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神测娘子 尾声

日落融金,暮云合璧,尹风羿的身影才晃进乾月宫。

“劳皇兄久候了,尹风羿不胜惶恐!”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皇帝想起了从前。

“羿弟为皇家开枝散叶,功莫大焉,何来的惶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到贫嘴,皇家不仅是尹风羿一枝奇葩。

“皇兄如此大费周折地传召臣弟,不知有何要事?”懒得费尽唇舌地娱乐自家兄长,干脆利落地切入主题!

“羿弟可知,上月,七皇弟率众叛乱这件事?”

“知道,又如何?”皇家的争权夺利,最后不过只剩下血腥和屠戮。

也许尹风羿眼中的讽刺让皇帝看出了什么,他又开口道:“七皇弟只不过是被软禁,只要他不再兴风作浪,朕网开的何止一面!”

“皇上圣意,臣弟不敢妄加揣测!”

“羿弟,朕想让你回宫来协助朕。”皇帝急急地说道,话语中都是恳切。

尹风羿敛进了眼中所有的锐利,柔和地看定他同父同母的兄长。

“七皇弟和十一皇弟、九皇弟素来交好,九皇弟虽然身在边陲,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顾,倘使拥兵自重,朕是鞭长莫及。十一皇弟在朝中清正廉洁,在朝中颇有口碑,如若兄弟相残,朕何以自处?”

“所以皇兄让臣弟回朝,监视两位皇兄?”

“朕是不想再发生兄弟相残的悲剧!”皇帝为自己找借口。

“皇兄,你手上沾了多少的血腥,又怎么怕这么一滴?”

皇帝赧然,随即恢复了正常,“朕身为一国之君,自当是有所不为,有所为。”

“我们兄弟十三人,现在除却了皇兄,只剩下我们兄弟四人,皇上,九皇兄自请边疆,已向皇上表明心迹,十一皇兄清正恭谨,从来不结党营私,皇上为什么还要顾虑重重?”

“朕不过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羿弟言下之意,是不肯回京喽!”眼危险地眯起。

尹风羿无视于他的怒火,“我是先帝贬至襄阳的,即便是皇兄贵为九五之尊,也无力回转!”

“那是你央求父皇永贬襄阳的。你明明知道,皇宫里争权夺势,明争暗斗,你却自我放逐,不助我一臂之力。我是你的亲哥哥啊!”皇帝气急败坏,连“朕”这样尊贵的称呼都省去不用。

“是,是我主动远离的,因为即便是明争暗斗,皇兄也能游刃有余,不过十六岁,你便把五皇兄推到了井中……”童年的梦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但,他已无惧。

“你——”皇帝指向尹风羿的手指抖得厉害。

尹风羿满眼的悲怆,强自忍受着悲伤,“哥,你已经快没有兄弟了!”

原本指向尹风羿的手指颓然落下,只听得尹风羿说道:“既然父皇把江山传给了皇兄,做弟弟的自当尽力辅佐,倘使皇城真的有变故,尹风羿自当勤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丢下这句话,尹风羿大踏步地离开,这是他唯一的承诺。

皇帝望着尹风羿远去的背影,想要出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母亲生羿弟的那一天,他跟随父皇去练箭,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团肉呼呼的东西,正在奋力地哭泣。这团肉嘟嘟的东西看见了他,便停止了哭泣,乌黑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女敕女敕的手停止挥动,继而伸向他的方向。

他也想起,在他鬼迷心窍地把五弟推进井里的时候,羿弟正在井旁玩耍,在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前,灿然一笑,那时候他不过是七八岁的光景。皇帝想着想着,眼泪就这样地流出来了,原来他还会哭,还有眼泪。

看看天,皇帝忽然想去看看他的九弟看看他的十一弟,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襄阳王正若无其事地和凌琚转回襄阳。

“琚儿,你怎么不问问我如何知道你是被皇兄掠走的?”他可是用测字这个法子找到的线索。

“因为你聪明绝顶,公公离开襄阳府,我恰好被掠走,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我被谁掠走!”

“可是韧结草上的指痕?”

“我走到门前的时候,本想推门,却被击倒,手恰好地碰到了韧结草……”

“这样啊——”

“难道你不是这样推断的吗?”

“是,当然是!”这件事情,玩笑大了。

时光荏苒,不觉又是五年。

襄阳城内街头巷尾,热议的仍旧是襄阳王。听说襄阳王爱国爱家爱妻子,爱子爱女爱襄阳;听说襄阳王整日地搜罗五毒,只因他有嗜吃五毒的爱好;听说襄阳王春日里,携妻带子,去野外挖野菜烹调,时时警示自己太平年月莫忘饥馑;听说襄阳王并没有因为生活安泰而神宽体胖,而是有了新的烦忧……

听说中的襄阳王正捧着《诗经》,对着爱妻隆起的肚子,一本正经地朗诵:“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

“长太息以掩涕兮……偭规矩而改错……”

“风羿,《离骚》是不是有些沉重?”

尹风羿垮下脸,“我只是想要个正常的宝宝——”

凌琚闻言,像是想起什么,慌道:“快些念,快些念——”

王府中的一个角落,白衣胜雪的小女孩,全神贯注地解剖着青蛙,青蛙旁边,已经罹难的有野兔、老鼠、毛毛虫……

扬起甜甜的笑靥,不过五岁的女孩,已经美艳绝伦,“总算让我给找到了,哈哈!”

爱中所有的下人心照不宣地离开了这个角落,远离热衷于解剖的大小姐,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解剖的对象,包不包括活人。

爱中还有一个角落也是需要避开的——

“福伯,测个字吧,我来测测你的寿数……”

“喜婶,测个字吧,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要孤独一生……”

“尹叔,蓉儿婶婶什么时候会抛弃你……”

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小男孩继承了母亲的天赋,只是可惜,他只会测愁忧,不测喜福,而且铁口直断更胜母亲一筹。

明晃晃的光线照了进来,尹风羿远远地瞄见一双儿女的身影,更加大声地读起《离骚》,他一定要生出一个既不喜欢验尸,也不喜欢测字的正常的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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