人的脸上。一个聪明机灵的下人会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可以说什么话,如果说错话,就是打了自己主人的嘴,她一条小命是赔不起的。同样,子女教得不好,背骂名的是父母。对于没家教的人,只会自己折辱自己。”
言下之意是,不仅你青棂绝妙太没家教,鲸蜃宫上上下下都没家教。
白纱覆面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青棂绝妙的脸色怎么样没人看到,但她身后侍者侍女的脸色就可圈可点了,青青白白,怎一个绿字了得。
她垂头盯着地面,“你非官非捕,无权搜我的屋子。再不走,我只有报官请各位离开了。”
江湖人士在官府眼里总是拉帮结派的隐患,青棂绝妙气得两眼喷火,还是她身后一名侍女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恨恨离开。
“水然,你没事吧。”沈谨立即转头关心。
她依然垂眼,语带笑意:“谢谢沈老爷刚才为小女子解围。”
“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
花牙站在她身后,将脸埋进蒲公英花里,抬头时,眼尖地看到远远一道身影闪过,“白螺叔叔”她抱着花追出去。花水然顺着女儿的身影望去,除了慢慢散开的人群,并不见什么异样。
小身影追到街角,左顾右盼,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家。
三天后,夜。
将女儿哄入睡,花水然拉开小院内的大门。夜里有些薄云,仿佛天孙织错的纱缎散布,月光忽隐忽现,让房屋的轮廓时明时暗。她走出数步,回身,昂起头,对着屋顶扬起笑,“春夜露寒,祝公子若不嫌弃,下来喝杯茶。”
春风轻轻悄悄卷地而过,阴云之下,一道身影无声出现在门外。油灯的光芒斜打在他衣袍上,反射出淡淡的韵柔,俊容隐在黑暗之中,徒添了一抹诡谲。
她看了门外一眼,正好与他的视线在明暗交际处对上,她嫣然一笑,心底却在叹气。
近来的麻烦是什么原因她当然知道,习非酒的确是她救的,至于为什么突发善心她很怀疑自己有没有善心这种东西。
当时救人,没想过什么武林江湖,只是想向牙牙实际演示突发危机时如何在野地林间躲藏的技巧,比如脚印,比如断草的方向,比如血滴,比如怎么借这些东西似是而非地迷惑对方牙牙学到多少她不知道,小丫头对被救的那人却兴趣多多,兴奋得跑东跑西。那人自称姓习她管他姓什么啦,不过救人救一半是件麻烦事,她索性请了运柴的马车把全身血淋淋的习伤患运回家,盖上稻草招摇饼市,堂而皇之。
反正习伤患不是钦犯,守门的士兵问起,她说遇到抢劫,居然就这么过了。守城士兵还同情地拍拍柴车,说:“快去请大夫。”
大夫是请了,皮外伤包起来,内伤却叮嘱要调养。她送走大夫,扁了眼睛。太好的补品她可买不起,她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吧。习伤患从头到底都很清醒,当然听到大夫的话,他很识时务地告诉她不必担心,内伤只要运功治疗一段时间就可,她的救命之恩日后自当相报。
运功她运他一巴掌!
她又不想当漂母,没多的饭。
初乱定下来后,她发现习伤患给她一种熟悉感明明不认识,熟他个头。
困惑地盯他看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足够她去明白:习伤患和祝华流很像。非关容貌,是气息。那是一种冰冷而内敛的气息,其内有一种寒凉的犀利,就像隐藏在浓雾中的擎天利刃,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上,也不知道这柄剑会从哪个方向刺出来。
她后悔了,后悔救他。
不出所料,没隔两三天就有人来砸铺子,每次出现都像仙女下凡的青棂绝妙一双眼睛幽怨无比,害她想起了同样出尘的圣女。以为他的伤是鲸蜃宫造成,他却摇头,“知道得越少,你活得越长”,居然这么给她硬脖子。
他在她家住了三天,第四天就能走会跳了。她家没有男人,不方便留他,但看他气虚无力,她把他赶到隔壁老康叔家暂住。老康叔是卖豆腐的,有个儿子在兵营里。好在老康叔古道热肠,同意留他在家养伤,这也是青棂绝妙闹她的铺子却搜不到人的原因。但她来一次就砸她铺子一次,吓坏了客人,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们见过哪家不起眼小铺子天天有俊男美女提剑晃的?说请门神也太仙了一点吧。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心头嘟噜,为落座的他送上一杯刚沏的茶。不要问她怎么发现他在屋顶上,她也练过武。
无事不登她的破屋,他再次来到太平府,该不会
“你要救习非酒?
