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在一幢舒适的维多利亚式房子前面停下来,这就是茱莉这三个月以来住的莫家。“到了,茱莉。”好心的司机说道。可是当茱莉下车的时候,她的新朋友都不曾像往常一样跟她说再见。她走上积雪的人行道,同学冰冷的缄默与怀疑使她的胃在翻搅。
这天早上,茱莉班上收的这星期的午餐钱放在老师办公桌里被偷了。由于休息的时候只有茱莉留在教室赶着完成地理课报告,所以她的嫌疑最大,再加上她又是从坏的大城市新来的,班上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在每个人眼中她都已经是有罪的了。下午她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等的时候,听见邓校长要秘书打电话给莫家说偷钱的事。显然这通电话已经打过了,因为莫牧师的车子已经停在车道上,他很少这么早就回家的。
她双膝发抖地站在房子前面看着,想到她就要被赶出这里。她最舍不得的倒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他们的拥抱与温柔的笑声。想到再也听不到莫吉姆说:“晚安,茱莉。别忘了祷告,蜜糖。”她就忍不住想投身雪地痛哭。以后卡尔与塔德再也不会找她去玩或看电影,而她已经把他们当成亲哥哥,那要她以后怎么活下去呢?”
她怀着茫然的恐惧走进屋里,把书包挂在厨门旁边,月兑掉大衣,也把它挂好。她可以听见两个哥哥的声音传来,于是她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
十六岁的卡尔看见她站在门口,就过来用手揽着她的肩膀。“嗨,茱莉老弟,”他开着玩笑说道,“你看我们的新海报怎么样?”通常卡尔这么叫她都会令她发笑,但是这次她却想大哭,因为以后就听不到了。
比卡尔小两岁的塔德看着她哭,用手指着海报上他们最新的银幕英雄班查克。“你觉得怎么样,茱莉,他是不是棒极了?总有一天我也要有一辆跟班查克一样的摩托车。”
茱莉隔着模糊的泪眼瞄一下那张真人大小的海报,上面是一个面无笑容的男人站在摩托车旁边,胸膛宽阔,头发乌黑。“他是最棒的。”她木然地应道。“你们的爸爸和妈妈在哪?”虽然她的寄养父母要她称他们为爸爸妈妈,她也接受了,但是现在她知道这项特权即将失去了。“我需要和他们谈话。”她决心尽早面对,因为她再也受不了这种等待的恐惧感了。
“他们在卧房里谈什么私事,”塔德说道,目光仍然盯着海报,“卡尔和我今天晚上要去看班查克的新电影,可是那部电影十三岁以下的不能看,所以妈妈说我们不许带你去。”他终于移开目光,看到茱莉悲伤的脸。“喂,小表,别这么难过。下一次我们——”
对面的房门打开,茱莉的养父母走了出来,表情严肃。“我就在想好像是听到了你的声音,茱莉。”莫玛丽说道,“你要不要吃一块点心再开始做功课呢?”
莫牧师看着茱莉黯然的脸色,说道。“我想茱莉现在大概心很烦,不能专心写功课。”然后他对茱莉说:“你要现在谈谈是什么让你心烦,还是等吃完晚饭以后呢?”
“现在。”她轻声说道。卡尔和塔德有些困惑,担心地互视一眼,想要离开房间,但是茱莉摇头示意他们留下来。她觉得,最好现在当着大家的面一次就把话讲清楚。等她的养父母在卡尔的床上坐下之后,她就用颤抖的声音说:“今天学校有钱被偷了。”
“我们知道,”莫牧师不带感情地说,“你们的校长已经打电话跟我们讲过了。邓校长和你的老师似乎都认为你涉嫌。”
茱莉早就料到可能会遭到怎样的痛苦与不公,也决心不求情或自取其辱。但是她却没有料到面对失去新家的痛苦会是这么强烈,她下意识地把双手往裤子口袋一插,摆出抗拒的态度。但是肩膀却忍不住猛烈地颤抖起来,她也必须用袖子拭去不争气的眼泪。
“你有没有偷钱呢,茱莉?”
“没有!”她急切地喊出来。
“那就没什么事了。”莫牧师和莫太太站起身,仿佛已经决定她既偷窃又说谎似的。茱莉忍不住哀求起来。“我发誓我没有拿午餐钱,”她激动地哭着,一面用手扭绞着毛衣的边,“我保证过不再说谎或偷东西,所以我没有偷!请相信我——”
“我们相信你,茱莉。”
“我已经改变了,真的,我——”她突然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们,“你们什么?”
“茱莉,”她的养父用手模模她脸颊说道。“你来跟我们住的时候,我们要你保证不再说谎或偷东西,你给了我们保证,我们也就给了你信任,记得吗?”
