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起,嘉慧便没再去上班。她跟楚生准备在这几天结婚,虽然婚礼不准备办得很盛大,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拍婚纱、预订酒席、聘礼等等,忙得喘不过气来。
最气人的是婚纱店,本来说好上个星期要拍的,哪知道店员搞错了日期,临时排日期又排不上,弄到最后竟然是在结婚前一天才拍婚纱照。
当然,那样的话婚纱照就赶不上明天的婚礼了。
在婚纱店里,明明在一旁整理着嘉慧的婚纱;嘉慧傻傻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分钟,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结婚了。
这些日子来,她患得患失得非常严重,一下子觉得嫁给楚生是很幸福的事,一下子又觉得好像太快了,她似乎还没跟楚生谈过恋爱呢。
幸好全靠明明在身边安慰她。明明说,楚生会是个好丈夫,但可能不会是好情人,要从恋爱中去发现他的好不容易,但要从生活上去发现他的责任心。
她想想,也对。楚生的确不是个浪漫的人,甚至,他似乎永远捉模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一切在结婚之后就会好的。想到这,对于结婚,她又有一种期待跟兴奋,因为结了婚后,她就会有全新的生活和全新的心情。
“明明,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妳了。”嘉慧看着一旁弯腰帮她拉平婚纱的明明,感激的说。这几天,为了筹备婚礼,明明忙进忙出的,又坚持不跟楚生请假,所以公司跟这边两头烧。
“不辛苦。记得以后多帮着我,不要让楚生再找我麻烦就好。”明明浅浅地笑着,有几分言不由衷,有一点怅然;幸好她这几天忙着嘉慧的婚事,累得什么都不能想,有时还得安抚嘉慧患得患失的情绪,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明明……”嘉慧看着镜子中的她,惊呼:“妳好像瘦了!”
“那不更好?减肥喽!”明明站起来。“好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明明问着另一端的婚纱店工作人员。
“钟小姐,那妳跟我出去吧。”工作人员扶着嘉慧,正要出换衣间,嘉慧却回头问:
“明明,妳不出来看我们拍照吗?”
“不用了,我的礼服还没试呢。”她下意识地逃避。
嘉慧没再勉强她,出去拍照了。
明明在换衣间坐了下来,对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发了好一会愣,一阵失落悄然爬上心头。这几天太忙了,忙到竟连失神的时间都没有……
直至换衣间外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
“杨老板,我现在没有机会下手啊。”
明明一听,是公司的员工高建成,他是楚生的伴郎,来这里,大概也是为了明天的婚礼来试礼服的。
他在公司的表现还不错,只是总觉得他说话有一点夸张。公司里的人喜欢叫他大话王,要不是这次婚礼办得急了些,临时找不到比较合适的人选,也轮不到他当伴郎。
“我现在还没有真正进入公司的核心状况,您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高建成的音量其实不大,只能说这里隔音不大好,小小的音量却被听得清清楚楚。
“他跟钟家的小姐最近结婚。钟嘉慧,钟道成的女儿……”
明明直觉他们的对话里有些不对劲。下手?向谁下手?谁是杨老板?
“嗯,我觉得这件事急不来。您不知道,义海虽然小,但是组织却很严密,要等机会……”
明明微微一惊!原来这个高建成进义海来是有目的的。但是,是什么目的呢?她这样听也听不清楚,只是她心里告诉自己:等楚生跟嘉慧婚礼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楚生……
之后,忙了一整天,回到家时已经傍晚了,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晚餐,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还没到半夜,明明却在床上醒来,翻了翻身,发现已没了睡意。
她走出房间,到客厅开了灯,时针指着十一。
唉!罢刚不应该那么早睡的,现在可好,打乱了生理时钟,看来今天晚上她不用睡了。
她转身入厨房,觉得空气有点闷热,打开冰箱,里面连冰水都没有,除了两罐啤酒。
啤酒?也好。反正是酒类,她酒量浅,也喝不了多少;她拿着两罐啤酒,准备小饮几口,说不定可以借着酒意继续睡。
正要走到客厅,却看见嘉慧的房门开了。
“嘉慧,我是不是吵醒妳了?”
