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冷。”江喜福负手走过小石桥,出声叫唤正望着湖心失神的男子。
“大人。”听见他的声音,冷惑心定定心神,双手一揖。
“你在想什么啊?想得如此专心?”
“没什么,多谢大人关心。”还会有什么?当然是那夜和他绝情分别的上官颐。
他的心沉沉的,想的都是她,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用情已深。
“明心冷,自从那日离开『女儿红』后,本官茶不思饭不想,脑中想的只有一个女人。”江喜福的绿豆眼瞇得更小了。
“大人想的是谁?”不着痕迹地蹙眉,冷惑心小心翼翼地问。
“还会有谁?当然是『女儿红』的当家上官颐,”江喜福重重叹口气,“说实话,本官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想收来当第十三房侍妾。”
低垂的瞳眸中隐敛着教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与冷惑心平静的嗓音有着天壤之别。“大人,如果在下没记错,颐姑娘是不卖笑、不卖身的。”
“本官当然明白,”江喜福不耐烦地横他一眼,“但是本官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不是和她很熟吗?想办法给本官弄来。”
“大人,这似乎有些困难。”他的嗓子略显清冷,修长如玉的手悄悄移至匕首上,如果江台顺再啰唆,他先一刀划破他的喉咙再说。
“明心冷,你应该知道本官的帐房是肥缺吧?”江喜福嘿嘿笑,“如果你帮本官把她弄来,从此那位子就是你的了,这个条件够诱人吧!”
“大人的意思是……”按在匕首上的手松开了。
“拿上官颐来换帐房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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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狗官要你拿上官颐来换帐房的位子?”易羽寰托腮挑眉,似乎对这个提议感到有趣。
“嗯。”瞧他笑嘻嘻的,冷惑心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二哥,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还不赶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上官颐?”易羽寰皱眉。
“我有说要她嫁吗?”冷惑心冷冷瞥他一眼,“我自己会想办法拿到帐册,并不需要她牺牲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别忘了首辅大人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帐册越早拿到越好,免得夜长梦多。”易羽寰正色道。
“那又如何?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上官颐去涉险。”
“二哥,听你的口气,你是喜欢上她了?”易羽寰扬眉。
“……”
“二哥,就算你喜欢她,也要以大局为重,更何况又不是真要她嫁,只是做做样子。”
“做做样子?”冷惑心冷嗤,“要是换作你,你会开这个口?”
“我会!二哥应该是最明白我的。”他用力颔首。
“你甭说了,我不会答应的。”瞧也没瞧他一眼,冷惑心抿紧唇线。
“二哥,你别这么死心眼,可别忘了我是用药好手,保证狗官进了洞房后从头昏睡到尾,你心爱的上官颐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
“再说了,狗官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易羽寰继续游说,“说不定她自己也很希望能为家人报仇呢!”
“羽寰,你别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冷惑心一把抓起桌边的长剑准备走人。
“二哥,感情用事不是你的作风,”易羽寰下了最后一帖重药。“别忘了,一切要以『地狱门』的利益为重,这是我们三个人约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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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王爷又派人来问了,您怎么还不答应?”小月蹲在快将整个璇玑阁塞满的红色礼盒中,一脸不明白地瞧着上官颐。“王爷夫人呢!多好的归宿啊!”
坐在妆枱旁的上官颐扬睫睇她一眼,丝毫没有欣喜的表情。
是啊!只要她答应了,就能风风光光的嫁进去当王爷夫人,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为什么那声允诺她迟迟回答不出来?
难不成事到如今,她还在等着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还在执迷不悟?
“小姐?”久等不到上官颐的回答,小月忍不住出声。
“小月,妳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哦!”小月不甘不愿地起身。小姐最近怪怪的,动不动就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从前不会这样的。
看着小月关门离去的背影,上官颐起身走近那堆得半人高的礼盒,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她真的就要这样嫁了吗?从此和冷惑心分道扬镳?!
“上官姑娘。”身后传来好听的低沉嗓音,冷惑心跃窗而入。
“你还来做什么?”见到是他,清脆的嗓音冷了三分,她背过身。
“我有件事想请上官姑娘帮忙。”早料到她冷淡的反应,冷惑心不着痕迹地蹙眉,旋即舒展开来。
“哦?”
“是有关……”他话声一顿,狐疑地环顾快将房间塞满的锦盒。“这些东西是——”
“王爷府送来的礼品,”上官颐故意轻快地道,朝他绽出最灿烂的笑容。“王爷他想迎我过门。”
“是吗?”俊颜微微一僵,冷惑心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妳答应了?”
“冷公子认为呢?”上官颐忍不住语带嘲讽,“像我这种女子好不容易有了好的归宿,当然要答应啰!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任人嫌弃。”
“我从来没有看轻上官姑娘。”咬咬牙,他重申。
“冷公子是否看轻我并不重要,反正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话说得决绝,泪水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已经毫无瓜葛。”
“言下之意,上官姑娘答应王爷的求亲了?”冷惑心忍不住追问。
因为他伤她太深,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吗?
