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大门轻轻打开了,杜易言吹着凉爽的夜风,回忆着往事,并没有察觉,直到杨硕暖暖的声音传来。
“还没睡?”
回忆霎然中止,她转头看了下。
“嗯。”
看来,晚上那一架吵得两人心头都闷,一样的睡不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好意。”
“我知道,不过下次不准再拒绝了,我不会让你一辈子当缩头乌龟的。”杨硕坐到她身边。
“我们别吵架好不好?”杜易言软弱的说。
手搭到她肩上,感觉到她的身躯顿时变得僵硬,杨硕将她拉靠人自己怀中。
“你——”易言直觉地要抗拒。
“没事,只是想和你一起看星星。”他强硬地不让怀中人闪躲。
淡淡的,洗发乳清新的味道萦绕在他鼻间。
他喜欢她身上那自然淡雅的香味,就像昔日两人骑着脚踏车在乡野小径上,那种飘送在空气中的气息。
放弃挣扎,杜易言轻靠在他结实的肩窝。
偶尔放纵自己沉溺一下吧!她说服着自己。即使明知这样的温柔不会永恒——
“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看过天空了。”杨硕的语气幽远,就像过往岁月一般,无可捉模。
“嗯。”杜易言轻应了声,没再说话。漆黑的星空下,除了融人微风中的呼吸声,大地一片寂静。
“还是喜欢画画?”许久,杨硕打破静谧,想起那铁皮加盖小屋内的大批书作。
“好像已经变成精神寄托了吧?心情差,觉得烦躁、不愉快的时候,只要到了画布前,就可以遗忘。”淡淡的笑意盈满她清丽的面容。“不过,画不出什么好作品。”
上了高中后,她曾加入西画社,没多久就着了迷。只是,昂贵的颜料费,让她不得不在学了一个学期后放弃。
没想到竟会在离开学校后,又重新模索,成为她情感上的寄托。
“后天去看画展吧!”他将怀中人揽紧了些。
“你那天不是要和王董他们打球?”
“那不是重要的聚会,只是联络一下情谊而己,取消也没关系。”杨硕伸手替她顺了下发丝。
“星期天,不谈公事也好。”他的指缠绕着她耳畔青丝。
对他突来的亲密举动感到有些不自在,杜易言移动了体,不意却让他原本环住她的手掌碰到了酥软的胸脯。
“赫——”杨硕猛然抽了口气。
天知道从方才起,他压抑住哀触她、亲吻她的有多辛苦,这女人竟挑战起他的自制力。
听到那喘声,杜易言脸红得像夕阳。“我……我要去睡了。”赶忙想逃离事发现场。
软玉温香顿失,杨硕心绪慢慢平复,也站了起来,默然瞪了那视他如洪水猛兽的女人一眼。
“我先回去了。”他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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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告诉我是何东平的画展?”坐在画廊隔壁的麦当劳楼上,杜易言啃着汉堡抱怨。
何东平是他们两人的学长,也是杜易言只加入了一学期的西书社社长。
杨硕瞪着面前啃汉堡啃得自在的女人。
可恶的女人!
