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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魅皇 第七章

净玥看着杯内升起的袅袅白烟怔怔出神,心中不禁揣测起对方的来意。麒阳宫不是一般的地方,是玄契休息的寝宫,他能如此来去自如,就代表他不是寻常人物,只不过,像这种身分的人找她做什么?

还是特地登门拜访。

洪谨全唇边泛起温和的笑,手轻轻地抚过美髯,瞧上去就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者。

“净玥姑娘,”他笑吟吟地开口,“老夫先自我介绍,老夫姓洪,蒙先皇不弃官拜右丞相,妳称我一声洪大人就行了。”

净玥讶然。“右丞相?”

“叫我洪大人就行了。”他含笑纠正。

“不知道洪大人找净玥有事吗?”顿了顿,她问。

“是攸关国家社稷百姓疾苦的大事。”他面容一整道。

净玥轻轻拧了眉心,不懂他的意思。

“妳来自民间,应该深知百姓生活疾苦,”他重新挂上笑容,“当今皇上刚愎自用,听不进忠告,执意大建问天台,置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现在更变本加厉,打算大动干戈与邻国交恶,有这样的皇上,实非百姓之福。”

听见他提起玄契,净玥的心微微一动。

洪谨全笑容加深,从衣内取出一包粉末,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

“这是……”她惊惧的问。

“一旦发生战争,最苦的莫过于百姓,为今之计……”他目光炯炯,彷佛要看透她的心,“就是除掉皇上。”

血色尽褪,净玥强自镇定。“洪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这是造反呀!”

“净玥姑娘,妳要这么认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在我认为,这是替天下人除掉祸患。”洪谨全严肃地道。

“……”

“从皇上降世开始,本国天灾人祸频繁,我曾禀报过先皇,请他尽早圣裁,可是先皇舍不得这个儿子,才会惹得如今天怒人怨。若先皇当年听进谏言,本国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会不会有天灾,不是皇上能决定的。”净玥平静地道。

“姑娘的想法太天真了。”洪谨全摇头,“就算天灾不是皇上所能决定,大兴土木和出兵总不能说和皇上无关了吧!÷

“洪大人,您还是请回吧!”微微一笑,净玥将药包推回他面前,“不管您怎么说,净玥是不会毒害皇上的。”

洪谨全敛起笑,神情难测。“净玥姑娘该不会是爱上了皇上,忘记妳的师父们是怎么死的吧?”

净玥扬起小脸,神情中有淡淡的恼意。

“妳别怪我多事,但是妳的师父们会死都是皇上的旨意,”他依然笑容可掬,“甚至连妳月复中的孩子,都是皇上下旨打掉的。”

“洪大人探查民女?”

“姑娘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深宫内苑总藏不住秘密,这种消息是瞒不了人的。”

“关于民女月复中孩子的事,民女已经明白是御医的建议。总之,民女不会毒杀玄契,洪大人请回吧!”净玥起身送客。她恨玄契是一回事,可是取他性命又是另一回事。

“叫得多亲热啊!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讳,”洪谨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偏头看她,“显然妳已经被爱冲昏头,完全忘了要为妳的师父们报仇。”

净玥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两位高龄的师父惨遭火焚之刑,全为了一场没必要的争执,不值啊!不值啊!”他摇头轻叹,“不过,养了个不懂感恩图报的徒弟更是不值。”

净玥素手绞得死紧,洪谨全这一番话戳到她的伤处了。

见她迟疑,他走至她身边,打算打铁趁热的说服她。

“净玥姑娘,将私仇放在一旁姑且不论,妳也要替天下的万万人着想,一旦打起仗,将会死多少人?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会多了多少寡妇?皇上仅为一己之私,弃天下人的安危于不顾,这样的人又怎配当一国之君?更何况……”他故意欲言又止,“想想妳家乡的吴老伯吧!他的两个儿子不就是这样牺牲的吗?”

净玥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咬住唇。

他再接再厉道:“妳从小在古剎长大,应该知道我佛慈悲,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妳又怎能袖手旁观?”

“他不适合做皇帝,难道洪大人适合?”净玥清澈如水的眸子迎上他的。

洪谨全不以为意地轻笑。“姑娘看轻我了,以为我有当皇上的野心,”顿了顿,他续道:“襄阳王之子是先皇的亲侄,为人宽厚聪颖,辅佐他登基是再好不过。”

净玥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净玥姑娘,”他重新将药粉放进她手心,“想想他是如何残忍的对妳,又是怎么对待天下百姓,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找上我?其它人不行吗?”