“我不该答应吗?”上官颐扬眉反问。
抿紧薄唇,冷惑心望着眼前绝美的女子,“恭喜”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冷公子,你还没说找我何事?”见他不对劲的脸色,上官颐总算出了一口怨气。
他也会感到心痛吗?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他摇摇头,心中充斥着强大的失落感。
她即将成为王爷夫人,再说什么已是多余。
“既然人都来了,冷公子干脆把话说清楚。”上官颐微笑。
漂亮的凤眸深深看她一眼,冷惑心照实将自己的身分和为什么找她的理由全盘托出。
他考虑了好久,煎熬了一整晚,才做出前来找她商量此事的决定,而他故意漠视私心里想见她一面的心情。
“冷公子这次前来,是要我答应嫁给江喜福?”听完,上官颐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上官姑娘不是想报父仇?将帐册交给首辅大人是最好的办法。”
“你既然知道江喜福和我有血海深仇,你还要我下嫁?”以为心已不会再痛,没想到仍是这样的痛。
“这只是一场戏,我会事先准备好掺入迷药的酒,到时妳只要诱他喝下便可。”冷惑心解释。
“冷公子,”上官颐轻轻唤他,走至他身前。“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上官姑娘直说无妨。”她的眸光如此清透澄澈,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你当真要我嫁吗?”她问得真切。
“嗯?”
“我只要冷公子的一句话,你真要我嫁给江喜福吗?”她轻声问。
“所有事前的准备我都会……”冷惑心被她的眸光瞧得有些狼狈。
“我只问——”上官颐截断他的话,“你要我嫁吗?”
“……如果上官姑娘肯帮忙,在下感激不尽。”咬咬牙,他说出违心之论。
“是吗?你要我嫁?”上官颐深深凝望他,眸中包含太多复杂难懂的情绪。
“上官姑娘……”
“好,我嫁!”上官颐翩然旋身不再看他,泪水已然溃堤。“冷公子,请你回去转告江喜福,请他准备八人大轿来迎娶我。”
“上官姑娘,王爷那里……”没料到她会答应,冷惑心不禁一怔。
“既然是冷公子的要求,我怎么可能拒绝?王爷那儿我自有说法,”她也想狠下心不理他,但是再见到他时又心痛、又心动的情绪逼得她几乎发狂。“冷公子请回吧!我会遵守诺言。”
这样也好,她已经好累、好累,就让所有的事情做个结束。
“我会做好一切准备,绝对不会让江喜福有机会碰上官姑娘一根寒毛,妳尽避放心。”冷惑心低声道。
“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了。”艳红的唇瓣扬起一抹飘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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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巾盖头,龙凤烛光摇曳。
上官颐身着大红喜服静静坐在床榻旁,房门外传来的喧闹声一点都不真实,她小手紧握的,是寒气逼人的锋锐匕首。
其实她会如此干脆的答应冷惑心不是没有原因——
她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和江喜福同归于尽。
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上官颐背脊一僵,冰凉的小手紧握住匕首。
从红色盖头下望出去,停在她面前的是双黑色布靴。
“走吧!我带妳离开这里。”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开口。
听见熟悉的好听嗓音,上官颐激动地掀起红巾,圆睁的美眸惊愕地望住眼前似乎有些憔悴的男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装扮过的她更是美得教人不敢直视,冷惑心不着痕迹地蹙眉,朝她伸出手。“我不可能让妳嫁给他的。”
喉中像梗了硬块,吞不下也吐不出来。上官颐好久才找回声音。“别忘了,是你开口要我嫁的。”
“我后悔了,我办不到,”冷惑心俊美的脸庞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不是没有感觉的人,我不会让妳嫁给江喜福。”
美眸里慢慢泛起泪光,上官颐轻吸一口气,倔强地别开脸。“我不走。”
“不走?”他错愕。
“是的,我不走。”上官颐毫不犹豫地道。
她已经没有心再让人伤害了,也没有力气再回去过那样的日子,与其行尸走肉的过下去,她宁愿和江喜福同归于尽。
“由不得妳,快跟我走。”她心灰意冷的表情狠狠扎痛他的心,冷惑心一把握住她的皓腕。
“冷惑心,你没有资格要我走,”上官颐用力收回手,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当初是你要我嫁的!”
“但是我现在要妳走,”顾不得会抓疼她,冷惑心这一回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我不会让妳作践自己!”
“你放开我、放开我!”上官颐奋力挣扎,冷锐的匕首锵一声掉落地面。
顿时,两人的动作一僵。
“原来这就是妳的打算?”冷惑心变了脸色,前所未有的怒气在胸臆间燃烧。“妳要和狗官同归于尽?”
上官颐咬紧唇,别过小脸。
“回答我!”冷惑心咬紧牙根,要她面对自己,“妳是不是想和他同归于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会在乎吗?”上官颐讥诮地反问,“我只是你达成任务的棋子不是吗?”
