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少欠薛植安一声抱歉。
一整日下来,梁若晨所有心思都被他占满。
他真的留下来陪她一夜,在摄氏不到十度的寒夜,一个人坐在门外枯守。
为什么?
她这样迁怒他,对他大吼大叫,将所有女人眼中香饽饽的他扫地出门,他不怪她?
“妳在想什么?”一声娇问唤醒她。
梁若晨忆起自己现在在车内,身边正坐着唐未未。“没什么。”绿灯刚好亮了,高跟鞋轻踩油门。
“骗我,妳想事情想得好入神,而且眉头皱到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要想逃过她唐未未的法眼,不可能。
薄唇轻轻绽开。“只是想些公事而已。”她忘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古灵精怪。
“妳是不是在想薛植安?”
宾果!被猜中,梁若晨却不见喜色。
唐未未也高兴不到哪里。“妳想他做啥?他很讨厌耶,妳该不会爱上那家伙吧?”
“怎么可能!”闻言她立刻否认。
想他是因为碍于心里的愧意,她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清雅的和弦铃声忽地响起。
“吼,是谁啊?”唐未未很不满和姊姊之间的对话被打断了。
她瞥一下来电显示──是他。
梁若晨心里惶然又欣喜。“喂?”她接通电话,试探的气息吹进耳机的另一端。
一直找不到好理由;不,该说是一直定不下心来主动拨电话,没想到,他打来了。
“嗨,我要跟妳说一声,我今天不过去了。”薛植安的口气好像昨晚没发生那件事。
“喔。”他还要来?
“就知道妳反应一定很冷淡,唉!”他叹了好大一声。“妳能不能稍微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好歹表现出有点失望的样子嘛!”
噗哧!
“耶耶,妳笑了,对不对?对不对?”听见银铃般的笑声,薛植安有一瞬不敢相信。这下,他可骄傲,因为她被他逗笑了。
是一种突然被释放的感觉,让她纠了一整天的心轻易解开。
“呵!”是,她笑了,而且不只一声,因为他如获至宝的叫嚣,让她幻想他脸部夸张的表情。
“呀吼!”薛植安跟着胜利欢呼。“唉!”下一秒,他却叹息。
“你叹什么气?”
“妳别告诉我,妳开心的理由是因为我今晚不过去了。”他扁嘴,声音听起来很郁卒。
“呵!”她又笑,这次眼角甚至翻出泪花。
“今晚要开会,妳可别误会我跟别的女人有约。”
“你有没有约不关我的事,薛总经理。”轻轻吐着回应的玩笑话,梁若晨心里有个东西正在发酵。
“我怕妳胡思乱想,被嫉妒的蝎子啃咬妳的心。”
“你想象力很丰富。”很像某人。
转头,啧,那个让她联想起的主人翁正气鼓鼓地瞪着她。糟,她都忘了,未未就坐在地身边。
“那妳今天要做什么?”他才是那个爱嫉妒的家伙。
“你管太多了,薛先生。”她口气不得不放冷一点,表情也收敛了下,怕身边的那张小脸愈来愈臭。
“我只想知道,在我为我们的将来打拚时,妳是不是跟别的野男人出去鬼混。”美女的反应很好,他说话的尺度也放宽了。
“薛植安,别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我是不会跟别的男人鬼混,但不是因为你。”
“开车不能讲电话!”耐心很有限度的唐未未终究忍不住,直接夺了梁若晨的耳机大吼。
“哇!”薛植安耳朵差点被震坏。
“未未。”梁若晨好气又好笑,她身边尽是些幼稚的孩子。
唐未未未经允许,擅自把手机关机。“妳干么一直和薛植安打情骂俏?”
