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楚江风加入跆拳道社,每个星期三晚上,毕明曦也顺理成章跟着去捧场,时间一久,她爽朗的个性立刻和众人打成一片--尤其是海涛。
海涛嘴角弯起的幅度很少超过十五度,但遇见她时,却能开怀地放声大笑;海涛在练习时非常严格,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有时却会不经意绕到她身边聊个一两句。
真可惜毕明曦是女篮的,要不然一定把她挖角到跆拳道社。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声,那群跆拳道社的社员从来没像这一阵子,练得那么起劲。
楚江风在体育馆里由某个学长教授拳法练习,心思却没放在练习上,眼睛一直瞄向远处交谈的两个人影。
“学弟,你以前是不是练过武术?”学长没注意到他的分心。“你出手很稳,力道够,姿势也挺不赖的,真的不太像初学者。”
“我没学过跆拳道。”他淡淡回复,冷冷看着毕明曦拿了罐饮料给海涛。
可恶!海涛就有这种殊荣,他却得在这里和学长无聊练习,连和她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喂!你发什么呆?快出拳呀!”才刚夸完楚江风,他就一直呆站在原地,今天晚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了。“你很不专心哦!”
“抱歉。”楚江风沉下脸,送出强劲有力的一拳,藉以发泄满月复怨气。
他已经被忽视得够久了,他一定要想个办法扭转局势!
“行了,你差不多了,现在换我练一下踢腿。手套拿去。”将手套递给楚江风,学长摆出架势:“我要开始了,注意力集中一点!”
楚江风戴好手套,做出一个严阵以待的动作,余光却仍是紧紧锁定那张对着别人巧笑倩兮的脸。
“喝!”学长觑准了手套,用力一踢--
“唔!”楚江风闷哼一声,抱着肚子后仰在地。
“学弟!你没事吧?”闯祸的学长连忙蹲下察看,他这声呼叫惊动全场所有人,大家都围过来关心,特别是相楚江风称兄道弟的毕明曦,更是瞬间把和海涛的闲聊抛下,急急忙忙冲到案发现场。
“怎么了?啊!江风,你哪里受伤了?”见到倒卧在地一脸痛苦的他,她大剌剌地直接用手在他身上模来模去,脸色比他更难看。
楚江风还来不及说话,成为众矢之的的学长忙挥着手辩解:“他今天晚上很不专心,我已经提醒过他了!罢才我们做侧踢练习,谁知道他一个没站稳,就被我踢个正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时海涛也排开人群过来,肃着脸弯观察楚江风的伤势。“你还好吧?”
“我没事。”抽动脸上肌肉牵动一抹苦笑,为了佳人他这次付出的代价可大了,幸好让她这么按按模模的挺舒服,也算得偿所望。
再仔细看一会儿,确定楚江风没事,海涛毅然直身而起。“好了!没事了,大家继续练习。”
楚江风扶着肚子搭在毕明曦的肩头,蹒跚走向体育馆旁的休息区,等到他安然坐下,她才松口气,轻蔑地奉上一个大白眼。
“你怎么那么逊啊!”抹去额际冷汗,方才她真是吓得连老爸姓什么都忘了。“练了那么久,怎么还会被踢倒?”
“总是会有疏忽的时候。”只要她别和海涛走太近就好。
“逊就逊,还找一堆借口。”被这么一折腾,她突然觉得口干舌躁,于是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饮料。“本来要给你的,不过看你这样子大概不能喝,我自己干掉好了。”
“我也有?”他从她手中抢过,拉开拉环便咕噜噜喝起来。
“你刚刚才受伤,别喝那么急啦!”
“没关系……”
“白痴啊你!到时候留下什么后遗症!”她伸出手抢夺。
楚江风就这么和她闪闪躲躲地玩闹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惬意,可是,她又好像和每个人都能愉快相处,原本极怕在海涛面前丢脸的她,也渐渐能放开来笑得很没形象。
他觉得此刻自己彷佛和海涛交换了角色,刚才是海涛和她在体育馆的一角相谈甚欢,现在是他和她在这里嘻笑玩闹。
而海涛则站在远处,不时地往这方凝望。
跆拳道社的练习,在楚江风与海涛的明争暗斗里一次次过去,当事人毕明曦却丝毫没有察觉,仍暗自崇拜着暗恋的对象,并且调侃她好兄弟的烂身手。但这个星期三晚上,她莫名其妙的缺席,大家的练习好像也提不起劲。
楚江风跑到体育馆旁的公共电话,插入电话卡,按下拨过不下百次的号码。
“喂?”一个熟悉的声音,却非常没有精神,是毕明曦。
“小毕?妳怎么了?怎么今天没有来?”
