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彻底避嫌,我们没有在医院吃工作餐,而是在医院对面鳞次栉比的旅馆、饭店中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几份盒饭。“我没胃口……”小瑞端坐在桌前,筷子也没动。
“干什么!”陆凉说,“要吃大餐吗?今天反正是不行了。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吃饱了才能干活。我们还等着报告呐。”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学得象老胡了?”我笑着说,“他在忙什么?怎么没见他的影子?”
“哼,”陆凉咬了一口红烧大排,“医疗纠纷这种苦差事,搞了半天什么名堂也搞不出来。医生说的话鬼才听得懂,病家又总是哭哭闹闹,说不清事理。到最后什么证据也找不到,让那帮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老头子去胡吹一通了事。他当然是能逃则逃了。”
“但是这次很快进入司法程序。”
“对。因为管子断在病人身体里而且导致死亡,这种情况属于严重医疗责任事故,可以提起刑事诉讼。所以很快就轮到我们了。那些该死的马马虎虎的外科医生。”他吞下嘴里的事物,突然有点尴尬,补充道:“呃……其实,好医生还是多数。你当初当医生的时候,肯定是认认真真的一个人吧?”
我释然一笑:“哈哈,别提啦。不过,马南嘉应该不是一个马马虎虎的人。恰恰相反,他是……”我愣了一下,不仅仅是因为很难在很短时间内总结出某人的品质,即使那个人曾经是非常的熟悉,而且是因为透过饭店油腻的玻璃窗,我看到麻醉科主任和泰雅一起走过。我喝了一口稀薄的蛋花汤,接着说:“反正,象他那个年纪的人,如果没有一点本事是不可能爬到现在的位置的。”
“可是,这下他可完蛋了呢。”小瑞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荷包蛋,心不在焉地说。
有什么深潜多年的东西在心底里浮起,而且刺痛了我。
……这下他可完蛋了……
“这破烂的小饭店,”陆凉说,“连电视也没有。吃饭太没劲了。朱夜,讲个鬼故事吧。”
“什么?我?现在?为什么你觉得我象满肚子鬼故事的人?上次金医生借给我的‘女巫布莱尔’我还没来得及看。”
“听说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的鬼故事。你在医学院那么多年,没听说有什么传统的鬼故事吗?”
小瑞插道:“只要不是很恶心的就好。”
我苦笑了一下:“医学院的鬼故事很没劲的。”
陆凉说:“再没劲也比只能一边看着街上的车来来往往,一边吃饭要有劲。”
“那……好吧。我就记得多少讲多少吧。别嫌没意思或者不吓人。”
“讲吧,讲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清了清嗓子,“我读本科时,住在混合寝室里,同住的不但有其他专业,还有其他年级的人。那是我进大学没多久时听比我高两届的师兄说的。那时,他正在上局部解剖课。”
小瑞打了个哈欠。看来尸体对他没有什么威吓力。而陆凉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接着说:“师兄说,我们医学院有个传统,每一届学生中,必定有一个人要自杀或者意外死亡,另外有一个人发精神病,否则这一届所有的人永远不能毕业。”
“哈哈哈……”陆凉笑道,“怪不得人家说医生很变态。原来不变态就不能毕业。呃,没见着哪一届医学院学生不能毕业的。变态的人还真不少啊!”
