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光任他自说自话地猜测,并未多做解释。“一会儿我要回宫去,皇帝必然已经焦急万分,派出人马四处寻找太子他们的踪迹了。”
“我这边还可以为你拖延几日,留给岳郁庭的线素都是指向施南的,他应该会向施南要人。”
“未必,这里毕竟还是苎萝的地盘,即使施南有嫌疑,他也不会立刻怀疑,毕竟我们这回动作太大,疑点太多。”楚澜光回头看了眼小屋,“外公,帮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
“尽全力守住这个屋子,不要让屋子里的人受到半点伤害。”
他认真的表情让康种顿时明白过来。
“那丫头……难道是你的心上人?”
他依然没有回答,只是问:“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她值得你这样厚爱她吗?”康种皱起了眉头,“她现在身分特殊,怎么说也是皇帝那边的人。你不耍太盲目,犯了和你娘当年一样的错。当初我劝她不要嫁给岳郁庭,可她坚持他是真心喜欢她的,结果……”
“外公若是不肯就算了,”他眉心一蹙,转身要走,“就当我没说过。”
“你等等!”康种见他似是生气了,忙叫住他,叹口气道:“我在这世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还不能说你几句?罢了罢了,我给你个承诺,就算我这把老骨头理在这里了,那丫头也不会有事,行不行?”
楚澜光回身展颇一笑,用才抱了一下他,“外公,您还年轻,怎么能说自己是老骨头?她不会有事,您更不会有事,您总要好好地看着曾外孙出世吧?”
瞪他一眼,“等你保住这条小命,给我乖乖地把大事干完再说吧。”
“大事……可能现在时机未到。”他幽幽地说。
康种一惊,“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抓位岳云飞做要胁来和岳郁庭谈刘吗?”
“他当初连妻子、孩子都可以舍得,现在再丢掉一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沉思道:“我其实是想试一试,这一件事如果做成,会对岳郁庭造成的打击有多大。他在位十八年,要想撼动并非易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康种倒是认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当年二皇子和先帝离奇去世,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但岳郁庭封锁一切消息,又率领禁军把守皇城,削除异己。虽然当时让他顺利即位,可这些年朝中上下心怀不满之人依旧不少。我已朕系了当年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旧部,大家都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外公,您要小心。”楚澜光沉声提醒,“人心易变,即使当年他们是二皇子的忠诚部属,也不代表他们现在依然可以为您卖命。要颠履岳郁庭的江山,绝非一朝一夕。
“说实话,我此次从施南来,无论是施南皇帝还是我自己,原本只打算要与他速战速决。但是现在我的心意变了,如果只是简单的报仇,我轻轻一挥剑释就能做到。但我不要这么简单地报仇,我要他一点点失去,失去亲人、失去民心、失去追随的臣子,最终失去江山!”
易微尘迷迷糊糊地醒来对,眼前有一点红光晃来晃去,那是蜡烛的光,她勉强自己起来,想去抓住那簇c!唆的红光时,光亮突然消失了。
“醒了?”楚澜光低柔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不知几时他已站到她面前。
“你还没走?”她记得他说要回宫面圣的。
“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他笑着娜榆她,“没想到你这么能睡。我都已经回来,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时辰,看你睡得香,就设有打扰你。”
“我都睡了这么久了?”她一惊,这才清醒过来,赶快坐起,“怎么不掌灯?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掌灯会被人注意到,现在官兵正挨家挨户地搜查你的踪迹,我不能露出破绽来。”
他的话,让她本已暂时模糊的记忆,陡然像是破水而出般清晰可见。
情不自禁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陛下怀疑你了吗?他真的相信我死了吗?”
“陛下当然还在派人寻找,不过我会有办法帮你逃过这劫的。看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他微笑着,伸臂将她揽在怀中。
易微尘惶恐地紧紧咬着自己的食指,强烈的不安像是一只妖魔的手在撕扯着她的心。
“……到底是谁要杀我?太子和公主都月兑险了吗?”
“要害你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但是没有证据之前我不能乱说。公主和太子都有侍卫保护,早就月兑险了,你就不必为他们操心了。”他的唇轻轻碰触她的额角,“微尘,想不想做我的人?”
