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你到底爱谁? 第一章

十一月初的冬阳暖暖地从与天花板同高的落地窗射入,替唐家大宅的饭厅引进充足的光线,更为里头的璀璨增添几分光辉。

气派的大长桌现在只坐着三个人;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年约八十几的老年人,他的身体硬朗,脸部线条严厉,岁月的风霜遮掩不了非凡的气势。他刚用过早饭,现在正专心地翻阅报纸。

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相貌俊美、举止优雅的男子,意态悠闲地喝着牛女乃。

在年轻男子对面的是一个长发女子,她有着惊人的美貌与绝佳的体态,线条优美的眉现在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挑弄装饰餐点的生菜。

一切是如此的平静祥和,画面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一如往常唐家的每一天早晨。

长发美女将盘里的小西红柿推了一下,专注地看着它滚动、停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提起那张冷艳的面孔转向坐在首位的老人,美丽的双唇轻轻开启--

“爷爷,我想相亲。”

她话一出,老人家拿着报纸的手抖了一下,俊美男子切开荷包蛋的刀子也顿在半空。

紧窒的空气维持不到两秒,瞬间又恢复成原本平静祥和的气氛。老人依旧看着报,男子依旧示范着高雅的用餐礼仪。

饼了一会,老人看完报,男子用完餐,两人这才笑脸盈盈地望向长发美人。

“念盈,妳刚才说了什么,爷爷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唐爷爷从他冷硬的五宫中挤出慈祥的笑容,疼爱地看着他唯一的孙女。

“我想相亲。”唐念盈没迟疑,面无表情地再次宣布这惊动整个唐家的大消息。

即使心底已经大大抽了一口冷气,唐爷爷脸上的皱纹仍没动上半条,他不着痕迹地向右边的孙子递个暗示。

唐慕河了然地回以眼色,关心地朝唐念盈开口:“妳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呢?”

念盈幽幽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她说得很冷淡,脸上的表情也很漠然,好像提出相亲跟点菜一样简单。

可对唐家男人而言,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雷击。

唐家一向人丁单薄,一脉单传到了唐爷爷这代终于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慢慢开始发枝散叶;可是,阳盛阴衰。

在唐念盈这一辈的,只有她一个女娃,其它都是硬梆梆的男孩子;理所当然的,她就成了唐家捧在手心的小鲍主。

现在她居然开口说想嫁人,宠她的唐家男人怎么可能会笑着点头呢?

一听到慕河知情不报,唐爷爷锐利的目光马上杀到。

“这是怎么回事?慕河,这个主意是你提议的吗?”他压根不信他最单纯可爱的孙女会有离开他们的念头,一定是慕河这个不良哥哥搞的鬼。

“爷爷冤枉!我才刚回来几天,调时差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作怪?再说,我一向不做坏事的。”慕河微笑澄清,弯弯的眼角看起来俊逸又无害。

唐爷爷白他一眼,十分清楚孙子话里的含意。

“你不是不做坏事,而是专做没有证据的恶事。我们唐家阴险的头脑,你可是继承得青出于蓝,这种人不往商界发展,学什么音乐,败坏乐界的风气!”唐爷爷中气十足地训了一顿。

每次一想到最适合从商的慕河放着自家庞大的企业不管,去拉什么小提琴,他就会惋惜地猛摇头。

“是是是,爷爷你每次说的都对。可是现在应该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慕河笑笑地说,轻松摆月兑爷爷第一千零九次的训诫。

一回到先前的话题,唐爷爷紧抿着嘴,看向又在玩弄蔬果的念盈。

“念盈,告诉爷爷,妳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相亲呢?”他语气和蔼地问,与之前骂慕河的样子判若两人。

念盈抬起精致的脸,木然地说:“我也到了适婚年纪,不是吗?”

“傻丫头,那是对一般家庭而言,才有女大当嫁的说法。在我们唐家,妳大可舒舒服服地住一辈子,唐家可以养妳到老,而且保证锦衣玉食,妳到哪里找比得上唐家的婆家呢?”唐爷爷毫不谦虚地说。

他们唐家不敢说富可敌国,但全球前百名的企业一定有唐家;不然唐家孙字辈的男孩们,即使继承家业的只有一、两个,但其它的个人发展也是有声有色,随便一个都能轻松供养念盈当千金大小姐。

