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包包,手中抓著风信子,夏沐悠绷著一张脸进入电梯,直抵地下停车场取车。
驾著福特二手车,沐悠往回家的路上驶去。
她的公寓靠近乌来山区,近年来泡汤成为全民运动,而乌来的碳酸温泉含有丰富的矿物质,更被旅游业者大量开发,这几年来,不但观光饭店和SPA会馆林立,就连民宿和价廉物美的汤屋,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
回到公寓,沐悠一走进客厅,里头静悄悄的,看来她的楼友们也一夜没有回来。
回到位於一楼内侧的房间里,她先进浴室放了缸热水,就在她准备泡澡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
“你好,请问是夏沐悠小姐吗?”电话另一端传来唐秘书平稳有礼的嗓音,“这里是雷誫祤先生的私人办公室,雷总裁有几句话要我跟你说一下。”
“嗯哼?”她应得漫不经心,直觉没有什么好事。
“请问你这几天能不能再过来一趟?雷总裁已经和雷老夫人谈妥了。”
“结果是?”
“呃——雷总裁要你过来他的办公室,直接领取尾款支票。”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客气。”说完,唐秘书挂上电话。
真是没礼貌,沐悠凝望著手机好半晌,才将之搁在一旁,跨进浴白里泡澡。
泡在热水里,微仰著小脸,她的双眸望著天窗,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浴室,她闭上双眼,脑中浮现一张阳刚、性格的男性脸庞……
懊死!她怎么会想到那个男人?她不是向来最讨厌富家子弟的吗?
不要再想了,她该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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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沐悠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倏地一阵冷意袭来,她瑟缩了一下。
她披了件呢毛外套,下了床走到阳台,探出头望向天际,蓦然发现天色灰蒙蒙的一片,狂啸的风把窗户玻璃吹得咯咯作响。
噢噢,不妙,天气变了。
必上落地窗,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碰巧就看到强台特报。
气象局说,强台珍纳已於昨夜登陆北部地区,挟著十二级暴风威力而来,北部山区受地形影响,夜里已持续降雨,而且雨势会愈来愈大,住在北部山区的民众,要小心防范坍方及土石流。
沐悠忧愁的望了一眼挂在衣橱外的那套黑色香奈儿礼服。外头已经起风了,如果晚宴结束后,真的风雨交加该怎么办?
但今天是陶夫人独生女的文定之喜,陶夫人千嘱咐、万叮咛要她一定要去参加,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她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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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沐悠准时抵达经典大饭店,准备参加陶宇薇的订婚典礼。
停好了车,她来到一楼大厅等著电梯,电梯很快就下来了。
电梯里空间偌大,而且还空无一人,沐悠才刚进入电梯,又有一个身形欣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沐悠抬起小脸望向他——
雷誫祤!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的四目交接的时候,雷誫祤的眼底掠过一抹惊艳。
“嗨!雷先生。”她朝他微微颔首。
“夏小姐,好一阵子不见。要到几楼?”
“十楼,谢谢你。”
他扬扬眉,“我也是要到十楼。”
“你也来参加陶小姐的订婚典礼?”
他点点头,“我们和陶家已是三代世交。”
“嗯,陶小姐嫁给饭店小开实在是很门当户对。”
“的确,高致勤在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高致勤是准新郎倌的名字。
“嗯,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琴瑟和鸣,白首到老的。”事业上,陶夫人早在他们交往之初,就拿了男方的八字来让她合婚。
“你怎能这么确定?该不会陶阿姨也请你做了什么事吧?”
“她可没有请我帮她做坏事,她只是请我帮她的女儿和女婿合婚而已。”
“合婚?陶阿姨居然相信这个?”
