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当初……
裴安伦无法克制地想起初相遇时的光景。
那时季以肇才升总监,裴安伦刚回国。
罢开始上班,压抑忐忑心情,准备好在公司内部会议上亮相、与大家见面的她,在会议室门口,遇上闻名已久,行色匆匆的他。
斑大、英俊、锐利、意气风发的季以肇。
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风也似地从她面前走过,眼神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钟。
一秒钟。完全没有多看、多注意。
本来想开口打招呼的裴安伦,傻在当地,手举在半空中,半天收不回来。
天之骄女般的她,到哪里都是注意力的中心,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当下就牢牢记住了这张脸,这个人。
这一记得,就再也没有忘记的一天……
季以肇温和地拉过她,圈在怀中。“怎么又问这种傻话?这可不像精明能干的裴特助啦。”
“我哪里精明能干?我要是精明能干,就不会被你这样吃得死死的。”裴安伦还是低着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喃说着。
季以肇哪里看不出女友的情绪低落,他伸手抬起她精致的下巴,让她仰脸面对他。
那张如花般娇美的脸蛋,此刻笼罩着一丝丝令人心疼的轻愁,他叹口气,低头捕捉住她的红唇。
她有一刻的恍惚。
不管两人关系已经多亲密了,他的吻始终让她心荡神驰、神思迷乱。
好不容易回神,从带电般的双唇中挣月兑,裴安伦气息紊乱地娇嗔着,“怎么在这里就……”
“不然,在哪儿?”季以肇失笑,忍不住逗她,“难道在包厢里,亲给那个眼睛老跟着妳转的小伙子看?我是不介意,就怕他想拿刀砍我。”
裴安伦打他一下,“不要乱说,人家凌彦东跟瑶瑶明明是一对好不好!”
季以肇嘴角扯起懒洋洋的笑容。
不用太聪明的人都感觉得出,凌彦东对他怀中佳人有着特殊的好感,对他也有着几乎快要掩盖不住的敌意。
不过他决定不跟裴安伦争论这个问题。
“真的不能跟我家人吃顿饭?只是一顿饭而已……”在他坚实温暖怀里,裴安伦低低呢喃着。
他的浓眉又慢慢锁了起来。
“安伦,妳最近是怎么了?我们一定要继续讨论这件事吗?”
“我只是在想……”
包厢门一开,裴若瑶探出头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她淘气地吐吐舌,一脸“我就知道”的可爱表情。“没关系,你们忙,你们忙!我只是要说一声,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家啦!”
“瑶瑶,妳妈妈刚已经打过电话来催啰。”裴安伦脸一红,挣月兑季以肇的拥抱,快步赶上。“我们送妳回去吧。”
季以肇依然是那副莫测高深的表情,他虽然根本没唱到歌,还是大方地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账单付了帐,然后拎着外套与车钥匙,潇潇洒洒的先下楼去了。
留下裴安伦在后面亲切招呼,“彦东,一起送你好了,你住哪里?”
“没关系,反正不顺路,我去坐捷运,很方便的。”凌彦东无法解释自己一整个晚上的恶劣心情,他很快回绝。
两个男人先后离开之后,裴若瑶腻着堂姊,甜甜的脸蛋凑在裴安伦的肩膀,贼兮兮的说:“姊,妳跟以肇哥在外面讲什么呀?我偷看到他亲妳喔,好甜蜜喔!”
裴安伦心情再低落,都被这个可爱的小堂妹给逗笑,她伸手捏捏裴若瑶的鼻尖,“妳还偷看!小表。”
“你们自己在公共场所亲热……”裴若瑶一喊,就被她堂姊打了一下,乖乖降低音量,可还是不甘心的凑在堂姊耳边嘀咕,“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要公开啊?我妈偷问过我好几次,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何况是妳?裴安伦在心里默默这样说。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说不知道就好了啊。”
“以肇哥那么严肃的人……”裴若瑶板起甜蜜小脸,学季以肇的模样,故意扮个不苟言笑的样子,惹得裴安伦又是噗哧一笑。“你们亲热的时候,他是不是一样那张冷冰冰的脸啊?”
“瑶瑶!”裴安伦被问得又好气又好笑,耳根子跟着热辣辣的。“妳年纪小小的,干嘛讲这些?女孩子家的!”
裴若瑶嘟起小嘴,“我才不小呢,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才不信你们都没有……”
“裴、若、瑶!”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裴若瑶放开堂姊的手臂,在KTV门口,她下了台阶往人行道跑,突然回头,又朝她做个鬼脸,“不要下次老爸有急事找以肇哥,半夜还是妳帮他接床边的手机就好!”
