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被领进来的时候,殷飞龙呼吸一窒。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虽然打扮土气,一看便知来自乡下,但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配上晶莹如雪的肌肤,举凡男人见了无不怦然心动。
不过,让殷飞龙窒息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她眉心的一颗红痣。
每当看到眉心有痣的女孩,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便会在大庭广众下失态,因为这朱砂般的一点红,勾起了他十岁那一年的回忆。
那一年,在大雪将至的傍晚,在梅花盛开的墙外,他第一次看到了这眉心的一点红,第一次跟同龄的女孩说话。
从小苞着爹娘东奔西跑,家境又那样贫寒,他几乎没有一个玩伴,同龄的孩子也不屑做他的玩伴。
那个傍晚,第一次有个孩子邀他一起玩,而且还是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孩。
他的心暖暖的,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
她遗留下来的雨花石自己一直带在身边,虽然他不知道她的名字,虽然她大概早已不在这个世上,轮回转世变成他不知道的模样……但一看到跟她眉心同样有痣的女孩,他便忍不住凝望着她们,善待她们。
“大哥,她叫喜儿。”魏子道。
“喜儿……拜见寨主……”那女孩胆怯地移动着步子,彷佛心里很害怕,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十指不断绞着衣角。她稍稍拾眼望了望殷飞龙,然后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声音细若蚊虫,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魏子,”殷飞龙低低地道,“这女孩不会是被你抢来的吧?”
“大哥,冤枉呀,你有明文规定不许兄弟们强抢民女,我哪敢呀!”魏子一脸无辜。
“不是抢来的,难道是从人贩子那儿买来的?你们这些抢东西抢惯了的家伙会自己花钱买东西?”
“大哥,虽然不是从人贩子那儿买的,但的确不是强抢,”魏子回头对那女孩唤了一声,“喂,妳也说句话,是否是自愿来此呀?不要让大哥误会咱们!”
“喜儿……的确是自愿来此。”喜儿怯怯地答。
“妳的名字叫喜儿?妳有父有母,怎么会自愿来此?,”殷飞龙问语出奇的温柔。
“喜儿的母亲早已亡故,今春父亲也病重,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买药了……喜儿逼不得已,只好自扎草标卖身救父,是这位好心的哥哥给了我银子,并让我来……来伺候寨主您。”
“你们这不是趁人之危吗?”他转身狠狠瞪了魏子一眼。
“大哥,我们救了她的父亲,怎么能算趁人之危?”他不服。
“几位哥哥的确没有强迫我,”喜儿大力点头,“家中除了父亲之外再别熟人了,喜儿无依无靠,又无力谋生,常常饱一顿饿一顿……听说寨主身边无人伺候,喜儿甘愿当个打杂的,为我和父亲挣一日三餐。”
“大哥,听见了吧?”魏子得意扬扬地一挑眉,“我说了没有强迫她!”
“好吧,”他终于点头,“妳就留在我身边吧,每天拿些饭菜回家给妳父亲,月底我再给妳算工钱。”
魏子诡异一笑,朝喜儿使了个眼色,喜儿愣怔之后,连忙叩叩磕头。
看着那眉心的朱砂痣随着磕头的动作晃动,忽然一阵感伤又窜上殷飞龙的心头,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独自踱向门外。
许久没有这样的忧愁情绪了,他一直以来都以气壮山河的霸王自居,强迫自己忘掉惨痛的回忆。
但今天,一颗重遇的朱砂痣让发生在雪沁山庄的往事袭上心头,他忆起了不知名的她,也忆起了父母的死……
这个春天的傍晚,不同于那个下雪的傍晚,但夕阳给他的感觉却是同样的阴沉晦暗。
他来到院里,凉风拂过他的长袍。
院里的绿树间拉了无数道绳,有人在晾衣,衣裳随着长风飘荡,哗啦啦地响,那人便随着这响声哼着歌谣。
“就要吃晚饭了,还出来做什么?”哼歌的人瞧见他踱过来,回眸笑道。
原来是曲安安。
她的病看样子已经好了,一身轻便的装束,一脸恬淡的妆容,神采奕奕的模样。
“出来随便走走。”他淡淡地答,继续踱着步子,最后依着一棵树站定,目光却依旧飘忽不定。
“怎么了?”她觉察到他的不悦。
“没事。”他的思绪仍沉浸在昔日里,面对她的关切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天……多亏你细心照顾我。”曲安安忽然低眸娇羞一笑,似花瓣被凉风吹过。
“大病初愈,不要过于劳累,”他指了指她晾在树间的衣物,“这些事叫下人们做便好。”
“可我想亲手……亲手为你做点什么。”她的声音更低。
“为我?”他一怔。
“嗯,”她真心诚意地点了点头,“你照料我,我总该报答你一下才对,可你什么也不缺,我也想不到用什么方式来报答……所以我想着,亲手为你洗几件衣服……”
“妳是说……”他不由得一惊,“这些衣物是我的?”
