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瞧瞧,我这个同心结香囊做得如何?”跟着婆婆打了一个下午的绳结,赵采薇喜孜孜的将手中的红绳递给婆婆,还替它娶了个名儿。
“嗯,不错,你这两个心可真是特别,娘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有巧思的女娃儿呢!”
“娘,人家才不是女娃儿呢!人家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她不再是小孩了。
虽然过去她曾为了年纪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但是现在夫君的一切才是她该在意的。
以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谈论她傻、不会数数儿这回事,然而,因为真心接纳婆婆,所以她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那天,婆婆同她要了生辰八字,说是过些时候要上七里庙替她求平安符,她便将生辰告诉她,这也才知道她真正的岁数是二十六岁,而非记忆中的十六岁;而这十年的记忆,她虽然没有印象,但并不以为忤,因为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她在岳老夫人的教导下,知道了女诫里真正的意思,从前光是读教条、死记,现在配合在现实生活中,她一下子就能融会贯通。短短几天内,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精神好多了,就连言行举止也少了稚气,虽然仍是天真无邪!但至少明白了什么是该说、该做的事了。
现在的她,日子过得比以前充实,也比以前快乐。
如果夫君能同她说说话,那么她更会快乐得像只小鸟,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呢!
可现在!她只能偷偷看着他的背影……
“薇儿、薇儿!”
岳老夫人推了推赵采薇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啊!娘,您刚刚说什么?”
“我是问你,会不会把这个结送给皓啊?”
“您是说同心结?不!不会。”她连忙摇头,是不会送也不敢送。
“为什么?”
“娘,您说堂堂一个大将军戴这个玩意儿,不是让人笑话吗?”这是借口,谁教她不敢向婆婆说自己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丈夫一次面?
“但我瞧上回王将军来的时候,腰际上也挂着一个。”
王将军是在石守信等人离开后,宋王赵匡胤才册封晋升的一名将士,因为时常来府里向护国大将军请益,因此岳老夫人和赵采薇都曾见过他。
“这……”她也记起这回事了,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会将这个同心结送给夫君的。
岳老夫人也看出她有些为难,心想算了,既然薇儿没这个意愿,也就别勉强她了。只是,她看他们夫妻俩冷冷淡淡的,就算是两人非要见面的时候也是相对无言,皓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每当见到薇儿的时候,总显得更冷。
而薇儿呢?脸上写满热切,深幽的眸光在见到他时,便转为灿亮。
一方急着撇清关系,一方急于讨好,她看了心都揪疼了,怎么皓仍是无动于衷呢?
难道,是她这老太婆霸住薇儿太多时间,让他们夫妻俩只有晚上可以相处,所以才这般冷冷淡淡的吗?
那么,她就不该多留薇儿了。
“薇儿,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用膳,别让皓等太久。”她催促着她回去,殊不知回房的赵采薇也只是一个人享受着热腾腾的饭菜和一屋子的孤寂。
为免婆婆起疑,赵采薇很快地站了起来!“那娘我先回去了,明儿个再来。”
“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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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一坐一站的主仆商讨着。
“这次南唐又蠢蠢欲动,我看近日皇上会下令让我带兵出征,府里的事就交给你全权作主了。”岳皓暐如以往出远门前一般向何总管交代府里的事。
“将军,您放心吧!”何总管也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不比凡人,将军光是征战就耗去了大半青春,好不容易娶了妻子,仍是这般拼命,真是难为了将军。
静默了半晌,岳皓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个女人你也别忘了看着,别让她出来闯祸。”
何总管知道将军说的是夫人,应道:“夫人每日除了睡觉外,泰半时间都在老夫人房里,没再去什么地方,请将军放心。”
岳皓暐没有多疑何总管怎么知道赵采薇的一举一动,只听到何总管说她到娘的房里。
她竟敢将他的命令当成耳边风,无视于他的威严!
怒火轻易地被挑起,还没有人胆敢如此忤逆他!
砰的一声,桌子应声而裂,让何总管见识到将军的功力。
“去把她给我叫来!”他要教教她如何听话。
“将军,这……这么晚夫人应该是睡了,有话不如明天再说吧!”若是让羸弱的夫人来到盛怒的将军面前,恐怕夫人会承受不了。
夫人和自己的女儿珠儿同年,他关心她就像关心自个儿的女儿一般,他虽位低言轻,但也不能眼睁睁将夫人送至虎口前啊!
