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着惊魂甫定的心脏,安琪不停的喘着大气。
方水人则是平心静气。
他在黑暗界打滚了十几年,早就见怪不怪,但那样有威压感的男人,还真是令人不敢大意。
突地--
“太好了,全部解决了。”安琪好似捡回一条小命,也很像将心头负担全都清掉般轻盈地道。
那没有压力的声音,让方水人不由自主地将她搂进怀里。
天气很热,但安琪依恋着更形而上的温暖,不愿离开。
“啊啊,可以花点时间想想未来了!”女人笑说。
方水人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虚假的人生,但为什么他觉得这样没有过去的交往,还是令人动容,令人眷恋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看妳以后还敢不敢乱花钱!”方水人像个陈年老牌男友,对着和普通女人有一样通病的女友说教。
安琪吐舌头,装鬼脸。
“我以后还是要花钱,”女人撒娇般续道,“把钱花在你身上!”
看她一副就是不记得教训的死样子,男人却气不起来,也知道自己不会放任她不管。
“妳啊,我可没钱再借妳啰!”方水人无奈地道。
安琪瞪大了眸子。“哇,善于理财的男人居然会叫穷呢!”
因为顿时轻松了起来,女人的语气也轻飘飘。
方水人敲了下安琪的小脑袋,引来一个夸大的痛呼。
“我不穷!才不像妳乱花钱,我是把钱都压在土地上了。”
想起自己怎么借贷的过程,安琪点了下头。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康的事情。”
方水人无可无不可的耸肩。“钱是给懂得门路的人赚的。”
安琪好似想到了什么,凤眸闪亮。
“那如果不停的把钱压在土地上,一直钱滚钱,不就可以借出无限多的钱了?!”
女人的发言,勾起方水人不敢相信的冷笑。
安琪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而被嘲笑,捶了下男人的胸膛。
“我又没有说错,像现在,我如果再把剩下的一百多万又丢进去,就可以贷到两千多万用来买土地,然后再贷……”
方水人打断了女人的异想天开。
“就算只有百分之二,但利息还是很吓人的,两千万的年息就是四十万,每个月要还三万多元呢!小笨蛋,妳就是忘了循环利息,才会把自己害死的,要量力而为,懂吗?”
被人抓住尾巴,安琪嘟起小嘴。
“唉,看到钱在那里等人赚,又赚不到,真呕呢!”
方水人戳了下女人的梨涡。“谁教妳爱乱花钱,以前不多存点钱。”
安琪仰首,望进男人的眸子。
“你投资那么多钱,打算做什么呀?”
方水人继续走着,笑而不答。
安琪又捶了男人一下,不许他忽视她。
“喂,你怎么不回答我?”
方水人停住了脚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抱着女人的肩膀。
“为了保护我们的未来呀,笨蛋,这种话干嘛要我说出口!难道我不说,妳就不明白了吗?”
男人的未来将和她的缠在一起,言轻情深,一瞬间,熏人欲醉,安琪觉得整个人都昏掉了。
“我们的未来?”
方水人加重抱紧她的力道。“是呀,我们的未来。”
安琪在男人怀里,抬起头闭上眼,污浊的空气遮盖了星光,但她已经不需要再寻找许愿用的流星。
这尽世界上有太多难堪的事实,但人们还是想要抓住希望,所以就算知道这是谎言,她还是愿意相信。
这一秒,她相信方水人的话语,将脑子放空,感受到真实巨大的爱情,视线范围里只有他。
她碰上了没有道理的爱,这一份情怀又遇上无奈的分合,但在未来有一天,她一定能够笑着看待。
绝望和孤独都不是爱他的最后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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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拥抱着怀里的女人,听着她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声,在黑夜中,方水人张开了双眼。
罪恶感的小刺卡在喉头,他睡不沉。
距离成功不远了,他有预感,将未来放在眼前,所有的女人都会被冲昏头的。
但是臣服于这个骗局,选择在期限内决定要顺从心意爱一场的人是他,可是,她呢?
女人心海底针,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真的爱上了方水人那般强悍霸道的多情?
他怀里的天使诈欺师,是抱着什么心情,委身于等于自己,却不等于游令衍的男人呢?
