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解决了李少祺那枝大蜡烛。
不管明的暗的、黄雀或是螳螂,全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反正这种毒也死不了人,只需要休养就好。
於是突然冒出来的骆婷便自告奋勇的留在吉祥镇照顾李少祺,实则打算把他随便塞给阿猫、阿狗照顾,再暗暗跟著兄长上路。
虽然奇怪妹子怎么会出堡,但她连细节都交代清楚,无可怀疑之下,骆逸只得接受她的说法。
他们行程已经严重耽误了,再拖下去怕是明年都上不了京。
“不要啊!阿逸。”只有李少祺哀叫著不接受这种安排,“阿逸,你要把我丢给你妹子作牺牲吗?你不怕明年这时候得到我坟上上香。”
“没这么夸张吧!”骆逸笑说。
“是呀!”骆婷不怀好意地看著他,那眼神就像是青蛙看到蚊子一样。
李少祺一看到她的眼神就害怕。别当他是不知道毒仙女厉害的雏儿,他可是从小受毒害到大啊!
呜呜,谁要他们苍狼寨与骆家堡是世交。
他忍不住抗议,“她连你们兄弟都敢毒害,何况是我一个外人。你别害我啊!”
她闻言笑眯了眼,“少祺哥话说的真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他甚至怀疑他身上的毒就是她下的。
“嗯……难道少祺哥不想解毒。”
“我想,不过我想找骆老五。”
“你确定?”骆婷用种奇怪的笑容望著他。
“呃……”
骆逸替好友解围,“放心,你已经中毒了,婷儿不会再拿你试毒。”
若非好友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旁照顾,他也不想留妹妹下来啊!
留她一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一给人欺负了怎么办?又万一她偷偷溜去找小魂儿的爹怎么办?
他要担心的事太多了,偏偏她却要留下。
“你……”骆家堡男人是出了名的护妹,就算她说天空是红的也没人会反对,“我要上路,我可以一起上路!”
他宁愿辛苦一点,也好过生死两难。
“不行喔!少祺哥,本来速度就够慢了,再加上你这病人……放心,小妹不会害你的,难道你信不过小妹吗?”骆婷故意拉长尾音威胁,让他开口前好好考虑清楚。
於是,李少祺只能悲哀的留在吉祥镇休养,但令他感到安慰的是,骆逸前脚一走,骆婷后脚也跟著溜了,不过——
“谁留下银两来啊!”
少了个闲杂人等,总算是孤男寡女了!
颜福心情愉悦地抬头望著天空。马车留给了需要休养的李少祺,她与骆逸两人骑马上路,速度也快了许多。但骑著马却不能纵马奔驰,对她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唉!为什么她的马术要如此高明呢?完全没有藉口与骆逸共乘一匹。
“颜小姐,小心控制。”骆逸在后面看她不要命似的策马加速,不由得担心的提醒。
“没关系的!”颜福的声音被风吹散,几乎不成声。
他老是颜小姐、颜小姐的叫她,听来就别扭。
啊!她想念他叫她家伙、贤弟的时候,那时他会肆无忌惮的与她开玩笑,而今……如果她说不再喜欢他了,他是否会像以前一样毫无拘束呢?
颜福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不会再给机会了。
骆逸在她身后看了著实在心惊胆跳,何况她的手腕还未痊愈,更令人担忧。
“颜小姐、颜小姐——”
“鬼叫什么。”她被他喊得受不了,回头骂道。
“小心前面!”他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策马追上,两骑并行,“你想死吗?”
“你才想死。”她大声叱道,“在官道上并骑危险,你退后。”
“不,你退后。”他一脸无可转圜。
“你说什么?”她假装没听到,看他能奈她何。接著,她两腿一夹马肚,催马加速,欲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虽然她也想来个“伤重吐真情”,但万一控制不好真会魂归西天,到时她会死不瞑目。所以宝典上也说这是下下之策,戒之、慎之!
若要作假……骆逸还满精明的,算了。
记得宝典里有一招是“荒郊避雨,互诉衷情”,可惜万里无云,天空蓝得令人郁闷,哪来的倾盆大雨。
当颜福沉醉在老祖宗的智慧宝典里,骆逸却是火冒三丈。
“你这野马。”他策马紧追在后,打算强夺她的缰绳让马匹停下。
这种速度万一摔下马,后果严重。
唉!遇上颜福,他真的拿她没辙。
“驾!”他继续再催,“颜小姐,停下!”
明知她不会听,他还是凝聚功力,让声音聚而不散的传到她耳里。
又是颜小姐,活像别人家的下人似的!
她心里一阵不爽,回头大笑道:“你叫我一声福妹,我就让你跑我前面。”
“你说什么?”
她吐吐舌,转回头继续狂奔,可没真的笨到以为他听不清楚。
骆逸气得胸口一阵发闷,直想把不知死活的她拖下来好好揍一顿。
有人这样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吗?