“何总管,你是收了那女人多少好处?怎么我愈想愈不对劲,她到了将军府就得到你的特别礼遇,现在连我这个主子也都使唤你不得了!”他今天定要弄个明白!
“这……将军,是这样的,奴才是想,要是现在去唤夫人过来,等您和夫人谈完恐怕大半夜也过去了,那明儿个夫人势必会迟起去向老夫人请安,万一老夫人问起,奴才不知该怎么回答。”何总管替自己找了个好理由,拿老夫人来压制将军应该管用吧!
丙然!岳皓暐听了,只得打消见赵采薇的念头。
真要让她请安晚了,娘若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罢了!还是依言明日再说吧!
他挥挥衣袖,“算了,你下去吧!”
“是,时候不早了,也请将军早点休息。”何总管关起房门离开,口里嘟嚷着明天要找人来修桌子。
岳皓暐不似何总管般忧心琐事,他只知道那赵采薇一进门后,整个将军府就变了。
娘和奴仆全成了她的人,一径替她说好话、替她挡他的怒气……
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一向只办事不多言的奴仆们全成了忤道他的高手?
啐!暗咒了声,又是个没有解答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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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沉,皎洁的新月高悬,照亮了前头的路。
赵采薇拿着一只木桶,缓缓地往井边走去。
半个月了,她嫁到护国将军府来也有半个月了。
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日间陪伴婆婆外,剩下来的全是自己的时间,孤独的守候着寂寞……
原来,那天她和岳老夫人相谈甚欢,于是赵采薇每日醒来后,便到岳老夫人房里和她共用早膳,然后结伴在府里四处走走舒展筋骨,到了下午,便回房里替岳老夫人按摩受伤的腰部,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自个儿的房里用晚膳、沐浴。
之所以不留在岳老夫人那儿用晚膳,是她不想让她认为他们夫妻俩相处不来,所以她骗岳老夫人说她必须回去陪岳皓暐用膳。但实际上,岳皓暐自从那一次甩袖离开后,一次也没进过她房里,甚至连房外的庭院都没踏进过。
她一直告诉自己、告诉婆婆,夫君是喜爱她的,只是身为一个将军,不能动不动就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所以才会对她如此冷漠、无情。
常常这么告诉自己之后,她几乎就要相信幸福是环绕在她身边的。
可是,当她醒来、不做梦的时候,还是会篇了他轻言分离的话而心痛。
她想要告诉他,她并不是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啊!
算了,她还是自己好好地过日子吧!
收起自怨自艾的心绪,她小心翼翼地将木桶绑在绳头上,然后再将长绳慢慢的放下,想取几桶水上来沐浴。
这些事儿是她央求秀秀教她做的,本来秀秀是要帮她的,但秀秀的活儿已够多了,除了要照顾老夫人外,还要打理膳食,所以她学着自己来,也可省了秀秀的麻烦。
其实自己打水、烧水也是挺好玩的,她玩心一起,便不管这是件累人的事、该不该她做的活了。
见着水桶一寸寸的随着长绳而下,没入漆黑的井里,她好奇的想到,这井不知道有多深?水是不是有很多?
她望着井口仔细的瞧,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改用趴姿,趴在井边打算再瞧清楚些,但还是没看明白。
正想起身放弃的时候,却感到背脊窜起一阵凉意,雷光石火之间,她被推了一把,随即跌入漆黑的井中,呼救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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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天气清朗,昨儿个的凉风吹得古怪,将花园前的女敕叶打得落满地,还将一向坚固的门板吹得摇摇晃晃,拴都拴不紧。
岳老夫人被风扰得睡不安枕,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辗转睡去。不过,当鸡初啼之时,她又醒了过来。
已经几十年来不曾这样了,她暗觉奇怪,可别发生什么事儿才好。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秀秀手里拿着雕花托盘,从西厢那儿走了过来。
“老夫人,用膳了。”秀秀招呼着。
岳老夫人暗叫奇怪,这会儿薇儿早该已先送盆水过来给她净手了才是,怎不见人影呢?
“等会儿吧!薇儿还没送水来给我净手呢!”