“我?我跟薛植安打情骂俏?”指着自己挺俏的鼻子,梁若晨不认同那四个字。
“对啊,妳都没瞧见妳和他说话的表情,像个小女孩一样,害我看得都不好意思。”她怀念那个冷冷冰冰的梁若晨,偶尔微勾唇角迷倒众生。
“我?像个小女孩?”她说错了吧?谁是小女孩答案不揭而晓。“妳别再胡扯了,我和薛植安没什么,是因为老头之前的计划,我必须和他配合。”
“那只是借口吧!我看妳和他一来一往笑骂得很开心。”
“我是在斥责他,他说话老爱打双关语,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梁若晨同时对自己解释。
“是吗?不舒服妳不会直接叫他滚到一边去?或者更干脆地把手机关机,这些,不都是妳对付那些登徒子最有效的办法?”
她的心一凛。
“妳说说看,从以前到现在,有哪个男人让妳花这么多工夫,又是容忍又是『斥责』的?”
没有。
唐未未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一点都没错,对付那些黏人的苍蝇,她不是伸手挥开,就是直接叫它们贴到墙壁上,谁有那么大的殊荣让她费神纠正?
“我讨厌妳跟他打情骂俏,我要叫戴仲禹换一个人跟薛植安周旋。”
“未未。”再听见“打情骂俏”这四个字,梁若晨快火了。
“妳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宋知然有什么不好?妳不爱他偏爱那个薛植安?”
头痛。“我既不爱薛植安,也不可能爱宋知然,知然是我的好朋友。”她试着和未未讲道理。
“谁说好朋友就不能变成情侣,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默契比别人深,这样直接晋升到男女朋友不是更方便?”
唉,“感情若有妳说的这么简单就好,”
“妳怀疑我对感情的解读有问题?”打断她的话,唐未未停顿了一下。“是,当初我对戴仲禹的感情陷入迷惑时,是妳一句话惊醒我,可现在,换我提示妳,当妳被我问到答不出话的时候,就是妳已经爱上他了!”
今晚,老Jack的吧台前又出现两男一女,一天忙碌的工作下来,他们就爱来这里放松一下。
少了薛植安的干扰,梁若晨难得轻松自在。
可,那只是妄想,关于他的思绪还是不断困扰着她。
她确实被未未问倒了,但并不代表她爱上薛植安,即使他的的确确不同于其他男人介入了她的生活。
“在想什么?”随着沁凉的啤酒杯塞进手中,一声轻柔的嗓音随之响起。
“没。”笑了笑,她和宋知然的默契是比别人好。
看着他;他有张令人舒服的脸,眼神永远保持温柔,和他唇弯的弧度恰好成正比。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张笑容的背后是什么。
“还说没有,妳干么这般看我?”他们深知对彼此的了解。
“我想起未未说的话。”哧地一声,梁若晨很难不笑出来。
“她说了什么?”彷佛可以预见答案,宋知然笑容微僵,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她说我为何没爱上你。”
“是啊,妳为何没爱上我?”他自然地顺着她的问题而问。
“等一下。”和弦铃声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那家伙,心里一阵狂跳。“我接个电话。”
难得避开好友闪到一旁听电话,可就是自然而然地做了。“薛植安,你又有什么事?”咬牙切齿,但掺入了一点兴奋的味道。
“妳在做什么?”他淘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薛总经理,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警察,要四处盘查老百姓的作息?”
“是妳我才问。”她不懂,情人之间就爱问这无聊的问题,是因为无时不刻都想念着对方。
“哦,那真是我的荣幸。”一句简单的话轻易惹得红唇勾勒出美丽的笑花。
“妳在老Jack那里!”他听到音乐声。
“嗯。”
“跟男人?”
“废话!”银铃般的笑声飘散开来。“如果让黎一飞听到你质疑他的性别,你跟他之间的梁子会结得更深。”还好那家伙去和人比赛飞镖。
他才不担心黎一飞。
“那个叫宋知然的也在吧?”明知他们是同一所育幼院长大的,可,就是止不住那股醋意。
“当然,我们是最佳拍档。”她听出他口气有些不同,但拒绝做任何解读。
“唉!”他自怜自艾。“可怜哦!我在这里辛苦开会,还啃着冷掉的便当,可有人幸福悠闲,既有美酒又有帅哥作陪。”
她忍住笑。“薛总经理,那就是你的不对,贵集团获利这么高,居然让自己的员工吃冷掉的便当。”
“我也和他们一样享受平等的待遇啊!”他不服气,老贬他,他这个总经理在她眼中,怕比工友还不如。
“既然如此,那你就快点开会,让你的员工早早回家休息。”
“是是是。”她爱对他说教,他虚心受领。“待会没人护送妳回家怎么办?”