为了任务,她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在感受她的爱意的同时,感觉彻底迷惑了,每一次为她所爱,他都如此混乱。
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好像只是昨天才发生而已。
所有的身分都重迭在一起,她的喜怒哀乐也都混在一块,如梦似幻,他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他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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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耶!”
娇柔的声音穿过还有些迷糊的大脑,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搔痒得他想笑,他张开眼,握着一把长发的女人正低头看着他,她的背后,是跳动着碎碎金光的绿叶。
那是南半球特有的橘黄色阳光。
“你在睡午觉啊?”
舒适的感觉在发酵,他还不想醒,一把将女人也拖上吊床,在树林间,风穿梭而过,两人摇摇晃晃,享受午后微醺。
他揉着女人的肩膀,女人便发出很甜的声音。
这一分一秒美得让人叹息。
“里耶。”
“嗯?”
“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你想做什么?”
“现在是午觉时间,不适合想这种严肃的话题啦……”
“我不管……好痒!你好坏!”
女人娇嗔着,想将她搂进怀里,但女人不从,虽然吊床没有多大空间,可他要的是她刚才依偎在他胸膛的娇柔。
眷恋之情漫涌到像是永远不会离开他。
“如果世界末日了,那我想埋在妳身体里和这个世界Saygood-bye!”
女人的粉脸蓦地红了。
“正经一点!”
“唉,我很认真啊……”
“不准回答有颜色的答案!”
“如果一定要说,”他试图认真一点,“我会去葡萄果园里采一串最漂亮的葡萄,然后慢慢剥皮吃。”
“吃葡萄?”
“对啊!葡萄好吃却很麻烦啊,皮很难剥,平常懒得吃,如果下一秒是世界末日就没啥好忙,最适合优闲的吃葡萄啰!”
“唉,还真是个没意义的最后心愿。”
他眼底余光瞄见她左脚的大拇指,当她说话时不自觉地抖动,很是可爱,但配上她评鉴的语气,就很可恨了。
“妳又要问又要批评,安琪,妳不累啊?”
“真的没意义嘛!”
太爱太爱,所以纵使生气也气不久,他叹了一口大气,“妳怎么会想问这个问题?”
女人扳着手指,思索般皱眉头。
“我看了一本书,内容提到玛雅古文明,在玛雅人的想法里头,时间可以切割成一个又一个的太阳季,每一个太阳季结束时,这个世界便会完全毁灭,然后重生:而现在是第五太阳季,在二○一三年就会结束,没有几年就要到了呢!所以我很好奇,你最后会在哪里,在干什么?”
“妳相信这种末世预言?”她不是那种迷信的人才对。
况且刚过千禧年,电脑既没爆炸,人类也没灭亡,所有的末世预言现在看来都等于笑话,怎么会在此时又想起这种事情。
“呵呵呵……”
女人笑而不答,没有直接肯定,代表她也心存怀疑。
他看着沐在阳光中,在他怀里撒娇的女人。
微微欢喜的暖意爬满他的全身。
“那妳呢?世界末日的时候,打算最后要做什么?”
女人听到那句最后要做什么后,突地露出一个含意很深远,很难了解的笑容。
“我要抱着你的孩子,”安琪毫不犹豫的抬起眼,“然后在毁灭的前一刻闭上眼,告诉自己,我爱得不枉,这一生没有白过!”
闻之能使人醉的甜美嗓音,却让里耶·佛蓝恩怔忡不能言语,搂着怀里的女人,为了可预见的第三次离别几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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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阳光消散,他张开眼,仍是墨一般黑的夜,只有远处未灭的霓虹在闪动。
他选择离开。
在那样坚决不移的信念前,他懦夫般地逃了。
二十岁的她露出了跟十五岁时的她一样的坚毅神情,他却绝对什么都不能留下。
不然能怎么办,有更好的选择吗?