“唉,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回宿舍睡觉。”
一向壮如牛的她居然也会不舒服?楚江风开始紧张了。“妳哪里不舒服?”
“呃……”问那么多干嘛?电话这头的她有些吞吞吐吐:“……肚子有点痛啦。”
“肚子痛?妳昨天还好端端的和我在餐厅端盘子,怎么今天就痛了?”
“那个……哎呀!你们男生不懂啦!”虽然是自己视如兄弟的好友,但真要她在他面前承认生理痛,还是非常地糗。
“妳……生理痛?”他一点也不害羞地问。
电话这头的毕明曦闻言一愣,他怎么问得这么直接?
“要不要我帮妳买晚餐过去?我想妳应该还没吃。”没回答该是默认,他想了想,理所当然地又道:“还有,卫生棉够用吗?我一并帮妳买?妳要有翅膀的还是没翅膀的?日用型还是夜用型?”
毕明曦差点没吓掉了话筒。“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些东西?难道你……”其实有奇怪的嗜好?
“别把我当成变态好不好?”用鼻孔也能猜出她邪恶的想法,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从我妹妹青春期带她到长大,妳们女生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还认真地问过药妆店的店员,卫生棉和卫生棉条有什么不同哩!
“你不用练习吗?”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反正逊都逊了,少练一天也没差。”在她面前,他的“跆拳道”可是逊到外层空间去了。
“那,那就帮我买个……夜用型的啦!”嗅!天哪,她真的说了!要不是痛到一步也走不了,打死她也不会请他帮这种忙的。话说完的同时,她脸上泛起一阵晕红,幸好他看不到。
“那翅膀呢?”
“什么翅……”她猛然意会过来,脸上当下沸腾。“哎哟!要啦要啦,你不是很熟吗?现在哪有人还在用没翅膀的啊!”
楚江风翻翻白眼,他又没真的用过,怎么会知道?“好,那我顺便帮妳买个海鲜粥,妳需要喝点热的。等会儿见。”正想挂断电话,另一端突然又传来她的叫声。
“等一下等一下啦!江风,如果海涛问到我为什么没去,你千万不可以跟他说……说我那个痛哦!”还好她想起来,在楚江风面前丢脸总比在海涛面前丢脸来得强。
“嗯。”不用她交代他也不会说的,可是听到她特别嘱咐,他还是感到十分刺耳。“妳好好休息。”闷闷地挂上话筒,一转身,赫然看到海涛往他这里走来。
魁梧的身影来到面前,劈头就问:“你打电话给小毕?她怎么了?”虽然用的是疑问语气,骨子里却是肯定句。
“她身体不太舒服,回宿舍休息。”这样可没有违背她的叮咛。
“哪里不舒服?”
“她叫我不准说。”迎战似的眼神对上海涛,他扯开一个笑容,有意无意地透露与她“特别”的交情。“学长,今天的练习我想请个假,小毕要我去陪她。”
毫不示弱地回视,海涛轻轻点头,还想问些关于她的事,楚江风已转身离去。
踏上通往她学生套房的楼梯,楚江风拎着一大袋东西来到她门前,空着的那一手停在门铃前,又乍然停止。
这时候她要不睡得不省人事,要不就是痛到不想下床吧?
想到这里,楚江风犹豫着该怎么开门,但不按门铃又进不去,突然间灵光一闪,他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性,浏览了楼梯间一圈,手随即往窗台的凹沟里模去。
宾果!他由窗沟里模出一支闪亮的钥匙,同时脸也沉下来。“这个笨蛋!”
开了门锁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放下东西走到隆起的床边,恰好与她蜷在被窝、只露出一颗头的傻眼表情对个正着。
“你怎么进来的?”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幻觉,想不到真的有人进来。不过,看到是楚江风也让她放下了心,松了口气后,抓紧被子继续与痛奋战。
他亮出手中钥匙,横眉竖目地瞪她:“妳真是笨得可以,备用钥匙居然藏在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要是坏人开门进来怎么办?”
她也不想啊!一边忍受肚子痛,另一方面还要听他训话,她委屈地抬起小脸。
“人家容易忘记带钥匙嘛!要不然寄放在你那边好了。”
“妳不怕我来夜袭?”真是神经粗到一种难以丈量的地步,若非知她甚深,一定以为她在引诱他。
“你才不会。”她白他一眼,之后便把目光投向热腾腾的海鲜粥。
她这么相信他?楚江风不知该因她的信任高兴还是悲哀,模模鼻子替她把粥倒进碗里,又回到她温暖的被窝边。
“吃吧!”见她完全没有动手的念头,只是拿一双大眼期盼地盯着他,他没好气地挖起一口粥,递到她嘴边。“请用粥,我的大小姐!”