茱莉点点头,想起三个月以前的事情。她见到养母的笑容,忍不住投入玛丽的怀中。玛丽也张臂搂紧了她。茱莉泪如泉涌。
“好了,你这样会生病的。”莫吉姆说道,同时望着妻子的眼睛微笑。“让你妈妈去弄晚饭吧,相信上帝一定会处理钱被偷的事情。”
听见“上帝”这个字眼,茱莉突然僵住了,然后迅速往外面冲去,一面回头叫着说她会回来帮忙摆桌子,留下大家愕然站在那里。
茱莉跑到两条街外她养父的教堂,沿着中央走道走到前面,抬起眼睛望着十字架。“谢谢你使莫家人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我一定要做一个完美的人让大家引以为傲。”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以后,茱莉把她本来就很干净的卧房又彻底打扫了一遍;洗澡的时候把耳朵后面洗了两次。当塔德和卡尔请她一起玩拼字游戏的时候,她决定要做到完美的地步,所以对于偷瞄字块以选择“好字“的事情连考虑都不予考虑。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有一个七年级的学生牛比利被抓到在午休时间跟朋友偷喝六罐啤酒,他身上还有一个信封,上面有茱莉的老师写的“午餐钱”字样。
结果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向茱莉道歉,就连沉着脸的邓校长也私下对她道了歉。
那天下午,茱莉先到教堂去,在里头待了十五分钟感谢上帝,然后一路跑回家去,等不及跟大家分亨这个消息,她跑进厨房,莫玛丽正在预备晚饭。“我可以证明我没有偷钱了!”她喘着气说道,一面满怀期待地看着养母和在一旁的两个哥哥。
莫玛丽不解地对她笑笑,然后又继续削胡萝卜皮;卡尔埋首于功课之中,头连抬都没抬;塔德则是心不在焉地对她笑一下,然后又继续看手中那本封面是班查克的电影杂志。“我们知道你没有偷钱,蜜糖,”莫太太终于冒出一句话来,“你说过你没有了。”
“不错,你告诉过我们你没有偷。”塔德一面翻书一面提醒她。
“不错,可是——可是我可以让你们真正相信。我是说,我可以证明!”她喊道,望望这个人,又望望那个人。
莫太太把胡萝卜放下,开始帮茱莉月兑大衣。她温柔地笑着说:“你已经证明了——你说的话足够作为全世界的证明。”
“是牛比利偷了钱去买啤酒跟朋友喝。”茱莉仍顽固地把话说出来,然后她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呢?”
“因为我们知道你,”她养母说道,“而且我们信任你,我们也爱你。”
“对,小表,我们是如此。”塔德与卡尔点头说道。
茱莉只觉得热泪刺痛着眼睛,于是她匆匆转过头去,但是这一天已经在她生命之中成为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莫家人给了她一个家,信任她、爱她。这个美丽而温暖的家永远是她的,不只是暂时的。他们知道她的一切,却仍然爱她。
茱莉沉浸在这项新认知中,就像一朵花在温暖的阳光下绽放开来一样。她开始更努力念书,也很讶异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挺能念书的。夏天的时候,她主动要求念暑期班,以弥补错失的一些课程。
那年冬天,莫家人给了她一样生日礼物。她打开包装纸,里头是一个牛皮纸信封,再里头是一张领养申请书。
茱莉含着泪看着他们,把信封贴在胸前。“是给我的?”