“刚从你房间里收拾出来的,”曲安安不好意思地咬咬唇,“虽然擅闯你的房间是我不对,可……”
“等一等!”他似猛然想到了什么,“那件黑色的袍子,就是我搁在椅子上的那件,妳也洗了?”
“哦,那件袍子呀,”她笑了,伸手一指,“它看上去又脏又旧,而且也没见你穿过,应该不是你经常换洗的衣服吧?喏,我晾在那儿了。”
“妳……”殷飞龙非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像谁挖了他的祖坟似的,双眼瞪得骇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那袍子晾挂的地方,整个人僵住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她脸色微凝,怯怯地移到他身后。
“谁让妳多管闲事!”他回头对她大吼,吼声震天,“妳把它洗破了,妳知道吗?”
“就破了一个小洞……”她支吾着开口,“这布料年月久了,自然会破的……”
“妳不洗它,它会破吗?”他眼中泛出一缕血丝,扬起坚硬的拳头,似要向她揍去……但良久、良久,他终究忍住没有下手,拳手侧了一侧,击在近旁的树干上,木屑顿时飞溅。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扯下那件袍子,离她而去。
愣在原地,曲安安双唇哆嗦,指尖发颤。
她不过一片好意,想讨他欢心,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大发雷霆?她又不是存心弄破那件袍子的……就算她做错了,不过是一件又脏又旧的袍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她还不如一件袍子吗?
曲安安从小到大,从没如此伤心欲绝,双眼顿时弥漫了泪水,鼻尖窜起多年未曾有过的酸楚。
罢想用指尖抹去泪水,忽然身后有一个声音唤她。
“曲姑娘--”
“叫我做什么?!”曲安安没好气喝道,回眸一望,竟是魏子在跟她说话。
“曲姑娘,妳跟我大哥闹别扭了?”他嘻嘻笑道,“我刚才看见大哥冲上楼去,连晚饭也不吃。”
“我不过替他洗了几件衣服,他就对我发脾气,哼,好心没好报!”泪水弄得她双眸痒痒的,想抹干,但当着这个好管闲事的人面前,她又不敢轻举妄动,让他发觉自己的伤心。
“洗衣服?”魏子一击掌,恍然大悟道,“难道妳碰了他那件黑袍?难怪大哥会生气呢!”
“怎么?那黑袍是他什么相好的女人送的?别人碰不得?”她胸中霎时溢满醋味。
“衣服的确是一个女人做的,这个女人在他心中也的确很重要。”魏子的嗓音忽然变得低哑神秘,“不过,她不是大哥的旧情人。”
“那是谁?”
“他、的,娘、亲。”
一字一句,简短有力地传入她的耳朵,曲安安一震,“什么?他的娘亲?”