她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笑嘻嘻地咽下粥,就这样被他喂下大半碗。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信任他、很依赖他,她也恣意在他面前表露出最自然的一面,不管多粗鲁、多任性,她就是肯定他会容忍。
以后他的女朋友会很幸福吧?脑际油然浮现这个念头,她发现自己心头一酸,不愿意再想下去。
“还痛吗?”不解她忽变的脸色代表什么,他用手背抚抚她的脸蛋。“吃完热食应该会好一点啊?我看妳的脸色也红润多了。”
飞红着脸打掉他的手。奇怪,她怎么会因他这个动作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楚江风彷佛从她这个反应看出了什么,带着惯有的浅笑,印证似的又把手模上她发烫的脸。
啪!丙然,他又得到响亮的一掌。
“妳害羞?”他禁不住笑意逐渐扩大。
“害羞你个大头啦!”她绝对不会承认的。刚才……刚才一定是她痛昏头了!为了摆月兑这个窘境,她毫无意义地左顾右盼,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对了!那个……海涛有没有问到我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他极度不悦地板起脸:“有。”
“真的?”她差点从床铺上跳起来,方才对楚江风那种异样的感觉转眼全忘了。“他说什么?”
“他只问妳为什么没来。”他闷着脸说。
“哈哈!他问我的事耶……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开始注意我了?”她好想站起来跳个芭蕾啊。“那那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妳身体不舒服回宿舍睡觉。”
“只有这样?我那个……那个的事,你没多嘴吧?”
“我没有说。”他拿起她吃一半的碗,在她眼前挥一挥。“不过,我故意告诉他,我今天晚上的练习也请假,是因为妳希望我来陪妳。”又刻意抬高浓眉靠近她,他压低了嗓音:“因为我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因他这句话,她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端详他许久,最后,无预警伸长棉被外的手,用力在他头上狠敲一记,连带附赠一串大笑:“哈哈哈……你少扯了好不好,这怎么可能嘛!哎哟,你不要逗我笑,我肚子好痛……哈哈……”
“算了!”他真的被她这个天兵打败。“妳赶快睡吧,再跟妳说下去我会吐血。”
“好好好,睡睡睡!”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倦意。拍拍枕头回到睡眠标准姿势,闭上眼之前还不忘交代一句:“你要帮我把东西收拾好哦!”
他一定是被上天诅咒了才会遇上她这个没神经兼没心肝的女人!楚江风认命地收拾好食物残骸,还帮她把卫生用品收进柜子里,等到他回到床边,床上这个一点防人之心的女人早已不知睡到几重天去了。
无声地蹲,轻抚她柔女敕的脸蛋,肤色不是非常白皙,甚至还有几颗雀斑,但却很对他的胃口。想到她刚才提起海涛时脸上的欣喜,他眉间又深深地打上死结。他好想就这么看着她,没有海涛,也没有她自以为是的兄弟之情……
“江风……”梦中的她发出一声呢喃,脸自然而然往他的手靠上。
轻轻地,他俯首在她唇上印下一个亲吻,还有一声细微的长喟。
“笨蛋!连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
从古董店跑上楼,气呼呼地轰上门后,毕明曦躲回被窝里,将自己用棉被裹起来,只剩下脸露在外面。从以前,每当大姨妈造访、月复部痛得昏天暗地时,她就是喜欢这种包肉粽的姿势。
也只有楚江风知道她这个姿势代表的意义。每每只要看到她又把粽叶裹上身,他连问都不必问,就会自动自发去准备一些止痛的黑糖水、姜汤等等要她喝下,更甚者,他还熬过中将汤这种东西。
饼去,她一直把他的行为解读成好朋友的默契,后来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维系着两人死党的感情,小心翼翼不去触动友情的界限,纵使偶尔情感超乎理智,她也刻意漠视。
因为她觉得,这是两人最好的关系,可是他,却破坏了这个关系。
躺在床上的她不断翻来覆去,回忆着过去他的一举一动,要是以前,此时他早应该杀上房间端来各式治生理痛的偏方,然而现在,楼下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好像被她骂走了。
真的走了吗?她黯然地将脸埋在枕头里。其实,她有一点点期待他会从门的另一边冒出来,但是却也不希望他再来打扰她的清静。
“算了,还是别想了,那家伙走了最好,不要来吵我睡觉!”气恼地躺平,正要闭上眼睛,木制楼梯响起规律的脚步声。
是……他吗?她的心随着脚步声同步跳动,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前,她的心脏好像也跟着停止了。
屏住呼吸,她等着门外的人说话。
“明曦?现在可以进去吗?”毕老敲门问道。
不是他……
呼出屏住的一口气,她弄不清自己复杂的心情是难过还是遗憾。思及原本平静的生活又因他掀起混乱,她愤愤不平地用被子蒙住头。
“老爹,你要进来就进来啦!”哼!不是他就不是他,有什么了不起,反正她几年前就下定决心不理他,下定决心要讨厌他了……
咿呀--门开了,香浓的巧克力香味飘进门内,来人在床前停住,轻轻摇了摇隆起的被窝。
“小毕,我帮妳泡了热可可,快起来喝。”
是他?!毕明曦迅雷不及掩耳地掀开棉被,难以置信地看到楚江风端着一杯热饮,浅笑坐在她床缘。
“你还在?”一个问句,泄露了她所有的思绪。
楚江风把一切看在眼里,刻意抓着她的语病:“妳这么舍不得我?”
