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仪琳一直觉得谈恋爱极其无聊,一对情侣所能做的事,无非是吃吃饭、聊聊天,再不就是从街头逛到街尾,那有什么乐趣?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做这些无聊的事。
每天播报完新闻、做完采访,无论多晚,那个“姓张的”都会来接她。每回想拒绝,却又怕他说自己不给他机会,为了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她只得答应。
不过奇怪的是,跟他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或是华灯韧上的夜晚漫步,久而久之,她倒也不觉得乏味了。
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太油嘴滑舌,常常说些笑话给她听,逗得她笑开怀,时间便在这些笑声中悄悄流逝。
他虽然土了点、穷了点,但其他方面都还算不错,那副黑框眼镜下的容貌,看久了也不觉得丑。
只可惜,她绝不会因为区区几个逗她开怀的笑话就爱上他。
“喂喂喂,你打算怎么征服我的心呀?”方仪琳对这问题一直很好奇。
“方法太多了!”楚逸风神秘的笑了笑。
“说几个来听听吧!”她进一步诱哄他。
“比如,当你受挫的时候,我趁虚而入,在对你不断的安慰中,让你见识我的温柔,然后再也离不开我。”
“可惜我现在既没有失恋也没有失业,你这一招显然没地方施展。”她挑釁的看著他。
“再比如,我可以把你拐上床,让你尝尝的滋味,然后让你每天晚上都会想起我。”他一脸贼笑。
“姓张的,我警告你--”她连忙跳开一大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碰我,否则就算你输。”
“我只是举例,又没有真的想诱拐你。”楚逸风无辜的摊摊手。
“你有没有想过……”方仪琳忽然朝他眨眨眼,“用某些浪漫的手段,把我骗到手?”
“什么才叫浪漫的手段?”
“像是送我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练,或是让雪白的马儿拉著一大车的鲜花送到我家,还有,用璀璨的烟火在夜空中显现『仪琳我爱你』的字样……”
“小姐,你说的这些手段好像是亿万富豪才玩得起的吧?”他摇头打断她的话。
“所以喽,没钱就没有浪漫,没有浪漫就追不到女孩子,你还是趁早认输吧!”她一脸得意。
“哈!说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劝我认输?”他眉一挑。
“原来你并不笨嘛!”她拍拍他的肩,“但为什么总在做些蠢事呢?”
“我做什么蠢事了?”
“明知道一定会输,却坚持跟我打赌,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小姐,谁说没钱的人就做不出浪漫的事?”他从容的接招。
“哦?那你做一件来让我瞧瞧呀!”
“嗯……”楚逸风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东西?”
“恐怕我想要的东西,你买下起。”
“说出来听听,就算买不起,我也会设法替你弄到手。”
方仪琳歪苦头,狐疑的注视著他,转念一想,随即说了声好。
既然这个不自量力的要自讨苦吃,她何必心软,干脆就出一道难题,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那边橱窗里有一条淡紫色的连身裙,我很喜欢。”她恶作剧的扬起嘴角。
一条连身裙并不算太贵垂,但标的却是天价。
法国名师的设计,再加上缀满裙摆的晶莹宝石,能不昂贵吗?
据说这款连身裙全世界只有一条,是设计师为了纪念逝去的女友而设计出来的,如果尺寸不合,设计师还会亲自从法国飞来,替买下它的客人修改。
此刻,它被摆放在豪华的时装店里,像皇后一般的高高在上,碍於它的价格,至今仍无人问津。
或许时装店只是想把它当成艺术品,摆放橱窗中展示,并非真的期望它能卖得出去!
睨著他的脸,方仪琳一心想看他的反应。
哼!要他买一条连身裙算是客气的了,原本她还想敲诈他一条钻石项练,不过为了一个赌约害得人家太好青年倾家荡产,善良的她可是会於心不忍的。
“这有什么难的?”楚逸风出乎意外的一口答应,“你等一下,五分钟之内我就把它送到你手里。”
“等一下!”方仪琳瞠目结舌,“呃……张先生,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那条连身裙很贵的,恐怕花光你一年的薪水都买不起,如果为了它害得你饿死……”
“不用再说了。”他不为所动打断她的话,“你只管等著吧!”