“这很正常,婚前本来就该看看彼此的个性是否能够互补,以及生活上是否能够契合。”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好像合婚就和婚前健检一样是必须的。
“这太荒谬了!结婚应该是出於自己的意愿和情感才对,怎么会需要用毫无逻辑可言的八字合盘?”他嗤之以鼻。
彷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淡然一笑,以更加犀利的理由回敬他:
“八字合盘绝不是没有逻辑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以前的人,可以仅凭合盘就决定要不要结婚?而且他们的婚姻远比现代人来得持久,不像现代人几乎每一对都是自由恋爱,但离婚率却高的吓人。”
“这很难说,而且其中有太多因素了。
从前的人生活单纯,对物质的不像现在这么深,诱惑也较少,对配偶的忠实度自然就会提升了,而现在的社会进步得太快,诱惑愈来愈多,人的野心也愈来愈大,想追求一些东西的同时,势必也得牺牲一些东西。”
他的话让沐悠一愣,紧接著眸底涌上一道激赏的光彩。
“很棒的结论!很难得听到一个大男人,对於两性也有如此精辟的见解,但我的同意并不代表我赞成你说合盘是没有逻辑的东西。”
望著她,一种欣赏的感觉漾上雷誫祤的心头。
他发现,他开始对这个小女人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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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人会场,陶夫人就迎了上来,热络拉住她和雷誫祤的手,笑著说道: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我本来打算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呢!”
“陶夫人,我们是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并不熟。”沐悠说得又急又快,彷佛巴不得和他划清界线。
“誫祤是我的好贤侄呢!”今天陶夫人心情大好,乾脆把八百年前的事也拿出来说。
“当初我们宇薇刚从美国念书回来时,我本来想促成他们两个的,可惜誫祤心思净放在事业上,没什么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沐悠转头望了雷誫祤一眼,却看到他翻了个白眼,顿时觉得好笑。
“陶夫人,您瞧瞧是谁来了?是安新医院的院长夫人耶!你们不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吗?”她故意提醒陶夫人,想要赶快月兑身。
“对对,我看到她了!谢谢你提醒我,我这就过去和她打招呼。”话毕,陶夫人眉开眼笑的去找院长夫人。
待陶夫人渐行渐远,沐悠转过身,嘴畔噙著一抹笑意,淡淡说道:
“她总算去招呼别人了。陶夫人的个性爽朗,常常一碰面就说个没完。”
“可她说的是关於我的事。”
“但是,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喜欢在公共场合谈论私事的人,碰巧我也不喜欢在公开场合谈论别人的私事,免得哪天当事人被周刊爆料,还误以为是我口风不紧说出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帮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当然,我没有理由要帮你。”她嘴硬的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不是很想要遇上我。”
“怎么说?”她心头一凛,讶异於他的敏锐。
“就拿尾款的事来说好了,我已经开好支票,也请秘书通知你,为什么你不来?”
“那是因为这阵子我很忙,收钱的事并不急。”
“可以请教你一件事?”
“当然。”
“你让我直接去跟你收尾款,这代表什么?是代表你妥协了,还是雷夫人妥协了?”
“是我妈妥协了,那天你离去后,我立刻回家和她长谈,她同意暂时停止一切的风水改造,先给我有个心理调适期。”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勉强你。”她轻轻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美妙的音乐响起。
“订婚典礼开始了。”
他们准备入座。
雷誫祤的位子是在贵宾席,而且就在准新人附近,看得出陶家人将他视为贵宾。
会场的灯光倏然暗淡下来,银蓝色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的新人身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原本就不太想来的沐悠趁机站起身子,抓起包包,就到宾客休息室去。
宾客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她在角落坐了下来,过了好半晌,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一阵吵杂的女声划破宁静。
“咏晴,你都几岁的人了!怎么出门还是这么莽撞?简直跟个十岁小女孩差不多!”一个气愤的女声蓦地在室内响起。
“妈,对不起,您不要生我的气,我不知道那个侍者会端著香槟,站在我后面——”季咏晴笨手笨脚的想把礼服下摆给拧乾,却愈弄愈糟。
“好啦,你就坐在这里等著,我叫人送一套新的礼服过来给你。你怎么都不学机伶点?你这样怎能赢得雷誫祤的心?”季王丽雪连珠炮的劈里啪啦数落完后,终于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夏沐悠。
“唷,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夏大小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沐悠撇撇唇,冷冷一笑,“您说的是,现在不但外面正在刮台风,就连里面也吹起了一阵龙卷风。”
季咏晴差点被她幽默的话语给逗笑了,赶紧抿著唇抑住笑意。
闻言,季王丽雪更是怒不可遏,不甘示弱的继续对她冷言冷语:“我听说你现在是小有名气的命理师,难道你妈死了后,你就靠著这一套在上流社会招摇撞骗、骗吃骗喝?这一招也是你妈教你的吗?”
