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岳四年五月,司徒贵妃产下一子,是为皇七子。月海帝龙颜大悦,将大陆最好的珍珠产地翡翠海赏赐给司徒家。
为了防止有人盗采珍珠,司徒家宣布在翡翠海实行禁海令,禁海令规定除了司徒家的船只外,其它船只一概不得下海,如有违者当场榜杀。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翡翠海一带的百姓们世代多以打渔采珠为生,禁海令一颁布后,百姓们突然失去谋生的管道。
正当他们凄惶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司徒家又一次贴出布告,只要成为司徒家的珠户,就能按月领到口粮,否则就必须离开翡翠海。
对于珠民来说,离开翡翠海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这消息一传开,珠民们纷纷依附到司徒家门下,成为他们的专属珠户,然而这时他们才知道,能领到足够口粮的只有能采珠的壮丁。
但是哪一户人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想靠这些口粮养活家人十分艰难,加上每次采珠季过后,各个村中都会添新寡妇。随着时间流逝,各家都面临男丁越来越少,仅靠司徒家提供的微薄口粮根本不足以糊口。
最糟糕的是,当年签的约都是死约,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无法摆月兑作为司徒家专属珠户的命运。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珠户们忍受饥饿时,有人无意中发现戍守断魂崖的看守是个嗜酒如命的醉鬼。每天太阳还没爬上中天,这家伙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断魂崖的下面就是翡翠海,那里的地形很特殊,夜晚涨潮时会被海水淹没,白天则是一片林立的怪石。每逢潮水退去,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上就会附着着许多牡蛎、贻贝之类的海产,足以让这些饥饿的人们大饱口福。
包难得的是,那里人迹罕至,只要躲过崖上看守的监视,几乎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这无意中的发现,为珠户们填饱辘辘饥肠提供了一条快捷方式。
虽然司徒家颁布了严苛的禁海令,但是与其活活饿死,还不如搏一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经由各村村长商议后,决定将这挖牡蛎养活全家的重任,交给村里那些十一、二岁的丫头和小子。
别看这些孩子年纪小,爬悬崖的本领可不下于大人,加上人小体轻,目标就小,不太容易被发现,而就算不幸被发现了,还能推说年纪小不懂事,求求情或许就没事了。
如此得天独厚的悬崖方圆几十里就只有这一处,等着牡蛎下锅的村子可不只一个。经过各个村长协商后,各村按照排定的顺序轮流下悬崖,如有违背就剥夺这个村子下悬崖的权利。
老天保佑,这一挖就挖了好几年,断魂崖下的秘密仍没有被发现。
这天是轮到石家村下悬崖挖牡蛎的最后一天。
之前几天一直在下雨,根本没法爬下悬崖去,大家都盼望着能在这天大干一场。
村里的丫头、小子们一大早就聚集起来,在石清滟和石慧珠的带领下,偷偷埋伏在悬崖附近,等那嗜酒如命的看守一醉倒,他们就杀下悬崖去挖牡蛎。
照理说这家伙不到正午就该醉得不省人事了,可这天他们趴在那里等啊等的,一直等到红日都往西边坠去了,这该死的“醉猫”仍一副醉而不倒的样子。
“还真是倒霉呢!”清滟忍不住本哝。
虽然牡蛎对于珠户贫乏的餐桌很重要,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清滟只得放弃去挖牡蛎的念头。当下由清滟领头、慧珠押尾,领着一干小孩踏上回程。
这一路上她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岔子,而由于没能挖到牡蛎,就连平时最吵闹的孩子也垂头丧气的,这倒让清滟省了不少力气。
一路上都顺顺利利的,眼见石家村已在前方,清滟那颗一直拎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慧珠……”清滟转过头正要对负责押尾的慧珠交代些什么,这才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慧珠怎么不在后头?该不会是趁着大家不注意,自己一个偷偷溜回悬崖吧?清滟的心重重怦跳了下。
询问走在队伍最后的小珠珠,这才知道被自己不幸猜中,慧珠真的偷偷溜回去了。
“还真是乱来!”清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胀大了。
就算慧珠运气好,没有被那只讨厌的“醉猫”发现,可是眼见天色都快暗了,乌漆抹黑的爬悬崖实在太危险了,更何况她还是独自一人,连个照应都没有……
清滟越想越担心,急着就想冲回去逮人,可她才刚转身,就有一双稚女敕的小手揪住她的衣角。
“滟姊姊,出什么事了?”
“滟姊姊,我怕……”
“……”
有了带头的,其余孩子纷纷仿效,于是更多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虽然他们未必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孩子的心最是敏感,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足以造成恐慌。
恐惧的情绪在孩子们间蔓延开来,胆小的甚至哭了起来。
清滟很替慧珠的安危担心,却更放心不下这些半大的孩子,她赶紧安抚他们,以免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别哭了,再哭滟姊姊就要搔你啰!”清滟俯身抱起哭得最凶的小泪包,轻轻搔了几下。
“不……哈……不要,咯咯哈哈……咯吱哈哈哈……”小泪包最怕痒了,一边扭动小身子一边格格笑,可爱的苹果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好了好了,滟姊姊不搔你,这就带你回家。”她笑着亲了亲小泪包可爱的苹果脸,弯腰将她放了下来。
“咯咯咯……”小泪包笑得更开心了。
“滟姊姊,我也要香香。”
“我也要、我也要!”