裴安伦的脸蛋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她咬着唇,忍住笑,尽量端起堂姊的架式,“妳再胡说,小心我叫他修理妳,妳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裴若瑶是真不怕这个美丽堂姊,但对于准堂姊夫却有几分忌惮,听到这样的恐吓,才不甘不愿的真正闭嘴。
这时,季以肇把他的奔驰车开到KTV门口,裴若瑶拉开车门就跳上去,“谢谢以肇哥!”
裴安伦突然有一丝却步,她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她并不想象以前每个周末一样,过去季以肇住处,或是让季以肇陪她回家。
她想一个人静一下。
“怎么了?”季以肇缓缓降下车窗,探身过来,英挺的眉目间有着困惑。“上车呀,妳怎么回事?”
“你送瑶瑶回去吧,我自己去搭捷运就可以,你们顺路。”她轻声地说。
季以肇没有多问,他只是略瞇眼仔细审视着裴安伦。
半晌,他耸耸肩。
不勉强、不多问,合则来不合则去,是他一向遵行的法则。
“OK,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凌彦东站在捷运月台上,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广告。
不过,像有什么感应似的,他一偏头,就发现从楼梯走下来,那个一头栗色长发的裴安伦。
她有点倦了,用手按揉着额角,远远看过去,在接近午夜等着车的人群中,她还是那么出色、抢眼。
雪白的脸蛋,如云的秀发,姣好的身材,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妩媚与优雅。
凌彦东好像着了魔似的,双脚自动自发地往她走过去,心中七上八下的。
季总监呢?怎么没有送她,让她一个人来坐捷运?
不不,不能怪季总监。要不是这样,他哪有机会跟裴特助一起坐车?
“你也搭这个方向?真巧。”裴安伦看到凌彦东走过来,只是温和地笑笑。
这个小男生长得真是好看,唇红齿白,俊眉秀目,难怪公司几个年轻女生都对他很有好感。
就连瑶瑶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娇娇女,都爱缠着他不放!
从第一次在公司看到暑假来打工的凌彦东,裴若瑶就兴奋得要死,过去缠着他问东问西,还怎样都不相信凌彦东从来没有被星探发掘过。
每每看着他和瑶瑶,那种遮都遮不住的青春气息迎面而来,就让裴安伦忍不住靶叹,二十八岁的自己,心境居然如此苍老,一比就比出来了,清清楚楚。
“我跟妳只差两站。”讲完发现裴安伦有点讶异的表情,凌彦东赶快解释,“有一次下班回家,刚好看到妳下车。不过,妳不常坐捷运,对吧?”
裴安伦诧异地望着他,凌彦东心里暗暗祈祷她不要多问。
幸好车子进站了,他们一起走进车厢,人不多,他就在裴安伦旁边坐下。
鼻端似乎有着裴安伦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凌彦东觉得心跳有点不太规律。他清清喉咙,随便找个话题,“总监没有送妳?”
“他送瑶瑶回去了,他们顺路。”裴安伦端静地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迭放在膝上。“瑶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美国?她应该快开学了。”
凌彦东讨厌起裴安伦口气中的理所当然,好像跟他讨论裴若瑶的事情是天经地义似的。
裴若瑶关他什么事?他对那个黏人的大小姐,从来就没有任何感觉啊!
“我不知道。”凌彦东有点赌气地偏过头。
一偏头,他便发现车窗外是一片黑暗,窗上倒影很清楚。
他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那张雪白娇女敕的脸蛋,红唇轻抿,眉梢眼角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轻愁,更有种无奈的美艳。
裴安伦不是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沉默,她也不喜欢这样,所以顺口找着话题,而最安全的就是谈裴若瑶。
“瑶瑶虽然有点任性,不过她是个很可爱、很贴心的女孩子。她待在国外久了,台湾没什么朋友,才会这样常常来公司找你。”
“她可不可爱,贴不贴心,关我什么事?”出人意料的暴躁语气,打断了裴安伦的话。
裴安伦抬起脸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疑惑。
凌彦东自己也吓了一跳,被她这样一看,突然又结巴起来。“我、我是说,她……”
裴安伦嫣然一笑,甜美得令凌彦东又是一窒。
“不想说就别说,没关系。”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所以很体贴地帮他下台。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过一站又一站,凌彦东不断偷看着车窗上的倒影。
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好美。眉间的一抹愁思,让他好想大声问她,到底不开心什么呢?是为了季以肇吗?他不值得啊!
