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应该是深夜里了吧?
虽然时间一直停在六点零六分,天色也一直黑漆漆雾蒙蒙的,但关雅彦、展晖和夏悠凉三个人在经历了爆炸和时空穿越的劫难后,生理上和精神上都疲倦已极,不一会儿就沉沉地堕入了梦乡。
雅彦以双臂环着肩头,靠墙睡了。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子站在曾是百万富翁主题公园的这片满目疮痍的遗址上,流着泪呼喊他的名字。那女人长发披肩,面容秀美,一身高级名牌,白皙的脸颊上泪水涟涟。
恍惚的梦境里,雅彦认出那个女人来,她叫何琢莹,是他的亲密女友……不!等等!为什么这女人自称是他的“遗孀”?为什么周围的警察、自己的亲人们都这样称呼她?为什么她臂缠黑纱、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大颗的钻石戒指?!
她不是他妻子!何琢莹不是!他关雅彦喜欢的不是何家千金,而是……而是……
雅彦“霍”地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一抚额角——噢,竟然在这么冷的房间里流了满额的冷汗。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环视着一片漆黑的房间,过了半晌才意识到,原来蜡烛已经熄灭了。
敝不得屋子里越来越冷了呢,原来是珍贵的火种熄了。这样的话,接下来的几天里,找不到新的火种,他们可就要受冷了啊……雅彦苦笑了下,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刚想再度睡去,突然,墙角里一个瑟缩的小人影发出一阵低低的申吟。那绵软无力的娇声顿时令他紧紧皱起了眉。
“夏悠凉?”这女人怎么了?雅彦轻轻唤了一声,缓慢地移动身子跪行过去;在黑糊糊的氛围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看清:合眼沉睡的夏悠凉,脸颊红得厉害,额上泛起细密的汗珠,露肩礼服遮不住的身体肌肤也隐隐发红,透着燥热之气。
“夏悠凉!醒醒!”他低吼。这傻丫头身体素质太差了,盖着牛皮睡觉仍然是给冻着了!
接连叫了几声,她没反应,仍在睡,但口中申吟声不断,睡得很不安稳。雅彦伸手一探她额头:该死的!她在发高烧!
虽然这里没有体温计,但他仍能判断,她的额头烧得足足有接近40度那么烫。
一下子,心被紧紧揪起。在这几乎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的恶劣条件下,发高烧……是太危险的病症了呵!单薄瘦弱如夏悠凉者,能否撑过去?
当下,关雅彦再也不顾任何男女之嫌,一把搂过夏悠凉发烫发抖的身子,就紧紧拥在怀中。他用厚实的大手,迅速地摩擦着她在礼服外的肩部肌肤,然后是冻得发僵的双手、小腿,希望借以自己温暖的体热来使她暖起来。
就这样摩擦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她双肩微微暖起来。只是,还不够啊……雅彦眉头紧蹙,说不清心里的那股难以言喻的慌乱从何而来。
以前,他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位女友的病痛而感到焦灼不安,因为他深知,只要抽出一个小时来陪她们刷卡购物,她们的“病”都自然会好。所谓生病,只是女性讨宠的一个借口罢了——过去,他一直自负地这么想。
可是如今,夏悠凉却真真切切地病倒了。而她甚至称不上是他的“女友”,他怎么会这么紧张?他怎么会这么焦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高烧不治,他的心就慌得不着调,连手指都颤抖了?
“夏悠凉!你醒醒,别再睡了!这么没心没肺的是想直接睡死吗?!”他对住她的耳鼓,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然而,这折磨人的家伙仍是闭着眼,没反应。
可恶,这样下去可不行哪……
事到如今,只能……那样了!
必雅彦一咬牙一闭眼,将手伸至夏悠凉背后,一使力,将她的礼服拉链一直下拉至腰际。然后,他闭上眼,模索着替她月兑去雪纺礼服,将她只着内衣的滚烫身子紧抱在怀里,再以皮革将二人围住,最大限度地保存暖意。
“夏悠凉、夏悠凉……”他以手心摩挲着她光洁的背部肌肤,一直不断反复,直到她的脊背上升起些微的暖意。在这过程中,他口中未停地、一遍一遍低声呼唤她的名字,用不懈的努力,来唤起她的意识。
就这样,不知过了有多久,怀中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儿终于“嘤咛”一声,眼皮眨动,接着轻轻动了体。
“夏悠凉!”他急忙叫。
“嗯……”然而,她没醒,只是脸上的红潮退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莫可名状的欣慰笑意。她……不再因高烧而感到难受了吗?