“因为皇上最信任的就是妳,”洪谨全眸底冷光一闪而逝,“由妳下手再好不过。”

“你要我利用他的信任?”净玥微愕,不敢置信皇宫里的人心险恶。

“妳不用对他心怀歉意,他对付妳师父时可没有手软,像这种绝情寡义的人,妳有什么好顾忌的?”洪谨全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握紧掌中的药包,净玥觉得自己的心快撕裂成两半了。

“杀一人而救天下,妳好好的想一想。”洪谨全像开导似地轻拍她的肩,“有时候正确的决定背后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洪大人……”

“别让私情蒙敝了妳的理智,玄契的残暴只会让百姓更加痛苦而已,相信聪慧如妳应该明白。”

“让民女想想吧!”净玥一个旋身,快步地越过他离去。

她的思绪全乱成一团。

她……为了报仇真的要杀了他吗?可是若不,那杀害师父们的深仇大恨该怎么办?

这爱恨纠葛太深沉,她不懂啊!也做不出决定。

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洪谨全阴恻恻一笑。

玄契啊!玄契!你用尽办法要除掉我,可是绝对料不到我先一步利用你深爱的女人取你性命。

我要教你死也不瞑目!

是夜,一弯新月如勾。

玄契背手立在窗前,微风轻拂衣袂飘飘,更加让他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

他的眉似乎更锁紧了些。

房里没点灯,一抹黑影从门口掠进,恭敬地跪在他身前。

玄契没回头,眸子瞬也不瞬地瞧着那弯新月,缓缓开口,“都准备好了?”

影用力颔首。“回皇上的话,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辛苦你了。”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奴才了。”

无声的一叹,玄契嘲讽地笑笑。“朕若不再是皇上,也没理由留着你,你别再自称奴才了。”

“无论皇上在哪,是什么身分,永远都是奴才的皇上,奴才愿追随皇上一辈子。”

微讶地转过身,玄契挑挑眉。“没想到朕这个千夫所指的昏君,还有人对朕忠心耿耿?”

“皇上!”影焦急地喊了声。

先皇晚年听进谗言,就因为他父亲得罪了小人洪谨全,一家人落得满门抄斩,也不顾他父亲曾在战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是皇上救了他,将他从死门关前拉回来,在他心目中,皇上才不是什么昏君。

只是,皇上对这个肮脏的深宫内苑厌恶至极,不想管也不愿管,要不是他的家仇未报,皇上早一走了之……

皇上是为了他才勉强自己留下来,这样的大恩大德,他无以为报。

轻轻地笑开,玄契摇摇头。影的个性真是太刚直了,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皇上,”影决定将今天下午发现的事向他禀报,“今天洪谨全来找过净玥姑娘。”

“哦?”玄契颇戚兴味地回眸,“他找她做什么?”

“他要净玥姑娘下毒谋害您。”

“……”洪谨全的阴险狡猾他早已心里有数,他真正记挂的是--“净玥的决定呢?”

“净玥姑娘她……收下来了。”影低声道。

像颗大石沉沉地压在心口,玄契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出声。

“是吗?”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两个字。

“皇上,”影下额绷紧,手按上剑把,“要不要影先下手为强,杜绝后患?”

“不用了。”坐回书案后,他揉着隐隐抽疼的额角。

她早就想走,是他将她强留在身边,原本以为她爱他,现在反倒是他希冀她的爱了。

是他多情了。

净玥恨不得要了他的命,那日在御书房前的那句以命抵命并不是气话。

“皇上。”影仍等着他下令。

“就这样吧!你先下去。”玄契心灰意冷的摆手。

“皇上!”那女人呢?就这样放着不管?

“先下去吧!”沉痛地闭眸,他重复道。

到头来,他还是孑然一身。

今天他回宫的时间比平时来得晚,净玥不安地朝门外望去。难道他知道洪大人下午来找过她?

不可能,那时明明连小喜都不在,又有谁会去告诉玄契?

净玥再也坐不住,起身走至门外。

真要下毒报仇吗?她在心底问过自己不下千万次。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呢?

