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白子攻势凌厉,黑子节节败退;白子渐多,黑子渐少;最终白子落下,棋局胜负已定。
“莫愁,你输了。”花弄影指着棋盘,对一旁心不在焉的男人说。
“哦……”好像是这个时候才回神,花莫愁看看棋盘,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棋子,重新将它放进棋盒中,“大哥棋艺日渐精湛,小弟自愧不如。”
“哪里是你的棋艺不如我。”花弄影的手一拂,棋盘上的棋子立刻凌乱不堪,白子黑子混为一谈,“是你自己的心乱了,心思不在对弈上。”
“大哥——”花莫愁捻在手中的棋子,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自从你四个月前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像掉了魂似的。”看他的眼睛,花弄影淡淡地说,“我并不知道在四个月前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介意说说吗?”
四个月,原来已经四个月了啊……
“莫愁!”见他又开始发愣,花弄影皱着眉,出口唤他。又来了,又是这副模样,他虽然是对弟妹比较纵容,阁中事务也由着他们是想管就管,不想管就罢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任花莫愁这种呆愣愣的模样继续保持下去。
四个月的时间,已经完全够了。
“大哥,我——觉得很迷惑。”半晌,花莫愁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
“迷惑?”看了他一眼,花弄影有些惊讶。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想做就做。说好听的,是雷厉风行;不好听呢,就是做事不经大脑。他现在居然说他迷惑,莫怪他要大大地吓一跳了。
“大哥——”花莫愁再朝他靠近了一些,眼中的热切让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老天爷,莫愁的眼神实在是太热切了,热切得让他感觉到现在屋外夏日的骄阳和他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大哥,你有没有,有没有对一个女子有特别异样的感觉?”虽然知道没有人偷听,但花莫愁还是左右看了看,再压低了些声音问他。
“异样的感觉,对一名女子?”花弄影喃喃自语,对花莫愁反常的状态有了些了解。
“是啊是啊。”花莫愁使劲点头。
“莫愁,你告诉大哥,你是不是见到她,脸就会发热,心也开始跳,就像你每次练功练完了那样?”按住他的肩膀,花弄影循循善诱。
“咦?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诧异地看着他,花莫愁的脸上满是惊讶。
“你先不要管大哥怎么知道,来来来,莫愁,你告诉大哥,那个让你脸红心跳的女子究竟是谁?”看来,他亲爱的弟弟的春天到了呢,万花阁也快要办喜事了。
不过心中还是有一丝遗憾,他一直以为,能够让平时冷静自制的花莫愁显现出七情六欲的除了顾不了就没有其他的人选,所以当初才纵容她与三三一起下山。明里是让她和三三做伴,暗里也是希望她与花莫愁有缘,能够见到他。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半途还是有人跳出来搅局了。
“她很喜欢捣蛋。”
嗯,小毛病,暂且还可以接受。
“经常喜欢欺负我。”
这一点,以后可以慢慢教。
“而且老是喜欢揭穿我的弱点。”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嘛。
“她还不爱干净,喜欢将药汁弄得到处都是。”
等一等,怎么他越听越像一个人呢?
“而且她明明只会发一手的烂银针,却要到处炫耀她的武功有多高。”
……
“大哥,你说,我对这样的女子有异样的感觉,代表了什么?”花莫愁眼巴巴地看着花弄影。
“莫愁——”沉默了半晌,花弄影终于开口,“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恰巧是顾不了吧?”
“是她啊。”自从在苏州与她们分别,他就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万花阁。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果然不假。四个月过去了,顾不了音信全无,料她是怎么想都不会想到避她不及的他会重新躲回万花阁这块老地盘吧?
开始只是纯粹地想要躲她,所以诓她,说他随后就会去南京。现在是真的躲了,却又发现心中是万分地不舒服。三三下山了,她的望莲坊空着,他看了不舒服。她是她惟一的妹子,自小看她长大,头一次分开这么久,他不舒服,那是理所当然。
但是明明他回来了,又重新住进了梨雨园,为什么他还是不舒服呢?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莫愁,你对不了动心了。”看着他的样子,花弄影一针见血地道。
“什么?”花莫愁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可能?她从小就爱整我,欺负我,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冷傲凡的未婚妻,我会对这样的女人动心,我疯了吗?”
