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签约仪式终于结束,但有一个人还不能休息。他驾车赶到市区西郊的富人住宅区,将车子停在一栋花园别墅外头。
彼芷洁正站在门廊上等着,见车子来了,她立刻拉开车门跳进去。
驾驶座上的男子年轻而俊朗,蓄着一头长发,用橡皮筋扎起束在脑后。他是罗森。
“顾大小姐,这么晚了你又发哪门子的疯?”罗森转头看着顾芷洁,表情无奈。
“听说这一次陆大哥的合作伙伴是叶佳伲?”顾芷洁质问道。
罗森点点头,“这两年她在美国很红。有什么问题吗?”
彼芷洁的神色立刻悲戚起来,“你知不知道外头对这个女人的风评很差?她很滥交,勾引过很多男人!你干吗安排陆大哥和她合作?”
罗森叹了口气,“小姐,这是工作,不是我可以随便‘安排’的。”这个顾芷洁真不懂事;他也真是的,干吗每次都巴巴地被她呼来喝去?她大小姐一个电话,他就立刻响应召唤、驾车穿越大半个城市,不是傻子是什么?
罗森伏在方向盘上苦笑。这世界真讽刺,顾芷洁一心想嫁给陆沉暮;而他罗森,却不撞南墙不回头地苦恋着顾芷洁。说到底,他是这三角恋里头最惨的一个,没人爱他。
“对了,上次你说,陆大哥准备向我求婚,怎么等了这么久还没动静?”顾芷洁当然不知道罗森的心思,她只关心陆沉暮。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打电话去‘森林坊’订了一套高级首饰,也许是用来送礼的。”罗森有些烦躁地道。
“可是我最近没收到过任何礼物!”顾芷洁生气地叫起来,“他送给谁了?”
罗森转头,深深看她一眼。眼前这位千金大小姐又笨又任性,他不明白自己爱上她哪一点,也许只因为她长得漂亮?
可是,就是割舍不下。爱情如果不盲目,也不称为爱情了。
“反正你给我盯着陆大哥一点,如果他和那个女人走得太近,一定要尽快告诉我!”顾芷洁不放心地对罗森叮嘱了又叮嘱,才拉开车门下车。
在她转身离去的前一刻,罗森突然叫住她:“芷洁,你爱陆沉暮哪一点?”他不明白。
彼芷洁回过头,冲他幽幽一笑,“哪一点无所谓,就是认定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他最好。”说完后,她翩然离开,留他在车内独自伤神。
是啊,爱情真奇怪。认定了他(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上他(她)最好。
而对于30岁就攀上事业巅峰的叶佳伲来说,世界上最好的人永远是她自己。
参加完签约仪式的第二天,叶佳伲在宾馆房间里睡了一整天。她已经不算年轻了,之所以还这么漂亮,全靠自己对自己好,保养得当。
第三天一早,她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心情颇佳地来到“云廊”。未来的两个月内,她都会在“云廊”工作。
“云廊”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它的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装潢得高雅而别致。门口放着古铜制的屏风,上面刻了几阙词。叶佳伲离开中国太久,竟想不起那些词是谁作的了。
穿过小桥流水的门廊,她来到画廊的正厅。里面照旧是复古的风格,和她先前在照片上看过的一样;檀香木的味道淡淡地渗入她的鼻端,令她有些恍惚。
然后,她看到了陆沉暮。
他站在一幅油画面前,静静沉思;过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微微调整它的高度。
依旧是那样高大挺拔的背影,合体的西服包裹了他健壮的身材,令他看起来有种令人着迷的男人味。
叶佳伲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飞机上遇见他,就对他感觉很好。虽然陆沉暮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帅哥,可他真的很有味道,气质出众。
所以那天在飞机上,她故意地惹他、逗他。明知他无心谈话,她却借着女性优势一再地麻烦他;因为知道他修养良好,笃定了他不会拒绝她的求助,所以她也罕见地死乞白赖起来。
她……也许被这男人吸引了。
“陆沉暮!”叶佳伲站在原地喊。
陆沉暮回过头;看见她,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奇。
的确,今天的叶佳伲也实在让人惊奇。她穿了一袭长至脚踝的连身裙,颜色黑漆漆如同道袍一般;裙子很贴身,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材。她涂艳红色唇膏,将一把金铜色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耳垂上晃荡着长长的金色流苏耳环。
“叶小姐,你今天来得很早。”陆沉暮冲她点头,眼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叶佳伲认得,这个扎辫子的瘦高帅哥叫做罗森,是陆沉暮的助理。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么,我们先看展区。”罗森说道,领着其他两人在几大展区之间走了一圈。他滔滔不绝地介绍展品的分类,言语非常专业;最后,他们一起来到“非卖品展区”。