只见嘉慧有点忧郁地,随即又勉强笑笑地答:“不是,是我自己睡到一半睡不着。”然后亲昵地搭着明明的肩。“陪妳聊聊天吧。”
“有什么好聊的?以后天天去找妳妳就别嫌我。”其实,明明心里当然也很舍不得她嫁人搬出去。坦白说,这些日子来,多亏嘉慧陪着她,她在公司惹了麻烦,全靠嘉慧在一旁帮她说好话。
“喝酒啊?哼哼,这怎么少得了我呢。”嘉慧天真地说。也好,说不定喝点酒:心比较不会这么乱。
“知道妳是千杯不醉啦!”明明捏捏她的脸,她知道嘉慧酒量不差……应该说,比起她,嘉慧强多了。
啤酒算什么!嘉慧还曾经喝掉一瓶绍兴呢,在女孩子里,酒量算好的了。
两个女人坐在客厅里,明明喝掉了半罐啤酒,嘉慧喝掉了一罐半--那半罐当然是明明没喝完的。
明明觉得脸有点热,不过却是喝了还想再喝。原来这种淡淡的醉意感觉真好。“喂,小姐,妳把我的半罐也喝掉了。”
她决定了,今晚她要把烦恼都抛到脑后,好好醉一场。
“哇!明明,妳脸好红喔!”嘉慧笑兮兮地说着。“不怕!要酒吗?我房里还有!”嘉慧起身,把房间里的酒都搜刮出来。
“绍兴、茅台、威士忌、清酒……”老实说,两个女人都不常喝酒,但偶尔总会有人送酒礼盒,既然今晚兴致这么好,干脆全拿出来品尝,不过……
“那么多……我们喝不完吧?”嘉慧犹豫着说,就算她酒量再好,也不是无限上纲。
“那就当是替妳庆祝单身的最后一夜怎么样?”明明趁着酒兴提议。
“好啊!”嘉慧笑了。
于是,两个女人把酒全开了,妳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明明酒量差,没多久就有醉意了,嘉慧一开始也只是浅酌,不过有了几分酒意之后,干脆整瓶用灌的。
两个女人笑着彼此的醉态,笑完又喝……
“杜甫……呃!杜甫是不是说过……”嘉慧打了个酒嗝,眼神茫茫然。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才不是!”明明反驳着,“这句话是苏东坡讲的!呃!”明明情况更糟,根本搞不清楚是苏东坡或杜甫了。(注一)
“哈哈哈……讲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酒鬼!”嘉慧继续失控。
“男人都是酒鬼……我爸就是因为酒后开车死掉的……”明明醉后吐真言。要不是父亲这么早就去世,母亲也不会那么早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不是?”突然,嘉慧想到伤心处,竟然哭了。她想起自己没有结果的爱情,想起自己错付的情感,本来都藏在心里的情绪,因为酒的作用而爆发开来。
“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明明喊着。她也是,想起殷楚生,想起自己无能为力改变的现状。算了!今天晚上她不想去承认自己没有勇气的事实,决定这一切都是“男人”的错。
“殷楚生!你去死!”明明喊完后,砸掉一个酒瓶,听着玻璃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像是把近日的怨气都发泄了似。
“哈哈哈……”嘉慧又哭又笑,“甘宇琛!你也去死!”她也拿一个酒瓶往地上砸去,砸得更用力,也笑得更大声。
如果能把男人全当酒瓶砸,那多好哪!两个女人又笑又叫,情绪失控,中间还穿插咒骂声。
“姓殷的姓甘的都不是好东西!”