“颜、福!”他声音如雷低沉,白痴都听得出来他发火了。
颜福害怕之余又觉得有些兴奋。嘻!她大概是第一个能让他如此愤怒的女人。不知道当初那个女人背叛他之时,他是怎么样的愤怒……或是悲伤?
一个失神,她没发现远方的车队,等发现时已经近在咫尺,而商队的人也发现了她,惊慌的大叫,试图把牛车拉到一旁去。
“啊……”
“喝!”颜福用力拉过缰绳,就算不能停下也要让马儿歪向一边去,免得踩到人,“你们往右……往东方、东方。”
懊死!马匹的速度太快了,而她的手腕很痛。
“混帐!”一声低喝,骆逸由右边追上,运功在掌往她的马拍去。
“你要干么?”颜福惊叫,以为他要杀了自己的马。
一阵混乱过后,颜福的马堪堪擦过车队最末一车,玉肌被马车擦得生疼,而后与倒数第二辆牛车仅一厘之差撞上,最后整匹马跌进官道旁的草丛里,顿时惨叫声不绝於耳。
骆逸停下马,立刻跃下往颜福跌落的方向冲去。
“颜福!”
商队的人也停下脚步,慢慢聚集在官道旁看著。
骆逸快急疯了。
他对天发誓!等他找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不听劝告的女人后,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然后跟她分道扬镖,去他的颜家老爷的托付。
苞她在一起比走火入魔还可怕,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
他一边大叫著颜福的名字,一边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梭巡。
“你还清醒就回我一声啊!懊死的女人。”
又急又怒已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什么儒生的优雅风度老早被他抛到天边去,一张脸狰狞的像是恶鬼索命,急得想放把火烧掉这片遮掩视线的杂草。
但他也知道,多亏这片杂草,让颜福免去直接落地的冲力。
不过她到底在哪里?马就在这边,她会飞到哪里去。
颜福摔得够重,一瞬之间天南地北全反了。
她低低申吟,想用手撑起身体才发现手腕根本无法使力,似乎全身骨头都散了,只能侧躺在地,等待那满眼的金星消逝,耳边的嗡嗡声散去。
隐约间嗡嗡声里似乎夹了熟悉的咆哮,她忍不住牵起嘴角。八成是骆逸。唉!她可不可以就这么昏过去啊?
听那声音,他好像很生气。
“颜幅!”
随著近在耳边的叫唤冲破浑沌,颜福睁开双眼。
丙然,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的骆逸,此刻的表情好吓人呀。
“唔!你轻一点。”
伤重吐真情,她现在算不算伤重啊!丙然这种事不能乱想,瞧她现在多惨。
骆逸抱起她往官道走去。从认识她以来就没见过她奄奄一息的模样,感觉真是出乎意料的令人厌恶。
“都是你害的。”颜福忍不住埋怨。他若没弄伤她的手腕,她根本不至於松开缰绳,所以都是他的错。
“我害的?!”他瞪著她看。即使知道她伤痛神智不清、胡言乱语,他还是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你怎么不想想你的手腕是怎么伤的。你、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上次伤了手,这次还差点送了命……”
她现在是伤患吧!他怎么一直叨念个不停。
见她皱眉,他紧张的问:“还有哪里痛?”
他走上官道,遭无妄之灾的商队正看管著他的马,另有两人去草丛里牵回那匹幸运的马——遇到这么大事故,竟然都没有受伤。
“要不要紧啊?”商队领头是个年约五十的矮胖长须男人,忧心忡忡地看著他们。“我有辆马车可以让这位姑娘先休息一下。我们要往丰利去,到丰利时再找个大夫。”
“多谢。”骆逸知道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立刻跟著主人上唯一的一辆马车,小心地让颜福平躺在里头的软垫上。
“需要伤药吗?”
“多谢老丈,在下有随身携带伤药。”骆逸随意拱手,正想解开她的衣襟才愕然想起男女有别,转头想请老丈叫个女人来帮忙,却见他正放下布帘走开。
这……要去外面叫人吗?
颜福看出他的疑虑,半眯著眼说:“我身上没伤,除了一点擦伤……”
“有伤没伤得大夫判断。”他冷著脸道。
“有没有伤我自己会不知道吗?就说没有外伤了,而且内伤这药也治不了啊!”颜福不甘示弱的嘀咕著。
骆逸瞪了她一眼,“你能自己擦药?”
“大概吧!”颜福茫然地看著马车顶,“难道要你帮我擦……呵!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帮我擦吧,然后你就得娶我了。”
她还能有余力想这种无聊事,可见伤势不如想像中严重。
“喂,你怎么不帮我擦药?”
闻言,他没好气的道:“我可不想对你负责。”语气虽不好,他却动作轻柔的拿过一旁的薄被为她盖上。
“那、那如果是那个女人就可以吗?”
他倏地看著她,而她却望向天花板,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跟她,到底差在哪里?”她忍不住问。
她依著老祖宗的训示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不问他的物质条件,喜欢顺眼便好。然后照著第二条守则——先下手为强行动。但是老祖宗却没说遇到心有所属的男人该怎么办?