“薛植安,我已经单身了二十八年,你想,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关心妳。”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心跳整整漏掉一拍,可梁若晨不愿对手察觉。
“说的也是。”好难得,他居然妥协。“我要伤脑筋的地方才多着,今天有一部运货车在内地被人截走,我们正在列出损失清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客户和预估赔偿金额。”
“什么?!你是说真的?”她心惊。他经常胡言乱语,让人分不出真伪。
“我何必骗妳,稍早新闻已经报导,幸好没出人命,要不,事情更难收拾。”
“可你都没说。”
“我怕妳担心呀!”
语塞,她真的担心了。
“瞧,就说妳会担心吧。”意识到她的沉默,薛植安有意化解沉重的气氛。“其实妳不必担心,这点小事,我还不看在眼里。”
“薛植安……”她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要去开会了,他们已经在线上等我。”和视讯萤幕上的同仁挥挥手,薛植安准备再投入战场。
能和她说上话,就已够他精神充沛。
“喂!”她喊他,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莞尔轻笑。“妳不用担心。”
“谁跟你说我会担心。”嘴硬。
“说的也是,我想妳不会为我伤脑筋的。”他语气中恍若有一丝失落感。
“薛植安──”没用,他挂上电话了。
谁说她没为他伤脑筋,他是她这辈子活到现在,想得最频繁的男性。
会议终于结束,薛值安导入了一点政治色彩,让两岸对这起盗车事件投以最大的关注。
由于被窃的多半是高科技的心血结晶,薛植安允诺客户,若追不回来,薛氏集团绝对会给予合理的赔偿金。
幸亏薛家财大业大,要不然这么大的金额,谁敢拍胸脯挂保证?
为了慰劳和他一起辛劳的员工,薛植安开完会就嚷着,“谁要一起去吃宵夜?”
开玩笑,总经理都开口了。众员工一个个有如雨后春笋地高举手臂,“我!我!”
“好,走吧。”薛植安潇洒领头,走出会议室。
“总经理,我们去吃什么?”身上有个鲔鱼肚的副理上前问。
薛植安瞥瞥他。“我想,为了你的身材,我们还是吃点清淡的。”
手机铃响,薛植安瞥见之后两眼发直。
“总经理。”
对于来电号码太过震惊,以致忘了下一步动作。“嗨!”他匆忙按下通话键,拚命压抑自己的笑意。
“会开完了吗?”
“开完了。”他简直是屏着气息说话,生怕太大声,这清冷的女声会像泡沫般消失。
“肚子饿了吗?你便当没吃完吧!”
她怎么知道他们正好要去吃宵夜?
“我在你公司楼下,给你三分钟,没看到你就表示你自动放弃被我请吃宵夜的机会。”
“等等、等等,不会从现在就开始算吧?”三分钟耶,他还要等电梯!
“就是现在。”噙住笑意,她一点都不肯让步。
“哇!”薛植安回头掏了皮夹,丢向有鲔鱼肚的副理。“皮包给你,这一餐我请客,随便你们爱吃什么,你吃十客牛排我也不反对。”
“总经理!”副理和一群员工瞠目看着向来优雅的他像疯子般冲出去。
“喂,我已经在搭电梯了,超过三分钟妳一定要等我。”他还频频向手机喊话。“梁若晨,妳听见没?”
“呵呵!”那端,传出一阵巧笑。
一股冲动,让梁若晨在和伙伴分手之后,开往薛氏大楼的方向。
为什么想见他?她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是因为他有麻烦,让她想弥补昨晚的事?还是他最后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让她心软?