“这件衣服是大哥的娘亲为他爹爹做的,已经缝有十多年了……据说那一年他爹爹过生日,他娘亲就缝了这件袍子给他当礼物。”
“十多年了……”她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怪不得,原来就是那一件……不过生日的时候送黑色的衣物,好像有点……”
“好像有点不吉利?”魏子耸耸肩,“的确不太吉利,可是大哥的娘亲只能如此,因为她只有黑色的线。”
“只有黑色的线?”这倒让她费解。
“曲掌柜刚才可有仔细看看,那线并非普通的线。”
“哦?”曲安安只记得那线乌黑发亮,不知是什么丝捻成的。
“那线……”他顿了一顿后道:“其实是他娘的头发。”
“什么?!”她吓了一跳,退后一步。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第一次听到他娘用头发帮他爹缝衣服的时候,也很惊讶。据说是因为他爹爹长年不在他娘亲身边,所以他娘亲希望他爹爹穿上这件衣服时,就像有她陪伴一样……”
“用这么多的头发缝制一件衣服,如果换了我,我可舍不得。”她的一颗心受到震撼冲击。
“听大哥说,他娘从前的头发乌亮如云,长及足踝,可自从缝了这件衣,那头漂亮的长发就再也不见了。”说到此处,一向嘻皮笑脸的魏子不由得有点哽咽。
“怪不得他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终于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曲安安难过地点了点头,“换了是我,也会非常生气又难过的。”她的心泛起自责的疼。
“好了,曲掌柜,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他晃了晃手,彷佛要把伤感的气氛打散,“来说说别的。”
“别的?”
“对呀,想请妳帮忙准备些红烛、窗花、灯笼、炮竹,过几天,咱们黑禹山想借妳的地方办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她诧异地抬眸。
“嘻嘻,我们大哥要娶押寨夫人了!”魏子大声宣布。
“押、押寨夫人?!”曲安安顿时觉得耳际嗡鸣,“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那姑娘是大哥刚刚买来的,眉心有一颗红痣,大哥对她疼爱得不得了,决定给她一个名分,立她为押寨夫人。”他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眉心有一颗红痣,你们大哥就对她疼得不得了?”
“对呀,我们大哥最爱眉心有一颗红痣的女子,天知道他哪来如此癖好。”魏子无奈地耸耸肩。
“这么说……他真的要成亲了……”她细语喃喃,一脸悲情。
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他盼来自己的身边,却发现自己原来仍旧没有接近他的机会……该忍痛割爱接受上苍赐予的苦果,还是奋起反击,做最后的一搏?
曲安安心念激荡,犹豫不决。
罢才,她特地去了厨房,站在窗外偷偷观看--看那个叫做喜儿的女孩。
随着她的目不转睛,渐渐的,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涌上心头。
二八年纪,正值青春芳华,原本容貌娟秀的喜儿更如出水芙蓉一般,人见人爱。
曲安安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别人似甘甜清泉,自己却像泡过了三道的茶,无味。
别人有吹弹可破的肌肤,乌黑如云的长发,而她,不知不觉中抬起手来抚模枯黄脸庞的时候,竟发现手上的皮肤如树皮一般粗糙。
从小又当爹又当娘的,维持着一间偌大的客栈,时至今日,她能不老吗?
而最最比不过喜儿的是--她已经不再纯真了。
整天忙于算计,打鬼主意、使坏心眼,她的眼神奸诈而狡猾,不再是一个心地单纯洁净的女子所拥有。
男人不都喜欢纯真的女子吗?不不不,不止男人,凡是世人,都会比较喜欢简单纯净的心灵。
一想到殷飞龙马上就要成亲,曲安安顿时感到全身无力,彷佛灵魂失去一块角,脚下轻飘飘的……可是她有什么权力去阻止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与他的旧日前缘,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势利女人而已。何况,她的眉心也没有他最爱的朱砂痣。
蹲在院子里,手中摘着青菜,平时一盏茶的工夫就可以摘完,可这会儿她已经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居然将女敕叶扔进了垃圾篮里,反将黄叶留了下来。
叮叮当……叮叮当……
一个女人牵着毛驴走进院子,摇了摇驴脖子上的铃铛。
“哎呀,是李大娘!”曲安安一怔,起身相迎。
“到附近的村子看侄儿,顺路给妳捎来一些豆沙糍粑。”李大娘笑盈盈地递过一只篮子。
“豆沙糍粑?”她不由得惊喜,“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可是怎么好意思白拿您的东西呢?”