“姑姑还不是嫁到日本去了。”念盈不客气地戳破唐爷爷心中陈年的痛。

唐爷爷五官不着痕迹地狰狞一下,立刻回复慈眉善目的好爷爷样。

“可是他们没多久就离婚了呀!所以说嫁人不是件好事。”他极力阻止另一个掌上明珠被别人家的浑小子拐走。

当初女儿远嫁日本他可是表面硬撑,暗地里却是哭了三天三夜。要是念盈再离开他,他活再久也没意思了。

“可是姑姑跟姑丈一直都有联络,依旧十分恩爱。表哥说过他们的离婚是有计划、有目的的,不然姑姑怎么始终都不回老家来呢?”念盈再说出一个令唐老爷心碎的事实。

“唉呀!妳怎么尽信那些浑小子的话,就是不听爷爷的呢?”唐爷爷无话可说,只好装可怜博得同情。

念盈默默看着爷爷悲苦的表情,冷漠的脸上没有半点软化的现象。

“是爷爷您教我们只要相信事实的。”

她话一出,一旁的慕河忍下住掩嘴窃笑,引来唐老爷不悦的白眼。

“你笑什么?!”他凶巴巴地责问孙子。

“我是为爷爷成功的英才教育感到欣慰。”慕河技巧性地回答。

唐家的老狐狸怎么会听不出小狐狸的暗讽!一张老脸拉得更长了。

“难道你舍得让念盈嫁出去吗?”

“我当然舍不得。不过相相亲又不是真的要结婚,爷爷何必太早操烦呢?”慕河从容地说。

“我就是不准!我想唐家里也没多少人会同意吧。”唐老爷自信地说。他有绝对否决权,只要他不同意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是吗?”慕河怀疑。

“不然我们召开家族会议,把你们云游四海的父母、工作狂的伯父伯母,以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兄弟们全都叫回来投票表决,看我说得对不对?!”他被孙子激得调高了音量。

“不必这么麻烦,我们还是先弄清楚念盈的用意比较重要。”慕河又是轻轻地扫开话题,焦点重回小鲍主身上。

靶觉到他们的目光,念盈收回正在抚模盆栽叶片的手,端庄地回视。

“你们讨论出来我可以相亲了吗?”

“不可以。”唐爷爷想都没想地反对。

慕河静静地与她四目相望,慢慢想起了什么……

他抿了抿嘴,试探地问:“我想妳的目的应该不是结婚吧?”

念盈点头。“嗯。”

她的响应让慕河沉默下来,在脑海中组织念盈真正的动机。

看不懂年轻人的互动,唐老爷急着发问:“妳不想结婚为什么想相亲呢?”

“因为喜欢,这是一种手段。”

念盈回了一个很玄的答案,唐老爷却更胡涂了。

“丫头,妳老实告诉爷爷,妳到底想做什么?”唐爷爷努力挤出和蔼的笑容,试着了解宝贝孙女的想法。

“我想相亲。”念盈只有这个要求。

唐爷爷又被轰了一次,拒绝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心肝念盈嘴里吐出来的。

他绝望地看向另一边的孙子,希望慕河能为他解释这一切。

慕河很想同情爷爷,毕竟几天前他也被念盈的奇怪言行搞得头昏脑胀。

可是一看到爷爷这个号称铁面狐狸的商业大老被一句话击倒,他只觉得整个场面滑稽得好笑。

慕河最终还是忍不住,让抽搐的嘴角泄了底。

唐爷爷当然明白自家孙子在想什么,眼神一敛,毫下留情地射出杀人厉光。

“还笑得出来,想必你是完全掌握了重点。不说来听听吗?”唐爷爷冷冷地笑着,言下之意是: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就别想安然地走出餐厅。

慕河收到爷爷的恐吓,当然不敢迟疑,清清喉咙后说道:

“我想,念盈她是要认识其它人,毕竟成天待在唐家里,她的世界是狭小了点。”依念盈这几天的种种行为看来,他勉强做出猜测。

“她又不是关在屋子里,她要出去随时都有司机待命:就算是出国,只要说一声,天涯海角没有唐家人去不了的地方,哪里不自由?哪里狭小了?”唐爷爷才不相信他的宝贝孙女有一丁点不幸福的感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念盈想认识的是除了唐家人之外其它的异性,换言之,她是想谈恋爱,所以才会有相亲这个提议。”慕河耐心地解释。

唐爷爷听了心都碎了。

他拒绝相信,赶紧向他最天真无邪的孙女求证:“慕河说的都是真的吗?”

没看见爷爷眼中的祈求,念盈不留情地老实回答:“没错。”

老爷爷震惊地退坐到自己的位置,嘴里绝望的低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喜欢。”念盈还是答以这个很玄的答案。

唐老爷泄气地垮下肩膀,不愿面对现实。

似乎是看够了爷爷吃瘪的样子,慕河良心大发地开口安慰:

“爷爷,您不必太伤心,多认识点人对念盈是有帮助的。毕竟我们以前对她太过保护,造成她现在的困扰,您也不愿意念盈有所遗憾吧?”