“男人都去死……哈哈哈!”两人继续发酒疯。
“咦!既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为什么女人还要结婚呢?”明明睁着醉眼问着嘉慧。
“是啊,那我为什么要结婚呢?”嘉慧醉得更厉害了。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然后拿出婚纱,将它踩在脚下。
“我、不、结、婚、了!”嘉慧站在今天辛辛苦苦拿回来的婚纱上宣誓着。
“对对对……呃!”明明早已没了意识。“妳别结婚了,干脆我们逃婚吧!”明明语出惊人地说,说完还笑了。
“好!我要逃婚!我不嫁了……”
早上九点,鞭炮声在公寓楼下响起。
殷楚生、钟道成以及义海的同事--包括最近很消沉的甘宇琛,全都在楼下等着。
“怎么?她们还没起床?”兰姐问甘宇琛。
笆宇琛耸耸肩。“我一直没打通她们那边的电话。”
钟道成催促着:“那手机呢?两人的手机都没开吗?”
“我再打打看好了。”甘宇琛回答。
“还打什么!反正都到楼下了,干脆就先上去敲门吧。”伴郎高建成提议着。
众人一想,也对,反正新娘总不会跑了吧?
于是一群人簇拥着殷楚生往公寓楼上走去。
殷楚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平静得反常,然而,大伙却被热闹冲昏了头,压根没注意到殷楚生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微笑,随着他们的簇拥上楼,不过几层楼,他却觉得,这条路好像好长、好长……
大伙来到门口,按了按门铃。
门内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懊不会两个都睡死了吧?”有人问。
再按一次。
门内仍然没有反应。“会不会她们出去了还没回来?”有人问。
“但不可能连家里的电话都打不通。”殷楚生发现情形愈来愈不对。
大伙在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接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提议,甘宇琛继续打她们的手机,仍是没人接的状态。
“我看情形有点不对劲!”甘宇琛说。
“找锁匠开门,我要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殷楚生冷静得不像个新郎。
终于,找来锁匠开了门,众人一进屋内,只见玻璃碎满一地,电话也被狠狠摔在一边,整个客厅凌乱不堪,到处都是破掉的酒瓶跟空的酒瓶。
“我的天哪!”兰姐惊呼。“她们两个……不会出事了吧?!”
笆宇琛进入屋内找寻两个女人的下落,殷楚生则是在客厅里东翻西翻。
钟道成也觉得会不会出事了。以嘉慧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你们看!”钟道成在沙发下发现一件被酒渍染黄了的婚纱,看到这个,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会不会是有人把她们给……”
“那还不报警!说不定是绑架,或者是抢劫!”兰姐在旁边看到这情况,全没了主意。
“不是抢劫。”殷楚生从凌乱的沙发上翻到一个皮夹,是明明的。“抢劫不会是这个样。”他掏出皮夹里的三千块。
笆宇琛从房间里搜出两支手机。“没见到人,可是手机还在。”刚才打的全是未接来电。
“她们可能喝了酒了。”殷楚生皱眉。照眼前的景象看来,两个女人应该是自己酒醉跑了出去。可是去了哪?