“师兄说,66届人人的都很幸运,没有人失恋自杀,也没有人读书太用功变成精神分裂症。所以66届一个人也没能毕业,全部下放到农村或者边疆去当知青了。”
“瞎说!”陆凉反驳道,“那是国家的问题,不是闹鬼的问题。”
“当然,你也可以那么说。在文革中,自杀的知青是不少。但是本医学院的66届肄业生中,就是没有人发疯。同学们也就一直困在云南和黑龙江的农场里。一直到过了10多年,终于有一个男生因为觉得人生无望而得了抑郁症。就在几个月后,宣布恢复高考。然后,好运莫名其妙地降临,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被调出了农场,拿到了文凭。到我进大学的时候,正遇上66届同学会开过没多久。虽然大家见面提起那些自杀和发疯的同学都唏嘘不已,其实也许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地庆幸,毕竟这些悲惨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和鬼有什么关系?”小瑞说,“真的有人相信吗?都是读医的人啊。”
我耸了耸肩:“有好事的人统计了从30年代以来的学生,说这个结论非常可靠,几十年来没有例外的。我那个师兄本来不相信。他也是听他们班上的人说的。可是有个人死了以后,不久又有一个同学被送进精神病院。想想也觉得挺可怕的。然后他就开始吓唬我,说我们一届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陆凉追问:“那你们一届怎么样了呢?唔,肯定是两个都有了吧。看你毕业那么多年了。”
我凄然一笑,慢慢地说:“不。一直到现在,我还没听说哪个同学死于非命,或者精神失常。”
陆凉和小瑞的目光中,同时渗出寒意来。
“哈哈哈……”陆凉先笑出来,“我说呢,医学院么,鬼就是多。来,吃饭!”
小瑞搅着一次性塑料饭盒里的东西说:“我还是吃不下。”
“我有点事,要先走开一步。”我说,“等会儿我会自己回803。结果么,反正小瑞去报告就行了。”
中午时分,阳光慷慨地洒满了街道,即使本来平淡无奇的街道和楼房就着阳光的活力也有了生气,就象初涉世事的青年。在这街上走着,尘封的往事一件件在我心头浮起。上大学时,我被分配在混合寝室。开始觉得倒霉,因为那间寝室正好在走廊角上,所以特别小,上下铺满打满算只能住4个人,衣箱也没有地方放。而且同住的人都不是同班同学。靠门边的上铺睡着临床医学专业另一个班级的同学葛洛毅,还算比较近。他下铺是比我们高两届的师兄马南嘉。而我下铺的季泰雅居然是卫生管理专业的学生。马南嘉和季泰雅都是早出晚归的人。而葛洛毅半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初来乍到的时候,我很不习惯和这些人相处。
然而命运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补偿倒霉的人。没过多久,我们4个人就发现了共同的爱好:排球。马南嘉沉稳的二传、季泰雅超强的弹跳和凶猛的扣杀、葛洛毅不声不响却稳扎稳打的接球技巧加上我的流线式发球,最终居然结成了打遍医学院无敌手的多国部队。在每学期一次的男女混合排球联赛前,努力想拉我们参队的女生会施展各种攻势。而我们也可以免于翻晒床单、钉被子之类琐碎的事情。想到这里,我苦笑着拍了拍自己未到中年却隐隐欲隆起的小肮。太久没有爽爽快快地运动一次了。
我翻起衣领,加紧几步走进医院的边门。小门左边是污物处理处,有几个临时工模样的人在敞开屋门的平房里吃午饭,没人注意我。另一边是太平间。高高的墙上,半开的窗户积满灰尘。再往里走几步,有凌乱的平房的地方是泵站,巨大机械嗡嗡作响,仿佛恼人的背景音乐。
我们的关系非常好,几乎情同手足。因为葛洛毅家住得离学校和医院都不远,假期里为了打工和看书方便,我和季泰雅甚至轮流住在他家里。已经在实习的马南嘉也常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打牌。
然而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从马南嘉先毕业分配到广慈医院胸外科以后,我们相聚的时间就少了。后来我们3个也各奔东西。葛洛毅也分进广慈医院。他本来功课很好,足够进外科这样光鲜体面的好科室。但是他自己选择了麻醉科。也许他觉得只需要动手做不需要和别人交谈的工作才符合他的个性。季泰雅开始在区卫生局工作,听说后来托了人借调进广慈医院医务科,但是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也不宜打听别人托后门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自己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事情。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骑上半小时自行车就可以到从我家到广慈医院,我们却各忙各的,渐渐生疏起来。听说葛洛毅毕业后没多久就和同届的肖白安结婚。她读的是高级护理本科,在护士中属于少数,人也很强干,所以提拔得很快。我们还在读书时他们就开始交往了。结婚也是瓜熟蒂落的事。我读研究生的时候马南嘉也结婚了。因为忙于实验没来得及参加他的婚礼,只是隐隐听说泰雅带了女朋友一起去吃喜酒,看来不久也会结婚。这么多年下来,只剩下我还是孤家寡人。想到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连找借口相聚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几次提起电话开始拨号后又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怏怏地放下,继续过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
然而命运却再次响应了我的愿望,把我们聚到了一起。只是背景气氛未免有些僵硬而奇怪。
我一直在想心事,正因为如此,斜刺里突然有人扑出来的时候,我毫无防备。
“哈哈哈,朱夜啊!”泰雅揉哈吧狗一般乱揉我的头发,“架子好大呀!看见我理也不理!这下给我逮住了!”