他堂堂台湾三大集团之一,开阳集团的总裁杨硕,软硬兼施的,竟然没办法让她答应陪他正常地去吃一餐,反而只能气呼呼的陪着她,走进自己最讨厌的速食店。
眼见问题没得到解答,只有一对恼怒的眼珠子死盯着自己。杜易言索性放下手小汉堡,一手撑着下巴,用力竖高眉,凝聚凶残的眸光,也用力的瞪着他。
可是,不把她制得死死的,真是对不起自己。想着,杨硕笑了起来。
阿硕的眼神怎么变了?易言觉得从心底起了一股寒意。
“你不要笑得这么可怕。”
“这是我最亲切的笑容了。”杨硕很诚恳的解释。
“那你摆出这么‘亲切’的笑容做什么?”她就是看不惯他那像掌握住一切优势般的自信。
“因为等一下会有很多人过采打招呼,所以我得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他含着温雅儒和的笑,优雅的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听了他的话,杜易言心中猛地一震,转过头,只见许多人正偷偷的看向他们这桌,有些人还不住地低声交谈,像在确认什么。
倏地拉开椅子,杜易言当机立断的拿起餐盘,放到回收架上,然后匆匆地要下楼。
突地,她的后衣领又被人拉住。
“不是最喜欢吃麦当劳吗?怎么什么都没吃就要走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杜易言耳畔温柔的问。
“小人得志。”杜易言嘟哝着说。
杨硕笑得温柔。
“我们跟大家打声招呼吧!”手一横,放到她腰上将她拉回来,他唇角扬起邪恶的角度。
“你到底想要怎样?”杜易言月兑逃不得,恼羞成怒。
“我肚子饿了。”可恶!她了解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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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一上了电梯,杜易言就无法管住紧张的心情。
这是位在商业区内的一栋很新颖很高级的商业大楼。杨硕左手紧握住她的,带着她坐电梯上顶楼去。
电梯门一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个富丽堂皇得让人感觉到有点压迫感的接待大厅。
大厅的两侧站着几个服务生,那些服务生显然都是经过挑选的,衣着整齐光鲜、面貌、身材都很不错。
“杨总裁,欢迎、欢迎。”餐厅里,站在吧台旁的经理一见到杨硕,便笑容满面的走出来亲自带位。
“给我一个好一点的位置。”杨硕带着微笑说。感觉到杜易言的紧张,他将原本握住她的手,改放到她腰上,轻拥着她。
那经理看到他对待杜易言的亲呢动作,登时也对杜易言亲切热情的微笑。“是的,请跟我来。”
餐厅经理将他们带到了个视野不错的靠窗位子。杜易言一路上都不敢看向其他客人,只觉得从大门口到这位子的路程,好遥远。
“放松,没事的,先喝口水。”杨硕放慢了速度说话,将装着水的水晶高脚杯递给她。
啜了口水,杜易言总算觉得脑袋不再那么空白一片。
服务生送来餐点——
“需要胡椒粉吗?”
“谢谢,不用。”杜易言有点慌乱的回答,说话间,不小心碰封餐桌,餐巾掉了下去。
两名服务生立刻又走了过来,一个清理着掉在桌面的东西,另一个则很快地替她捡起餐巾。
“啊,谢谢。”
她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吃个东西连调味料都要让人服务?
杨硕忍住笑,他知道这女人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从坐下来点完莱后,那两个服务生就一直站在旁边服务,易言则一语不发,紧张的错误连连,而她愈乱,服务生就愈勤劳,然后她就很不好意思地半僵化着吃东西,直到现在。
他真的很想笑。不过,还是别太欺负她好了。
招来那两个服务得很不错的服务生,各自给了丰厚的小费后,他便要他们离开。
“你常到这边来吃饭?”杜易言明显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杨硕明知故问。
易言皱了眉。
“什么动作都有专人服务,这样吃东西不会……嗯,太轻松了点吗?”
真正的感觉是,这样吃实在太累了。
“一分钱,一分货,付出怎样的代价,就该得到怎样水准的服务,这样没错啊!”杨硕心情很好的解释。
“你很喜欢这样吃?”他已经变得这么养尊处优?易言怀疑的看着他。
“唉,不会很喜欢。”他委屈地说。“不过既然当了总裁,总是要常常到这些场合的。”
易言瞄他一眼。这人的自大病又犯了,他根本一点也不委屈。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来。”他有点恶意的给了建议。
“休想!”易言断然拒绝。
这样吃得战战兢兢的,实在太难过了。
杨硕看了她一眼。“但是你完全不用在意那些轻视的眼光,不是吗?”他语气平和,已没了玩笑意味。
杜易言怔了下,拿着叉子的手停了下来。
是啊,她根本完全忘了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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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
从餐厅吃完饭后,杨硕开车载着她随处去兜风、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了下来。车上流泄着温柔的西洋情歌,那低沉的嗓音,容易引动人心寻找回忆。
“没有……只是没想到阿东已经在画坛占有一席之地……每个人都变了好多……”
就像大家在迈步前行的时候,只有她被留了下来……有点寂寞的感觉。
眼尾扫了她一下,杨硕厚实的掌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能了解她的感觉。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杨硕淡淡地说。
杜易言转头看着他,脸上有种无法描绘的忧伤。
“不要对我太好。”有时,无法回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在我面前,你用不着坚强。”
杨硕轻柔的话语间、掺人老歌余韵,软软柔柔的,有种劝诱的魅惑。
车窗外的霓虹消失得很快,就像回忆,过了那阶段再回想,不过是一眨眼。
是时间无情吗?也许游走在时间中的人才最无情吧?