塔德和卡尔同时说道。“我们只是让它正式一点而已,你可以改姓莫。”塔德补充道:“我是说,如果你不确定这主意好不好,就不必这么做——"茱莉投入他怀中,几乎把他扑倒。
“我确定。”她快乐地说道。
那天晚上,两个哥哥带她跟一些朋友一起去看偶像班查克的电影,她一口答应了。不过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认为班查克那么好。满心喜悦的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中那个黑头发的家伙骑着摩托车,一脸的酷劲。
看完电影之后,大家在讨论着班查克。“他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塔德赞道。
“可是他看起来好冷酷无情。”茱莉说道。
其他女孩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班查克是百分之百性感迷人,每个人都这么说的,茱莉。”
“茱莉还太小,”卡尔说道,“还不懂怎么欣赏。”
“我才不小呢,”茱莉挽着哥哥说道,“班查克就没有你们两个帅。”
听见这句恭维,卡尔抛给在旁的女孩一个笑容。“不过以她的年龄而言,茱莉是很成熟的。”
一九八八年
“把那些该死的牛赶走,它们臭得连死人都要受不了!”班查克坐在导演椅子上喊道,瞪着那些围在一个临时牛栏内的牛,然后他又低头记了一些笔记。他们跟一位德州亿万富翁租了这处位于达拉斯四十英里外的豪华巨宅拍片,除了牧场与奢华的马厩,田野上还点缀着油井。他们在拍的这部电影叫“命运”。根据某综艺杂志的说法,它很可能再为查克添一座最佳男主角奖以及导演奖,那是假设他能设法把这部有如碰上白虎星的电影拍完的话。
就在昨天晚上以前,查克还以为事情不可能更糟了。“命运”计划四个月拍完,预算四千五百万元,但是如今已经落后了一个月,预算也超支了七百万,因为几乎从开拍的第一天就天天碰上稀奇古怪的问题与意外。
现在,经过了几个月的耽搁与折腾之后,终于只剩下两个景就可以完成了。但是原来应该欣喜异常的查克此时却是满腔怒火,简直无法集中心神工作。
平常,暂时没事待命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会在一旁轻松谈笑,但是今天却都离查克远远的。碰上昨天晚上的事以后,大家都尽量避免和查克讲话,而且谁也不敢寄望完工之后会有什么庆功宴了。
昨天稍早的时候,查克告诉妻子蕊琪说,他晚上要和摄影小组与副导演开会讨论一些新想法,所以他打算就在片场的拖车里过夜,不回他们住宿的新月饭店了。可是等到所有工作人员聚集在他的拖车前准备开会时,查克才发觉他的重要笔记忘在旅馆里了。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请大伙儿跟他一起回饭店去,由于片子即将完工,大伙儿的心情都轻松无比。他们一共六个人走进黑暗的套房,查克打开了灯。
“查克!”蕊琪喊道,一面从沙发上那个赤果的男人身上滚下来,慌忙伸手去抓睡袍,她的眼里满是惊惧之色。与她在“命运”里搭档的欧唐尼也急忙坐了起来。
“查克,冷静一点——"唐尼求道。见查克朝前逼近,他匆匆地跳下沙发,跑到环型沙发的后面。“别碰我的脸,”当查克翻跃过沙发时,唐尼尖叫着警告,“我还有两场戏要拍——”同来的五个工作人员合力把查克拉开。
“查克,不要发疯!”工头喊道,试着劝阻他。“你要是打坏他的脸,他就不能把那他妈的戏拍完了!”傅道格喘着气说道,一面拉住查克手臂。
查克把他们都甩开,然后刻意经过算计,冷不防地打断了唐尼的两根肋骨,才又被众人拉开来。他愤怒地喘着气,看着大家伙儿把瘫痪的唐尼抬了出去。门口站了一堆旅馆的客人,无疑都是被蕊琪的尖叫吸引过来的。查克走向前,把门砰然关上。
他朝蕊琪走近,强忍住对她使用暴力的冲动。“滚离我视线之外!”他警告着,她则拚命往后退开。“滚出去,不然你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你敢威胁我,你这自大的狗儿子!”她轻蔑地回骂道。“你要是敢用手指碰我一下,帮我办离婚的律师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只把你所有财产的一半给我都不够,我会要全部!你听懂了吗,查克?我要跟你离婚,我的律师明天就要在洛杉矶把申请案提出去。我要和唐尼结婚!”
查克醒悟到原来他的妻子背着他跟情夫鬼混,还对他辛苦赚来的钱打主意,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抓住她手臂,把她朝门口用力一推。“我会把你杀了也不让你拿我的任何东西!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她扶住门站起身,得意地抛下临别赠言:“如果你打算把明天我和唐尼的戏份去掉,劝你想都别想。你只是导演而已;制片公司已经在这部片子上投了大笔钱,你要是再拖下去,他们就会控告你。”她狞笑着把门打开。“想想看,不管怎么样你都输了。要是你不把戏拍完,你就毁了。要是你拍完,我也会得到你一半的钱!”门在她身后砰然关上。
查克虽然处于狂怒的状态,却也知道她所说关于“命运”的事是对的。现在还剩两场戏要拍,而其中有一场是蕊琪与唐尼的。查克毫无别的选择,只能容忍那一对奸夫婬妇继续演他的戏。他走到吧台,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下去,然后又倒了一杯。他拿着杯子走到窗前,望着灯火辉煌的达拉斯夜景,心里的怒气开始渐渐消褪。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律师,要他们安排依他的条件办离婚,而不是依她的条件。他自从当演员以后赚了一笔可观的财富,他又靠投资使它增加了好几倍,那些投资都已小心地交由一些复杂的信托基金与法人看管,所以应该大部分不致被蕊琪拿走。