“哪有?鬼才舍不得你!你快滚啦,我不想看见你!”气呼呼地又把被蒙上。
一只手拉开了棉被,他泰然自若迎向她的瞪视,将杯子递上。“别呕气了,快喝吧,喝了妳比较不会那么不舒服。”
“我才不要喝!”她赌气地偏过头,硬是不领情。为什么他总是清楚她的状况,而她却老被他耍着玩?
“小毕。”完全没得妥协,楚江风还是浅浅笑着,只不过眼镜后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妳不自己喝的话,我会用各种方式让妳喝下去。”
镑种方式?她暗自忖度着他所谓的各种方式,和她心里的认知会有多少差距。
“妳以前借我看的武侠小说,当男主角遇到昏迷的女主角,都是怎么喂药的呢?”他故意问她,缓缓把杯子递到自己嘴边。
开什么玩笑!让他得逞第一次是失误,让他得逞第二次就是白痴了!毕明曦迅速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抢过马克杯,用一种喝农药的表情将热可可灌入口里。
“别喝那么急。”他顺顺她的背。“妳跟我说过的,喝这么急容易留下后遗症,妳怎么自己不听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她确实说过!毕明曦已记不太起来她在何时何地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可是,被他一提起,似乎就有了这个印象。
他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够记得那么清楚?
她心思纷乱,只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透明人般狼狈不堪,还不知怎么响应的时候,楚江风又石破天惊地冒出一句话,差点害她刚喝下的可可飞喷出来--
“毕老给妳的四物汤,妳一定都没有好好喝,否则调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会那么痛?”斜着眼睥睨她,用的是有些责备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老爹有煮那个给我?”她此刻真的怀疑家里被装了针孔摄影机。
“是我煮好叫他拿给妳的。”摇头叹气,他收起马克杯捏了捏她呆滞的脸。“都这么久了,妳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你管我那么多!”她抓起枕头往他身上猛打:“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啦!”气得枕头都不顾了,翻过身拉上棉被佯睡,她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楚江风无奈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对她使的小性子只是一笑置之。捡起落在地上的枕头,他温柔地抬起她的小脑袋,将枕头垫在下方。“垫着比较舒服,妳好好睡吧。”
她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就当作自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而他又怎么会捉模不到她这点心思?替她整好棉被,调整好枕头,他克制不住哀模着披散在床上那头乌黑的秀发。仍旧是那么的柔滑、那么细致,就像一张丝缎般没有一点瑕疵,让他爱不释手。
癌下头,他想在她的鬓边留下一吻,就像他以前在她睡着时,总会忍不住亲亲她那样。然而这次才稍微接近她,那个疑似睡着的人突然转过头,反应极快地用手掌遮住他的口鼻。
“!你不要偷亲我!”
黑夜笼罩,毕明曦从床上惊醒,看看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才知道自己睡了一整天。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梦到楚江风缠绵地吻住她,她也热烈地回应。但她清楚这不是因他先前偷香的情境而夜有所梦,因为梦里的他,是四年前那个有着孤僻笑容的男孩,而不是现在这个成熟深沉的男人;况且这个梦,她作过好多次。
身体的不适似乎好多了,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暗付那个梦不知该算美梦还是恶梦。顺手打亮了床头矮柜上的小台灯,眼睛还没适应突来的微光,倏然发现楚江风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矮柜,头倚在她的床头,不清楚已睡了多久。
他一直没走吗?