她只能依著宝典里五花八门的方法,制造、培养感情。
可是她觉得成效好差呀!连这种时候他都不懂说些好听话,让她感到有些气馁。
她们,差在哪里?
骆逸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记忆里的她已经不再属於他了,不知何时起,他也不再忆起她的倩影。
或因那是他的真心,所以遭到背叛也特别地铭心。
号称遍游花丛的他,竟反被花所刺……
见他不回答,颜福不禁催促,“你说个理由,我好决定要不要死心。”
“死心?”骆逸的神思被拉回眼前的女子身上。
“难道你喜欢我一辈子跟在你后面跑,那你乾脆娶我算了。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当然快去寻找下个目标。女人青春有限,不像男人到了七老八十还可以纳妾、纳婢,毫无节操可言。”说到后来,她还是忍不住批评了一下。
她就不信男人一生可以爱那么多人,而女人一生却只能守著一个人。
自从举行了成年礼之后,她的想法是越来越偏向女子了。
反正她怎么也无法成为男子,只好多为自己争取权利。
“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面对她真诚坦率的眸光,骆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直接的问题,令习惯隐瞒的他无法回答。
所以,他逃了。一句话都没说便落荒而逃……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矣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好!”骆逸赞了一声,上前拱手为礼,“听其意境,老丈非平凡人。”
适才他诵的诗意境昂扬,他浑厚了晓的嗓音吟来有种不卑不屈的气概,显得是那样的豪气奔放。
“呵呵我只是个平凡人哪!借诗仙的诗来纡解在世俗所受的闲气罢了。”
“老丈客气了。”骆逸笑道。
阮大摆摆手,“不要叫我老丈了,叫我阮大吧!”
“多谢阮兄伸出援手……”
“这没什么。”阮大笑道,“上来陪老人家坐一下吧!你那媳妇还好吧?”
才跃上车夫座位的骆逸一听,差点跌下去。“呃?”
“你媳妇的骑术实在厉害,但也就败在这一点。下次骑马要规劝一下你媳妇,不要骑得如此迅疾,除非是千里良驹,否则有几匹马撑得下去。”
骆逸知道他误会了,若是以往,他会哈哈笑著说他老人家误会了,但如今却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阮大误会他的迟疑,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好好说,你媳妇会听的。”
“她不是……”
“嗯,说起来你们运气不错啊!那匹马并没有受伤,否则纵然不忍心也得给它一个快活,你媳妇一定会伤心吧!”
“她……”骆逸顿了顿,“她会很伤心。”
阮大笑了笑,“所以你们运气好啊!不过小兄弟你功夫也不错啊,年纪轻轻的身手不凡,师承何处?”
“只是家传的功夫。”骆逸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丰利呢?”
“担心你媳妇啊?”阮大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兄弟,有喂你媳妇吃药吗?适才翻滚难保没有骨折,加上舟车劳顿,怕她会发起烧来……”
骆逸一愕,“我没想到。”
“唉!真是个粗心的男人,这有药快拿去。从这到丰利大约一个时辰,你得把你媳妇照顾好。”
跳下了牛车,骆逸奔回安置颜福的那辆马车。
“颜福?”他掀开布帘喊。见她没有回答,走到她身侧察看,发现她面容潮红。
紧捏著手中的药,他急得团团转,终於在枕边发现一袋清水,但问题又来了,他发愁的来回看著药与水,该怎么让她喝下去?
“颜福,你醒醒。”他试著叫醒她。
她嘤咛了一声似有反应,却只是转转头便没了下文。
他小心的调整自己的位置,让她躺到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脸,“颜福,你烧得厉害,快醒来吧!”
这回她连动都懒得动了,呼吸也略微急促。
马车晃呀晃的,规律的往前行,他想了一下,终於下定决心将水袋里的水倒掉一些,然后将药丢进袋里摇了摇。
觉得药化得差不多了,他喝了一口药水含在嘴里,低头哺到她的嘴里,直到确定药水全吞了下去,才离开她因发烧而变得烫人的嘴唇。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几次,才总算把药水全部喂完。
终於松了一口气,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身大汗。
看著她,骆逸忽然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只是突然觉得很轻松。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他望著她昏睡的脸笑道,“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该我的躲不掉不是。”
小心翼翼的将颜福放下,他毫不避讳的拉开她的衣襟,察看她的伤势。果然发现一些小伤口都没有上药。他皱了下眉,她真是不听话啊。
检查过她全身替她上药,骆逸现在只能祈祷阮大给的药有用了。
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手臂小心地环住她。
等丰利到了,她便能接受大夫的医治,而他,也不会再躲避她的感情。
昏睡中的颜福当然不知道她计画已久的“哺渡疗伤,患难真情”,就在她不知不觉中达到,只不过主动与被动者角色交换,更甚者,连伤重吐真情都算经历了。
可惜这一切都在她昏睡中结束,而她日后知道时恨得搥胸顿足。
心里的想法是——
“哼!若是我当时意识清楚,一定打蛇随棍上,直接私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