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泉菲二十五年的生命里,没有一个男人,能像覃毅那样影响她的命运。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和有着冷血寡情恶名的男人打交道。
而方泉菲不仅聪颖,外貌更是堪列台北未婚男性梦中情人的前十大,慧黠如她,只要发挥一点点、一滴滴的智商,就不应该和冷血的覃毅有所接触才对。
但事与愿违,方泉菲是覃棠的手帕交,她们是高申时代就相识的好同学、是友谊长达十年的超级死党、是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为彼此赴汤蹈火的姐姐淘,而覃毅——很不幸的,正是覃棠的亲生哥哥。
因此,方泉菲认识覃毅也有十年了。
那种认识,挺悲哀的。她清楚他所有的辉煌事迹、熟知他历任女朋友的各种背景;而他,从少年到青年皆是风云人物的覃毅,则是因为妹妹的关系,勉强知道有方泉菲这号人物的存在。
“哼,有啥了不起!”
有回,两人擦身而过,他竟完全当她是空气时,少女方泉菲从鼻腔哼出不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后来,在某场豪华的生日宴会上,他对盛装美丽的她仍然视而不见,少女方泉菲便咬牙发誓着。
那样幼稚而骄傲的反应,如今回想起来,方泉菲自己都觉得好笑。没办法,当初她只是一名十六岁的高中生,对于一个世界非黑即白的少女来说,吸引不了白马王子,不,应该说是黑马王子的注意,除了摞摞别扭的场面话,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双腿盘起,舒服缩在黑色皮椅上的方泉菲,眼睛盯着电脑萤幕,思绪飘往十年前那一段青春年少的青涩时光……
那时,她违逆爷爷的意思,弃贵族私立学校不念,凭自己的本事,考取了绿裳黑裙的女中来读。
她今生的第一位挚友——覃棠,便是在那所人才济济的学校认识来的。
她和覃棠可是教官和导师眼中的头痛兼优秀人物哩,因为在各项校际比赛频频夺魁的两名女生,挑战校规的各种动作也是频频的破纪录。
呵,多么开心畅快的造反年代啊!
忆起从前,方泉菲眉眼间尽是笑意,直到发觉自己在电脑前发了十九分钟的呆,完全没有任何工作成效时,才皱起眉、长吁了一口气。
无法专注于企划,并非萤幕上的文字太艰难,实在是因为这个礼拜她的生活起了剧烈的变化。而这变化,令一向在职场上表现出色的方泉菲在面对喜爱的工作时,也不小心地分了心。
方泉菲才叹完气,书房的门便被推了开来,那轻微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能在这房子自由出入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他吗?对答案心知肚明的方泉菲,听闻来人走近她,尽避此刻心脏跳动得是那样失常而猛烈,仍不得不抬起头,迎视对方。
“你提早回来了。”
平稳的陈述,没有丝毫质问的意味,也没有欢迎的口吻。
方泉菲掩住真正的情绪,稳住紊乱的心跳,双眸微眯,在脑海里掠过千百个念头后,选择以不合感情的音调,道出第一句招呼。
“事情处理完毕,没有必要久留。”
简洁的回答,就像他的作风,即使如今她和他的关系已经丕变,他也不会多作解释。
何必意外?方泉菲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在他眼理,自己就像空气一般,存在归存在,但,从来看不见。
既然如此,卑微隐形的她,想跟他要求热烈温暖的谈话,未免太过奢望。
况且,她刚刚的开场白也高明不到哪儿去,那句你提早回来了,听起来就跟冷冰冰的电脑语音相去不远,这和简洁、淡漠的他有得比吧。
有了这样的领悟,方泉菲无言地瞪着他高大健壮的身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呃……”她突兀地站了起来,慌张地关掉电脑。
“书房还给你,我回房去了。”
收拾好散放在实心原木桌上的文件,抽出A槽中的磁片,方泉菲以飞快的速度想逃离这个令她喘不过气的场面。
“方泉菲。”
低沉有力的叫唤,止住她匆忙慌乱的步伐。
“还有事?”
方泉菲十分懊恼,恨己身动作太慢的她,语气——不太和善。
“你不需要离开,我只是进来拿个东西。”
他粗黑的眉凝敛,看她的眼神,疏离而客气。
“算了,今天晚上,我已经没有工作的情绪了。”
见了他,知道他跟她同在一栋屋子里,叫她如何能专心于工作?
“何况,这是你的地方,我本来就不该进来的。”方泉菲在心底哀叫,她的闯入,就跟当初答应他的提议一样,都是非常不理智的。
“胡说!”