“要……报警吗?”兰姐问。原来,新娘真的跑了。
殷楚生沉吟了会。“不行,现在还没满四十八个小时,没办法报警。”
老实说,楚生不怎么担心嘉慧,他觉得嘉慧应该不至于喝得太醉,他担心的是明明。明明酒量差,人又迷糊,出门连钱包手机都没带,万一她不是跟嘉慧在一起,麻烦就大了……
就这样,本来好好的一件喜事竟变成人口失踪,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公证的时间早就过了,婚礼自然办不成,酒席也取消了。
殷楚生要其他人先回去,只有钟道成留下。众人想,好好一个婚礼搞成这样,再待下去也是尴尬,于是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
只有甘宇琛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后来,楚生跟宇琛开始在房里搜集证据,也问了这栋公寓的住户们。
“昨天?是啊,我昨晚几乎被她们吵得睡不着,楼上蹦蹦跳眺的,吵死人了。”楼下的太太说。
“对啊!好像还有砸酒瓶的声音……”隔壁的先生说。
然而,最重要的线索,还是住五楼摆小吃摊的李先生。“她们喔……有啊,我今天凌晨三、四点要收摊的时候,看到她们上计程车了。”
幸亏李先生记得是哪家车行的车,几番工夫,终于找到那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说:“她们?你们说昨天那两个喝得烂醉的女人吗?”计程车司机显然印象深刻。“看起来甘那落翅仔,失恋?款,一直骂一个姓殷的,一个姓甘的。搁说天下查甫人没一个好东西……”
殷楚生跟甘宇琛互看一眼。原来自己在这两个女人心中这么该死。虽然他们很想问清楚,到底是谁骂了自己,但是担心还是盖过了好奇心。
“那她们到底去了哪?”殷楚生问。
“机场啦!”计程车司机说完,然后盯着他们瞧。“你们不会就是那个姓殷的跟姓甘的吧?”计程车司机觉得好像在看戏一样。
呃……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
就在她们失踪八小时之后,他们查到了嘉慧的信用卡刷了两张机票。甘宇琛苞殷楚生又赶到机场去。
“喔……”幸好机场的柜台小姐还在。“你们说的是不是两个醉醺醺的女人?”柜台小姐显然印象也十分深刻。“她们来到柜台,只拿了护照,就说要买机票,也没签证,只说要两张最快可以离开台湾的机票……”啧啧!瘪台小姐觉得这两个女人实在厉害,醉成这样了还知道要拿护照跟信用卡算不错了。
“妳……”钟道成在一旁愈问愈着急,“妳看到她们喝醉了,怎么不拦下她们泥?”
“先生,”柜台小姐对钟道成的质疑非常不以为然,“我们公司可没规定不可以卖机票给喝醉酒的人。”还瞪了他一眼呢。
“那机票到底是去哪的?”殷楚生也急了,每一条线索都令他愈来愈担心。
“喔,你等等。因为她们没有签证,所以她们只能飞免签证或落地签的地方……”她算细心了呢!知道万一没签证入境会更麻烦,所以特意找了个不必签证的国家给她们。柜台小姐查了查电脑,然后说出了答案。
“柬埔寨。”
金边国际机场上空
飞机上的乱流让两人逐渐从梦中醒来。
“嗯……”天哪!头好痛!明明觉得自己的头快被敲碎的感觉。
飞机上的广播响起:“各位旅客,本班机即将降落柬埔寨首都金边坡士东机场,请乘客系好安全带,勿在走道上走动……”
东埔寨?这不是以前地理念过的地方吗?她咕哝了一声,她在作梦吗?
靶觉到飞机因为要降落而产生的气压变化,天哪!耳鸣……
明明缓缓睁开眼,只见嘉慧头靠在她的肩上,两人身上还盖着有航空公司所给的小毯子,斗大的航空公司名称映入她眼帘。
她坐直身,认真地看着身上的毯子,再看看四周。没错!她真的坐在飞机上。
“嘉慧!嘉慧!妳醒醒!”明明顾不得形象,猛烈地摇着身边的嘉慧。
嘉慧睁开眼,看着明明,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然后闭上眼……她的头一样好痛!
“嘉慧!妳醒醒!我们现在在飞机上……”明明一脸的不敢置信。
“骗人,我今天要结婚耶……”嘉慧没忘记今天是她的大日子。
“我……我没骗妳啊……”明明此时早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吓傻了!
嘉慧终于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飞机已经安全降落金边的坡士东国际机场,旅客们已经准备要下飞机了。
嘉慧坐直身子。明明说的没错,她们真的在飞机上,而且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啊!”嘉慧现在只能用尖叫来代表她的心情。
两人在惊讶与不知所措中下了飞机。柬埔寨,首都是金边,她们怎么会来这个位在中南半岛上的国家?这是在作梦吗?