“我想去海边,我想看看海边的天空。”突然有了种想接触无际海天的。
“好。”杨硕干脆的回应。随着应话声,车子猛地一转,像子弹——样的冲了出去。
杜易言把车窗打开,风声呼啸得让人感觉到奔驰的快感。
杨硕也将天窗打开来。
“啊——”杜易言朝着车窗外大声吼着,胸臆间的忧闷霎时间让风给吹得干净。
“这里是哪里?”到了目的地后,杜易言睁着大眼,看着这个可以见到海,也可以看到繁华城市灯火的地方。
“和平岛。”
杨硕将车停在岸边,放下两人的座椅,将杜易言拉躺下,一起仰望着夜空中数不清的寒星。“这里的星星不错吧?”
“嗯。”
“我常常一个人来,有时候就这样看着星星,—看就是一个晚上。”杨硕低沉的语音,像徐风拂在青草上,有种虚幻般的清寂。
“你不该这样的,如果多花一些时间在婚姻上,你现在会快乐的多……”
“我宁可在这里寻找回忆。”他的话,淡淡的。“从没带过人来,我把第一次给了你,你有没有觉得很荣幸?”
“你还记得那时……”易言很惊讶。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记得,原来他也……一股暖暖的感觉荡漾在心海,令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感觉,一时间消散了。
杨硕笑了。“怎么忘得了?”
杜易言看着他,眸子渐渐湿了。
“下去走走吧。”杨硕打开车门走出去,杜易言也跟着下车。
较远处的岸边有火光、笑语,有学生在烤肉、野营。
步下石阶,海浪声更响,仿佛有种侵略性。
“刚到美国时,我很难过,无法念书,—心只想想办法回台湾。有一天,我拿了车钥匙,偷偷将车子开出去,开了好久好久,直到一片大海挡住了我。
我就在那边傻傻地待了一整晚,直到隔天清晨,警察才把我带回到闹了一天一夜的家。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海了……”
“对不起……”微风般的声音,带点哽咽,她不知道他会那么苦。“我不该瞒你的……”杜易言抱住他结实的身躯,安慰着他,也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杨硕厚厚、暖暖的掌心揉着她乌黑细柔的发丝,两人静静地在满天星光映照下的海滩上相拥。
好一会,杜易言拉起他的手,轻轻捏玩着他厚厚的掌。漫步在咸咸的海风中,缓缓诉说:“住院时。我昏迷了好几天。直到快出院时,子柔的母亲拿了十万元来要我不要再回学校,也希望我们离开那里。可是妈不肯。她认为我不可能会犯下那样的错,所以没理由离开。”
杨硕将她不安分游走在他掌心的手包覆住,拉环在他的腰侧,另一手则搅上她纤细的腰身,让她依附在他结实的臂弯里。
“后来,她们又来了一次,这次带来的是一张退学通知单,说我犯的罪是作弊和恐吓同学,外加勒索。”
“很好笑吧?他们定给我够罪名,足以让我进到感化院……”落寞的语声,和她脸上刻意表现出的笑容格格不入。
“所以你们就离开了?”抚着她的发丝,好柔、好软,很舒服的感觉,
“你知道我们在那里的处境,再加上这件事,还待得下去吗?是我劝妈离开的,我不要她再受那种无意义的苦。”
潮水声激荡着,一声声,像心跳。
双手轻柔地捧起她的脸庞,像掬起最珍贵的清泉,美丽清雅的面容让泪水占得满满,未干的泪痕融人新增的泪水,也滴人他满溢疼惜的心。
杨硕吻去她柔细面颊上像海水般的泪,仿佛这样就能吻去她心中的伤感,直到攫住那红艳的柔唇、将舌探人,舌与舌的交缠,使得被海风吹袭的身躯变得火热……
天地沉寂,只百浪涛声激荡在耳畔。
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杨硕才放开她,将她揽人怀中。