“可是我也不愿意别人家的浑小子抢走我家的宝贝啊!当初你们姑姑被那个日本鬼子拐跑,我已经够伤心的了,我怎么能允许再有人夺走我唯一的孙女,唐家唯一的女娃呢?”唐老爷死都不肯答应放念盈出去抛头露脸。

想当初他女儿才刚成年,才第一次出席公开的宴会,就被年轻的日本浑小子一眼相中,绑到日本去,从此他就很难再见女儿一面,而念盈的姿色是她姑姑的十倍,一曝光,肯定有十倍的浑小子来抢破头。

他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的。

“爷爷您是杞人忧天了。”看到爷爷一脸愤慨的样子,慕河很想笑,但为顾及爷爷的面子,硬是忍了下来,轻声地在爷爷耳旁低语:“念盈说想恋爱,又不一定会有结果。说不定她尝试过了,对爱情失去兴趣,甚至是失望,从此一辈子都留在爷爷身边了。”

唐爷爷闻言,瞥向一旁正忙着帮盆栽除草的孙女,在心中评估慕河话里的可能性,坚硬的心被说动了一小块。

“好!就算有这个可能,我还是不允许有浑小子跟念盈单独约会。”他虽然很老,但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年代的男人,在美女面前都是一匹狼。

“这个你放心。既然念盈要相亲,我们就让她相亲;她要多认识人,我们就找人来。过些时候不是大伯的六十大寿吗?喜欢排场苞做生意的大伯一定会藉此机会大宴宾客,他可以增加人脉及谈生意的场合,我们也可以好好利用这个人才聚集的机会,让念盈一次看腻所谓的青年才俊。”慕河笑瞇着眼说。

唐老爷仔细审视孙子的神情,想找出他使坏的蛛丝马迹。

他知道慕河天生不是热心的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他不明白,这样的建议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的意思是要准备一个大相亲?这样念盈就会断了念头吗?”

“不试试,大家都不知道结果。”慕河高深莫测地说。

唐老爷沉吟了一会,问出他最大的疑惑:“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些兄弟好久没见了,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有人想回家吧?我们也可以好好地聚一聚。”他笑得很是潇洒。

唐老爷意会地点点头,不放心地再望向宝贝孙女。

这样做真能保证念盈不被人抢去吗?

他老而松弛的右眼皮不祥地跳着。

地球的另一边--花都巴黎,此刻也露出难得的冬阳,照得塞纳-马恩省河闪闪发光,照进了左岸一栋古雅的歌德式建筑内。

室内阳光斜照,古典的四角大床上隆起的被窝显示有人正熟睡着。

偏偏突兀的电话铃声硬是打散了这屋里温馨的气氛。

床上的隆起动了一下,没有接电话的意思,任凭电话铃声响着、挂断,然后第二通紧接打来,再响、再挂断。如此循环了五次,终于有一只手探出被窝外勾起话筒。

“Hello?”慵懒的男声含糊地应着。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沉默几秒后才以清晰流利的英语说话:“抱歉,打扰了。我找唐惟天,谢谢。”

对方语气肯定,彷佛料定接电话的不是唐惟天本人。

亚尔特好奇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对电话中那男子的自信感到兴趣。

他以流利的英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惟天?这是他个人的住所,平常只有他一个人在,你如何凭一个模糊的单字就辨认出来呢?”

远在台北的唐慕河低声笑了一下。“你这么问是想知道我跟他的关系,还是宣示你们的关系匪浅,所以能在他床上留宿吗?”

他话一出,亚尔特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人就在这屋里拿着手机一边监视一边说话。

确定是自己多疑,他也笑了。“你是唐慕河吧?惟天的堂兄弟。”

“看来你们真的交情很好,他居然会跟你提唐家的事。”慕河不疾不徐地聊着。

“他很少讲家人的事,我刚好听过你与你的亲妹妹--那个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唐家公主。”

“是吗?那这通电话他是非接不可了。现在可以叫他起床了吗?”