“咦!是吗?夫人应该不会晚了才对啊!”
“我也是这样想,难不成是病了?”岳老夫人自言自语,心头泛着不安,“皓上朝去了吗?”
“老夫人,将军一大早就出门了。”秀秀回道。
皓都出门去了,那薇儿应该没事才是。
“老夫人,早膳都要凉了,不如您边吃边等吧!”
“也好,你先去给我打水来。”
“是。”秀秀退出房内后,岳老夫人那股不安的情绪仍是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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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主屋的秀秀,转身到厨房里拿了个木盆往井边走去。
走近井边的时候,她不经意的发现井边有好几块水渍,她笑笑说:“啧!夫人也真是的,取水还会漏水。”
她松下绳索,发现水桶不见了,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身子趴在井边瞧。该不会是掉进水里了吧?
这一看,她吓坏了,随即发出震天价响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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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采薇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沉甸甸的脑子一直感到浑浑噩噩,只要微张开眼,便见到汹涌的井水向她袭来。她曾大叫着不要,却喝进更多的水,然后她又尖叫着不要,又昏厥,就这样醒来、喝水、尖叫、昏厥……终于,她抗拒着,拒绝再睁开眼承受那难受的折磨。
只是在昏昏沉沉之际!她听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声音,那是她夫君的声音。
她听得出他在生气,可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印象中,他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发火,她自嘲的笑了笑,现在她竟然在梦中也将夫君生气的嗓音带了进来,她还真是太过思念他了……
而在床榻旁的大夫就没有她这般好运气了,他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因为躺在床上的人是公主,她的命值他一大家子的人头。
要医活、不得张扬,没有第二句话,这是将军给他的命令。他不是蒙古大夫,在街坊上也小有名气,可将军丢给他的可是一具活死尸啊!
鲍主泡了一夜的水,身体已有明显的浮肿现象,虽然已将胸中的积水挤出,但体内仍有阴寒之气,他判断是受了寒,且有转为肺炎之迹象,这三五种病状一下子全犯了,教他怎么医?他又不是华佗!但话说回来,华佗也不见得能将公主治好,更别说是他了。
大夫只敢在心里犯嘀咕,不敢和将军回嘴,却在心中念着观音大士的宝号,祈求奇迹出现……
“你告诉我,她还要昏多久?”岳皓暐的声音将大夫的思绪拉回现实来。
“将、将军,老夫……不知道……”
他畏惧的神色加上不确定的口气,让岳皓暐大为光火,“不知道?那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吧!”
大夫吓得腿软,趴倒在地。
岳皓暐懒得看他一眼,迈开脚步走到床前看着赵采薇。
她为何会掉进井里?是失足落水?还是有人想致她于死地?
这是他思索了许久的问题,他排除后者,原因无他,因为府里的奴仆都是他从家乡带过来的,待得最久的也有十年,每个人的性子他都很清楚。若说是要陷公主于死地,然后再嫁祸给他,更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然而,现在公主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却是不争的事实,看来一切得等她醒来,才能解开这个谜底了。
他淡漠的眼神让人无法窥视他的内心世界,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如此荏弱的躺在床上,竟没有一丝的不舍和心疼。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无情的人啊?趴在一旁的大夫真是开了眼界。
房里静默了一会儿。
须臾,秀秀端了药碗进来,“将军,夫人该喝药了。”
岳皓暐想也不想,大手一挥,将秀秀碗里的汤药打翻,洒了一地的瓷碗碎片和汤汤水水。
“不必喝了,这药根本无效。”
秀秀不作声。
“把公主扶起来更衣,我要送她回宫。”
“将军,您……”秀秀的瞳眸里闪着恐惧。皇上将好好的公主送进将军府,现在将军却要将尚在昏迷中的公主送回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只有将公主送回宫去,她才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岳皓暐难得的向他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没错,皇宫里有御医还有珍贵的药材,惟有将公主送回宫,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秀秀不敢再多说话,立刻帮赵采薇更衣。
“等等。”大夫怯懦的阻止他们,“公主现在正病着,凤体不能随意移动。”
岳皓暐想了想,决定道:“我会抱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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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的马啼声初停,马车上的人儿立刻飞奔而下,朝着护国将军府的大门喊着!“爹、爹!珠儿来了。”
不久后,将军府的大门开启,何总管见着许久未见的女儿,“珠儿!?”