“我该下车了,礼拜一公司见啰。”裴安伦轻巧起身,在门开之际转头轻轻对他说:“今天晚上玩得很愉快,谢谢你跟瑶瑶。”
凌彦东还来不及多想,双脚就好像有自己意识般站了起来,中邪似的,在车门关上前一剎那,闪身出来。
两人在月台上面面相觑。
凌彦东涨红了脸,而裴安伦只是睁大一双明亮水眸,不说话。
“这么晚了,我、我想陪妳走回家。”半晌,凌彦东才好不容易讲出这句话。
这个男孩子,怎么动不动就结巴呢?
她是董事长特助,对公司里的员工们当然有深入了解。凌彦东有着好学历、好相貌,平日带点傲气,不太搭理那些老缠着他的小女生,怎么到她面前,就……
那个眼睛老跟着妳转的小伙子……
季以肇晚上才讲过的话,蓦然浮现心头。
裴安伦莫名其妙的觉得耳根子有些热热的。
堡作所需,她跟意气风发的总字辈人物、长者们周旋久了,早已忘记像这样年轻单纯的羞涩,是什么滋味。
而此刻……
深吸一口气,裴安伦叫自己冷静下来。
她刻意用着大姊姊的口吻,亲切的道谢,“谢谢你。年纪轻轻的就想得这么周到,很不错喔。”
凌彦东只是低头陪在她旁边走着,闷闷的咕哝,“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还是很年轻呀,瑶瑶也已经二十了,可是我老觉得她是好小好小的小女孩。”裴安伦笑说。
并肩从捷运站出来,已经夜深,街上人车都稀少。
一路上,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裴安伦的高跟鞋,在人行道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她本来就不矮,穿上高跟鞋之后跟凌彦东快要一般高,凌彦东胡思乱想着,如果两人正面相对,她的唇就在他的……
“彦东?”令他遐想的丰润红唇,此刻抿着笑,“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平常看你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啊,我……”凌彦东尴尬着,又想看她,又有点胆怯。
看着那样漂亮的男孩子如此羞涩,让裴安伦心底也泛起了一丝古怪的慌乱。
她无法抑遏地想起季以肇那薄薄的、似笑非笑的唇。
有时那么霸道、强取豪夺地,吻过她全身每一寸肌肤,勒索她的回应。
可是有时,却能轻描淡写,慵懒无所谓地说出别的男人似乎喜欢她这样的话语。
他,到底在想什么?
季以肇几乎是一踏进家门,就后悔了。
冲了个澡,他果着线条优美的上身,倒了杯威士忌。
累是很累,明天虽是周日也还是得加班,可是……他抿了一口美酒,却没有什么睡意。
在床沿坐下,季以肇看着自己黝黑的手滑过雪白的床单。
寻常周末晚上,这床上有时还会有另一个人,雪白的娇躯让他的手这样滑过,总会泛起轻轻的战栗……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想念一小时前才分开的裴安伦。
放下酒杯,关掉床头灯,季以肇决定上床睡觉,不再多想。
却是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安稳。
辗转到后来,季以肇在一片黑暗之中睁开眼睛,有点自嘲的苦笑起来。颓然放弃挣扎,伸手到床头,他模过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着浓浓的睡意,带着鼻音的回答,好像在撒娇。
“睡了?抱歉。”季以肇低沉的嗓音有点沙哑,更添魅力。“不是要妳到家打个电话给我吗?”
“我有打啊,没人接,你又绕到哪里去了吗?”裴安伦伸了个懒腰,发出好像猫咪撒娇时的轻吟,让季以肇又叹了口气。
“我送完若瑶就直接回来了,还能上哪去?”
“那你大概在洗澡吧。”裴安伦费力地撑起身体,看了一下床头闹钟,又躺回去,揉揉睁不太开的眼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要去台中工地吗?”
“睡不着。”他索性坐起来,一手撑住头。
握着话筒,裴安伦想象着他那张性格的俊脸,此刻一定是又无奈又懊恼的样子。
她噗哧一笑。
“怎么会睡不着?今天加了一天班,晚上还陪小鲍主去唱歌,还不够累?我都累死了,一回家洗过澡就马上睡着。”
“妳倒挺累啊?”季以肇哼了一声,“就说要送妳,干嘛自己跑去坐车?你们社区附近晚上挺暗的不是吗?妳又怕黑。”
“喔,还好,反正有凌彦东陪我走回来。”裴安伦已经很困了,不经意地说了出来,让另一头的季以肇闻言一怔。
他略蹙起两道好看的浓眉,“妳说什么?”
“凌彦东陪我走回来呀。他刚好跟我坐同一班捷运。”裴安伦娇娇的鼻音模糊埋怨着,“都是你乱讲话,害我看到他都觉得怪怪的……你真的不困啊?我好累喔。”
季以肇只是又叹口气,“那妳睡吧,不吵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