因为无法忍耐贪念而再度接近她,本来就只有离开这个结局。
三番两次让她动心而又抛弃她,安琪因为他而不幸,而他不能再让安琪更不幸。
他不了解安琪为什么那么想要孩子,正如她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了她,他的双眼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看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没了她,那他的耳朵可以直接聋掉。
她是这样的存在,所以他应该、应该好好的呵护她,不让她痛苦的方法,就是永远消失才对。
可惜,天不从人愿。
方水人的思绪又回到过去。
两年前,二○○三年,在又骗光一个诈欺师所有的资产后,正打算潜逃时,一个妖艳至极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动作潇洒。
他知道她是谁。
单双,单氏的第三继承人,藏身在白道的妖魔殿侦十队队长,为所欲为的万魔之王,权势几乎能够倾天覆地。
女人巧笑倩兮,娇滴滴地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恶魔?”
方水人并不了解来者是何居心,尤其她是一个令黑暗界居民人心惶惶的家伙,不能等闲视之。
包何况她一开口就道破了他的身分,行骗这么多年,他从未留下任何把柄,更别说证据,也没被逮过,或许连爱弥儿都忘了他的本来面目,这个女人却找出了他的藏身地。
何必让场面更难看。
“单队长,今天什么风把妳吹来?”不需隐藏反倒落了个轻松,方水人坦荡笑问。
见男人不再掩饰,单双吹了声响哨。
“满爽快的嘛!我还以为要花点工夫才能说服你呢!”
方水人心底浮现巨大疑惑,但他并未表露,只是靠着窗台,思考该怎么月兑身的同时,附上一枚能使人失去戒心的笑。
他几不可察往月兑逃路线荡去的视线里,满是不知名的埋伏。
这下可好,逃是不用考虑了。
“说服我?”不知单双在打什么算盘,但多一分了解,便能少一分伤害。
布下天罗地网的女人,反手撑在距离五公尺以外的沙发椅背,风情万千,眸射精光。
“说服你为我服务啊!”单双天经地义一般地说道。
她就知道这男人不会乖乖就范,但他不可能有机会拒绝她。
方水人眸一瞇。“为妳服务?妳是警察,我是诈欺师,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谈得上服务之处?”
老鼠怕猫,冰火不相融,他们是天敌之类的关系,没互相残杀就已经是违反常理,携手合作更是居心可议。
女人歪头不语,吊男人胃口。
半晌--
“如果,”单双笑语的同时,散落了个牛皮纸袋里的内容物,“你是一个平凡的诈欺师,那我也不会需要你,但你是黑色诈欺师,也就是代表你的本事之高,连诈欺师都能欺骗啊!”
方水人不明白她在做什么,视线扫过落在地上的东西。
只一眼,他便失去呼吸能力。
每一张照片中,都有一张脸孔,属于常驻他心头的人儿,而且大半躺在特定男性的怀里。
男人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但单双有把握,他心中此刻风起云涌。
她抽出一张纸袋里残留的照片,刻意送到男人眼前。
“哟哟哟,虽然是偷拍,可是拍得还不错呢,脸都好清楚,这个男的应该是干阳堂的堂主干歌吧!”女人顿了一会儿,娇笑续道:“咦?你不觉得照片上的女人很眼熟吗?”
方水人反复审视后,微勾起唇,态度优雅从容。
“我不认得这位女士。”
他一句话让单双更加无所谓。
“不认得啊?!”女人话锋一转,冷若冰霜,“那么你肯定不介意我将这些照片送到政风室啰?”
下一秒,她成功的看见男人变脸,暗含威胁的话语接连逸出她娇女敕粉唇。
“哎哟,还是送到八卦媒体好了!”
方水人冷笑。
明眼人前不做暗事,她既然能够直接扣着他所在意的人来此威胁他,绝对模清了他是谁,他过去的行纵,甚至所有底细。
单氏有这样的能力,单三小姐亦正亦邪也不是新闻,她向来不择手段。
身为现役警察却和黑道大哥牵扯不清,这东西足以让安琪再也无法在警界立足,身败名裂,为了要胁他,单双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都不奇怪。
“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方水人……不,游令衍淡问。
单双赞许一般地笑了。
“脑筋很清楚呀,游令衍。”像是证实他所想无误般的特地吟了他的名,“难怪是骗徒中的骗徒,爱弥儿的好徒弟。”
游令衍双眸一闇。
“又有何难,人都有贪欲,洞悉人类天性好逸恶劳想一步登天,就能够使人掉入陷阱;更何况是比一般人更贪婪,更不压抑贪心的诈欺师,他们在这一行打滚,比常人自大,只要能够取得信任,在他们大意的时刻,就可以大口吃掉他们。”
最难的部分是找出他们的行踪,但爱弥儿帮他省去寻找的麻烦。
单双凝视着男人,听着平板无波的陈述,咬着照片一角,动作娇柔,但眼神露出无限疑惑。
好怪啊!