“爹……”
案女俩紧紧相拥,何总管眼中流露出满满的父爱,“珠儿,你总算来了,这几天将军府可出了不少事!爹都快忙不过来了。”
“爹,还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难得着您吗?”
珠儿年纪轻轻,却已将生意人的应酬话学得十足,吹捧着自己的老爹,乐得何总管暂时忘了烦忧。
“哈,你这小滑头,快,进来吧!爹有话跟你说。”
“嗯!”回头拿出搁在马车上的包袱,珠儿跟着何总管进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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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主昏迷回宫已有数天,从第一天御医信心满满到现在的摇头兴叹,太后和皇上已渐渐失去耐性,对于岳皓暐的指责和怨慰也随着赵采薇的昏迷不醒而日益增加,不断累积的怒气已然蓄势待发。
爆里的好事者纷纷猜测,这次待罪之身的岳将军恐怕难月兑离被罢官的命运。
是夜,宫里龙灯初亮,皇上密召了妹婿,将自己和妹妹的因缘原原本本的说出。
岳皓暐这才知道,原来赵采薇的痴病乃是皇上造成。当下,他心中竟起了阵不知名的揪痛,但那心痛一闪即逝,全让同情覆盖了去,他只当自己是在同情她的命运和兄长锁在一起,并没有异样的情愫。
因为,照顾她并不是他的责任,他是这样想的。
“皓,朕知道这桩婚事非你所愿,但也请你看在我们兄弟的情分上,好好照顾她吧!”赵匡胤听御医说了,薇儿仍是清白之身,这表示她成亲后并没有得到岳皓暐的真心相待。
“这本不关我的事。”岳皓暐冷冷的回了他一句。
“朕知道,但你们已经成亲了。”赵匡胤不承认这错是自己造成的,他是君,是众人的王,就算有错,又有谁敢置喙?
“全拜你所赐。”岳皓暐晓并不在乎自己会得罪赵匡胤,早在送公主回宫前,他就想清楚了,与其让皇上误以为他欣然接受他的赐婚,不如将事实说出来;而说出实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根本不在乎。
“皓,别这样,你不知道朕对这个皇妹有多愧疚,朕希望能尽自己所能的满足她的要求,而你是她惟一曾向朕要求过的东西,朕……”
“原来我只是个东西?而你们竟妄想支配我的一切!?”岳皓暐忍着怒气打断赵匡胤的话,一脸阴鸷。
“不,我们不是想支配你……”
“不用再解释了,你是皇上,不是吗?”他讽刺的道。
言下之意是他之所以答应娶赵采薇,全是因为他的皇命,而非对赵采薇有任何情愫。
他冷讽的语气激怒了赵匡胤,他大手一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跟朕说话!朕将皇妹许配给你,是看得起你,你居然不知好歹,任朕好说歹说,也不肯交心给公主?你难道不怕朕将你满门抄斩?”
“生既无欢,死又何惧?”
岳皓暐刚毅的脸部线条写着不肯屈服,那神情气势与霸君无异,自始至终,他没有惧怕,就是这样无畏无惧的神情,让赵匡胤破例将他留下。
“如果皇上执意因为臣的不屈服而降罪牵连无辜,你就不配称之为皇!”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保全娘和府里奴仆的性命。
闻言,赵匡胤颇富兴味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朕是昏君?”
“臣没有这么说。”
两人对视了半晌,突然,赵匡胤笑了,“哈哈哈,皓,你的蛮性子依旧没有变,和十年前一个样,任何人都逼迫你不成。”
“罢了!罢了!当初朕没经过你的同意就下旨,是朕不对,那么朕收回旨意,你就回将军府去吧!自此以后,公主与你无关了。”
“不,臣要等公主醒后再离去。”
乍听到皇上的允诺,岳皓暐是应该高兴的,但他没有。不管怎么说,公主正昏迷不醒着,他和皇上这样谈论公主此后的去处着实残忍;现在他既已将事情说开,让皇上对于他将休离公主一事心里有谱即可。
再说,公主是在将军府里受病的,就算不顾夫妻情分,他也必须尽人事的照顾她,直到她康复。
“也罢,就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