亚尔特依言放下了话筒,眼角忍不住狐疑地多瞄电话一眼,对唐慕河精准掌握现场情况感到不可思议。

他转回身子伸手推向枕边精壮的臂膀。“惟天,你的电话。”

唐惟天懒懒地翻身,不愿清醒。

“我不接。”他沙哑地低语。

“似乎有急事,唐慕河打来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唐惟天的眼皮反射地撑大,身子矫健地弹起,性格俊朗的脸上嫌恶地皱了起来。

他不发一语,发泄似地卷过话筒,劈头就是一阵怒吼:“你找我做什么?!我们的恩怨还不够多吗?!无聊打来挑衅的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松的笑声。

“你不问问我现在人在哪里吗?”似乎是料准没耐性的惟天意图挂掉电话,慕河立刻开口拦截。

惟天不悦地拉回离耳十公分的话筒,火爆地说:“谁管你跟你那把破小提琴还是烂指挥棒又巡回到世界哪个角落去,我没兴趣!”

“我的琴是有历史的名家杰作,指挥棒也刚换新的,既不破也不烂。”慕河不慌不忙地跟他打哈哈。

“唐慕河,你是嫌钱太多,所以打国际电话来扰人清梦的吗?你知道现在巴黎几点吗?你又知道我是几点才合眼的吗?”惟天咬牙地说,他决定给慕河一次机会,如果他再说一次废话,他就摔烂电话。

“现在巴黎大概清晨六点左右,听你的口气,你昨天应该又熬夜工作了,约莫只睡了两个小时。”

“你倒是算得很准嘛!不当音乐家改行成算命师了吗?”惟天很不想承认,但慕河的确了解他到了恐怖的地步,光凭几句话就将他的作息抓得神准。

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从小到大都被慕河压得死死的,所有不愉快的记忆都有他参一脚。所以他一自立后就马上离家,逃开唐家里啰嗦的老狐狸以及慕河这只十恶不赦的小恶狼。

“客气客气,刚刚你的『室友』也说过同样的话,你们还真有默契啊。”慕河意有所指地说。

“少废话!有话快说!”惟天眼神闪了一下,催促慕河的来意。

“你这又是在逃避吗?不想多聊聊你难得的室友,以及你讨厌女人的事实吗?”慕河咬住猎物不放。

惟天的眼睛危险地瞇了起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急事吗?”

“当然不是。”听出他的威胁,慕河玩够地转回正题:“我人在家,台湾的老家。”

他的话让惟天意外地挑起眉毛。“想不到唐家第二号野马也知道要回家了,老狐狸有没有火力全开,朝你这个不务正业的不肖孙开炮啊?”

“你以为呢?”慕河笑而不答。

这态度又让惟天火大,他口气很冲地说:“我知道你够狡猾,三言两语就能把老人家哄得服服贴贴,哪像我们口拙,回去只有被训的份,只好流放天涯,有家归不得!”

他们唐家后辈不是故意要离乡背井,而是留在台湾又不接管家族事业的话,就会被唐老爷念到发疯,所以没有能耐应付唐老爷的就只能挑日子回去,像是逢年过节,老人家比较不好骂的时候回家团圆。

“这是唐家第一号野马的心声吗?让我想想,你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了,思念积得很深了吧?”慕河凉凉地说。

“对你倒是一点感情也没有。”惟天冷漠地说。

“那念盈呢?伯母呢?应该是无比思念吧?”慕河慢慢导出主题。

“念盈……”惟天喃喃念着堂妹的名字,充满了宠爱。

唐家中他唯一的牵绊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那位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

“怎么?想家了吗?要回来看看吗?”慕河语带笑意地问。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拒绝给慕河捕捉到他柔软的一面。

“那家里最近发生的事你想不想管呢?”

“唐家能有什么大事?有老狐狸撑着,大事也变成小事,有什么好管的?再说,我也懒得理。”他无聊地耙耙头发,还是没搞懂慕河打这通电话的用意。

“说的也是。唐家的确没大事发生,倒是有一些私事。过些时候就是你父亲六十大寿,我们会扩大庆祝,顺便藉此机会帮念盈安排相亲。你这个不孝子应该不会想回来享受天伦之乐吧?好了,没事了,你继续补眠吧。再见。”说完,慕河迅速收了线。

惟天的脑袋像是被砸下一个炸弹,轰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直到电话切断的嘟声渐渐清晰,他才慢一拍地发出怒吼--

“等一下!”发现对方离线已久,惟天气极地甩下电话,再拿起,一边用力按键一边咒骂:“该死的唐慕河,你居然敢挂我电话!懊死!懊死!”

“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刚沐浴完,亚尔特浑身漾着氤氲的水气坐到惟天面前,一面擦拭着湿发,随口问道。

惟天瞥了他一眼,暴乱的口气微缓:“还有谁可以惹出我的脾气?只有那个该死的唐慕河!”