“放开我!混蛋!”我低低地吼道,用力掰开缠住我的精瘦而有力的胳膊,“你才架子大呢!医务科副主任!”
泰雅笑着说:“哟!把我的背景调查得那么清楚啊?到底是‘里面’来的。来来来,要不要我交待昨天晚上和哪个美眉在一起?”
“唉!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我捋着头发说,“嘴巴这么损,手脚这么贱!”近处仔细打量,虽然脸上还是一样调皮甜润的笑容,岁月还是在他眼中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怎么回事,”我说,“你这回怎么这么倒霉?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那只能说明你是个没有想象力的人罗!”
“见鬼!我本来就是没有想象力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拍打着被他拉过的衣服,“谁能想到你会偷袭我?”
他笑着说:“谁要偷袭你?人家是想请你移步到寒舍小坐,只怕你尊驾不屑一顾。”
“怎么?想贿赂我吗?”
“哈哈,对了。就是要贿赂你。来吧来吧,老马和洛毅他们都在,让我们看看中央关于廉政建设的号召有没有贯彻到每一个相关部门。”
“我说过我会跟你走吗?”
“嘿嘿,假正经。看你的脚在往哪个方向?”
他拉着我穿过医院的后勤楼,从另一个边门出去,走进一条弄堂,前面沿街的地方花哩胡哨的商店招牌后露出了几幢灰色的6层工房。我捅捅他说:“哟!住得真不错啊!市中心黄金地段!”
“哪里呀,”他笑着说,“单位的宿舍么,很普通的。而且,邻居都是同事,有时侯不太方便。”
“房间大不大?是集体宿舍吗?”
“是一居室半的房子。原来同住的那个放射科的人结婚搬走了。”
“那不是很舒服?”我一边走一边说,“上班又近,买东西也方便。呵呵,很好的爱巢么。你爱人也应该挺满意吧?”
他撇了一下嘴角:“喂喂,不要瞎说八说好不好?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怎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好几年前就听说你快结婚了。难道……?”我有点尴尬,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什么让他不快的回忆。
“没什么。”他很轻快地跳上楼梯的最初几级台阶,“呵呵呵。你呢?冲进围城了吗?”
“我也没有。”
“哈哈,那也不错啊!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省心又省力。不是吗?喏,到了,就是这一间。”
很难说清再次看到故交的那种复杂心情。褪色的卡其布窗帘遮住了屋外的阳光。淡蓝的烟雾弥漫在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给本来其颜色就难以形容的家具罩上了一层雾霭,却没有遮过橱门上手指划过的痕迹。老式的钢窗窗框上积了铁锈,关不严实,丝丝冷风吹过,烟灰缸里已经没有生命更已燃尽风华化为畿粉的烟草的尸体四处飘散。我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马……马南嘉?”