这一回,他低沉的嗓音,搀入了不悦,不像刚刚那样客气。
“我不会吝啬到不让新婚妻子使用书房。”
“覃毅!”
新婚妻子……这个字眼,顿时让方泉菲乱了阵脚,她大声地叫出他的名字,仿佛如此,便能阻止他月兑口而出的名词。
“怎么,我说错了?”
她的反应令覃毅觉得好笑,他坏坏地掀起嘴角,再加一句:“如果我没记错,四天前,在圣玫瑰教堂的那场盛大婚礼,新郎、新娘正是我和你。”
“你……”
方泉菲抬头,以她“号称”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辛苦地望着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覃毅。
她那样的尴尬;而他却好整以暇、轻松自若的睇着她,完完全全地将她的不自在收进眼底。
“的确,我们是新婚夫妻。不过,请不要忘记我们结婚的原因。”
方泉菲清了清喉咙,娇亮的嗓音试图扳回一成,似在反抗他们目前的关系。
“嗯……”
孰料,覃毅丝毫不以为意,还伸手端起她的下巴,霸气地道:“不论什么原因——方泉菲,都是你亲口答应的。”
可恶!不费任何气力,覃毅轻易地将了她一军。
她气自己,也气他。因为,她不该一时糊涂就答应这桩婚事;但他,更不该提出这种没感情的婚姻合约。
方泉菲忿忿地瞪着覃毅黝黑、无情的眸子,突然有了一股想踹人的冲动。
☆☆☆
时光回到三个礼拜前……
星期天的早晨,台湾各大报的艺文和娱乐头条,不约而同刊载了最新的八卦:
旅欧书家贺君辨抛弃名媛方泉菲,与戏剧界天后林新堡情定米兰……
闻名西方的水墨书家贺君辨宣布:我遇到今生的真命天女
偶像剧一线女星!闪电结婚,新郎是华乔画家贺君辨……
本报独家:红速华人世界的戏剧天后林新堡已怀有画家贺君辩的骨肉,记者亲眼目睹,贺君辨的现任女友方泉菲,声泪俱下的指控林新堡横刀夺爱,这场三角……
“林新堡怀了贺君辨的孩子?!”
覃棠吃惊的叫了一声,瞳目问坐在她对面的方泉非。
“我不知道。”
“你不是见过林新堡,她没告诉你?”
指着图文并茂的报纸,覃棠视线在好友和报上那个模糊的身影来回巡视。
“我根本没见过那个林新堡。”
“啊……”真的吗?这照片看来还真有点像呢。
“那贺君辨有没有跟你联络?”覃棠继续问。太令人震惊了,大画家贺君辨和好友方泉菲交往了三年,一向死心踏地,完全不曾传出任何绯闻。如今,不传则已,一传便上了各家媒体的头条。好不夸张!
“没有。”
方泉菲颓然地摇头,连声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不要再问了!”
她无助的模样吓坏了覃棠,覃棠丢开报纸,绕过餐桌,来到好友身边:“对不起,我太讶异了,一时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才会问那么多,泉菲,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
男友移情别恋,结果她是最后知情的人,这种滋味,任谁都不好受。
“我替你砍了他,如何?”覃棠很豪气的提出这个建议。
“不用了,真要宰,我会自己动手。”
“那、那你不要这么难过了嘛!唉,亲痛仇快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我懂。”方泉菲感激地拍拍覃棠的手,“可是,我忍不住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报纸都写成这样了,我爷爷少不了会大发一场飙,想到爷爷的身体,我头就痛。”
“什么?贺君辨当着全台湾人的面前抛弃你,你不因此而伤心,反而担心你爷爷的反应?”
“我不是不伤心。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爷有多古板,他老人家可能会因为我丢尽他的脸而心脏病发,弄不好还得进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
虽然念书时杵逆爷爷的意思去考公立女中,但并不代表方泉菲就不孝顺。
虽然,她庶出身分的事实曾经让祖孙两人关系紧张,但爷爷对她的特别疼爱,她可是一直记在心底的。
“好了,我放心了。”
听完方泉菲的话,覃棠褪去原先的担忧神情,悠然地踱回她的位子,拿起刀叉,优雅地继续吃起她的早餐。
“棠棠!”
死党事不干己的表现,令方泉菲皱起眉。
“别火,我不是不关心你,只是你担心你爷爷胜过贺君辨的表现,证明你根本不爱那个男人。这样,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是这样吗?覃棠的话颇有道理,但,一段感情和一位亲人的性命,怎么比应该都是近来健康状况不佳的爷爷比较重要吧。
“你真冷血。”
方泉菲低身,将手臂贴在桌上,下巴抵着掌背,一双烦恼的眼,定在餐室里覃家家传的古董花瓶上。
“好说。比不上跟大画家耗了三年,还不知道自己不爱人家的笨蛋冷血。”
“乱讲!我如果不爱君辨,不会跟他交往这么久。”
二十来岁的女人,年华正是宝贵灿烂,若不喜欢对方,怎么可能谈远距离恋爱!