“妳是我的老顾客了,送这点东西算什么?”李大娘搬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帮她摘菜。
“大娘……”她连忙按住她的手,“您是客人,怎么能够让您做这些事?快快快,随我进店里喝一杯茶。”
“坐这儿挺好的,”对着满天流云李大娘瞇起眼睛,“乡下的风吹着多舒服!曲大姑娘,妳甭客气,我还有些悄悄话要对妳说,在这儿说,正合适。”
“大娘有什么俏俏话要告诉我呀?”她有些迷惑,亦有些好笑。
李大娘正要开口,忽然发现殷飞龙抱着一大捆兵器走进院中,那兵器中有刀有剑有枪有弓,顿时把她吓白了脸。
“曲家叔叔……好久不见了,”受惊的她结结巴巴地问,“您……您玩这个呀?”
“我叔叔是猎户出身,”曲安安一见他,把脸一沉,“在他们家乡,还打死过老虎呢!”
“原来如此!”李大娘吁了口气,“刚才看到这一堆兵器,我还以为……”
“以为他是土匪?”曲安安讽笑。
“不不不,”李大娘连连摆手,“曲家叔叔一表人才,怎么可能当土匪?我只不过以为是江湖中人罢了。”
“方才惊扰了李大娘,实在对不住,”殷飞龙对她鞠了个躬,“现在恰值曲某练功的时辰,请大娘不要见怪。”
“您尽避练、尽避练,”李大娘看到他褪去上衣后露出的结实胸肌,眼神顿时变得贪婪,“我们在一旁欣赏。”
“大娘,我们还是进屋去谈吧,”曲安安连忙道,“既然是『悄悄话』,当然不能当着外人的面……”
这个殷飞龙,不知在搞什么鬼!每日他都是闻鸡起舞,几时下午练过功?莫非他以练功为借口,要偷听她们说话?
“曲叔叔怎么会是外人呢?”李大娘被男色所迷,傻呆呆地上了当,“我那几句『悄悄话』,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可在曲家叔叔面前却可以公开。”
“为什么?”她一愣。
“因为这些『悄悄话』,那天就当着他的面说过了。”
“呃?”
“就是汪举人的事呀!”拍拍她的手,李大娘挤眉弄眼地提醒。
“大娘您今天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说真的,她早把那个汪举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好半天才想起他乃何方神圣。
“对呀、对呀,”李大娘热心地点头,“那天妳前脚一出门,后脚我就到汪举人家去了,当我一五一十把妳的情况跟他们家说后,天啊,真是奇了!平时我去说亲,那汪举人不闻不问、眉毛都不动一下,可是这一次,他竟主动要求与妳见面。曲姑娘,妳好有福气哦!”
有福气?
殷飞龙顺手拿起一把长剑舞了起来,肚子里似藏有一包莫名的火药,随时能把他炸得灰飞湮灭。
罢才他在楼上小憩,忽然听到铃铛声,只当有客人前来,往窗外张望,谁知一瞧便瞧见了笑嘻嘻的李大娘。
这个李大娘一看就不像好人,笑里藏奸,平素聪慧的曲安安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卖迷药的能为自己找到好婆家呢?
虽然姓曲的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他一再对魏子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她,虽然那天这女人还洗破了他的衣衫,但他终究心怀慈悲,不忍她上当。
“曲姑娘,”李大娘接着说,“咱们明天或者后天,约个时间去会会那汪举人如何?”
“呃……”曲安安不知该如何回答,若点头,她万分不情愿,可倘若拒绝……上次可是她自己应允了此事,此刻怎好改口?
“妳不要不好意思,有大娘在一旁陪着妳呢。”
“见一面倒也无妨,只是……该在哪儿见面呢?总不能去他家吧?”
“那么去老身家里如何?”
曲安安依旧羞涩地摇头。
李大娘忽然一拍手,灵光闪现,“还是得找个公开场所比较好……对了,去八珍楼如何?”
“八珍楼?”她诧异地抬头。
“妳大概不知道,这八珍楼是汪举人的舅舅开的,所以明天到了那儿,他舅舅自然会遣开闲杂人等,不让别人知道妳和汪举人见面的事。”
“呃……”话已至此,别人已为她设想得这么周全,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但她的心中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
正在凝思之中,忽然一把长剑朝两人飞来,倏地与李大娘擦身而过,插入背后的树桩内,剑锋犀利,剑柄摇晃。
定睛一瞧,正在练习拳脚的殷飞龙不知何故失手,致使那剑飞来,险些伤了胖女人的性命。
“啊--”李大娘一声尖叫,差点昏倒过去。
“大娘,您没事吧?”殷飞龙假意上前扶她,心中却早已咒了她一百遍。
“吓、吓死老身了……叔叔您就不能小心一点吗?”李大娘吁吁喘着气,“曲家姑娘……这事就这么说定,老身先回去了……哎呀呀,差点吓掉半条命!”