他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头来。大约48小时以前,他还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青年医生,即将成长为社会的中流砥柱,承担起别人生命的责任。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这个时节,应该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匆匆吃过一点午饭,然后回到病房去照料手术完毕的病人的时候。也许他会有些疲惫,但他应该不会胡子拉碴、脸色铁青、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法做。
马南嘉从刘海下面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我尴尬地笑道:“喂,不要告诉我你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在他的一边,葛洛毅裹着手术室人员外出时穿的棉大衣蜷缩在硬梆梆的沙发里,摆弄一个拆开的电视机遥控器,棉衣下摆露出手术室穿着的清洁服。也许他今天仍然象平时一样更换了衣服企图正常工作。但是很快就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沦落到陪人抽烟闷坐的境地。这时他先欠起身,眯着眼睛说:“啊,朱夜啊,怎么会呢?我们当然记得。你吃过午饭了吗?要来点什么吗?”
我说:“不了。我吃过了。你们呢?”
洛毅抱歉地站起来整理桌子上散乱的豆女乃和装了馒头的塑料袋:“恩,吃了一点,没有整理。”
“呵呵呵,是早饭吧?”我干笑几声,希望能活跃一下压抑郁闷的气氛。然而没有人接我的茬。
“瞧你们!我贡献出我家,你们就破坏。”泰雅拿出一个马夹袋,帮着洛毅唏哩哗啦地收拾,“洛毅,你就别瞎折腾那个遥控器了,折腾也没有用。不是遥控器出问题。朱夜啊,还是你过的舒坦。没人因为你把上门来的客户弄死了而找你麻烦--反正他们多数本来就是死的。”
“嗨!别提了。”我摆了摆手,“你们在单位里混了那么些年头总有点成就感了吧?我到现在还是最底层的底层阶级,供人车前马后地差遣。”
听我说到这里,一直没有吭声的马南嘉淡然一笑:“至少上面有人撑着,不用全部都自己扛着。”
我黯然:“你……后悔吗?我是说,对于那个决定……”
“不!”马南嘉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否则怎么办?没路可走了。让大家在手术台前干耗着白白等病人死掉?我不干。”血色慢慢地涌上了他的脸。我开始看到我熟悉的那个马南嘉的影子。
我咳嗽一声:“说实话,换了我,也会这么干。你是对的。虽然危险,但是如果不去做就没有出路了。病人等于是个定时炸弹,随时会死掉。那还不如搞搞清楚再死。不过,找那个东西确实很费劲的。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我突然感到自己说得实在太多了,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然而冷气能吸回来,说出口的话只会越飘越远。
季泰雅倚在门框上,歪着脑袋,撇了一下嘴,然后微笑着露出牙齿,仿佛某种优雅精灵的食肉动物发现了可以下嘴的地方。马南嘉死死盯着我。而葛洛毅为难地一会儿看着季泰雅,一会儿看着马南嘉。我暗暗攥紧了拳头。该死!我真该死!为什么这么随便就会说漏嘴。也许我完全不该到这里来。
突然,季泰雅和马南嘉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瞧你的样子,好像吃了一个苍蝇。”
“呵呵呵……脸都青了……”
我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的工作要求我这样么!谁让你们套我话的?”
