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腿坐在地板上,顺手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电视画面不断切换,内容,她一个也没有看清。
好烦呀,空调带来的凉意降低不了她的烦闷。她站起身,拉开通往露台的门,热浪扑面而来。趴在栏杆上,仰望黯黑天幕中闪烁的星星,她在心中默默低数着——
一颗,两颗……
“嘟嘟……”
屋内的电话有些不适时宜地响起来,打搅了她难得的闲情逸致。
“喂?”
“伍媚?”那一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平稳缓和。
心跳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拽紧了电话线,耳朵紧贴着听筒,伍媚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的声音听在他人耳中还算正常,“方老师——”
“找我有事?”
他问她了,而她,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伍媚?”又是疑问,不过这一次,加了几分质疑的味道。
“没、没事。”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见,她还是强迫自己挤出笑脸,“我只是想征询你对明天课堂上的教学内容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意见,照你的计划安排就好。”
“那就好。”她很顺溜地接下去,努力要自己甩开那些烦心事,融入到现在讨论的话题中去。
“伍媚……”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你有事。”
这一次,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十成十的肯定。
“有吗?”原以为已经将话题岔开,没想到他已先有了答案。
是呀,他一向都是很敏锐的一个人。
“我不喜欢打马虎眼,同样,我也不希望别人这样对我。”语调低了半度,听在她耳中,感觉——好像有几分威胁的成分隐匿其中。
“方老师——”她苦笑,绷紧的身躯松懈下来,顺着墙壁慢慢蹲下来,靠在角落,闭上眼睛,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你对我,管得还真严格。”
压抑的情感如洪水开闸汹涌而出,强烈得不容人忽视。假若她现在哭了,方其仁会不会轻言细语安慰?
“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大概她的叹息过于明显,方其仁的口气听起来慎重了许多。
“不。”她摇头否认,“和工作无关,是我个人对某些事无法把握。”
这么说,有点可笑,甚至幼稚。把一些家庭琐事向他倾诉,他大概会暗自责怪她当真将他当做心理医生了吧?
“介意说说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轻轻地问她。
手指将电话线绞啊绞,咬咬牙,她终于开口:“下星期,一个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人要结婚了。我替他高兴,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其他的场面。”
说出来了,心里有一丝畅快,可随之而来的,多了忐忑不安,猜测他会如何答复。
“你是准备去,还是不去?”直截了当的问话,很聪明地避过了追问“为什么”的既尴尬又老套的问题。
“我不想去,但是,不得不去。”
“所以你才拿不定主意?”
“嗯。”她轻轻点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动的话就这样月兑口而出,“方老师,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去参加婚礼?”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请求方其仁做什么。懊恼不已,她恨不得咬掉自己多事的舌根。
很久没有回应,想来是自己口无遮拦的话,吓着了人家。
“当我没说过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没关系,方老师,我知道你很忙……”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毫无逻辑的唠叨,连自己听起来也觉得可笑。
“伍媚——”他有点辛苦地在她的口若悬河之间插嘴,“你一个人去,会怎么样?”
“有点害怕……”心不在焉使得伍媚的回答有点刹不住车,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舌头匆匆打了个转,“只是有点不自在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啦。方老师,时间不早了,你……”
“好。”
“什么?”没头没尾,一个字丢过来,她愣住,不知该做动词还是形容词理解。
幸好有人已经事先预料到她会有这样木头的反应,所以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了一遍——
“我说好,下星期,我陪你去参加婚礼。”
扁照足,热力强,这几天的心情出奇地好。
偷窥的视线在对象的眼光朝这边看来之前及时掩藏,伍媚埋头,很专心地大口吃菜,以表示自己的心无旁骛。
“空调坏了吗?这么热。”汪环宇嚷嚷着,满脸汗水,热得受不了,干脆拿手当扇子,不住地给自己扇风,“唉,我说伍媚,你最近的胃口不错嘛。”
“还行啦。”伍媚放下筷子,拿起汤匙,“方老师,我给你盛碗汤。”
“不公平。”还没等方其仁回话,汪环宇就大声抗议,“我也坐在这里哪,伍媚,你有点厚此薄彼。”
“去!”方其仁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先将就你?我还不想看着碗底干瞪眼。伍媚,别理他。”
“其仁,分析问题不要这么透彻好不好?”想先下手为强的心思这么被看穿,真是很没有成就感呐。
对汪环宇的喊冤叫屈已经司空见惯,基本可以做到熟视无睹的程度。方其仁拿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喂——”按下接听键,他应声,数十秒之后,他瞅了瞅伍媚,“这么巧?不好意思,那天我已经答应别人陪同参加婚礼了。”
接触到他的眼神,伍媚忙不迭地低下头,耳根不由自主地在发烫。
“实在抱歉。那好,再见!”
“真是奇怪了。”汪环宇手托腮,“最近结婚的人好像特别多,像我,上周末就连赶了两场。其仁,今年看来风水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新郎变老公一族?”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但是耳朵就是自动在收集那两人的对话,一个字都不愿意错过。
“随缘吧。”没怎么热衷,方其仁很淡地回答。
“算了。”汪环宇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对他的话深表怀疑,“随缘?缘分找上门,眼前陈小姐那么一个大美人你都兴致缺缺,要你对了眼,我恐怕都已经成了历史丰碑了。”
手抖了一下,汤匙摇晃,盛满的汤溅落,洒了一些在洁白的桌布上。
“对不起。”伍媚匆匆道歉,拿面纸吸去桌上的汤渍,有些窘,低垂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碗里的汤。
品不出是什么味道,她一门心思全扑在汪环宇方才说话的内容上。
陈小姐,那是谁?她对方其仁,有兴趣吗?
“祝你永垂不朽。”方其仁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伍媚,举杯向汪环宇致敬。
“我该说谢谢吗?”对手是方其仁,他似乎永远没有胜算的一天,“将来要有机会恶整你,其仁,我保证,一定会连本带利尽数向你讨回来。”
理想很远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