他紧抓着杯子的手此刻放松了下来,他已经自我控制住了。他会度过这一关,继续活下去,他知道自己能够,因为很久以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曾面临过一次比蕊琪不贞更痛苦的被出卖经验。那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具有一种能力,能够摆月兑出卖他的人,而且永远、永远不再回顾。
他离开窗前,走到卧室把蕊琪的衣服拿出来统统塞到箱子里,然后打电话给总机:“请叫一个搬行李的服务生到皇家套房来。”几分钟以后,服务生来了。查克把箱子交给他,说:“把这拿到欧先生的套房去。”
从这一刻起,如果蕊琪回来再求他接纳,就算她能证明刚才是因为她吃了药而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就算他相信她,也都已经迟了。
因为对他而言,她已经死了。
就像当年他一度爱过的祖母与弟妹一样,死了。当初要把他们由他心底排除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但是他做到了。
查克把思绪由昨天晚上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在,找到一棵树坐下,在那里他可以看到周遭却不会引人注意。他看着蕊琪走进欧唐尼的拖车里。今天早上的新闻报导里尽是昨天晚上那一幕闹剧经过加油添醋的细节,大概都是旅馆的房客提供的。现在大批记者又跑到了拍片现场来,查克的安全人员设法把他们挡在门口,跟他们保证说稍后会有声明。蕊琪和唐尼早已发表了声明,但是查克却一语不发。对于找上门的记者,他只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就跟今早得知蕊琪的律师已提出离婚诉请时,他的反应一样。
唯一一件要考验他的控制力的事,就是在今天收工以前,他必须导一场唐尼与蕊琪的戏。那是一场充满暴力与激情的戏,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容忍,尤其是所有的员工都会在场臂看。
只要把这一幕应付过去,把蕊琪摒于他的生活之外应该会容易多了,因为他自己也承认,他对她的感情在三年前他们刚结婚后没多久就已经消失了。从那以且,他们对彼此而言只是出于性关系与社交关系的方便才在一起。没有蕊琪,他的生活不见得会更空虚一点,不会比这十年来大部分的时间更无意义,或是更肤浅。
想到这里,查克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总是丧气得漫无目的,既没有什么重要的目标,也没有什么深切的满足感。从前他不是这样子的,查克还记得
他搭麦巧理的卡车到了洛杉矶以后,生存就像是一项挑战。巧理帮他在帝国制片公司找到搬运工作,在他就如同打了一场胜仗般。一个月以后,有一个正在拍一部低预算电影的导演需要几个人演群众戏,于是就找上了查克。在那一幕戏中,查克只需要靠着砖墙站立,摆出一副傲慢冷酷的样子。
几天以后,那个导演把查克找去说:“查克,我的孩子,你很有一种风格,也很上相。在镜头上你看起来就像詹姆斯迪恩再世,而且你比他更高、更好看。你只是站在那里,就把所有的戏都抢走了。要是你能演戏,我就为你安排在马上要拍的一部西部片里演出。噢,你还需要工会的许可证。”
真正令查克兴奋的不是能够演电影,而是他所得到的薪水。所以他就拿了许可证,并且开始去学表演了。
事实上,演戏对他并不是难事。早在他离开祖母家以前,就已经“表演”了许多年的戏,假装什么事情并不是那么重要。此外,他也全心全意地投入一个目标之中——他决心要向祖母以及在里基蒙市的每一个人证明,他可以自力更生而且飞黄腾达。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愿意尽力做任何事情。
里基蒙是一个小城,查克知道,他当年被祖母赶出家门的事一定在几个小时以后就传遍了全城。他的头两部电影上演之后,他曾仔细检视过每一封影迷的来信,希望有熟人认出了他。但是大概就算有人认出来了,也无意写信吧。
从那之后有一段时间,他梦想着有一天带着大笔钱返回里基蒙把整个石家企业买下来。可是等到他二十五岁,已经存够了钱足以买下石家企业的时候,他也已经成熟到足以认清一件事:就算他把整个城市都买下来,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那时候的他已经得了一座奥斯卡奖,也拿到了学位,大家都称他是天才,是白手起家的传奇。他在银行里有一大笔财富,演艺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他已经向大家证明了班查克可以自力生存,证明了他能够飞黄腾达。他没有什么其他奋斗的目标,没有什么好证明的了,结果他变得颓丧空虚无比。
目标没有了,查克开始朝别的方面寻求满足感。他兴建了一栋又一栋的华厦,购买一艘又一艘的游艇,也参加疯狂赛车。他的身边美女如云,但是从来不曾认真。那些女人也并不期待他会认真,因为他这个大众偶像已经成了一种性关系的战利品的象征,她们只求得跟他上床就足以炫耀世人了。
虽然他经常让自己纵情享受这类桃花运,但是好莱坞的种种变态与虚浮现象,也常常因为他心底犹存有一些传统道德观念而使他产生反感。于是有一天早晨他醒来之后,发觉自己再也受不了了。他厌倦这些毫无意义的性关系和无聊而嘈杂的宴会,还有那野心而又神经质的三流影星,更全然嫌恶自己所过的这种生活。