呼吸渐渐平缓,牵着手,两人继续在海岸边漫步。
“到了美国没多久,我留逃回台湾,问了好多人,每个人都告诉我,你死了。那时,我真不知道自己活着做什么?”杨硕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声音变得幽远难测。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美国的,只知道,当我清醒了,已是半个月后的事。”
两人缓缓走着、杜易言靠紧他,脚轻轻踢着石子。
她的心情很复杂,知道阿硕对自己有感情,但从不知道竟如此深刻。
懊怎么办呢?
她难以见容于世人的卑微背景,和肢体的残缺,除了给他困扰,还能带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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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边回到住处后,杜易言坐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傻傻的想着。
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害阿硕了。
心念一起,她不让自己反悔,走到衣柜抓出自己少得可怜的衣物,胡乱塞到大包包内。
拉起包包拉练,看了房间一眼,她咬了咬牙,不准自己再留恋地转身步客厅气派、华丽,却冷清。雅致的红木长桌上,放着凌乱的文件,她走出。
饼去一一整理、放好,然后随手拿起一张白纸。
要写什么呢?
蓦然涌上心头的酸楚,让她几乎无力招架,想放弃离开的念头。
泪水无法自抑地流下,她挥手欲拭,举起的手竟微微地颤抖着。
离开阿硕……比想像中难得多。
蹙紧了眉头,她随手写下——
再见了。
放下纸,易言转身走向大门,拉开了门,还来不及迎接再次袭上心头的伤痛,她已被蹲在角落的人吓了一跳。
“一定要这样伤害我吗?”杨硕的声音闷闷的。
杜易言心头酸酸的,像似含了未熟的青梅般。“我只是……”
“一只乌龟。”
她话末说完,便被他打断。
“什么?”杜易言一时无法了解接收到的讯息。
“我说你是一只大乌龟,从小就是,胆小又自以为是。”他低低哑哑的声音指控着她。沉默着,杜易言没理会他的嘲弄,闷闷地问:“怎么知道我要走?”“我知道你的脑袋如何转动。”
“胡说。”她小声地道。“又不是蛔虫……”
“快了。”
他看她一眼。
“你从小到大都没变,胆子小,爱胡思乱想,不敢接受别人的情感,却又自以为潇洒,只会在面对问题时逃避……还有,你需要的不是这些东西。”
杨硕指指放在他身侧的一堆绘画工具、颜料。那是下午看完画展,他便要人送来的,原来是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可惜——
“你需要的是一个龟壳、好方便你随时躲进去。”
“够了!你正在做很过分的人身攻击。”杜易言被骂得有些生气了,原本因哀伤而让泪水浸润过的明眸,因恼怒而显得灿亮动人。
“你现在不就想躲回你的铁皮龟壳里?对了……”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你那个铁皮龟壳的押金,那里已经换人躲了。”
杜易言嘴巴顿时张得很大、很大。
“你竟敢这样做?”
杨硕没理会她,站了起来,将画具一件件提进去。
“你放在铁皮龟壳里的东西在我屋里,有空来领回去吧。”杨硕的眸子里闪着愉悦的光辉,双脚移着轻松的步伐,踱回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