这个男人看着心上人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还是一样沉得住气呢!
“你不嫉妒啊?”比起目的,这一点更让她好奇,女人毫不在乎,刺探地问。
游令衍并不诚实,但也懒得欺骗,她都已经抓住了他的弱点了,何必多此一举。
而嫉妒是一种甜美的权利。
“我没有资格嫉妒,”比起嫉妒,他更想知道她的来意,“但我愿意不惜一切的保护她。”
单双浮现了更露骨的疑惑。
“我不懂,真的不懂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能让人深情不悔又是什么荷尔蒙作用?”忘了本意,她喃喃地问。
像把弄玩具,却发现了难以解开的机关,于是有些困惑,有些想要弄清楚的问法。
靶觉到这一点,游令衍苦笑。
他不明白恶名昭彰的女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松散的表情,但他似乎也因为她的坦然而放松了戒心。
或者,更精确的来说,他是终于不用再隐瞒了,毋需压制本来就汹涌狂暴的情意。
“我并没有深情,也没有不悔,只是,”男人顿了下,“一个人会去保护自己的天地所有又有什么奇怪?”
安琪是他的一切,所以他自己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十几年来,他都是这么信服的。
只要她幸福,他似乎也能闻到幸福的香气,而陶醉不已。
因为有她记得他是谁,所以他可以变成任何人,为了复仇而弄脏灵魂。
他注定要下地狱,但安琪一定会上天堂,带着记忆中还稚幼纯洁的他上天堂。
这是他的救赎,除了活在黑暗里的人,一般人无法体会的救赎,生于爱而更强于爱的强大力量。
身为诈欺艺术师,男人的少见坦白没有带来答案,单双艳眸骨碌一转,又恢复她原本不怒自威、霸气外放的模样。
“算了,我不会懂的。”她的眼神突然闪耀,切回正题,“只要你答应要助我一臂之力就行。”
游令衍除了点头,并没有别条路。
“说吧,要我帮妳什么忙?”
女人含笑的将一片光碟递向他。
“计画都在里面,你看过后,应该就能够了解。”
游令衍颔首。
“我了解了,但是,”男人的语气降了几度,近乎冰点,“单双,我也有一个交换条件。”
单双挑高了眉。
这男人敢和她讲价?!
“呵呵呵,我若不接受呢?”连听都不想,压根没要答应的女人,动了大气,直接拒绝。
“单家权大势大,说白一点,什么天大的事办不到?!但妳却来找我,就表示非我不可,这是我的筹码。”游令衍说得不卑不亢。
单双冷笑一声。
这男人就算在被爱冲昏头的情况下,脑袋依然清晰。
若不是直接掌握到了他的过去,她很难想象在面具底下年纪相当轻的男人,就是狡猾的恶魔诈欺师,但现在她不再存疑。
“好吧,只要彼此有利,我愿意协商。”
听女人退一步,游令衍没有不知死活的得寸进尺,惹毛她后果堪虑,彼此留脸是上策。
“死人不该现身,如果安琪也介入这件事,那我要妳彻底瞒天过海,不要告诉她我是谁,这是唯一请求。”游令衍垂下眸子,轻轻说道。
单双在短暂诧异后,露出不解的眼神,仍是点头应允。
晚风吹过脸庞带来凉意,但吹不熄游令衍内心肆意飞舞的野火。
一再伤害、分离的命运又要重演,他已发誓再也不见那人儿,但是,未来发展却罔顾他的意愿……
他不想见她又好想见她,但他更害怕,若这一次见了她,却再也离不开她了,他还有办法回到过去,只为了仇恨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