“真的,我爱君辨,很爱很爱君辨——”
没有预兆,方泉菲的滔滔雄辩霎时停止,覃棠奇怪好友的中断,便她抬头回首,看见了让死党住嘴的原因。
“咦?你回来了。”
是覃毅——她的二哥。工作忙碌的他鲜少回到位处半山腰的老家,除非老头召见或是特别的日子,不然他大多住在市区的房子里。
“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简短应了妹妹,他看也没看方泉菲,健硕的身躯迳自往左侧的冰箱移动,俐落地抄出一罐矿泉水,仿佛没感觉到有第三者存在,仰头便喝掉半瓶水。
“早餐吃了吗?我叫刘妈准备。”覃棠望着覃毅,又瞥瞥她对面那尊明显快僵掉的人像,很多事地问。
“不必。我出去跑两圈。”
语毕,像出现时的突然,覃毅往后门迈去,又消失了。
“如果知道会遇到你二哥,我就不来了。”
这会儿,方泉菲的脸埋在臂窝里,比刚刚还沮丧十倍。
“为什么?”
“他一定听到我说的话了……”还问,又不是不清楚她跟她二哥有多不对盘。
“啊——真是太丢脸了!”方泉菲大叫,好好的一个星期天,为什么她的运气会这么背!
“哈哈哈……”覃棠倒是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喂,什么叫分寸懂不懂啊?”还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每一次你和二哥撞上的场景都好像狗见到猫、天敌碰见天敌,很好笑。”
“拜托!谁跟他是天敌,我只是懒得理他好不好。”
“是吗?那你刚刚为什么表现得像尊人像,超级不自然的。”
“被抛弃,然后又让陌生人听见自己嚷嚷着还很爱那个负心汉,是谁都不可能‘自然’得起来吧?”’
“二哥不是陌生人。”
“哈。”方泉菲轻哼。是喔,按覃毅自大狂傲的态度,的确不能说是陌生人,说她是隐形人还差不多哩。
“别这样,好歹你也认识二哥十年了,他的个性本来就比较不平易近人,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嘛。”
“有你这等胳臂往里弯的好妹妹,我哪敢跟他计较!”
“呵……看你这般咬牙切齿的,真是言不由衷。”
覃棠放下餐具,黑眸盯着好友,精明地问:
“说真的,你和二哥是不是有过不愉快?不然,你这有名的好好小姐怎么对任何人都友善可亲,却惟独对我二哥另眼相待。速速招来,死党之间可是不能有秘密的,快说!”
“哪——有——”
方泉菲将脸撇开,逃避好友那媲美包青天的眼神,“你想太多了!你二哥乃堂堂东岩工程集团的少主,我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会跟他有交集。”
啧啧,说话这么酸?真不像她温和善良的个性啊!
“是这样吗?请记住,死党之间是不能有秘密的,要是将来哪一天被我查到、或听到了什么,看我饶不饶你!”
覃棠就是摆明了不相信方泉菲的说法。
“哇,瞧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
对付严厉的逼供,最好的方法就是玩笑式的打哈哈,方泉菲嘴角挤了枚笑,夸张地以流行语回覃棠。
“少跟我打哈哈!”
覃棠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好应付。
十年的友谊可是不容忽视的。平时,方泉菲掩饰得很好,但贺君辨今晨跨洲投了颗杀伤力十足的导弹来;更惨的是,覃毅无预警的现身,令她乱了阵一脚,也因此,覃棠终于嗅出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过,看在你还愁着贺君辨出轨背叛的事,现在先放你一马。但记住,坦白从宽,死党之间不能有秘密啊……”
“你真的想太多了。”
方泉菲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她站起来,顺顺裙摆,离开椅子,说:“算了,不吵你了。反正早晚都要挨轰,爷爷不会放过我的,我还是回家面对现实吧。”
“这么快,不是要一起上山泡温泉?”
覃棠讶异,出门避风头的人竟要回去自投罗网?呵呵。看样子,所谓的秘密,真的存在啊!