她很想装不知道,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要装糊涂了。“你要杀习公子?”她反问。
他不语,揭开茶盖掠去浮沫,盯了半晌,却没有喝的意思。
她默默注视他的动作,苦笑,“当年的事你要恨我也是应该”
俊目漫不经心地一抬,“应该?”
“你当年应该杀了我。”她端起自己的茶轻吹,静静述说当年往事,“你古道热肠要帮助我,可我却欺骗你。”
他的眉心起了极微极微的波,“应该?”又是这个词。
“是啊,这样圣女就不会”她突然收语,耸耸肩,“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算计什么,现在的我已经没什么可算计虽然隔了五年,有句话我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当年愿意帮我。”
他盯了她一会儿,突问:“你是怎么离开摩奈教的?”
“被驱逐。”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第二天离开,你不知道圣女找你找了多久。因为你没杀我,她将找不到你的怒气转到我身上。她说她嫉妒我,她说你心里的人是我不是她。”
不过多久呢?一夜而已,沙夜思的心里已经全是他了吗?
想来也是,他在酒宴上不经意的微笑不知迷倒多少苗家姑娘,沙夜思又怎会例外。
女人的嫉妒心很强大,强大到无论多少年的朋友和知己都可以反目。虽然这其中有她的推波助澜。
他垂眸,神色不动。她的谢意他可以感到,但她的歉意抱歉他不觉得有。“你转告习非酒,伤好后来上上楼找我。”他会等习非酒伤好之后再了结此事。如果习非酒要逃,他只有下追杀令。
“好。”
他走出门,定了一会,徐徐偏头,轻声道:“圣女的话没错。”
她来不及反应,阴云月下的身影已掠空而去,似骊龙归天,遥遥不可期。
圣女的话?
什么话?请问哪一句?
第七章画堂秋水接蓝溪
同病必定相怜,这是定律。同袍未必相助,这是竞争。
上上楼偏静的后院小楼,习非酒见到祝华流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不客气。”手中小羊毫不停,撇折一勾,收笔后他抬头,“这里人多。”
习非酒明白,微微笑了笑,“郊外没人。”说完纵身远去。
祝华流取剑紧跟其后。
两人消失后,院廊里,抱着柱子发抖的店伙计慢慢挺起腰,无比得意地冲身后道:“掌柜的,我很像没见过大场面、被江湖剑客一吓就成软脚虾的小老百姓吧。”
在阴影中飘出半张脸的谢三瞪了伙计一眼,转而隐去。
远方,丈许之隔的两人片刻工夫来到鸟语花香的郊外,两人都站着不动不开口。祝华流不动,因为他和眼前这人没什么好说的。习非酒不动,却是在打量。
鸟语叽叽啾啾,与春日初绽的枝芽交和出一段醺醺醉意。静了不知多久,习非酒开口:“如果不是被鲸蜃宫的毒所伤,化地五残未必会伤我至此。”他言谢,谢的是他的君子风度。
“你是说燕大侠?”祝华流好言好气地问。
杀手被叫大侠不是很怪?习非酒眯了眼,问:“请问你是化地五残中的哪一位?”
“我?”祝华流垂眸看看自己,“哪一位都不是。”
习:
祝:
“习某不杀无名之人。”
“祝华流。”
“请!”习非酒抽出剑。
祝华流不动。杀人之前他没有说“请”的习惯不容多想,剑气凌然逼近。他剑不出鞘,仅以鞘身挡下利锋,下盘稳沉,与习非酒呈犄角之势。
习非酒扫过鞘外纹路,无声一笑,“隐侯八咏。好剑!”这是一柄吹发断水的利器。
“阁下的青天战血剑也不错。”
“承让。”
他杀人时不习惯讲什么客气话。
习非酒彻剑倒纵,他趁此空隙举剑朝天,掌心在剑柄处一拍,剑鞘飞起落在树杆上,三尺银水映天而出。
刻不容缓,习非酒的剑再次袭来,虬萦龙蜒,委随纡曲,不愧为识剑用剑的高手。他将剑柄一转,倒握在手,横臂向前一推,“叮——”双剑交错的声音在空阔林郊竟如深泉龙吟。
分开的两人融在一片剑光银影中,难分彼此。他观习非酒的剑,左右千仞,似萝蔓纵横,苔衣流滑。习非酒观他,却是怪谲横越,或连或绝,似长溪飞流。
剑尖相触,两人同时跃开。站定须臾,华流斜斜举剑,银水掠空,就像春神对着柳枝轻轻吹了一口气,看似慢实是快地向习非酒疾射而去。
有风鸣条!