雅彦的手正待伸出去探她额头,然而却没能成功——因为,她的手先一步伸出,用力回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自己冰冷娇弱的躯体大方地贴上他透着男性暖意的雄躯。
会有意识自己找取暖源了,这代表她的烧应该退得差不多了吧?雅彦微感欣慰,一颗一直高悬不下的心到此刻终于放下:多希望她能熬过去,能好起来……
然而,她的烧退了大半,他的身体……却突然起了火。
在打退了为她担忧的那层心思之后,关雅彦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怀中揣着的小女人——是近乎赤果的。虽然她身材平平没什么看头,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还是个自打初识起就一直引得他心神不宁、神思恍惚的……可爱的女人。
雅彦低头望住她烧红的脸蛋,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夏悠凉全力扑抱住他的睡态,憨傻如婴儿般的睡容,仿佛这寒冷世界里最强的火石,“嚓”的一下,点燃了他。
他重重地粗喘口气,不自在地动了子。眼下的情景,真叫人尴尬得无地自容。难道他是动物吗?在生死未卜的关头,对着个病态恹恹的女人也能发情?天啊,他真是该死极了……
他懊恼地申吟一声,痛恨自己的自制力竟然退步到如此地步。左右环望了下,在心底发出不切实际的抱怨:这可恶的地方,就没有浴室能让他冲个冷水澡吗?
当然没有。于是,他只能继续抱着夏悠凉,看着她纯洁的睡脸,反省自己非常不纯洁的念头。
怀里的女人长得并不算美——至少,并不算艳。头发稀疏带着点褐黄,眉眼细致淡雅,鼻子小小的,嘴巴也是小小的粉红色的可爱菱形。这么乖巧细致的五官,和她脑袋里发育的那些粗大神经完全不匹配呢——这样想着,雅彦忍不住闷笑出声。于是,心中柔情顿起,的火苗倒渐渐熄了。
他就这么定定地凝视了她好久,然后,微微低头,在她退了热度的女敕颊边,轻轻印下一吻。
虽然很不想承认,虽然鄙视自己的审美观到想死的地步,但是到了此刻,他不得不确定自己心中别别扭扭的悸动感受:他——是真正地爱上她了吧?
鲍元二零零六年六月九日·下午两点整
必家大宅位于城市近郊的金桥富人区,占地虽不大,可是别墅架构优良,内外部装潢均采用华丽繁华的洛可可式风格。
何琢莹虽也出身豪门,但近年来父亲的公司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家里的仆佣也渐渐少了。因此,在走进关家大宅那银灰色镂花的两扇大铁门、踩上织纹如花的波斯地毯时,她的脸上仍是闪了闪笑意。
雅彦的家——哦,不,现在该说“她的婆家”了。她的婆家可真是家大业大,不但房子置得好,仆从也懂规矩。往后若是能住在这里,有花不完的家用(当然,那来自雅彦的遗产——她都算计好了),那该有多好!
何琢莹将手袋递给一名恭敬的门童,然后扭着腰肢一摇一摆地走进了别墅的一楼客厅。远远地见女乃白色真皮沙发上坐了个穿靛青色织花旗袍、挽繁复发髻的富态女子,她立刻肃了肃容颜,眼中浮起悲戚的泪雾,走上前去。
“伯母……”她怯怯地冲着那位看起来五十开外的富态女子点了点下巴,“我……就是何琢莹。”
必母抬起头来,浓妆的脸上皱纹与泪痕密布,梳理欠整齐的发髻松散了,几根白发飘在鬓角,尽显老态——是的,心爱的儿子突然罹难,令她痛不欲生,一夕之间仿若老了十岁。
“何小姐,雅彦他突然……这也苦了你了。我们……谁都没想到,也都很难过。”她慈祥地说道,一边以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打量何琢莹。这位姑娘长相太过艳丽,眼神中流露出的某种浮躁气质也非她所喜,这样的一个女孩——会令雅彦最终下定决心走入婚姻坟墓?关母在心里质疑。
“伯母,我……”何琢莹话说了一半,突地把脸一别,掩嘴痛哭。足足哭满了五分钟,她才转回头来,继续说,“我实在是没想到,我们才结婚不到一个月,雅彦就……”
“我明白你心里的苦处。”关母将手伸过茶几,轻轻覆上何琢莹的手,“我也不能太自私了,你这么年轻漂亮,和雅彦才新婚就让你守寡,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何小姐如果想提出离婚,我们关家……也没有理由拖着你不放。”
什么?一听这话,何琢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听关妈妈的意思,难道……是不准备承认她这个儿媳妇?
可恶啊……说什么不好意思拖住她,分明是不想分钱给她吧!
何琢莹强抑着心头怒火,仍是娇声软语地说:“不,伯母,我和雅彦的感情很深,他才刚过世,我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至于提出离婚哪。”想赶她走?没那么容易!
“可是,我一直没听雅彦提起过何小姐。”关母流泪的眼中闪过一抹精明之色,“就连你们的婚事,我也是通过报纸才知道的。”
“伯母,我们年轻人很随兴的,到了那边的教堂突然决定结婚,没有先行征得您和伯父的允许——这一点,确实是我这个媳妇做得有失礼数了。”何琢莹低眉顺眼,“以后还请您多教教我待人处世的道理,我还年轻,要和您学的还有很多。”
“这哪里敢当呢?”
必母回避了她的眼神,然而她咬住不放,“您是雅彦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母亲教育子女,又哪里不敢当呢?”
于是,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看似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抑,但又有足够的理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一个步步进攻,一个稳健防守,场面上的漂亮话说了一套又一套,一时之间局面既和气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