“季太太,请你说话留点口德!我妈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慈悲心吗?”她那刻薄的言语把沐悠刺激得全身冒火,忍不住激动的站起身子。
“哼!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你——”
“我怎么样?今天这场合是谁邀请你来的?我看八成是你自己跑来的吧?是不是最近没什么生意,所以混进来这里骗吃骗喝,顺便看看能不能拉到几个客户?”
“季太太,我不想再和你争论下去,和你这种层次的女人吵架不值得!”夏沐悠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后,随即转身准备离去。“我这种层次的女人又怎样?像你这种私生女,才不该进到这种场合来!”季王丽雪霍然抓起她的手腕,恶狠狠的瞪视著她,脸上写满了对她的恨意。
“放开我——”季王丽雪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手腕里,疼得沐悠倒抽一口冷气。
“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季太太,刚才你说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怎么令媛跟您一点都不像呢?”她依旧冷笑,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
“你!”季王丽雪气得浑身颤抖,扬起手来,准备狠狠掴她一巴掌时,手腕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掌给握住了。
“季阿姨,夏小姐今天是跟著我一起来的,您何必这样为难她?”
雷誫祤刚才就站在门口冷眼旁观著这一幕,直到他看到季王丽雪扬起手准备打人时,他终於忍不住挺身而出。
“你是谁啊?!凭什么要我——”季王丽雪迅速回过头,在看到来者是雷誫祤后,刻薄的言词马上从舌尖逸去,“啊……誫祤,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阿姨,沐悠是我的朋友,也是今天我邀请的女伴。”雷誫祤放下她的手腕,态度淡然的说道。
“怎么——你怎么可能认识这个女骗子?”季王丽雪错愕不已,实在很难相信夏沐悠会是他的女伴。
据她所知,雷誫祤向来习惯独来独往,偶尔带他的女秘书一起出席宴会,也只是为了工作。
不知道他和夏沐悠这个小骗子怎么认识的?雷誫祤的身分尊贵,怎会和沐悠这种寒伧的小女人搭上线呢?
再怎么说,雷季两家也是世交,为了不和他正面冲突,季王丽雪决定吞下这口气,她悻悻然的把手放下,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
“誫祤,既然如此,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我现在得带咏晴去换套新的礼服。”话甫落,她立刻抓著季咏晴的手离开休息室。
她们离去后,休息室里弥漫著一片低气压,雷誫祤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幽沉复杂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夏沐悠脸色苍白的杵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语,她的眸底似有泪意闪动,过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谢谢你帮我解围。”
“没什么。”他沙哑低沉的回应,不刻意追问她们之间的恩怨。
“我……我该走了,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泪水终究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转过身子,想要逃离这可笑的一切。
她迈开脚步,直冲到门边,却被他拉住,带人怀中。
“你怎么了?”他的眸底写满担忧,口吻中是满满的关怀。
“我要回去了!”她挣月兑他的怀抱,一心只想往大门口冲去。
“喂!现在外头狂风暴雨——”雷誫祤想再抓住她,但她已经一溜烟的跑掉了。
懊死的!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干嘛这么关心她?
雷誫祤走到窗边,遥望天际,天空已经乌黑一片,而且,雨势也很大。
回过头,看到一个黑色小肩包被抛在座椅上,他立刻认出那是夏沐悠的。
看来她真的很气愤,气到连晚宴包都忘了带走。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但他得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才能让这个包包物归原主,于是他打开。
他在包包的内里夹层找到几张她的名片,上面写著她的住址和联络方式。
他当下决定提早离席,亲自把皮包送回夏沐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