语毕,他在她错愕的目光下,迈著坚定的步伐,向那间时装店走去。
此刻的方仪琳耳边不禁响起悲壮的弦律,但她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脸上满是笑容。
楚逸风摘下眼镜,将老土的西装外套挂在臂上,推门走进时装店时,名牌的衬衫配上笔挺的西装裤,让他又恢复原来的英俊。
客人稀少的下午本来就让女店员们无聊得想打呵欠,但此刻见到如此出色的男客人,顿时有了精神,全都围向他。
“先生,需要帮忙吗?我们店里除了女装,还有男装专柜,请跟我来。”女店员又是鞠躬,又是微笑的满脸热忱。
“我只想要橱窗里那条淡紫色的连身裙。”他礼貌的朝女店员微笑。
“啊?”闻言,店员们无不睁大眼睛,“先生是要送给女朋友吗?”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运的女子!男朋友不仅长得帅,还肯为她花这么大笔的钱,店员们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自己命苦。
“先生您请先等一下,我们打个电话给经理,看看那条连身裙能不能打折。”感动之余,女店员们慈悲心大增。
“不,不用打折了。”楚逸风拿出一张白金卡,“但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几位小姐可不可以帮忙?”
“您尽避吩咐。”哇咧!如果能卖出这条连身裙,她们今年的业绩根本就不用担心了,所以哪怕是要她们上刀山下油锅,她们都会痛快的答应。
“待会儿我走出店门的时候,各位可不可以齐声大叫?”他笑咪咪的说。
“齐声大叫?”店女员们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大叫?”
“我知道大喊大叫会伤了各位小姐的嗓子,这样吧,我请各位喝茶。”拿出钱包,他掏出大叠现钞,“总之,拜托各位叫得越大声越好,就像捉贼的时候一样。”
呃……这个帅客人提出的请求还真是怪异至极。
女店员面面相颅,谁也猜不透他的企图,但看在钱的份上,且实在不忍心对著那张笑得如此真诚灿烂的俊颜说不,她们纷纷点头答应。
随后,他再度戴上眼镜、穿上西装外套,走出店门后,惊天动地的叫喊声遂从时装店中冲出,震动了整条街。
方仪琳自然也听到了。
她才刚买了一支霜淇淋,正想送入口中,却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霜淇琳一时没拿稳掉落在地上,还差点弄脏了她的衣服。
同时,她看到他飞快的从时装店里冲了出来,不待她弄清楚是怎么一回车,便拉著她的手疯狂逃窜、
“喂--”跑了好几条街,连她的鞋跟都差点跑断,气喘吁吁的再也跑不动时,他才放开她且停了下来,“姓张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看!”楚逸风把纸袋往她面前一递,“你要的连身裙,我帮你弄来了。”
“那你干么要拉著我跑?”她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难、难道……这连身裙是你……”
“对,是我抢的。”他用力的点头。
“你……你的意思是,这连身裙没有付钱?!”她惊得嘴都阖不拢了。
“我就算想付也付不起呀!”他一脸不以为然。
“所以你就跟抢匪一样,打昏店员,把连身裙抢了就跑?”
“她们没有昏倒,只是在尖叫而已-”
“天啊!”方仪琳抚著胸口,“我居然在跟一个强盗约会。”
“小姐,强盗是你让我当的,现在何必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呢?”
“我哪有让你去抢劫?”她大声嚷著,急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只是说喜欢那条连身裙而已,你买不起就不要逞强。呜……到时说不定连我也会被警察通缉……”
“唉!你们这些女人呀,平时骂男人没出息,可一旦男人为了你们赴汤蹈火、作奸犯科,你们就又立刻同他们决裂,生怕惹祸上身,你们也不想想,男人们会这做不都是为了满足你们的虚荣心。”
“呜……我说不过你,反正不是我让你干的!”念及自己新闻主播的形象,她很怕事情曝光,名誉会受损。
早知道就不出什么难题考他了,呜……早知道她连这赌都不跟他打!
好奇心何止能杀死一只猫呀!
“放心好了,”他轻拍著哭泣的她安慰著,“这条连身裙是保了险的,那家店不会有什么损失,况且我们跑得这么快,店员们连我们的模样可能都没看清楚,如果事情真的败露,我会一人承担的。来,穿上它试试。”
“开什么玩笑啊!”她现在哭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情试穿?
“小姐,看在我冒著生命危险替你弄回这条连身裙的份上,你就穿上试试吧!”楚逸风深深凝望著她,“如果它是我买回来的,穿不穿随你,但你不觉得它此刻的价值,比花钱买的高一百倍吗?”