两人都没签证,幸好东埔寨只要落地签,两人勉强照了快速照,准备出海关后再作打算。
海关人员用英文问明明,明明的英文是半调子,一时半刻听得不是很清楚,瞪大了眼看着海关人员;幸好,海关会讲中国话,虽然下很标准,但最后那个伸手跟她要“十块钱”的手势她总算明白了。
海关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台币(柬埔寨多用美金),才放她们出关。
明明立刻问航空公司还有没有飞往台湾的机票。当然有,只是最快也要两天后。那转机的呢?也有,可是可以转的地方都要当地的签证,她们没有,不行。
嘉慧大概被吓傻了,从下飞机到出海关,一句话都没说过,除了在飞机上的那一声尖叫外,她两眼仍是无神,仍是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错过了婚礼。
嘉慧作不了主,明明只好自己拿主意。两天!她们要在这里待两天,两人什么都没带,只带了护照跟嘉慧的钱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她平时反应再快再好,对于这种突来的“意外”,也不知所措。
出了金边这个简陋得可怜的国际机场,一出去,一群小朋友跟残障人士一双双眼正伺机而动,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拥而上包围住她们,向她们乞讨。
嘉慧吓了一大跳,当场不知道怎么办。她害怕地紧握住明明的手,明明护住嘉慧,赶紧拿出身上的零钱勉强打发掉这群因贫穷而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人。
两人总算在金边市的旅馆落了脚。
明明跟嘉慧正要开旅馆的房间,可是竟然怎么都打不开,明明仔细一看,原来是他们给错钥匙了。
她转身,对目前还不知所措的嘉慧说:“嘉慧,我去跟他们换钥匙,妳在这里等着。”说完,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奔下楼去。
然而,等她再上楼的时候,却看见嘉慧眼一个外国人拉拉扯扯。
“你放手啊!放手!我不是妓女啊!”嘉慧死命地挣扎着。
明明一看,这还得了,立刻上前把嘉慧拉到身后,拼命地挡着那个恶心的外国人。她猛烈地推开他,用她那破得不能再破的英文向那个精虫上脑的外国人说:“我们是观光客!不是卖的!”
外国人大概是被明明这么一吼,才相信她们不是妓女,他脸上有些讪讪的,亏导游还说要安排一个漂亮又神秘的东方美女给他,结果等了老半天仍没等到!他只好模模鼻子,自讨没趣地走了。
嘉慧受到这样的委屈,难过得放声大哭。明明赶紧开了门,狠狠地关上,像是要把刚才的心惊给阻绝似地。她抚着胸口,然后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嘉慧说:“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嘉慧仍哭着,她坐在床边,眼泪一直没停过。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明明喘了口气,拿出刚才在楼下买的食物和水。“嘉慧,吃点东西吧。”
嘉慧坐在床上,看明明递给她的食物,脸上终于有一些表情了。她愈想愈不甘心。为什么她要待在这个让她觉得恐怖的地方?今天本来是她新婚的日子,是她要开始过幸福日子的……
她用力推开明明递给她的食物和水。“我不吃!”然后偏过头去。
“嘉慧……”明明怔住。“怎么了?”
“都是妳!”嘉慧歇斯底里了起来。好好的一场婚礼,现在不但结不成婚,还流落异乡,甚至被人误会是妓女……“妳干嘛要让我喝酒?!”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妳先吃点东西吧。”明明极力安抚她。“很快的,两天一下子就过去了嘛。”
“我不吃!”嘉慧喊着。长到这么大,她从没受过这种委屈,莫名其妙地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还被人误会是妓女……这一切,都是明明害的!