“不了,想到你二哥也在,我就不想再待下去,改天吧。”
怕包青天继续追问,方泉菲跟好朋友挥挥手,要她别送,然后就熟门熟路地走出覃家大宅。
一出大门,处在覃家广大的庭院里,方泉菲才想起她没有交通工具可以下山。
原本打算和覃棠泡完温泉后,再坐她的车下山去看电影,因此,早上她是让自家司机送上来的,这下临时更改计划,倒缺了代步工具。
罢了。方泉菲想了想,此刻的她太需要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干脆散散步、思考思考,到巴士站牌搭公车下山好了。
这么一打算,方泉菲就撤了转身回屋求助的念头,迈步往外走去。
十月的太阳,说毒不毒,但威力却仍然不小。满脑子全是不解贺君辨为何变心、及烦恼爷爷发现真相的方泉菲,在暖日下走了半个钟头,额际已冒出薄薄的汗。
“唉……”贺君辨和林新堡的新闻,经过几个小时的消化后,从最初的震惊,已经转化为莫可奈何的接受——
方泉菲回想着报上两人亲密的照片,林新堡笑得如此甜蜜,长相出色又动人,她想,只要是男人,都会为之倾心不已吧。
不是不伤心,只是,为何在隐隐伤感的心情下,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受……
“上车。”
陷入疑惑的方泉菲,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前方何时横了部粗犷豪迈的黑色jeep,她抬头看见出声的人,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倒抽了一口气,娇小的身躯,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什么我?快上车。”
不耐烦又没礼貌的语气,正如他讨人厌的个性。
没错,这种态度,全天下只有覃毅才会有!
“不要。”
回了神,方泉菲下意识地拒绝他的便车。
“你打算一路走下山?”
“才不是!我要搭公车。”方泉菲望了望周遭的环境,说:“站牌就在前面。”
“哈,大小姐,这条不赚钱的路线早就撤了。公车?敢情你有千里眼的特异功能,人站在半山腰上,双眼却能穿过层层障碍,瞥见山下的站牌。”
“你……”
起先,方泉菲对覃毅的话半信半疑,因为,在模糊的印象中,她真的记得有公车驶经这一带。不过,一想到个性高傲的他不可能、也不屑在这种小事情上撒谎,她就信了他的说法。
抿起嘴唇的方泉菲,还在考虑一路走下山的后果时,覃毅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大小姐,坐不坐一句话,我没多余的时间陪你在这里耗。”
他不友善的态度,激怒了方泉菲,一气之下,便很骨气地想拒绝。只是,她的反应没覃毅快,在她还没冲动说出决定前,覃毅又开口了:“不想搭就算了,反正,我这辆车也不载女人。”
如果是公事或去工地,他会开稳重的双B;黑色Porsehe和Ferrari则是载女人玩乐时用的;至于这辆美国原厂制造的Jeep,基本上是他独自一人想放松时专用。
对车子,覃毅就跟普天下的男人一样,非常有原则的。
不载女人?!听他这么一说,方泉菲竟起了捣乱之心。哼,看来覃毅只是一时良心发现,怕她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出事,对他妹妹不好交代,才不甘愿地施舍车子让身为女人的她乘坐。
“我又没说我不搭。”
他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方泉菲挑衅地回覃毅,看他还拽什么拽。
“那就上来。”
破例让女人坐他的Jeep,覃毅倒没任何不悦的表情,他偏偏头,叫她上车。
方泉菲又抿唇,面对天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努力了半天,她的短裙加上吉普车超大版的轮胎,怎么试,都跨不进那高高的座位。
手忙脚乱之际,方泉菲似乎听见了“麻烦”两个字,然后,出人意表地,她在没被告知的情况下,让人一抱,才三秒钟的光景,就端坐在车位上了。
“我……我可以自己来……”
覃毅健壮的臂膀,一手撑起她的膝盖窝、一手扶过她的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送上车椅安坐如仪,这段体肤相触的尴尬时亥虽然很短,方泉菲却觉得凡他亲手触碰过的肌肤,每一寸都像着了火,烧疼不已。
“呵,如此绅士,太不像你了。”
她的心有些乱,只能挤出这句贫脊而没有善意的语词。
“我没想到什么绅士礼节,纯粹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丙然,覃毅这种人跟教养两个字是永远沾不上遗边!方泉菲双手横抱胸前,决定在这段不得已的共乘时光里,不再和天敌说任何话。
对,就这样,不谈判、不接触、不妥协。
如此,应该……应该能安然度过这段时间吧?!
不——不对,她已经跟他接触了!方泉菲沮丧地垂下肩,自从十六岁那年冬天发生那件事后,她就下定决心避免再和覃毅有任何正面的接触。老天爷今天是怎么搞的,早上贺君辨那出伤人的情变还不够吗?硬要再加上一个不和善的覃毅来考验她,是不是嫌她心脏太强壮了啊?!