马南嘉笑道:“什么人套你话了?还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呀!不过,”他正色道,“你是怎么找的?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那该死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我如实地说了解剖的经过,他们三个聚精会神地听着,似乎渐渐地又恢复到实习时在宿舍里自发病例讨论的情形。马南嘉不时追问几句,不过他对我的查找思路和解剖方法还算满意。
“这就是我伤脑筋的事情了。”最后我说,“如果你们碰上了治不好的病人,最后病人死了,还能指望尸体解剖去寻找死亡和疾病的最终原因。解剖者是最终盖棺定论的人。可是现在这棺材就硬是关不上,你们说怎么办?不是让我头发都掉下一把来?”我环视他们注视我的眼睛,叹道,“唉,还是你们幸福啊。事业搞脑子的时候还有家庭做港湾。我是什么也没有,只好白白地掉头发呀。”
“朱夜,我离婚了。”马南嘉简单地说。
“什么?!”这回该我吃惊了。
季泰雅补充道:“他去年离婚了。”
“可……可是……”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当初谈了那么久。”
“这种事情说不出来的。”季泰雅接着说,“实际的原因很多很多。比如说,她厌倦了精疲力尽地上完一天班,家里人影也没有,清锅冷灶,一样样都得自己一个人动手做。也厌倦了等老马值班回家,厌倦了只有一间房间的工房。再有就是她出国后,眼看就能谋到一个好职位,年薪6万美金。而老马不肯放弃临床医生的工作和她一起出国去。毕竟去了国外再当医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这是真的吗?”我还是几乎不敢相信,“那么孩子呢?听说老马已经有孩子了。”
马南嘉平静地说:“青青我自己带。没什么可奇怪的。她不想要,也没法要。那边工作压力大,竞争激烈,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去打拼,胜算也不大。我同意由我来抚养孩子。算是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这……好新潮啊。”我憋了半天只能这样来形容,“看来还是洛毅福气好。”
梆洛毅尴尬地抽动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我没有离婚,不过和离婚也差不多了。”
“老天!”我苦笑道,“这是什么世道?”
季泰雅继续补充道:“肖白安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火气一上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听说是到广州去找了个好工作。现在除了过年时给洛毅打个短短的电话,什么音讯也没有。”
有一阵子我们一言不发,盯着烟灰缸里冉冉的余烟发呆,也许每个人心里都默默地感叹着命运的无常。然而,我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么就是说,我们又是4个单身汉了?”
“对呀!”泰雅一坐在床上,仰身倒下,舒服地摊成“大”字形,“快乐的单身汉,可以打牌到通宵,整个下午打排球,然后洗个澡,接着去吃海霸王自助餐。不过,老一套呀!我们总该进步一点吧?或者把电脑搬来联网打DIABLO2怎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玩弄洛毅工作棉袄衣襟下面垂下来的线头。
洛毅拉回衣襟裹紧了自己,说:“那青青怎么办?”
泰雅咕哝道:“送到外婆家里去。”
“没用的吧?”洛毅说,“她最喜欢缠着爸爸。”
泰雅闲适地晃荡着垂在床沿外的腿,嘴里说:“那也没关系。干脆一起带来玩。唔……海霸王也吃腻了,还是去叫披萨外买来吃吧。谁输了谁请客。呵呵,洛毅,你就准备好钱包吧。朱夜你也不要笑,挨下来应该就是你……”
马南嘉怒道:“季泰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泰雅收了声,长长的腿依旧晃荡着,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愁云拢上了洛毅的脸:“朱夜,那个……恩……我是说……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你是不是能够……”
马南嘉简洁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朱夜,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回答,等于背叛我的职业;而不回答则是背叛我自己。该死!为什么是我?
“他不会说的。”躺在床上的泰雅幽幽地说,“他这个死心眼的假正经。”
马南嘉的眼睛里透出阴郁的烈火:“刀是我开的,病人是死在我手下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问我,我都会这样回答。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该死的管子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以后绝对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哼,其实你知道。”仍然闭着眼睛的泰雅慢悠悠地说。
“我是知道。可是那根不一样。”
“什么?”我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既然我漏了出来,你们如果硬要瞒过我,不是太不够义气?”
洛毅咳嗽了几声:“那个……反正朱夜是自己人,可以告诉他吗?”
“人是会变的。”泰雅似乎无心地说。洛毅的脸色开始发白。
我一字一句地说:“是的,会变得不相信朋友的。”
“说得对。”他说,“我早就变得不相信朋友了。只是你们几个除外。”
洛毅尴尬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哦,我说也是,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泰雅翻身爬起来,说:“那倒不全是。不过我们这四个人,即使没有友谊了,也有旧事,到时候谁也别想干净月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