他剑势一变,习非酒双目凛然一睁。这种剑法他四年前曾经见过转剑急挡,他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祝华流的剑此刻杀气并不重,甚至有一种青山碧水的违和感。习非酒暗暗储力,见招拆招。突然,祝华流纵身而起,一层剑影排出无形的压力自他头顶压下,转眼,人已落到他身后,剑尖划出冰天雪地的一字弧,直刺他的心脏。
生存的本能让习非酒急速闪过这一剑,手臂却被割出一道血口。他瞟了眼伤口,切口平滑,不算深。他皱眉,“如果我没估错,这一式是‘天回地转’。”
“是。”祝华流并不否认。起手之间,剑路一旋再度刺出。这不算偷袭,也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在外面,他没有一边用剑一边在口里大叫什么式什么式的习惯。不过他这一式的确有名字——素鹤追云——与刚才的“天回地转”同为一宗。剑如鹤,气似云,以气引剑,以剑御气,剑气浑然一体,如天光云水,纳万物,吞万物。
然而,这一招只削下习非酒一缕头发。
面对眼前的同道,他心头的违和感更为强烈,这是他以往不曾出现过的情绪,特别在他完成命单的时候。心思迟疑间,一招“七纵八横”明显慢了下来。
两人剑身交错划过,同时收剑转掌,清脆相击后各退三步。尘土扬起,袍角徐徐垂定。
一场好战!
习非酒注视良久,突问:“秋风十二楼祝家和你什么关系?”
“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习非酒扬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笑,“别人不知道秋风祝氏不意外,但一入暗道生涯,不可能不知道秋风祝氏。他们是目前最有组织、最残忍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
“秋风祝氏的《云水剑谱》独步天下。数年前,我曾有幸见过这套剑法。就算有聪明好记者过目不忘,依样画葫芦,却只得花式不得精髓。”
“杀了你很可惜。”他终于理清楚心头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惺惺相惜
恐怕是。
他喜欢速战速决,心意一旦确定,也将以不可掩耳的速度拍板。既然不想杀习非酒,他跃上树枝取鞘归剑。正待离开,习非酒叫住他——
“朋友,可否请教一个问题?”
他驻足。
习非酒又问:“谁要我的命?”
他看了这位同行一眼,送他一句:“不要开罪女人。”
青棂绝妙不但下毒、买杀手,还亲自出宫追杀习非酒,很显然习非酒在某种程度上开罪了她。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他无关。不过他不喜欢青棂绝妙对化地窟的不信任,一面重金定下命单,另一面却自己出来搅和,他最讨厌这种人。今日取消这一单,回窟只怕又要被忍行一顿质疑他是窟主,不是应该他说了算吗?
左右不定了半天,他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回到上上楼。路过燕子嗔的房前,他无意透过窗缝向里面看了一眼,视线一时定住。燕子嗔在调息导气,也就是半入定,但他额上全是汗。照理说,子嗔的伤早就好了,除非他又在练新的武功,不然不可能导息导电导出满头汗。没多想,他轻轻推门走进去,轻手轻脚端了太公凳在床边坐下。
直到一缕夕阳攀爬到墙角,燕子嗔才缓缓吐气,睁开眼睛。
一双融冰的黑眸正定定看着他。
四目相对,燕子嗔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赶快撑床稳住身形,他惊叫:“窟主?”
“燕大侠不必那么大声,我没聋。”
“属下恭喜窟主得胜归来。”
“没有。”
“这单取消。”
燕子嗔眯起眼,脑中浮现不妙的预想,“窟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解释太多,只问:“燕大侠又在练什么武功?”