“如果我当妳是棋子,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冷惑心气得气血翻涌,仿佛自己一张口就会呕出鲜血来。
一想到她竟有这种傻主意,他就骇得全身血液泛凉。
“不然你当我是什么?好玩的玩具?得意有个傻女人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我喜欢妳,”被她咄咄逼人的嘲讽语气逼到无处可退,冷惑心咬咬牙,说出心底话。“我只是不能信任感情,所以才会忍不住试探妳,我……我并不是真心想伤害妳。”
心头重重一震,上官颐怔怔的望住他,不敢相信方才所听见的话。
原来……他对自己也是有情意的。
“所以不管妳愿或不愿,我都不会让妳留下来,”一向平静的俊颜难得流露强烈的感情。“更别提妳的傻主意!”
“来不及了,堂已经拜了,还有你的帐册怎么办?”
“帐册我自己会想办法弄到手,妳是非走不可,”冷惑心深深望入她的眸,握住她的手就像从前般温暖。“很抱歉曾做了很多伤害妳的事,但我是无心的,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妳。”
上官颐眼睛瞬也不瞬地望住他漂亮的凤眸,任仿佛滴不尽的泪水哭花了脸上的脂粉,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算她没用吧!有他这句话,从前种种的委屈她都不在意了。
垂眸望住她艳红的唇,冷惑心心一动,俯头深深吻住她的。因为今夜一别,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江喜福是不可能会放过上官颐,他必须尽快找出他的罪证呈给首辅大人。
“记住,”不知过了多久,冷惑心轻轻退开,清冷的瞳眸中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为了妳好。”
她和殷柔不同,她肯为他牺牲所有,这样的感情螫伤了他,也螫伤了她自己。
不让她有说话反驳的机会,冷惑心点住她的昏穴,抱着她隐入门外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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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把新娘给藏在这儿,回去怎么跟狗官交代?”扮成车夫模样的易羽卖靠在门边小声嘀咕,“别忘了咱们还要帐册呢!”
为什么每次做坏事都有他的份啊?这样会不会太苦命了点?
“狗官那儿我自有办法,你别操心,”冷惑心将昏迷的上官颐轻轻放在床榻上。“洪嫂,麻烦妳照顾她了。”他回头和守在一边、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说道。
“二当家,我会的。”洪嫂点点头。
“等她醒来后,千万别告诉她我的行踪。”
“是。”
“为什么不跟她说啊?”易羽寰又有意见了,“你不是喜欢她吗?讨回去做老婆不就行了?”
“我希望她能把过去不开心的事都忘了,等她醒来后,回复过去萧颐儿的身分,而不是『女儿红』的当家上官颐。”浓密的长睫掩住他复杂的心思,冷惑心低声解释。
“可是这样对她会不会太不公平?你就这么把她丢下,说不定她想跟着你!”易羽寰置有话说。
“我去拿帐册了。”猛地截断他的话,冷惑心旋身离开房内,刻意逃避这个话题。
他曾经对她做出很伤人的事,并不认为她跟着他会幸福。
“怎么拿?你和上官颐同时消失,江喜福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你还能轻易的取得帐册吗?”
“哼!那就来硬的吧!”冷惑心轻吸一口气,凤眸里冷光乍现。“拿刀抵着他的脖子,看他交不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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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长睫颤了颤,上官颐倏然睁开美眸,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
上官颐连忙翻身坐起,全然陌生的环境教人心惊。猛然回想,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冷惑心深情的吻!
冷惑心他人呢?
破旧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探进门的是洪嫂圆圆的笑脸。
“姑娘,妳醒了?”
“这里是……”上官颐匆匆下床,绝美的娇颜透着一丝惊慌。“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一位公子送妳来的。”洪嫂微笑,“妳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
“那送我来的公子呢?”
“他走了。”
“走了?”血色瞬间刷白,上官颐双肩一垮,“他走了?”
“嗯,他嘱咐我好好照顾妳后就离开了。”洪嫂解释。
“他有没有跟您说他要去哪儿?我要到哪里找他?”小手紧抓住洪嫂的衣袖,上官颐不争气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洪嫂见她掉泪,忍不住轻声劝她,“姑娘,妳别哭啊!”
“所以,他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听不见洪嫂劝慰的声音,上官颐的声音显得空洞。“在他说喜欢我后,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了。”
“姑娘?妳没事吧?”洪嫂轻拍她的肩,“别难过了。”
心空荡荡的,一如他当时离开的时候。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表白之后又一走了之?她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
“姑娘,或许那位公子有他的苦衷,”见她哭得伤心,洪嫂也心软了。“他不是故意要扔下妳的。”
哭红的美眸怔怔望着洪嫂,委屈的泪水再度涌上眼眶。
“如果姑娘有心,或许还能见着他的。”洪嫂语带保留地道,“妳就别再哭了。”
三日后,首辅大人将江喜福和白公公的证据罪状呈给皇上,龙颜震怒,江喜福、白公公罪及九族,萧氏一门沉冤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