“哦?那我也无法引出你的情绪吗?”亚尔特淡淡笑了一下,魅惑的绿眸定定看着惟天。

惟天一手拿着待接通的话筒沉默迎视,不久才丢出一句:“你别闹了。”之后就别开眼专注在电话上。

亚尔特抿嘴划出一朵微笑,勾起椅背上的睡袍,体贴地为惟天披上。

靶觉他的触碰,惟天纳闷地看向他。

亚尔特还是笑着。“冬天气温低,不像夏天,你可别冻着了。”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惟天赤果的胸膛,惟天飞扬的眉渐渐拢了起来,正想说什么,电话恰巧接通,亚尔特也在同时间走开。

惟天深思地瞥了他颀长的背影一眼,立刻被慕河唤回注意。

“找我有事吗?”慕河轻松的嗓音在远方响起。

“少跟我兜圈子,你刚刚说念盈怎么了?”惟天挑明地说。

“她很好,身体健康,花容月貌,娉婷玉立,最近还想谈恋爱。”慕河再丢出一个炸弹。

“什么?!”惟天大喊,果然被炸得头昏眼花、神智停摆。

若要说唐家里最宠念盈的是唐老爷,那么最在乎念盈的就非惟天莫属了。

他简直比念盈的亲生父亲还像她爹,无论是喂女乃、换尿布,他都做得心甘情愿。从她学走路、牙牙学语,到国小入学,他硬是要凑一脚。若说念盈有一半是他带大的,恐怕没有人有异议。

现在他的反应就是一个当爸的得知女儿有男朋友时的标准示范。

“你跟爷爷都反应过度了,只是多认识一些人,又不真的要嫁掉。”慕河叹口气,实在服了这对表面水火不容、骨子里却像个十成十的爷孙。

“你少说风凉话!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惟天字字坚定地含血咬出。

“爷爷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他最后软化了。”

“什么?!老狐狸是老人痴呆了吗?居然会答应这种事?!”惟天又朝话筒用力嘶吼,觉得整件事荒谬又气人。

“事实如此。三天后如期举行伯父的生日宴会,以及附带的相亲大会。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计划是不会改变的。”慕河正经地说。

惟天从他正经的口吻中听出端倪。

“唐慕河,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吧?”他愤懑地问:“故意告诉我这个消息,想逼我回去吗?”

“我只是尽到告知责任,回不回来是你的决定。”

“我怎么可能回去啊?!我才刚到法国,工作都还没起头,怎么能丢下一切说走就走?!”惟天呕极了,不知道慕河是不是也算准他会有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才打电话来找麻烦的。

“真抱歉,造成伟大的石雕家唐惟天先生的困扰。如果这点小事与你的工作有冲突,一向以事业为重的你就好好地留在巴黎吧,我想伯父应该也能体谅的。”慕河语带遗憾的说。

听到这么假惺惺的说词语调,惟天快气疯了。

“谁管那老头今年几岁!我关心的是念盈的事!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阻止吧?”他非常不愿意拜托慕河,但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不得不低头。

“再说声抱歉,我是不会阻止任何对念盈有益的事的。”慕河有礼地回绝。

“你……你是故意的!”惟天气到说不出话来。

“对,我是故意让念盈开拓视野的。不多聊了,爷爷跟我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今天要拟出受邀青年才俊的名单,应该不需要寄邀请函给你吧?”慕河很故意地问。

“唐慕河!你……你你……你……你真该死!”再怎么努力挤,他现在也只挤得出这句。

“是,这句我从小听到大,该换词了。时间真的到了,我收线了。”慕河再度挂断惟天的电话。

脑袋已经被怒火烧成一片空白的惟天怔怔地对着话筒发呆,最后还是亚尔特抽出话筒帮他挂上。

“发生大事了吗?”他轻轻摇晃惟天的肩膀。

惟天茫然地望向他,三分钟后才真正聚焦,下一秒就甩开亚尔特的手,冲到衣橱把才刚整理好的衣物一把扫进行李箱中。

见状,亚尔特凉凉地开口:“十小时前才刚到巴黎,二十小时后就要去台湾吗?别忘了你还有工作,而且是欠不得的。”

他的话冻住了惟天的动作。他这次来巴黎就是为了一家即将开幕的美术馆雕刻出象征全馆精神的作品,如不能如期完成,美术馆就无法开幕。

他挣扎了一下,又急冲向亚尔特,使劲拉着他的手拖往外头的工作室。

“你帮我,我一定要在两天内完成!”他强硬地宣布。

“这表示我们又将同床共枕两晚喽?”亚尔特笑得很灿烂。

惟天回头用力看了他一眼,嘴唇掀了掀,没有出声。

后来还是放弃地甩头往前冲。现在他要烦的事太多了,有些事可以搁着就先晾在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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