清泪从她颊边滚落,做这样的抉择,把她的心也活生生地撕成两半。不能否认她还是爱着他啊!爱得如此铭心刻骨,连灵魂也失去了。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师父们,她没有其它选择。

净玥狠狠地咬住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在外吹风?已经快要入冬,天气可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温和,”是她想得太入神了,还是玄契故意无声无息?俊逸的容颜在她眼前放大,“妳怎么又哭了?”他掬起她的泪。

净玥想开口,喉咙却紧得出不了声。

玄契将外氅轻轻覆在她身上,敛下的墨瞳里隐忍住太多情绪。

是她敏感吗?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

“在等我?”他扬起迷人的笑,眩惑她的神志。

净玥狼狈地移开视线,任由他扶着进屋。

“没有。”

“是吗?”也不多问,玄契淡淡地道。

净玥微讶地回眸。他得知些什么了吗?可是如果知道了,不是早该下令将她押入天车?

现在看起来,又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在几案旁坐下,宫女们立刻将晚膳送上来,还附上一壶酒。

“今天多了佳酿呢!”玄契支着下额轻笑。

“心情不好。”净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是否有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

“借酒浇愁?”玄契挑眉道。

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净玥静默不语。

执起自己的酒斛端详许久,他接过壶为自己斟满酒。

血色褪尽,净玥不安地瞅他。“你要喝?”

“美人心情不好,朕当然要陪妳一醉解千愁。”他似真似假地道。

“别喝。”净玥按住他送至唇边的酒,指尖冰凉得骇人。

“怎么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他的温暖炽烫了她的心。

眼前泛起一片水雾,净玥觉得自己的神经快绷断了。

“别喝。”她只能喃喃地重复。

玄契缓缓搁下,窒人的沉默将他们笼罩。“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也没有下令杀害妳的师父们,妳会爱我吗?”

他故意忽略“朕”的自称。

如丝如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净玥惊愕地扬首,忍不住掉下泪来。

“又哭了,看来妳不喜欢这个问题。”他轻叹。

心酸得彷佛要化了,净玥咬紧唇,试图别让自己陷得更深。

她爱他啊!一直一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

“我不饿,”她倏然站起,“别吃了。”

要她杀他,不管什么理由她都做不到。师父啊!请原谅她这个不肖的徒儿。

“净玥。”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偎着自己坐下。

他们之间要有个决定,继续逃避不是办法。

“朕给妳一个愿望,能力所及都帮妳达成,”他低声问:“妳要什么?”

净玥仰眸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魔魅黑瞳,当初她就是被这双眼勾去了心魂。

现在他问她要什么?她想让一切重来能不能?

“净玥?”他轻唤。

“让我走。”她梗着声道。让她逃离这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她会青灯木鱼度过余生,慢慢赎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脸色微变。

“是吗?妳说了那么多次,朕还问妳,”他笑,语气里带着勉强,“朕答应妳。”

闻言,净玥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娇颜。

听见他答应让她走,她应该要高兴的,怎么……心却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执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来不及了,玄契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它……它……”净玥惊骇地说下出话,脸色一片苍白,“找御医!快!”她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得不能自已。

“净玥,”他含笑阻止,“让妳离开朕,或让朕离开妳,意思不都一样吗?”

净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话意。

她睁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这是朕的寝宫,有什么事朕会不知道?”他犹然轻笑。

“那你还喝?”泪盈于眶,她气恼地问。

“妳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脸色微微泛白,他笑问。

“那是气话,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死。”净玥哭倒在他怀里,“你别说话,我先去找御医。”

“净玥,”他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来不及了。”

“你别吓我!别吓我……”

“朕死了,妳可以得偿心愿离开朕、报了妳师父们的仇,而天下又会有十五年的富足,何乐而不为呢?”他自嘲地道。

净玥颤抖地拭去他唇边暗黑色的血渍,“求求你别说了,我不要你死。”

“朕发现天女的传说是真的,”玄契轻抚过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妳手上……”

“求求你别说了,让我去找御医……”她好怕好怕,伯他真的就这样离开她。

鳖谲的笑浮上他的唇边,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永别了,净玥。”

“玄契……”颈后被一股力道重击,净玥晕倒在他怀里。

影抿紧薄唇,一脸不赞同的瞧着玄契。

“定吧!”捂着胸口,玄契低语。

影俯身扶起玄契,从宫门外飞掠而出。

皇上驾崩,这个消息震惊朝野,百姓们欢欣鼓舞,庆祝他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天女救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期待接下来的十五年国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无子嗣,新皇由襄阳王的儿子继任,一个月后于问天台进行登基大典。

先皇驾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谨全的人头被割下,放在先皇的灵堂前,传说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间野史再添一桩。

不管怎么说,天灾人祸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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