“莫愁,不要问我,问你自己。”花弄影指指他的心口,“她整你,你恨她吗?她欺负你,你讨厌吗?她是傲凡的未婚妻,你介意吗?事实上,你我都知道,他们两人的一场婚约,都是儿戏,算不得数的。”若说真要介意,依照莫愁的死心眼,他介意的其实应该是这个吧。
“我——”张张嘴,花莫愁刚要开口,却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吧。”看了花莫愁一眼,花弄影叫道。
门被轻轻推开,随后进来的是水令月。
“令月,有什么事吗?”花弄影问他。
“禀阁主,飞雪山庄少庄主冷傲凡求见,属下已经将冷庄主带至百花厅等候。”
百花厅内,冷傲凡左看看,右看看,发出无限感慨:“十年没有来了,真的好想念万花阁。四处繁花,香飘万里,花使姐姐还是青春依旧,园主妹妹还是娇艳如昔,各位门主兄弟更加英俊潇洒,还有我们的阁主……”
“冷傲凡,可以停止拍马屁了,说说你到底来干什么?”上座后,花莫愁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辞。
“咦?我还没有说我来干什么吗?”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两道怒火熊熊的眼光烧离了座位。
太烫了,他坐不下去了。
“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再斗气了。”不是不知道花莫愁和冷傲凡之间的过节,花弄影连忙打圆场。
“看看,还是弄影明事理。”冷傲凡白了花莫愁一眼,顺便朝一旁的侍女抛了个媚眼,看她红了脸,自己满意极了。
“冷傲凡,万花阁不是你流连的秦楼楚馆,要是找女人,回你的苏州去。”咻咻,又是两道利剑般的眼光射来。
好凶哦,好狠哦,连他稍稍发挥一点美男子的魅力都会被人嫉妒,真是没天理。
“傲凡,若是真有什么要事,就直接说了吧。到时候你在万花阁住下,想什么时候和莫愁斗嘴都没有关系。”花弄影对冷傲凡的耍宝早已经麻木。
“住下,那倒不必。”折扇一挥,冷傲凡摇摇头,“我这次是追踪当初给我下毒的那名小丫头而来,见她入了四川,我一路行来,思忖着反正都走到了巫山下,觉得有件事得顺便跟你们说一下。”
“冷傲凡,你流连花丛中得到的报应还真快。”花莫愁看着他,笑得冷冷的。
哼,有一种人,就是一朝记恨,十年记仇,这句话送给他花莫愁,可是当之无愧。
不去理会花莫愁,冷傲凡拉开折扇摇晃,“天气好热啊……”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花莫愁开口道:“怕热就不要出门。”
“是哦是哦。”冷傲凡忽然止住手上的动作,“平凡人家哪比得上王侯府邸,就像醉雨那般好运——”眼尖地看到两个男人伸长了耳朵,他岂能辜负了他们的厚望,后面的话,他说得可是异常清晰,“嫁进了穆王府,当了少王妃……”
“你说什么?”一句话两个人同时说出,可见冷傲凡带来的信息足够爆炸。
冷傲凡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他机灵地翻了个身,跳上横梁,成功地保住了自己最新的衣裳。
“不要这样粗鲁好不好?每次都拽破我的衣襟,你真当我是暴露狂啊?”他细碎地念叨着,表明对花莫愁的习惯不敢恭维。
“冷傲凡!”花莫愁立在他原来的站立处,仰头看向他,“我要你好好照顾醉雨,你居然把她给嫁掉了?”
好狰狞的表情哦,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男愿娶,女愿嫁,我又不是她爹娘,名不正言不顺,你要我如何阻止?”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说是顺便上来告诉我们?”拳头捏啊捏,就寻思着从冷傲凡的何处入手比较顺当。
“这你也看出来了?”看花莫愁冒火的表情,冷傲凡干笑着将身子向后缩了缩,“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是在走到山下才想起来的,不算是顺便了。”
这一下,花莫愁的脸已经变绿了。
“照你这样说,那顾不了呢?”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花莫愁跃上横梁,逼近冷傲凡,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
“不了?当了陪嫁丫头吧?”扇子及时挡住了花莫愁的剑,冷傲凡哇哇大叫,“花莫愁,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是不是?”
“你把她也嫁了?”咬牙切齿,花莫愁又刺他一剑。
险险地侧过身,让剑锋从他的背部滑过,冷傲凡闪到他的身后,“谁知道她嫁了没有,不过话说回来,穆王府还有一个小王爷……”话还没有说完,面前寒光一闪,耳边的鬓发已经被削掉。
他他他,居然削掉他的宝贝头发!气不打一处来,冷傲凡一扬手,扇子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花莫愁的手背,暗藏的刀尖在他手上划下一道血痕。
两个人就站在大厅的横梁上互瞪着对方。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将自己的妻子给卖了!”花莫愁开始说话。
“说了多少次,是未婚妻,未婚妻!”别用这么唾弃的语气好不好,就像他真是什么人贩子之流似的。
不理他,花莫愁跃下,转身向大门走去。
“喂喂,弄影,莫愁他怎么了,今天吃了火药了吗?”看花莫愁离去的身影,冷傲凡一边抽空问花弄影一边捡起地上被削落的鬓发,心疼得要命。
“抱歉啊,傲凡。”花弄影隐忍住笑,尽量不要在冷傲凡面前失礼,“他今天刚发现了一件事,所以脾气有些不好。”同情地看着冷傲凡手中的断发,他好心地提议:“要不,待会儿我叫令月拿浆糊给你粘起来?”
耶?这样也可以?
八月暑气已降,九月秋高气爽,驿道上的茶寮中,挤满了休息的人群,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知不知道南京城现在最大的消息是什么?”
“是什么?”
“还不是穆王府那位小王爷起死回生的事。”
“真有那么神?”
“谁骗你,据说现在那位小王爷简直就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是哪位大夫治好的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圣手华佗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名字很奇怪,是了是了,叫顾不了。”
本在茶寮一个角落中静静喝茶的男子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握住碗沿的手紧了紧。
“圣手华佗呢,她的女儿自然也不同凡响了。”
“就是啊……”说话的男人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各位说,我前两天还见过顾姑娘一面呢……”
墙角的人慢慢站起身,向他们走来。
“那你还真是幸运了,顾姑娘长得美吗?”
“美嘛,算不上。但是她有张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眉眼都是弯弯的……”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正说在兴头上,没有理会,“很可爱的女孩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