正当她反复思考,气派的建筑物已经出现在眼前。
这下,事情已成定局,梁若晨回拨了电话。
听见他狂喜的声音,不可否认,她的心也跟着扬高。这是她从没做过的事,开口约一个男人。
可,他很开心不是吗?
瞧见冷风中朝她奔来的俊美男子,梁若晨手中的手机同时响起薛植安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三分钟到了吗?”他终于抵达白色跑车旁。God,自从月兑离学校后就没跑得这么拚命过。
“早过了。”
虚月兑。“那宵夜呢?”毁了吧?
她瞪着瘫软在白色车身上的他,一笑。“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这次我考虑放水。”
回头,薛植安瞅住车内的女人。“妳很喜欢整人。”雪般的面颊染上粉色霞晕,不易轻启的唇如今开怀畅笑,他心里出现光彩。
“哈哈,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的。”藉由他。
他想吻她,现在。“放下妳的车窗。”
“什么?”
不再开口,可薛植安脸上的企图写得十分明显。
梁若晨因他渴望的表情心里发抖。“我说放水只是放一点,你再不快,我就要掉头走人了。”
胆小表。“只是一个吻,妳就害怕了。”
“薛植安。”他又得寸进尺。
“好吧!”耸耸肩,薛植安把对她的渴望再次锁进心里,换上她想看的面具。“坐妳的车还我的车?”
“我们各开一台。”
“随妳。”就算这样,他也会坚持送她回去。“那妳等我一下,别再只给我三分钟。”临去取车,他不忘回头对她调皮皱眉。
这样的他,她才处理得来吧!
同样的寒夜,梁若晨却不觉得冷。
问题是气象局分析说,今年的冷气团比往年还多,温度甚至降至最低点,以往不可能降雪的几个地方都飘下了瑞雪。
是因为身边有他吗?
没谈公事,他们笑语不断,多半是薛植安哄她、逗她,把她生平不足的笑容一次给补齐了。
她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这么爱笑的人。
“我送妳回去。”时间不早,不,其实是很晚了,他拍拍,就算有满心不舍也不愿她太累。“昨天妳没睡好,今天也不该太晚睡。”
提及昨天,她的笑容隐没。“我该跟你说……”
“不要说。”他轻触她的唇,眼神同时瞅住她。
她怔愣地掉进他柔情的漩涡。
“走。”
无语,任由薛植安扣住她的五指,将她带上车。
“掰。”系上安全带,拜窗外的风所赐,刚才月兑离的神智已回来大半。
“妳开前面,我跟着妳。”
“不用多此一举,”
“薛家祖训。”不用他再覆诵一遍吧!
梁若晨咬住想笑的下唇。
“不要做这个动作。”该死,他忍了一整晚,还是破功,忍不住钻进她放下大半的车窗,攫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贴向他。
“什──”来不及惊讶,梁若晨的红唇已被他吞没。
他狂烈索取,像是要把她狼吞虎咽吞吃一般。
激情,不再只是他的唇舌,她思绪全飞跑,忘我地圈住他,柔指伸进浓密的粗发,全身有如火焚般。
“我们……回家吧!”他终于离开她的唇,急促喘息,拚命压抑住内心更无边际的。
要做一个绅士真的很不容易。
她眼神涣散,焦距慢慢对准,理智抬头。
“我说过我不会强迫妳。”薛植安无奈地看着一丝疑虑闪过梁若晨的眼底。
这男人……
“怎么,妳被我吻傻了?”不知道这模样有多性感吗?唇瓣又红又肿,还微微开启,像是发出另一种邀请。
他佯装出来的笑脸让她将犹豫抛开。“回家吧!”红唇主动覆上他的唇,极短的一秒,像蜻蜓点水般。
被魔唇点化的石雕让她推出窗外。“快点,我不等你了。”油门一踩,白色跑车呼啸而去。
“这是什么意思?”薛植安傻愣愣地抚着自己的唇。
“喂,等我啊!”迷雾终于拨开,他整颗心飞了起来。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快速闪进自己的车,以破表的速度追上去。
热情的夜这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