“窟主。”燕子嗔咬牙,容色狰狞,“属下自知技不如人,一个习非酒都杀不了,还劳动窟主出手,实在惭愧。”
“燕大侠不必太介意。”他好言相劝,“习非酒说他中了鲸蜃宫的毒,其实他的血也有毒。你当日伤他,定是被他溅上身的血影响,好在血液中的毒性轻微你才没事。我化地五残绝非技不如人。”
这番轻言轻语缓去燕子嗔狰狞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平和许多。静了片刻,他道:“属下能否请教窟主一个问题?”
“能。”
“窟主为什么不杀习非酒?”
“惺惺相惜。”他刚才是这种感觉吧?
“燕大侠”
“属下明白。”燕子嗔低下头。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自出道以来他从无败迹,这次与习非酒两败俱伤,一直心意难平,如果习非酒被窟主所杀,他没了对手,必定会有小小遗憾,如今窟主取消这张命单,日后他便可以再与习非酒一决高下。那个时候,他没有任务在身,只需要单纯地享受对战快感。不过在此之前,他仍要勤练武功才是。
燕子嗔回窟后,果然日夜勤练,几乎到了闻鸡起舞、夙兴夜寐的地步。他的执着和坚持在某方面也成了部众们心中的榜样,窟内一时兴起勤学苦练之风,有人头悬梁,有人椎刺骨,还有人坐瀑布举铜鼎,瞧得玄十三大叹: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而在江湖上,提到“化地五残”的燕子嗔,都说此人剑法谲而有序,快而逐风。闲言者越传越神乎,记书者越记越简妙,甚至到后来引来了香山剑痴向暇生的讨教。你说一个杀手,就算没事也会没时间等人来讨教啊,他又不求什么排名。偏偏向暇生对剑术痴到了尽头,死缠着要比划要比划,真是不胜其烦自然,这是后话了。
祝华流见他嘴角含了一缕笑,这才起身,“你好好休息。”他转身要走,廊道上却传来急促脚步声,伴着低叫——
“祝公子!祝公子!”
他走出房,燕子嗔走在后面。
见到两人,小跑的店伙计扳着窗子匆匆刹住身形,急道:“大事不妙!大事不妙!祝公子,花老板花老板家出事了!”
“什么事?”祝华流将“隐侯八咏”递给燕子嗔。
燕子嗔默默接过。了解窟主的人都知道,窟主有两柄剑,一柄名为“上蓝无刃”,剑如其名,剑尖一弯银蓝细如新月,双锋无刃,割肉不见血,但并不表示杀不了人;另一柄即是他手中的“隐侯八咏”。窟主日常练剑(或练字)时,比较喜欢用“上蓝无刃”,外出时则多用“隐侯八咏”。不过,当窟主无剑在手时,通常表示他心平气和没有杀意。
“是鲸蜃宫。”店伙计虽然气喘,陈述却条理分明,“刚才我去东街的面粉铺提货,却看到鲸蜃宫的人一路冲向花老板的小店,带头的是脸上挂纱的青棂绝妙。我怕出事,就跟在后面。她们一到花老板的小店就拔剑要挟,说今日不交出姓习的就要花老板好看。”
听完,祝华流不动。
他不动,店伙计却焦急万分,“公子公子,我属下就是瞧鲸蜃宫的人厉害,属下不是对手,这才跑回来求救。要是再不去,只怕花老板支持不了多久。”
“她自有办法。”淡淡摇头,他仍是不动。
“可”店伙计差点抱他的大腿哭起来,“可青棂绝妙这次玩真的,她说要是今日搜不到姓习的,就杀了花老板引姓习的出来。”
店伙计向燕子嗔求助:“燕公子你看”
燕子嗔撇嘴,回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你们为什么这么关心花老板一家?”祝华流凝起眉头。这是他一直搞不懂的地方。
“因为掌柜的说您和牙牙姑娘交情匪浅啊。”店伙计哭丧了脸。
又关谢三的事?祝华流眉心拧紧,拂袖迈开步子,方向店伙计吐了口气,快步跟上。
掌柜的没说错,化地窟主虽然面上冷冰冰,可他真的很重视花老板啊。瞧,他不过慢了几步,化地窟主已经施展轻功跑得没影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