看在他冒著生命危险的份上……这话落在她心医,感觉沉甸甸的。
这一刻,裙子忽然变得不普通了。
虽然那紫纱轻飘飘的,本该让人看了舒心畅意,但她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飞扬不起来。
“试衣服也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呀!”她的脸儿猛地变得火红,“总不能在这大街上换吧?”
“我知道有个合适的地方。”他轻松一笑。
一幢小巧的宅子,院落里,野草闲花随风摇曳。四周静悄悄的。
楚逸风牵著方仪琳的手,小心翼翼的走进客厅,转身将门阖上。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如此清雅别致,让人忘了置身於都市中。
“这是我父母以前住的房子。”他淡淡的回答。
“看起来你家也不算太穷嘛!”虽没有奢华的摆设,但那一桌一椅、一扇窗,那不俗的氛围,都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肯定不是穷光蛋。
这次他没有再嘻皮笑脸,只是指著一扇门说:“那是我母亲以前的卧室,你去换衣服吧。”
说完,他便环视著四周,好似勾起了心中什么往事,不再吭声。
方仪琳耸耸肩,没再多说话,便照他所指示的方向走进房间换衣服。
炳!她眼光真不错,这条连身裙穿在她身上,果然将她雪白的肌肤衬得越发柔女敕。下大不小,尺寸刚刚好,恰似量身订做般,且那款式高雅中又不失俏丽妩媚,正适合她的年龄。
她特别喜欢裙摆上的紫色宝石,像林中的萤火虫,稍稍一动,便飞舞起来。
方仪琳看著镜中的自己羞涩一笑,决定让这身美丽去犒赏一下那家伙的眼睛。
可是出了房间,却不见他站在原处。
好不容易,她才在二楼的一隅找到他,只见他默默的坐在台阶上,似乎在想心事。
“喂,你在干么?”她大声问。
“在看画。”楚逸风简短地答。
画?哪有画?
她这才注意到,四周的墙上没有壁纸,也并非一片雪白,而是画满了乱七八槽的卡通人物。
那像是个孩子的杰作,画法虽然笨拙,却充满热忱,可爱有趣。
而且想必这孩子的父母绝对很宠他,竟允许他在家中的墙上涂鸦。照这画看来年代久远,难为他们有心保留下来。
“这是谁画的?”方仪琳好奇的问。
“我小时候。”楚逸风低沉的开口。
“你?”她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想不到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他顿了顿,“母亲……非常纵容我。”
“原来你没有兄弟姊妹?”
他凝了下眉不发一语,似乎不愿回应这个问题。
“你小时候一定很幸福。”她继续自作聪明的瞎猜。
他眉皱得更紧了,但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静静的沉思。
“我母亲是个很文静的女人,我记得以前她常常坐在镜子前梳头发,我从没看过那么长、那么亮的头发,就像山涧中的流水。她很漂亮,又有学问,且又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只可惜她过於追求完美,所以总是不快乐。”
“追求完美也没有什么不好呀!”她反驳。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事?”他嗤之以鼻,“她总是说,世界上真正的爱情就是一见锺情,然后白头偕老,没有痛苦与分离,也不会有第三者的介入,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不知道。”方仪琳嘟起嘴,“关于爱情,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我一心想的,只是嫁个有钱人而已。”
“哼!”楚逸风冷笑一声,一所以我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爱情。”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种人太多了。”
“喂喂喂,你是在讽刺我吗?”她不甘心的反驳,“我只是没有认真考虑过什是爱情而已,说不定有一天,我会为了爱情,放弃嫁个有钱人的梦想。”
“不如你现在就试一试吧!”他又恢复了平日的表情,笑嘻嘻的上前搂住她,“看看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
“喂喂喂!”她挣月兑他的怀抱,并踢了他一脚,“你又忘记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了?”
正当两人对峙著,院子里忽然响起汽车煞车的声音。
“是你父母回来了?”她惊呼一声,低头看著身上那件胸襟略低的连身裙,“我这个样子可不能见长辈。”
“是比我父母更可怕的人。”楚逸风连忙拉苦她的手,避到一旁的小房间里,“我们得快点想办法离开。”
“到底是谁呀?”她好奇的问。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不过你得保证不能昏倒。”他正经八百的说。
“我的心脏很强,你说吧!”