看着还摆在房里的马克杯,她确定他没有出去过。先前和他呕气,躺在床上装蒜,结果真的昏睡过去,原来他始终守在她身边,连累了,都要睡在咫尺之距。
睡梦中的他,看起来温和无害,还挂着天真的微笑,和醒着时一副心机深沉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只是他从来不会表现在别人面前,每个人认识的,都是温和有礼、笑容可掬的楚江风,孰不知这仅仅是张假面具。
记忆中,大学时期他的朋友寥寥可数,也全是泛泛之交,唯一能和他称兄道弟的,只有她毕明曦。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他的防人之心有多么重,唯独在她面前,他才会撤下防备。
否则这张睡脸,她看不到。
忍不住轻触他的脸,这是他老爱对她做的动作。她发现做这个动作时,心里一下子充满了一种柔柔的情感,难怪他偷到机会就要撩拨她一下。
想想以前她常拍他打他,一派大姐头的率性,对喜爱如海涛也不曾如此,她猜想可能自己浅意识里也想触模他,但却怕心里头异样的感觉弥漫,也怕那种内心的失序被他看出来,只好以粗鲁来转化这种悸动。
可是这种感觉,她当时不知道,直到他明白地表现出对她的爱意,她才惊觉她将感情错置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这么多年,她跑遍世界各国,也遇到不少好男人,可是就没一个中她的意,她猜,这应该跟自己心里头一直存在着他的影子有关。
她承认他是特别的,可是她也觉得他好可恶,一出现就让她的生活陷入混乱,更不用说面对他就等于面对着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的歉疚。
手还没离开他的脸,另一只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柔荑,睡梦中的他骤然睁开眼睛,一副当鬼赢了捉迷藏的模样,笑着糗她。“妳不准我偷亲妳,妳却偷模我?”
“我……我只是打蚊子!”尴尬地抽回手,说完还顺势往他额头直拍下去,一下没留意到这么暗的灯光,就算停在他脸上的是只蟑螂,可能都还打不准。
暗淡的房间里他瞧不清她,却猜得出现在她的表情定是霞光满面。
但他可不是个好心人,会让她一直装傻。“何必不承认呢?我都承认常常偷亲妳,妳就承认觊觎我又怎么样?”意即两人的犯意相同,只是犯行轻重不同。
“你常常偷亲我?”印象中,她应该只在古董钟表展那天让他得逞过一次啊?
“妳老是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简直视我于无物,我只是讨一点公道罢了。”他无辜耸肩,好像一点错都没有。“妳只要回想一下以前有多少次在我面前呼呼大睡,我大概就亲了妳几次。”
那不就……数不清的好多次?她讶然瞪着他半晌,突然朝他迎头就是一阵粉拳:“你这个混球!!枉费我那么相信你……”
“早跟妳说过我会夜袭的,妳又不听。”他不闪不躲地让她揍个过瘾,她的力道恢复不少,想必身体也好了许多。“告诉妳,有好几次妳还响应我,几乎让我怀疑妳在装睡呢。”
如雨的拳头突兀地停住,原来困扰她的梦境其来有自。
“而且,妳睡着的时候还会叫我的名字。”他更坏心地添上这一句。
“不可能!”她大声辩驳,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往脑部集中,胀红了整张脸。
房内陷入沉默,她愈来愈不确定自己以前是否真做过什么,即使在这样微弱的灯光下,她还是能察觉一双黑眸正灼灼地盯着她。为了不让这种暧昧扩大,她下床打开了日光灯,室内马上大亮,仍坐在地板上的楚江风微微攒起眉,不知是眼睛对光的反应,还是不满她破坏了气氛。
“算了。”他对自己说。起身理理皱了的衣服,来到她身边,对她还留着微微粉红的脸蛋端详了一阵。“嗯,气色好多了。妳好好休息,我明天来接妳。”
“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因他的视线,她颊上的温度又升了几度。
“妳不是忘了菲利浦吧?下午我和他联系过,他说明天和我们约在某个咖啡厅细谈,我想妳应该不会想和他约在店里。”除非她想被毕老宰了。他拿起桌上马克杯就要出房门。“妳不去那最好,我马上打电话推了他。”
“你敢!”她连忙拉住他。“我要去!我要去!”
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他刻意觑着她“依依不舍”抓住他的袖子,直到她惊叫一声闪电放手,他才笑着出门,留下房内一脸懊恼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