“正如先前叶小姐所要求的,这一区的画作都是不卖的。我们和美国方面也有过协议,这一点请叶小姐务必放心。”罗森说。
“嗯,我信得过你们。”叶佳伲点点头,一双媚眼却凝视着陆沉暮,像是独独对他说话似的。
陆沉暮不自在地别开眼。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叶佳伲是在勾引他,但他不习惯女人这样直接的目光。
这也是他从私人情感上排斥叶佳伲的原因之一。这女人总给他带来某种压迫感,令他心神不定。
罗森轻咳一声,道:“叶小姐,这幅《爱人》是你的成名作。根据先前的协议,我们会将它放在这个展区的中央,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叶佳伲缓缓走到那幅名为《爱人》的画前面,抬头仰视着它。胸腔里,心突然变得柔软了。这幅《爱人》是她数年前的旧作,当年她凭着它在油画界一炮而红。在这幅画里,她画了一个女人的耳朵,色调是洁白细腻的,耳垂饱满圆润如上好的美玉,几缕发丝凌乱垂在耳际,整个画面显得风情万种。在耳朵的上面,她用笔点了一只蝴蝶,正扑闪着五彩的翅膀。
这是当年她对于“爱人”的理解。她希望爱人像蝴蝶,可以飞到她的耳边,说尽甜言蜜语,与她耳鬓厮磨。
然而如今……叶佳伲回过头,寻找陆沉暮的眼睛。他仍是立即别开了头去,假装不知道她在看着他,自顾自和罗森低声讨论工作,神情很正经。
佳伲心想:如今,她希望自己像只蝴蝶,可以自由地飞到爱人耳边,亲吻他,与他私语,极尽缠绵。
她突然用一只手扶住额头,遮去自己脸上表情,偷偷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莫非真的喜欢上了陆沉暮,所以心中变得柔情万千?
他们三人在一起,辛苦地工作了一整天。叶佳伲的表现令陆沉暮颇为惊奇:她——很专业。对于展区的布置、画展运作的流程、以及细节方面的一些注意事项,她会适度地给出自己的意见,而又尊重到“云廊”方面的想法,顾全大局,尽量不麻烦到别人。
她并不像过去他所合作过的那些“艺术家”,太过坚持自己的想法,总要一群人围着自己转。他开画廊近十年,间中有好几次被那些画家气得想呕血;而如今这个看起来很麻烦的叶佳伲,居然是最不麻烦的一个。
待到讨论暂告一段落,已是夜幕低垂时分。
叶佳伲宣布:“今天晚上我想去夜游。”又问:“有没有好地方推荐?”
陆沉暮没有接话,倒是小帅哥罗森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不知道叶小姐喜欢什么氛围的PUB?是热闹一点的、可以跳舞的那一种,还是有情歌手驻唱的那一种?”
叶佳伲微笑,“安静一点的吧。我时差还没完全调好,现在就跳舞会呕吐的。”
罗森颇感兴味地挑了挑眉,这位叶大美女八成是在国外待久了,讲话还真直接。他过去交过不少女朋友,没人在他面前使用过“呕吐”这个不洁的字眼。
“我知道一家店叫‘黑匣子’,到了晚上那里美女很多。”罗森眨了眨眼。
“帅哥多不多?”叶佳伲开玩笑地问。
“帅哥嘛……这个是要自备的。”罗森笑了,手指着自己。
陆沉暮站在一旁,听他们两个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怎么舒服的感觉。他知道某些国外媒体把叶佳伲形容为“来自东方的一朵罂粟花”,开始他对这称号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他却站在这里,看着她和他的下属打情骂俏。
难道叶佳伲果然如传闻中所言,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对所有男人都施放电力吗?
就在他短暂的呆愣之际,叶佳伲已经和罗森约好了时间。她走向陆沉暮,发出邀约:“要不要一起来?”
陆沉暮摇摇头,“你们去就好,我不习惯泡吧。”
叶佳伲一愣:初次见他,就知道他是个死心眼的好男人;可是现在,她发现他是个来自封建时代的好男人——哦不,好出土文物。
罗森插进话来:“我们老板很传统的,你别指望拉他下水了。”
听到这话叶佳伲笑了一下,双眼直勾勾地盯视着陆沉暮——他别过头去假装不理睬她的样子还真可爱。于是她更想逗他了,嘴里说道:“罗森,你说我们合力把你老板架到酒吧里去,他会不会愿意替我们买单?”
“小姐,你别出馊主意!他会炒我鱿鱼的。”罗森夸张地鼓着腮帮子哀叫,表情很苦恼,又不像是说真的。
“可是他不会炒我。”佳伲笑了,洁白藕臂蓦然伸出,一下子勾住了陆沉暮的胳膊,“陆沉暮,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对这里不熟,你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啊。”她杏仁型的漂亮眼睛里闪着热情的光芒,长睫毛眨呀眨地魅惑着他,好似完全不懂拒绝为何物。
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令陆沉暮惊了一跳,他连忙退开数步,“让罗森陪你去就行了,回来报公账。”他讨厌她主动缠上来的举动,甚至觉得她有一些不知羞耻;然而,天生的好教养叫他说不出一句重话。
“你以私人名义请我,我会觉得更有诚意。”她不放过他。
“好,刷我的卡。”陆沉暮二话不说掏出皮夹,“但我人不会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