她呼吸着他的气息,默然片刻后,轻轻的思了一声,又道:“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分。”
在他面前,她一直像一粗沙尘般渺小,即使爱慕他,也不敢有真正的奢望。
如今他开口要她做他的人……哪怕是做他的奴婢,她也不会拒绝。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的背后蕴含着极大的危险漩涡,一个可以将许多人都吞没的漩涡。
“如果心中有我,就不该把这件东西丢在皇宫里。”
他的手指忽然碰到她的耳垂上,她全身僵住,“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一举一动我当然会关注留意,我就猜到你这个傻丫头一定会在宫里给我留言,但是没想到你却留下了这对耳环,如果让别人检到了,岂不是辜负了我的心?”他的手指一直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揉搓,揉得那里都热烫得发痒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别揉了,再揉下去,以后真的不能戴耳环了。”
他笑笑,忽然将她揉进怀里,柔软的唇吻下去,找到她的,然后一起吞没。
第二次被他亲吻,她的意识依旧模糊,只知自己爱他的人、爱他的吻、爱这种充满恐惧和担忧中难得的一丝甜蜜。
这一刻,她相信自己被他保护着,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无所畏惧。
窗棂却忽然好像被人敲了几下。
他的身子挺直,低声问:“欧阳哗?”
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算是回应。
“我出去看看。”他松开手。
易微尘忍不住又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问:“不会有事吧?”
楚澜光语气云淡风轻地道:“不会有事的,若有事,欧阳哗就不是用这种敲法了。”
他起身拉开门,欧阳哗低声说:“郭尚旗已经发现了公主踪迹,可能很快就能找到了。”
“那个郭捕头,还真是个高手,好吧,就任他把人救走,只要太子被我们籍制在手里,公主若回宫,其实更有利于谣言的散播,留在公主身上的线索足够把一切指向施南吗?”
“是的。”
“那就行了。”他想了一下,又问:“施南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吗?”
“殿下即将得手,太子的谋反罪证现在逐步汇聚到陛下那里,只差最后一击了。”
“那我正好助他一臂之才,他这人情是欠定我了。”楚澜光得意地笑着,“你去帮我盯着郭尚旗的动静,只要别让他发现你就好。明日一早我会入宫,你在宫外等我即可。”
“是。”
黑夜中看不到任何的人影,只依稀有一丝微风吹过。
楚澜光退回房内,朗声问道;“微尘,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是有点饿了。”
她的声音很微小,从他的旁边飘来。
易微尘起了个话题,“楚大人,你想过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循声找到她,握住她的手腕,“小时候,我希望能住在不漏雨的房子里,可以每天有一餐热饭裹月复。大一些时,我希望自己不要再一天到晚东躲西藏,可以安定地住在一个地方,不必害怕被任何人追捕。再大一些,我希望自己可以和所有人一样,都能做我自己,不用再虚伪做作地对着不喜欢的人微笑。”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只想在这个屋子里,和你一起喝一碗热粥,这就是我此时此刻所能体会到的最美好的事清了。”
“你想要的,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她的声音中有着怀疑。过了片刻,她轻声问道:“楚大人,我是不是你的一枚棋子?”
他的手瞬间变得冰凉,又将她的手腕捏得生疼一一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我如果说不是,你信吗?”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她抱住他的腰,“记得吗?我说你有一个光明的前途,我不希望看着你一步步走进危险之中。你明知道那会是多危险的一条路,有生命危险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亲人一”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有点粗鲁地打断她的话。
她一愣。认识他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无礼。
“我在出生之后就没有了母亲,在母亲死去的时候,父亲也没有了。唯一照顾我的叔叔,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所以我没有亲人,不仅没有……我还是个克星,凡是和我接近的人都有可能会死。怎么样?我这样说,让你恐惧了吧?”
他恶狠狠的模样吓住了她,不是因为他的死亡威胁,而是她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这样孤独可怜的人。
“你不是没有亲人了,你还有我,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亲人。如果,你不觉得这很冒昧的话。”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想你的那些亲人如果在世的话,也不希望看你去做这些冒险的事情,他们……”
“你不是他们,所以无权代替他们去做什么猜侧。”楚澜光冷冷地说:“要做我的亲人,第一准则就是支持我的决定!微尘,你太年轻、太单纯,把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得太善良美好,所以你就会吃亏。”
若不是在黑暗之中,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那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她坚信身边的人是他,否则,她几乎以为现在和自已对话的是个陌生人。
现在说话的人怎么会是楚澜光?怎么会是那个对功名非常淡模,对一切事物都懒懒散散面对却又能处理极好,还能用细腻的语言和体贴的行动,让她感动莫名的人。
他才多大的年纪?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饱经沧桑的耄耋老人?
默默地,她把手松开了,退后几步,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自已说重了,但是他那么说其实有点故意,因为他不想让一时的心软安抚,到最后变成了恶意欺骗,更何况,这其中的曲折之复杂,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楚澜光沉默片刻,随后语调一缓,“微尘,你要相信我现在做的事情并不会祸国殃民,我只是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而已。”
易微尘低低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点吸泣的抽噎,“我并不是那种忧国忧民的大丈夫,我只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女子。我难道会怕你牵连我吗?不,我怕的是你会死。”
他的心仿佛因她的哭声揪疼了起来,他禁不住又把手伸过去想抱住她,却被她重重地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