她没等曲安安回答,也顾不得再欣赏美男,便颤巍巍地爬上了驴背,头也不回地溜了,生怕再多留片刻会命丧黄泉。
殷飞龙微微暗笑,蹲子捆绑兵器。
“你……”曲安安却一脚踩着他的刀枪弓剑,横眉瞪眼,“刚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他淡淡道,“曲掌柜,不要冤枉人。”
“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虽然不怎么厉害,但还不至于连一把剑都舞不好吧?说,你为什么要吓唬李大娘?”她冷冷逼供。
“我全是为了妳好。”他索性神情一敛,说出真心话。
“为了我好?”她难以置信,挑眉怪笑。
“妳觉得那个汪举人真能看得上妳?”
“什么意思?”曲安安霎时脸色一变。
“读书人都自以为了不起,要娶也要娶一个天仙,可妳身材平板,姿色普通,家境贫寒,无才无德……他凭什么看上妳?”
“姓殷的!”她气得浑身发抖,“我哪有这么差?”
“那汪举人若是个穷酸书生,配妳也还算马马虎虎,可他出身名门,家财万贯,前途无量,妳不觉得自己不配吗?”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势利眼吗?”她扠腰反问,“如果他看不上我,为何主动要求见我?乌
“或许他是个公子,借着相亲之机,占女孩家的便宜。”
“嘿嘿,自相矛盾,你刚才不是说我姿色普通吗?”
“他又没见过妳,怎知妳姿色如何?想必那李大娘定把妳吹捧成天仙下凡,所以让他动了色心。再说了,就算妳姿色普通,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因又不用把妳娶回家,只是玩玩而已,有时候找个丑一点的,还可以换换口味。”
“姓殷的!”曲安安快被气晕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所以我赶跑李大娘,是为了妳好,”他语重心长,“虽然她是出于一片好心帮妳作媒,但我怕她一时大意,不识歹人真面目,反误了妳一生啊!”
“哈哈哈--”她仰头大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妳说什么?”他脸色一沉。
她昂头对他挑衅,“你没有问明我的想法就赶走媒人,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妳听了我苦口婆心的劝告仍然执迷不悔?”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姓殷的,你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汪举人,那你觉得我应该配什么样的人才合适?”她反问。
“嗯……当然是找个门当户对的,”殷飞龙正色道。
“嘿,我现在跟一群土匪住得最近,难道要我嫁给一个土匪?”
“土匪有什么不好?”他被她的话语激得也渐渐气恼,“至少土匪都很直率,不会装模作样。”
“姓殷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宁可被一个伪君子玩弄,也不会嫁给一个土匪!”
哼,刚才他那样贬低她,让她一颗与他和好的心顿时沉落到海底,此刻,她只想用同样狠绝的话刺伤他,让他也尝尝如同刀割一般的感受。凭什么他可以拥有自己的小新娘,她却不能去相亲?
“为、为什么?”殷飞龙显然一愣。
“人家汪举人白衣飘飘,风度翩翩,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不能拿牡丹来比喻他,但我此时的心情也差不多,只想找一个风流俊俏的男子快活一番,并不真的打算谈婚论嫁。”她拂拂双袖,做出潇洒的模样。
“妳……”他差点说不出话来,“妳一个女孩家……怎么这样不知羞?”
“我也算是江湖儿女、女中豪杰,这『害羞』两个字,从来都不属于我!”
“找个真心实意喜欢妳的男子共度余生,这才是正道!”他提高了嗓门。
“我附近有这样的男子吗?哈哈,不要跟我说是你们兄弟中的一个!”扔下菜篮,她扭头就走,“李大娘应该没有走远吧,我这就赶过去告诉她,明儿个就跟那汪举人见面!”
曲安安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一剎那,殷飞龙深邃的眸子里,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东西,痛楚地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