他开始寻找一个充实生活的新方向,寻求新的挑战和更好的生存理由。演戏已经不再是什么挑战,所以他把念头动到导戏上面去。如果他尝试导演失败了,一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但是他认为就算拿自己的名声来冒险一赌,也会有一种刺激性的效果。其实想导一部戏的念头早就存在于他的下意识里了,此刻终于变成了他新的目标。于是他开始全心投入去追求,就像往日他追求其他目标时一样坚决。
帝国制片公司的董事长李厄文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但是怎么求也没有用。最后厄文只好丢一部低预算的恐怖片让他去导,片名叫“梦魇”,主角包括一个九岁的小孩,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关于这个小孩的角色,帝国制片公司坚持要用孟爱美,她本来就是个童星,有着跟秀兰邓波儿一样的酒窝,现在已经十三岁了,不过看起来还像九岁,跟公司还签有合约。爱美的演艺事业已经开始走下坡了,另外那个金发女角范蕊琪也一样。范蕊琪从前只演过一些小角色,而且都看不出来有什么演技。
帝国制片公司把这样的两个人丢给他,个中原因当然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演戏才是他的专长,而不是导演。他们根本不希望把投资的钱赚回来,只希望能藉此使这位大明星不要把赚钱的才华浪费在摄影机后面。
查克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这也不能阻止他。在开拍之前,他花了几个星期在家中的放映室里看蕊琪与爱美从前演的电影,结果他知道了依旧有一些片段——非常短暂的片刻——爱美在步入青春期以后就失去的“可爱”被甜蜜所取代,而这一点特质在摄影机前是很迷人的,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她。
接下来在八个星期的拍片期间,查克连哄带骗地设法把他这两位女主角的潜能尽量榨出来。他成功的决心也感染了她们,而他对时间与灯光的配合感也帮了不少忙。但最重要的是,他本能地掌握了促使爱美与蕊琪发挥能力的决窍。
起先蕊琪很气他的挑剔以及一再的重拍,可是等他把第一个星期逼出来的剪接片放给她看了以后,她不禁睁大了绿色的眼睛,钦佩无比地看着他,轻柔地说道。“谢谢你,查克。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似乎真的,真的会演戏。”
“也似乎我是真的,真的会导演。”他开玩笑地说道,不过他看起来确实松了一口气。
蕊琪很惊讶。“你是说你本来怀疑过,我还以为你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很有把握呢!”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向人承认自己会担心工作,可是这是特别的一天,他刚证明了自己有导演的天赋。还有就是等影评看到了孟爱美在“梦魇”里头出色的演出之后,她的演艺前途一定会开始大放异采。查克非常喜欢爱美,跟她一起工作使他开始渴望自己有小孩。看见她和陪着照顾她的爸爸那么亲近地谈笑,查克突然发觉他想要有一个家。这正是他生命中所缺的一部分——有妻有子来分享他的成功,跟他一起欢笑,让他为他们奋斗。
那天晚上,他和蕊琪在他家一起吃晚餐庆祝。由于先前他们彼此坦白对自己能力的怀疑,那种共同的率直心情使他们有一种轻松的亲密感觉。在查克而言,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而且相当具有治疗作用。他们坐在濒临太平洋的洋房里,隔着玻璃望海,谈了好几个小时,但是谈的不是工作。查克倒很喜欢这样不同的话题,他实在厌倦了那些对其他事情都毫无概念的女演员。
后来,他们上了床,享受了一晚极度愉快又富创意的。蕊琪的热情看起来似乎是真心的,而不是为了报偿她在电影中的良好表现,这也使查克很高兴。事实上,当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对一切都觉得非常的满足,包括电影的剪接片,蕊琪的性感以及智慧。
蕊琪在他旁边用手肘支撑起身子。“查克,你这一生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真正’想要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许是因为做了几个钟头的爱已经累了,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厌倦于假装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所想要的,他只是带着一丝嘲意答道:“草原上的小屋。”
“什么?你是说,你想把那部影集拍成电影?”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住在里头。不过那房子不一定是要在草原上就是了,我一直想在某处山里有一座牧场。”
她笑了出来。“牧场!大家都知道你讨厌牛和马。是钮汤米告诉我的,”她提到“梦魇”里头的副导演,“他看过你从前拍第一部西部片的情形,就是蜜雪儿菲佛演你女朋友的那一部。”她微笑着用手指揉弄他嘴唇。“你究竟为什么不喜欢牛马呢?”