“呃……其实我的父母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他沉默片刻,接著才又开口,“这房子早就卖给别人了。”
“是卖给你父母的朋友,或者你家的亲戚?”
“不,我不认识买主。”
“什么?!”她尖叫了声,听见门外的声响,又慌忙捂住嘴巴,“那你怎么会有这儿的钥匙?”
“我没有钥匙。”他摊了摊手。
“那刚才你是怎么开门的?”
“撬锁。”楚逸风回答得很爽快。
“天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仪琳,这回真的感到有点想昏倒。
“我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常拿走我的钥匙,所以我练就了一手撬锁的绝技,嘿嘿,今天派上用场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她气得抡起拳头对他狂捶猛打,“如果这家的主人发现了我们,把我们当成小偷那还得了?”
“我一直很怀念这间房子,所以很想来看看,连累了你,真对不起。”他语调闷闷的。
“算了。”看到他伤感的模样,她也不忍心再责怪他了,“现在得想个办法快快离开这里。”
“大门是出不去了,我们跳窗逃跑吧!”他大胆提议。
“跳窗?”今天的约会好刺激呀,刚刚为了一条连身裙狂奔,现在又要跳窗?!“可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我们会摔死的!”
“你会游泳吗?”
“会啊。”他问这干么?
“楼下有座湖连接到外面,我们只要跳进湖里就可以逃出去了。”
“你要我穿这么昂贵的衣服跳到水里?!”方仪琳小脸皱成一团,“我才舍不得咧!何况它是你冒著生命危险帮我抢来的。”
“咦?”楚逸风盯著她贼笑,“你好像开始心疼我了哦!”
“我是心疼衣服。”她又羞又恼的捶打了他一拳,随即像想起了什么,惊叫了声,“啊,我先前穿的衣服,还有我的包包,都放在你母亲的卧室里了,天呐!这该怎么办才好?包包里有我的证件,房子的主人如果报警,我绝对月兑不了干系的!”
“我去帮你把它取回来。”他走向门口,伸手欲打开门。
“你……你不要去!”她著急的拉住他的手,“房子的主人肯定已经进门了,你这样出去不等於送死吗?”
“为了你,再危险的事我也愿意做。”他深情的回眸凝望了她一眼,“放心好了,如果他们抓住我,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证件扔进湖里的,你快跳窗逃吧,别舍不得这条连身裙了,只要我能安然月兑险,将来一定帮你买件更漂亮、更昂贵的裙子。”
“小张……”听了如此感人的话,单纯的方仪琳几乎快落下泪,“你绝对不能有事!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楚逸风咬住唇,憋住快爆出口的笑,一只要你记得我这个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他一副壮烈牺牲的模样转身开门走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一阵酸酸的感觉顿时充满她的心间。
小张身为楚逸风的秘书,是个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现在竟为了她而毁了这一切,实在叫她良心难安。
呜……为了她想嫁个有钱人的虚荣心,害了无辜的他,就算她赢了这个赌约,成功得到楚逸风的心,她真能感到开心吗?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了解到什么叫做穷人的浪漫。
浪漫不在於一条昂贵的裙子,也不在於什么鲜花、钻石,真正让女孩子感动的,是浪漫背后的真诚。
也许小张什么都没有,但他有一颗难能可贵的真心。
方仪琳焦急地从二楼的窗子望出去,她听见楼下响起一阵骚动,接著一条身影
窜出屋子,“扑通”一声,跳入屋旁的湖中。
湖面上泛著太阳的金光,如果能成功游到对岸,便能月兑离险境。
屋外没有船,除非房子的主人也跳水,否则绝对捉不到湖中的他,但此刻屋子
主人只是在湖边大喊抓小偷,似乎没有跳水的打算。
她不禁露出微笑,可没一会,笑容马上僵了。
那呆瓜小张在干什么?为何一直浮啊沉沉的就是不游泳?
聪明的她马上便明白了。
罢才他只问她会不会游泳,她却忘了问他会不会。
很明显,他是个会被淹死的呆瓜!
他这么做,岂不等於自寻死路?
她没时间细细思索,立刻攀上窗户一跃而下。
方仪琳自幼就怕高,但这一刹那,她不知哪儿生来一股勇气,竟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淡紫色的衣裙在空中撒开篷篷的裙摆,像一把伞保护著她,稍微减缓了坠落的速度。
她听见耳边有风的声音,不一会儿,水花飞溅起来,她感到一片清凉蔓至全身浸过了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