“男朋友跑了,也不需要一副天塌下来的歪样。”
她刚立志保持的沉默,轻易就被覃毅挑衅的话给打破。
方泉菲侧过脸,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他。
虽然可以感受到她怒气腾腾的眸光,但覃毅却不理会,他双手轻松地操控着方向盘,眼睛焦点放在道路上,看也不看方泉菲一眼。
“我说错了?”
他问得轻措淡写,态度却是不容质疑的狂妄。
错!大错特错!会有这种天场下来的表情,完全是因为她身边正坐着覃家二少爷好不好!
方泉菲别过脸,颊腮幼稚地鼓起一下下,“我的事不用你管!”说完,她咬着唇、抿起嘴巴、管紧舌头,免得自己再暴烈地轰出其它非理性的言词。
“怎么,转头看车外,是因为那个烂男人的行为而想偷哭吗?”
“哭?!谁哭来着?你不要视力有问题、眼睛长在头上,就胡乱栽赃人!”
覃毅不符事实真相的指控,终于惹毛方泉菲。她转过头看着他,一双该是温和善良的眸子正闪耀着怒光;一双该是纤美细致的手,握得死紧,一心只想K人。
“还有,我男朋友跑不跑、我感情生活有多悲惨,全都不关你的事,因为你又不是我的谁!覃毅,你根本没有立场避我,尤其是——有过八个月换过十五名女伴纪录的人,更没有资格嘲笑贺君辨的行为!”
劈哩啪啦轰了一大串,方泉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因为覃毅幸灾乐祸的态度,让她觉得好气好气,让她很想宣泄今天一大早翻开报刊杂志、看见新闻后,那股无名又委屈的怨。“你、你们男人,都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
如果不是手握得太紧,她几乎要指着覃毅的鼻子开轰。
“什么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鬼扯!都是鬼扯!明明就是喜新厌旧、下半身控制大脑的不文明性格作祟,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炳,真会替自己找借口。”
十六岁的她,还可以说自己年幼、识人不清,所以才会喜欢上覃毅这个乖戾阴暗的“半兽人”。
然,二十来岁的她,为什么还会重蹈“恋爱白痴”的复辙,和一名会利用报纸版面分手的伪君子谈感情?
方泉菲颓然地低下头,小脸掩在掌心里,泪,终于窜出眼眶……
“我讨厌男人!讨厌、讨厌你们!”
“我再也不要谈感情了……”
她突来的发泄,太情绪化了,原以为覃毅会不耐烦的,因为覃毅对女人的轻藐、不在意,在台北社交圈是赫赫有名的;不料,在她泪水滑过脸颊的同时,一张面纸粗鲁地被塞入她的手理,覃毅没道出刺耳难听的话,反而出人意料的提供她擦眼泪的工具。
覃毅的行为像雪中送炭,不论这十年来她有多怨他,此时此刻却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了,他的友善奇异地让方泉菲敝开了心房,她折了折面纸,擦掉泪,说:“或许,我以前的想法通通都错了。”
在骄阳下走了好几十分钟、又小小掉了些眼泪的方泉菲有些倦了,觉得疲惫的她头靠在椅背上,微仰着脸,闭上眼睛——
“或许,你才是对的,没有感情的男女关系比较轻松,比较——不伤人……”
和贺君辨在一起的那三年,如今回想起来好可笑,在热恋时以近百幅人物画像示爱的男人,如今却毫不怜惜地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于各大新闻媒体昭告她的出局。呵,男人啊,你的名字实在应该改称作无情啊!
“我真的真的不要再谈感情了……不要……”
她幽幽轻喃,像在发誓,一遍又一遍。
“很好。”
久未出声的覃毅突然开口,方泉菲缓缓地张开眼睛,懒懒地望向他。
“既然我们都不想谈感情,我有个提议——”
他的声音低低地,像一道沉沉的催眠音符,方泉菲听了,不禁又闭上极困的眼,“什么提议?”她问,意识却已进入欲睡的边缘。
“我们结婚吧。”
结婚?和覃毅?
“什、什么?!”
她惊愕地睁开眼,挺直背,不能置信地瞪着依然好整以暇的他。
☆☆☆
是的。他们的婚姻——方泉菲和覃毅的婚姻,是一桩——权宜婚姻。
四天前的那场盛大婚礼,不过是权宜之计中的——一项演出!
方泉菲眯着眼,忿忿地望着那双即使在烈焰里也不会融化的无情眸子,真的真的很想踹他一脚。
因为,在她二十五年的生命里,一直没有一个男人能像覃毅这样地影响她。
他改变了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