他戏弄地咬一下她的手指,说道。“它们根本不听指挥,尽往相反的方向跑,在那部片子里就是这样,它们竟然直朝着我们冲过来。”
“蜜雪儿菲佛说那天你救了她一命。你把她抱起来带到安全的地方。”
查克低头笑了起来。“我是迫不得已的,”他开玩笑地说道,“那时候我死命地朝岸石那边跑过去,牛群就紧跟在我后面。可是蜜雪儿菲佛挡住了我的路,我只好把她抱开。”
“别这么谦虚了。她说那时候她正急着逃命,还一面尖叫求救。”
“我也一样,”他逗笑地说着,然后又正色地补上一句:“我们那时候都还是孩子,想起来似乎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她侧过身子躺着,然后用手指沿着一条充满诱惑性的路径,由他的肩膀一直画到肚脐才停下来。“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请别跟我来制片公司那一套,说什么你从小就没有亲人,靠表演牛仔套绳圈为生,又跟摩托车飞车党在一起混之类的。”
查克此时没有心情谈论自己的过去。他从来没有谈过,以后也绝对不会说起。他十八岁的时候,制片公司的宣传部门想了解他的背景,他冷冷地告诉他们自己设法去编造一套,结果他们也就照办了。他的实际过去已经死亡,要再谈它是不可能的事,他用回避的口气摆明了这一点。“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是你不是那种什么礼数都不懂的街头小混混,这一点至少是我知道的。”她坚持要问到底。“钮汤米跟我说过,你那时候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已经很有风格,他说你有一种‘上流气质’。他跟你合作过几部片子了,却只知道这些。葛伦克罗丝和歌帝韩,还有梅莉史翠普,她们都说你很好共事,但是对私生活却守口如瓶。我问过她们。”
查克无意隐藏自己的不悦。“要是你以为对我表示好奇是在捧我,你可就错了。”
“我实在忍不住,”她笑着在他下巴上吻一下,“你是每个女人的梦中情人,班先生,也是好莱坞最神密的男人。大家都知道,跟你上过床的女人从来没有办法从你口中套出什么私事。如今既然我正好跟你在这张床上,而且你也已经跟我说了很多算是私人的事,所以我想,要不是我碰巧抓到了你的弱点,就是只是也许你比较喜欢我。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试着发现一些其他女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要知道,我是用我的女性自尊来下注的。”
她这种得意的直言不讳的态度化解了查克的怒意,他反而觉得非常有意思了。“如果你希望我继续比较喜欢你,”他半正经地说道,“就不要再刺探,谈一些比较愉快的事吧。”
“比较愉快的”她趴在他胸前,带着嘲弄的笑意望着他的眼睛。同时用手指穿梳着他的胸毛。从她这身体语言看来,查克以为她要说什么挑逗性的话,然而她的新话题竟令他惊讶得格格笑了出来。“让我想想看我知道你讨厌马,可是你喜欢摩托车和赛车。为什么?”
“因为,”他握住她手指,开玩笑地说道,“它们停靠以后不会跟朋友成群结队,也不会趁你背转身的时候想撞你,你要它们朝哪走它们就朝哪走。”
“查克,”她低语着,一面把嘴唇凑近他的唇,“并不是只有摩托车才会你要它到哪去就到哪去,我也会。”
查克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他指了一指。她就身子往下移动,然后低下头去。
第二天早晨,她替他做早餐。“我想再演一部片子,一部大片子,向大家证明我真的能演戏。”她说着,一面把松饼放进烤箱。
查克在一旁自在地看着她。她穿着轻便的家常服,衬衫在腰间打一个结。去掉性感的衣服和浓妆之后,查克觉得她更迷人、更可爱。而他也早就发现,她既聪明又机灵,而且也很性感。“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我想退休。我已经三十岁了,跟你一样,我也想要过真实的生活,过有意义的生活,而不再只是担心自己的身材或皱纹。在我们住的这个浮华地方之外,生命中还有更多的事物。”
从来没有一个女演员会说这样的话,如今从蕊琪的口中说出来,宛如一阵清风吹拂过他身上。更重要的是,既然她打算退休,那么他似乎是真的碰到了一个只对他的人有兴趣的女人,她不企求他在事业上帮她忙。
他正在想着这个的时候,她俯靠在他的餐桌上,温柔地问道:“我的梦跟你的比起来怎么样?”
查克发觉她是在暗示结婚,没有使诈,只凭着一股无言的勇气。他默默地打量她一会儿,然后刻意反问出他的下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的梦里有没有孩子呢,蕊琪?”
