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朱縋吓了一跳,勒着她脖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为了他杀掉朱棣,她只是说说而已吧!“你疯了,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我为了一个不珍视我的男人竟然下毒杀害一个女子——我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你……”
朱縋刚想说什么,管事的不知好歹地闯了进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还能出什么大事吗?”每次!每次这老头子忽然跑进来都没有好事。
“可不是大事嘛!”大管事气喘吁吁地拿手边比划边说,已是前言不搭后语,“回族族长领着一帮回民聚集在王府门口,向您要人。”
海族长怎么会这么快就听到消息?朱縋一怔,就连他也是刚知道孙将儿毒杀海晌礼,没理由这么快海族长就收到消息。难道是府中有人口风不紧?
“送信回去的小厮只说晌礼中毒,没说是谁下毒吧?”
大管事连忙摇头,“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问了。”站在一旁的孙将儿心中已有人选,“我知道是谁在挑事。”
“是谁?”
“为什么派人秘密告诉回族,是我下手毒杀海晌礼?”
一壶酒,二人对坐,却是孙将儿与朱棣。
“你为什么毒杀海晌礼?为了老十六。那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与回族反目呢?”朱棣的脸上挂着算计的笑,“这场斗争,无论谁赢谁输,总之我都是最后的赢家。”
“不错。”
他的心思,她再懂不过——
“我毒杀回族族长之女,此事必定会引起海子镇,乃至整个回族群情激愤。他们现已拥堵在王府门口,下一步必定是逼迫朱縋交出凶手。若是朱縋还念旧情,不将我交出,回族民众必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届时,你便以异族叛乱之名,派兵将这些回族民众一并铲平。若是朱縋与我恩断情绝,你便要我借此事看清朱縋的冷酷,要我对他死心,下一步你依然是要借着勾结异族之名,将他,连同海子镇一干人等铲除——横算竖算,你都是渔翁得利的那一个。”
她一番话叫朱棣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不愧是孙将儿,你到底没白跟我这么多年。若你是男儿身,身入朝中必定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这话听得孙将儿要笑出声了,“左膀右臂?四哥,你在开玩笑吧?若我真有那个能耐,怕也不得长命呢!”
她是在说他容不下能臣干将吗?
朱棣立时三刻拉下脸来,“你还是先掂量掂量老十六会如何吧!”
“生或是死,我早已看淡了——随意吧!”
她悠悠然喝下杯中酒,却不知王府门外已是不可开交——
“庆王爷,我敬重您,可现在生死未卜的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明知道杀她的仇人就在这府门之内,你说,你说说看,叫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即便我忍下了,我这海子镇上下也忍不下啊!你这不是叫我无颜见我女儿嘛!”
海领达说着说着,不觉老泪纵横,看着周遭的海子镇民众也心生不忍。谁还管他王爷的身份地位,一干人等冲上前来大吼着:“把凶手交出来!把凶手交出来!”
“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难道我们回族小姐就不是人吗?杀了我们小姐,就不用赔命吗?”
“让王妃赔命!让王妃赔命——”
原本,海子镇的民众见他们海小姐跟庆王爷相处日深、关系渐密,都以为他们小姐会成为庆王妃。谁知道半路杀出道圣旨,把个丫鬟捧成了王妃。他们不知底细,心中早已不服,认为这完全是皇上在贬低他们回民,堂堂族长之女竟不敌一介丫鬟。本就心绪未平,又出了这么档子事,正好逮到机会发火。
“庆王妃,抵命!庆王妃,抵命——”
众人拿着棍子、铁器大吼大叫,眼看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朱縋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已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大管事守在一旁,悄声问朱縋:“王爷,难道真要请王妃出来?”
“不!”他绝对不会把孙将儿交给这帮人,此时此刻,若孙将儿出现,就等于送死。
可事件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正绞尽脑汁想要安抚众人,偏头瞧去却见孙将儿翩翩然正往人群走来。
朱縋心头一紧,厉声道:“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孙将儿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走到门前,直面众人。她一开口便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是我下毒杀害海晌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原本喊打喊杀的一群人反被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话给说傻了,拿着凶器,赤红着眼瞪着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还是朱縋反应快,连忙呵斥她:“你一个女人逞什么能?给我回屋里待着去。”
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吗?孙将儿眼眶一热,他们俩折腾到这个地步,他有这个心,她就已经知足了。不枉她为他忘却生死,义无返顾。
她可以躲过这一劫,可她知道,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灭掉整个海子镇的回民。到头来,她还是无法保护他。
她不要走到最后无能为力的那一步,她不要。
所以,她宁可自己走向一条死路。
“朱縋,今天,此刻,你记住我一句话——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杀人和杀己。”
朱縋痴痴地看着她,再说不出半句怨怼的话来。
然她那句“杀人”却触到了海领达最痛苦的神经,他大喝一声:“你还我女儿的命来!”举起手中的木棍便朝孙将儿的头上挥去。
那一瞬间,朱縋想也不想,一把抱住孙将儿,硬生生地捱下海领达这一棍,顿时血流如注,就连海领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慑住了。
从前他一直以为庆王爷喜欢的是他们家能文能舞、会唱会说的晌礼,那个庆王妃不过是仗着自己贴身丫鬟的身份强夺了王妃位。
难道不是?
难道他和晌礼都误会了,庆王爷自始至终挚爱的唯有一人?
他找不到答案,如同朱縋搞不懂自己对孙将儿究竟是爱大过恨,还是恨容不下情意。只是这一刻,他心中有道强烈的声音告诉他自己:我要保护孙将儿,我不可以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所以,他撇边劝他赶紧找大夫的大管事,任血流过整张脸,他带着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跪在海领达及众回民面前。
“今日之事,确是我朱縋对不住镑位。我说再多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歉意,海小姐是在我府上出事的,伤她的也是我府里的人。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尽力挽救海小姐的性命,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一切由我朱縋一人承担,与他人无关。”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命保她的命啊!
孙将儿看着跪在地上,血流满面的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多么自傲的人,平生除了祖宗、皇帝和太子,他跪过谁?却为了她,跪在众人面前。她本是要保护他才对海晌礼下毒手的,闹到最后竟要他出面保住她的性命?
这根本不是她当初的设想,她不要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此事与庆王爷无关,你们有什么就冲我来好了。”
“孙将儿——”
难道她当真一点不了解他的苦心吗?就不能成全他一次?朱縋将她护在身后,用沾满鲜血的手拍着自己的胸脯,“是我的错,你们要杀要剐全都冲着我来好了。”
看着他们夫妻情深,海领达还能说什么呢?
要怪就怪自己的女儿眼神不好,根本就没了解情郎的真心。
海领达扔下棍子,丢出话来:“要是我女儿有个好歹,你们就掂量着吧!”他手一招,大喊一声“我们走”,那些海子镇的回民终究忿忿地跟他回去了。
孙将儿见人走了,连忙伸出手想要扶起流血不止的朱縋,一面吩咐大管事:“快去叫大夫,取最好的白药来。”
大管事正要应声去办,却不想朱縋一把推开王妃,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大管事赶忙慢下脚步,轻手轻脚地扶住王爷,“您小心啊!”
前一刻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孙将儿不知今夕是何夕,只道:“朱縋,我扶你回房。”
“……不用你管。”
撇下她,他只吩咐大管事:“我的伤不碍,你去把城里所有的大夫找来,无论如何也要把海晌礼的命给我从鬼门关拽回来。”
孙将儿独自站在门口,眼见着朱縋一路滴血一路独自慢行,他到底……到底还是离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