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门重新合上,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人,芳菲简直心慌得可以。
但一方面,她很庆幸父母离开,就算凯恩想要告御状,那也是之后的事。但另一方面,她又心跳得紧,上一次他们单独在一起,气氛可是火辣到床单几乎着火,事隔三年再见面,感觉好……奇怪。
“回到纽约,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他盯着她问。
“招呼什么?”她打算来个装死到底,只要他没把话说白,她就假定两人之间根本没事……反正,巴黎那晚,玩得满床都是草莓汁,她的落红应该不明显……吧?“我们好像没熟到这种地步。”
他微微一笑,知道她在装傻,也不打算现在就逼问她。来日方长,三年时间都能等了,也就不差再让她拖上一阵子。
她避开他的眼神,再次确认。“我真的可以到你的事务所去混吃等死?”看老头刚才没反对的样子,想必她的禁足令已经被解开了。既然如此,何不把握机会溜出这个完美得让人难以呼吸的家?
“不要质疑我说过的话。”他正色道:“我不诓人。”
“为什么要对我伸出援手?”她看着他,眼神中有着疑问。
“你说呢?”他轻松地把问题抛还给她。
难道……他是基于巴黎的一夜缘?不会吧?那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听说落难淑女被软禁,我于心不忍,特别赶来拯救。”
“你听谁说的?”
“总有小道消息到处流窜,这个圈子不大。”
“我还以为我妈是社交女王,不会有她的八卦才对。”她踅回沙发旁,把手中的鞋一扔,无奈地坐了下来。“好吧,你既然有意聘我当助理,那我也有义务告诉你:本小姐是懒鬼,我只做自己本分内的工作,超出本分外的均不受理喔。”
“我收到警告了。”他闲适地问:“对了,你刚刚说过,你之前都没做过工作?”
“怎么可能?”她一嗤。“我的学费可是一半靠奖学金,一半靠打工才撑过去的耶。”这就是不听从父亲安排的结果。
“说说你的工作经验吧。”他找张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酒杯放几上,姿态舒适泰然,仿佛他才是这间书房的主人。
“首先,我在咖啡店打工。”
“研究所毕业后?”
“就学中、毕业后都曾在咖啡店打工。”
他挑了挑眉。
“有什么意见吗?”她横霸霸地问。
“你念的是?”
“商业管理。怎样?有意见吗?念商管就不能去卖咖啡吗?”
他摇头。“听起来你似乎很满意那个工作。为什么离职?”
“我妈嫌我端咖啡会给她难堪,找人替我辞了。”
标准的雪若琳风格,不出面却处理得干净俐落,他点头。“接下来呢?”
“我进一家企管顾问公司,从基层员工干起。”
“这次,你母亲没有意见吗?”
“我父亲摆平了她的抱怨。”她面有得色。
“因为……”他拉长尾音,等她接下去。
“他觉得我总算找到一个“领域正确”的工作,且苦干实干地从基层做起。他当时很欣慰,也曾打算让我在外磨个一两年,就转入家族事业。”
他的眼中闪过笑意,听出了言外之音。“但事实是?”
“我只打算“做基层”,并不是“从基层做起”,两者差很多哦!堡作六个月后,老板打算替我升职,我辞呈一递,人就溜了。”她愉快地回忆。
“不过,我很快又找到一个基层工作。”
“直到这一任老板慧眼识英雄,又决定帮你升官为止?”
她弹了下手指,露出“你很上道”的笑容。“完全正确。”
“所以,你一共做过多少“基层”?”
她伸出手指,数了又数,女敕白纤指轻易地夺去他的目光。
“我想想,总机、点餐员、花店外送、杂志编辑助理、业务助理、商场会计、速记员……”数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嫣然一笑。“差不多就这些。”
“而你,总是在主管想为你作职位调整时,提出辞呈?”