她毫不犹豫、甜甜地问道:“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们可不可以现在开始呢?”
她这出人意外的回答令查克笑了出来。她坐到他的腿上以后,他的笑声渐停,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温馨的希望。他原以为这种感觉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的手探到她的衬衫底下,这种温馨的感觉又化成了热情。
四个月之后,他们就在查克位于卡麦尔的别墅露台上结婚了,应邀观礼的有一千名宾客,包括好几位州长和参议员。另外还有几十架不请自来的直升机在上空盘旋,里头的记者忙着用照相机拍摄下面的盛宴。作伴郎的是他在卡麦尔的邻居,企业家费迈特。迈特对于穷追不舍的记者恼怒不已,竟冲着直升机怒骂道:“他们应该撤销他妈的宪法修正案第一条!”(译注:该条文与新闻采访自由有关。)
查克笑了,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他的心情出奇的好,充满欣喜和乐观。他的内心里早已在幻想着日后儿女环绕身边的温馨情景,那样的家庭生活是他从来不曾享受过的。蕊琪希望有个盛大的婚礼,所以他就照办了,虽然他其实宁愿就跟几位朋友飞到太浩湖举行婚礼。“我可以叫人拿几把长枪来。”他开玩笑道。
“好主意。我们可以就用这露台当碉堡,把那些混蛋射下来。”
他们两人笑了起来,然后又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他们相识是在三年前,有一批查克的影迷企图翻爬他家的墙,结果把两家的警铃都触响了,那些疯狂影迷才落荒而逃。那天晚上,查克和迈特发现他俩之间有不少共同之处,两人都喜欢喝威士忌,同样粗放豪爽,受不了做作,对财务投资也持相似理论。从此以后,他们不仅成了好友,也在一些生意方面成了伙伴。
“梦魇”推出之后,并没有拿到什么奥斯卡奖,甚至连提名都没有,但是却着着实实赚了一大笔钱,影评也盛赞不已,而且还把爱美与蕊琪已走下坡的星路又整个扳了回来。爱美自然是感激万分,她的父亲也一样。但是蕊琪却顿时发现她还不到要放弃演艺生涯的地步,也还没有预备好要为渴望孩子的查克生儿育女。她原先声称不想要了的事业,实际上根本已经占据了她整个心。
蕊琪丝毫不愿错过任何可以做出名女演员的机会,对于自己的能力却极度缺乏信心,甚至于只肯演出查克导的电影,别人导的她都怕参加。
查克在结婚当天所感受到的乐观想法,已经被现实的重担压垮了:他上了一个聪明而有野心的女演员的当,被她骗入婚姻的陷阱中,因为她相信只有他掌握着她的名利之钥。查克明白这一点,但是他责怪自己的程度更甚于责怪她。是野心驱使她嫁给他,虽然他不满她的手段,却能谅解她的动机,因为当年他也是一样地急于表现自己。
从另一方面而言,他之所以结婚是出于一种天真的梦想,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忠实的小妻子,还有一堆快乐的孩子等着听他讲故事。凭他的经验也早就应该知道,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只有神话里才会出现这种家庭生活。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查克今后的生活就像是一滩单调呆板的死水。
在好莱坞,跟他情况类似的人往往都向毒品与酒精寻求解月兑,但是查克在这方面却继承了他祖母的观念,看不起软弱而寻求这种情感慰藉的人。他只能用自己所知的唯一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埋首于工作之中,从早一直忙到晚上才一头栽到床上。
他无意离婚,而他对自我的说词是:虽然他的婚姻并不怎么美好,但总比他祖父母的好得多,跟他所看过的许多其他婚姻比起来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所以,他就给蕊琪一个选择:她要不就离婚,要不就收敛一下她的野心,安分下来,而他就会同意实现她的愿望,再为她导一部戏。蕊琪明智地接受了第二个条件,于是查克为了配合这个条件,也就更加发狂地日夜工作起来。
“梦魇”成功以后,帝国制片公司迫不及待地让他又导又演,片子任他自己选。查克找到一个喜剧的剧本,叫“大赢家”,是一部紧张动作片,于是就由他和蕊琪主演,帝国制片公司出钱。在拍摄的时候,他用尽了各种手段连哄带骗,加上威逼利诱和冷嘲热讽,不时还发一顿脾气,好不容易才使蕊琪与其他演员达到他的要求,就连灯光以及摄影角度他也都要管。
结果这部片子的成就非凡。蕊琪由于在“大赢家”里的表演出色而获得奥斯卡提名,查克则兼得最佳男主角奖与最佳导演奖。事实证明他不只能演,更是一个天才导演,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能把一切费用控制在预算之内。
两座奥斯卡奖使查克很得意,但是并不满足。事实上他已不再企求满足,只是藉着忙碌的工作使自己不去注意到这一点。为了不断面对挑战,他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又主演了两部电影,跟他搭配的女主角分别是葛伦克罗丝和金贝辛格。