“都是妳!”她愈哭愈失去理性,愈不理性就愈生气。“一定是妳!是妳故意让我跟楚生结不成婚的对不对?!”要不是明明让她喝酒、要不是明明带着她上飞机、要不是……
总之,这一切都是明明惹出来的!她气极败坏地想。
“我……”明明百口莫辩。天地良心,她可从来没对不起嘉慧……呃,好吧,叫她逃婚是她不对,可是她真的从没想过要破坏他们哪。
“原来爸爸说的没错!妳喜欢楚生对不对?!所以妳是故意的!”她愈哭愈大声,到最后几乎是用喊的:“我对妳不好吗?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嘉慧……”面对她情绪化的言语,明明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而且……她说中了她的心事不是吗?
她的确……的确是喜欢楚生啊!在嘉慧的指控下,她突然强烈的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喜欢他。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突来的发现。
“妳明知道我从小就想嫁给楚生,这是我的梦想……”嘉慧已经泣不成声了。“妳竟然叫我逃婚……呜……”她将脸埋进臂弯里,继续狠狠地哭。
明明坐在一旁,心里像打翻了调味料罐般,五味杂陈。她该高兴吗?自己毁了楚生跟嘉慧的婚礼,老实说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只觉得自己又闯祸了。
她叹了口气。她的心也很乱,加上现在人又在完全陌生的外国,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丙然,她真是扫把星,而且还专坏钟家人的事……
她并不怪嘉慧,她明白她的心情。她不是不了解嘉慧对这场婚礼的期待有多高,所以她明白那种期望之后的落空,以及因为意外而来到异国,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我……我现在就去打电话回台湾。”她想,现在或许让嘉慧一个人静一下也好。她没说什么,也没辩驳什么,只是把食物放在嘉慧的身边,然后一个人下楼去打电话。她们两个一声不响地跑到这里来,台湾那边的人一定担心死了。
东埔寨在历经了几十年的共党恐怖统治后,近几年来才逐渐回复安定。这里除了东埔寨当地的语言外,由于与中国接边,所以华语跟潮洲话在当地也勉强可以沟通。明明跟饭店人员问了问,才知道国际电话要怎么打,这一折腾,半小时就过去了。
拨通了电话,一个既遥远又靠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喂?喂?”明明听着话筒里那个熟悉又焦急的声音。“明明,是妳吗?”
在听见殷楚生声音的那一刻,她好想哭,好想不管任何事,立即飞奔到他的怀里,好好地哭。
“是啊,”明明拭去了眼中的泪。“是我……”
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殷楚生闭上了眼,心里的一颗大石总算放下。“妳们……妳们现在在哪里?”天知道!为了等她这通电话,他今天没一刻合过眼。
“我们在东埔寨金边的一家旅馆。”明明说,“现在没事,大概两天后就可以回去了。”
“妳听着,我会过去那里。妳乖乖待在那边别乱跑,知道吗?”东埔寨距离台湾不算远,三、四个钟头大概就可以到了。柬埔寨虽然不是什么高度危险的国家,但治安并不是很好,两个女孩子什么都没带地就跑到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真的很放不下心。
“嗯……”听到他说要过来,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流。
“明明……”她哭了吗?殷楚生的心紧了一下,她是不是吓坏了?“妳等我!”他几乎快等不及班机的时间,想立刻飞到她身边。
“嗯……”明明点点头,该挂电话了,楚生马上就要过来了啊。
然后,殷楚生切了电话,明明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竟还舍不得挂。
擦了擦眼泪,她要自己不能哭,要赶快去告诉嘉慧,楚生会过来;她想,那样嘉慧应该会平静点的。
飞奔到楼上,开了房门,只见房间里竟空无一人!
突然,有个男人拍拍她的肩,叽哩咕噜地跟她说了一长串话,她听得不是很明白。
“妳的朋友走了。”怪腔怪调的华语加上手势,天哪!最后这一句她听懂了。
嘉慧会去哪?她立刻追出旅馆门口,却哪里还有嘉慧的身影!
不管了,她要去找嘉慧……
注一:“今朝有酒今朝醉”出自唐朝罗隐的〈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