“我……”
女圭女圭们最喜欢温柔的滟姊姊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冲上去要香香。
只见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抓衣角的抓衣角,抱大腿的抱大腿,还有孩子干脆学起八爪章鱼,双手抱着她的脖子,双脚盘在她的腰上。
就算这些孩子人小体轻,但几个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分量,清滟觉得自己都已变成一匹负重的骡子了。
不过这一闹也驱散了孩子们的不安与恐惧。
“好了好了,谁也不许挤,人人都有分儿。”不用回头,清滟就知道背后的八爪章鱼是谁,当下一拍小家伙的脑袋,笑咪咪的威胁道:“石跃龙,你再不下来就没你分儿了,我数到三,一……”
“下来了,下来了!”才数到“一”,石跃龙就已经从她背上跳下来了。
“排好队,一人一次,谁也不许多亲喔!”早就得了香吻的小泪包,这会儿不但不哭了,还当起维持秩序的小指挥。
孩子们一个个仰着小脸,等着滟姊姊在他们的脸颊上印下香吻,就连最调皮的石跃龙也乖乖排起了队,没有继续搞怪。
等到将最后一个孩子送回家,太阳已垂挂在山头,再不久太阳就要下山,到那时再想下悬崖找人就麻烦了。
希望胆大妄为的慧珠已经平安到家了。清滟在心里祈祷着,顾不得喘口气,就掉头直奔慧珠家。
石家村并不很大,不多久慧珠家的小院已在眼前。
清滟办事一向稳当,也因此,村里的人才会放心将孩子们交到她手里。慧珠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她和独臂的爷爷相依为命,清滟怕惊扰到老人家,没有贸然去敲门,而是趴在门上听是否有慧珠的声音。
破旧的门板根本起不了隔音作用,如果慧珠已经回家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听见她的声音,可是趴得她腰都酸了,仍没听见慧珠的声音。
恐怕还没回来!一想到这,清滟的心直往下沉。
就这么一耽搁,太阳已隐没,天边仅剩绚烂的晚霞,过不了多久黑暗就会笼罩大地。
清滟心里很清楚,模黑下悬崖无异于找死,若是举火把更是主动送死!这些年司徒家对于翡翠海的监视从没有一刻放松过,在黑夜里举火把下悬崖,无异于对他们说:“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危险就危险吧!不管怎样,她都无法坐视好姊妹身陷险境而不顾,为今之计只有动用那个东西了。虽然她爹在世时一直严禁她将那东西拿出来,深怕给家里惹来麻烦,可现在救人如救火,她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清滟掉头冲回家里,一头就钻入了床底。
由于太急太想找到这东西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用手指抠着一块砖头又一块砖头,终于发现那块稍有松动的砖头。
就是这里!她用力将那块砖头往外拔。
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那半块砖头拔出来,墙上露出一个比拳头稍大的洞,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伸进去。
太好了,东西还在!清滟忍不住欢呼一声。
从墙洞里拿出那东西,揣进怀里,清滟从床底下钻出来,顾不得头上沾着蜘蛛丝,就往大门外冲去。
从石家村到悬崖那儿有一段距离,就算一路狂奔仍得花不少时间,眼见悬崖就在眼前,清滟硬生生按捺住内心的焦急,慢下了脚步。
毕竟她来这里的目的是找人,而非自投罗网!
“醉猫”的屋子就在通往断魂崖的必经之路上,正因为如此,每回都必须得等到这只“醉猫”醉死过去了,他们才能行动。
借着四周黝黑岩石的掩护,清滟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间屋子。
每走一步,她都会留意四周的动静。
一步、两步、三步……清滟终于来到“醉猫”屋子的窗下,通向断魂崖的希望之路也随之展现在她的眼前。
太好了!
可才高兴一会儿,清滟就觉察到不对劲——没有听见熟悉的呼噜声。
莫非醉猫还没醉死昏睡过去?经过这么多年,她从被人带着下悬崖的孩子,长成为带孩子下悬崖的大人,而这只醉猫多年如一日,天天烂醉如泥,从没一天例外过。
这么一想,真的很不对劲!理智告诉她,最好掉头离开,可难道她要丢下慧珠不管吗?
不,即使可能有危险,她也要试一试。
不管怎样,她总得先知道醉猫出了什么问题,再来想应对之策!
清滟硬着头皮探出头,从窗缝偷窥屋里的状况。
咦?醉猫居然不在?!清滟有些傻眼,回想起刚才的小心翼翼,她有些哭笑不得。
唉!她不知道是该哀悼之前被白白浪费掉的时间,还是该庆幸慧珠那家伙总是有好运道。
不过既然醉猫不在家,她也用不着躲躲闪闪了。
清滟“砰”的弹跳起来,朝断魂崖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