当他回卡麦尔与费迈特敲定一项合资计划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挑战可面对,需要物色一个新的了。那天晚上,他想找一本书看,结果发现了一本不知是哪位客人留下来的小说。查克一直读到天亮,但是早在他看完以前,他就已经知道,“命运”这本小说将会变成他下一部要拍的电影了。
第二天,查克走进帝国制片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把这本书递给他。“这就是我下一部电影,厄文。”
李厄文看看书套上的简介之后,往椅背上一靠,叹了一口气。“这本书看起来太严肃了,查克。我希望你换换口味,拍个轻松一点的。”他从身后的小桌子上拿起一个剧本给查克,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有人介绍这个剧本给我。它已经有了买主,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们就可以再商量。这是一部罗曼史,很有意思,很久没有人拍这种片子了。我有预感它会造成轰动。”
查克答允把那个剧本带回家看看,结果发觉它的内容松散老套,说的不过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大亨因为找到真爱而改变,与漂亮的新老婆从此过着美满快乐的生活。查克很不喜欢它的部分原因是,其中的主角戏演起来太容易了,但主要是因为它令他想起年轻时,对爱情与婚姻所抱的天真幻想。第二天早晨,他把这部“俏女郎”剧本丢到厄文的桌上,不屑地说道:“我的导和演能力都不够,无法把这个拙劣的故事拍成一个令人相信的片子。”
“你太愤世嫉俗了,”厄文摇着头说道,“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一直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实在让我觉得很失望。”
查克只是扬起眉毛,没有说话。他知道厄文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摇钱树,失望也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拍这部“俏女郎”。不过厄文并没有试图强迫他,因为上次也有碰到过类似情形,结果查克就迳自走出办公室,去为派拉蒙和环球拍了两部片子。
“你向来不是什么爱做梦的年轻孩子,”厄文说道,“你既坚强又实际,但也不尽是一个怀疑论者。自从你和蕊琪结婚以后,你就开始改变了。”见到查克脸上的怒意,厄文连忙改口说道:“好吧,这种感性的话说够了,我们来谈正事吧。你要什么时候开始拍‘命运’,主要角色由谁演,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我来演丈夫,如果可以的话找柯蒂娜演妻子。蕊琪演情妇最合适,孟爱美演女儿。”
厄文蹙起眉头。“让蕊琪演的戏份比较轻,她一定会生气。”
“我会跟她商量。”查克说道。蕊琪与厄文彼此厌恶对方,不过谁也说不出什么真正的理由。查克怀疑是不是他们两人从前有过一段,结果不欢而散以致如此。
“要是那个流浪汉的角色你还没有人选,”厄文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倒想请你帮一个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欧唐尼来演呢?”
“门都没有。”查克断然说道。欧唐尼的毒瘾和种种恶名都已尽人皆知,而且那个人全然不可靠。上次他替帝国制片公司拍戏的时候,才开拍没多久就因为吸毒过量而被送到勒戒所六个月,他们只好找别人来代他演。
“唐尼希望证明自己已经改了,”厄文耐心说道,“医生说他的毒瘾已经戒除,现在就跟一个新人一样。我相信这次是真的。”
查克耸耸肩。“这次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因为这次他差一点把小命送掉,真的把他吓坏了,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们都得互相帮助,查克。我们必须帮助唐尼,因为他已经破产了,也因为——”
“也因为他上部片子没拍完,欠了你一堆钱。”查克一针见血地说道。
“好吧,他是欠我们不少钱。”厄文不甚情愿地承认。“不过你想想看,尽避他的名声不好,大众还是很喜欢他。他是影迷眼中迷途的羔羊,大家都想安慰他。”
查克犹豫着。如果欧唐尼真的改过自新了,演这个角色倒的确非常适合。于是他就为厄文卖了这个人情,答应回去考虑看看。
另一方面,柯蒂娜因为有别的戏约,所以拒绝了演查克妻子的角色,查克只好让蕊琪来演。结果几个星期以后,蒂娜的计划又改变了,但是查克不能对蕊琪反悔,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蒂娜竟然要求演他的情妇。孟爱美非常乐意地接受十几岁女儿的角色,流浪汉也确定由欧唐尼来演。大大小小的角色敲定,查克召集老班底工作人员开始工作。
“命运”开拍一个月之后,虽然种种意外不断,但每天送去冲洗的部分毛片获评甚佳。好莱坞都在预言这部片子一定会获得奥斯卡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