她点点头,散落的卷发随着点头动作而弹跃,让他有股想把玩的冲动。
“为什么?”他勉强将心思拉回话题上。
“我只想当“基层”不想往上爬,只想当平凡的小老百姓。”
“也就是说,你是真的想“混吃等死”。”
“没错。”
“那又何必读上知名学府?”那些学府可不是好混的,她能又打工又顺利毕业,代表她不笨,该努力念书的时候也都下功夫了。
如果这样也能算是懒鬼的话,那她发懒得算是很有原则了。
她横了他一眼。“我有说过是我自愿的吗?”
案母给她的选择可不多……念书或准备嫁人。她只能二选一,再暗中动手脚,比如申请到很远的地方去念书,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着实让她自由又快活了好几年。
“最后你又是怎么成为一个无业游民?”
她耸了耸肩。“递辞呈啊。”然后,就被父亲派人逮回来了。
“又升官了?”他不可思议地摇头。
他只知道她一年换好几个工作,从来不知道真正原因,只揣测她大概是嫌“事多钱少”,因此用“混吃等死”来钓她上钩,没想到误打误撞还打中!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新的挑战?”
“老天,你的口气跟我老头一模一样。”芳菲翻了翻白眼,抱起双膝。“我该死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不过是想当个快乐的人。”
“这跟快乐有什么关系?”在他看来,工作就能带来快乐。
“升职代表工作更多,责任感更重,老板更有借口压榨人。”
“但薪水会提升。”他礼貌地提醒她。
“如果你用“时薪”下去算,会发现得到的报酬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多。”
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但是……“难道你不在乎成就感吗?”
她嫣然一笑。“相信我,我的成就感不必从走向过劳死的工作中获得。”
“那你要什么?”
“一份可以糊口饭吃的工作,可以看得到未来,但不必是太璀璨的未来,我乐于当社会中的小小螺丝钉。”
“你没有野心?不想高人一等?”
“那是我最不想要的事。”如果她要的话,名利都是唾手可得的。她摇了摇头,不想对他多解释什么。“我只想准时上班,准时下班……最好可以啦,但我也知道“基层”不可能要求太多,但至少离开办公室后,我不想再花时间去想工作上的事。”
“那,其他时间你要用来做什么?”
“玩哪!”她的语气兴奋扬起。“到处玩,留时间给自己或给朋友,总之,我不想为了得到更好的职位,降低生活品质。”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以目光研究她所言是真是假。
芳菲满脸的光灿瞬间消散,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缩进沙发里。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懂的。”
他模了模下巴。“我没说不懂。”
他不但嘴硬,而且好强,她暗自月复诽。“你跟我老头一样,觉得人生就像打电玩,要不停破关、不停往上爬。”
“慢着………”
“你们就是不能明白,有的人只喜欢原地踏步,不稀罕当什么人上人,就像我,我只想要窝在角落当个平凡的人。”
“好吧,我的确不能明白,你何不解释给我听?”他从善如流。
“我知道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能步步高升,但我不想那样,我喜欢平淡的生活,没有像今晚的豪华晚宴,但有跟朋友的温馨共聚。至于钱,够用就好,我宁愿拿功成名就换取舒服懒散的日子。”
“所以,你甘心一辈子就当个基层人员?”他有点懂了。
她用力指正:“不是“甘心”是“乐意”。”
“那么,要作为你的老板,最大的条件就是不能一时手痒,让你升官发财?”他有些嘲弄地问。
“升官不必,不过,发点小财倒是可以。”看到他促狭的目光,她振振有词。“我不贪心,不过如果一个人在工作岗位上尽心尽力,适度调薪也是应该的吧?”
“有道理。”他忍住笑。
“你当真要让我到你的事务所去混吃等死?”见他不悦地抿起唇线,她记起他不喜欢被质疑。“为什么你下这样的决定,会让我感到有点不安?”
因为我在算计你!他徐徐展开无害的笑容。“难道你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