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城──拉格尔沙漠中的华丽都城,有着苍翠绿林和幽蓝湖水、坚固的城楼及宽敞的街道,犹如世外仙境;千百年来一直是这片荒芜沙漠中的神话。
城里的人们过着封闭、自给自足的生活,直到新城主“晴天霹雳”继任,带来了连番改变。
新城主好战好客,喜欢接纳外人,也喜欢外出周游,引进新奇的事物……
“新城主虽不怎么循规蹈矩,却是个十分爱护城民、尽心保卫家园的人。”小风揭开白纱,让脸袒露在和风之中。“但,他也是令周边国家伤神的恶徒。”
“他做了什么?”妙歌扶着他走。
沙某人在十步远的前方带路,阿丘在十步远的后方监视。
小风和妙歌无路可去,又无代步之物,只能随他们前往雷城,借宿休息。
“他组了军队,将原先横行沙漠的盗匪一网打尽,并收入麾下。他还收留了各国的亡命之徒,然后,每年固定洗劫楚、燕两国一次。”小风笑不可支。
“我记起来了!”妙歌瞠大眼。“燕王曾说过,有一群怪异的盗匪总令他束手无策,姓沙的是那群人的老大?”
小风颔首。“表哥提过沙某人的用意,是把抢到的财宝用在兴建通道上。”
“什么通道?”妙歌问着小风,目光却转向沙某人,不晓得那个男人心里藏着怎样的愿望?
“表哥说,姓沙的正在沙漠里建一条平顺的道路,让经商、旅行的游人得以安全地行走其间。接近燕国的那一段路似乎已快完工了。”小风说着从燕王那得到的消息。
“你们脚步快些--”沙某人在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下。“否则天黑也到不了雷城!”
“你还好意思说!”妙歌抱怨。“若非你把人吓跑了,我们应该是舒舒服服坐在马车上的,根本不需“走”过这片黄沙!”
“哈!车夫驾走车队之时,怎不见妳去追?反而像蜜糖似的黏在我身边。”一旦和妙歌对上话,沙某人便顾不得身在何方,一心享受着与妙歌斗嘴的乐趣,眉眼泛开舒畅的笑意。
“我、我……”妙歌不自觉放开小风冲向沙某人,眼里只剩这个男人。“谁黏你了!若非他受伤-急需大夫医治,我才不愿跟着你呢!”
“既然有伤,在楚国就该求医了。”沙某人一语道破。
妙歌哑口,诸多难言之隐,使她沉默不能说明。
沙某人捕风捉影道:“莫非……你们在楚国见不得人,不能泄露受伤之事,又必须尽早离开,以免被人发现……”
“发现什么?”妙歌打断他的臆测,不让他再继续“说中”下去。
“我正在想。”沙某人得意地笑。
“不去了!不去你的雷城了!”妙歌受不了他自大的笑脸,转头拉住小风的手就往回走。“我们走!”
“妳往哪去?”沙某人开朗地提示。“那是回楚国的路喔。”
妙歌四顾张望。这是哪呀?
她已不知方向,瞧瞧小风虚弱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妙歌实在不忍心意气用事害他再多受苦。
艳阳逐渐没入浓云里,沙漠吹起清凉的风。妙歌僵在原地,没了主张。
沙某人看出她拉不下脸求和,只得先让步开口:“跟着我吧,不会将你们卖掉的啦。”
妙歌噘了噘嘴,脚步几不可见地慢慢移向他,口头上却逞强道:“谁知你是否另有企图?”
“妳只能听天由命,谁叫我是这片沙漠的主子。”沙某人双手环胸,逆光的身姿有些模糊,唯有那自傲的笑颜,惑人地清楚。
“你可得保证送我们到燕国,是你害我们中途离开车队,你要负责!”妙歌带着苦笑的小风又走回头。
沙某人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丝不快。“妳急着回燕国?”
从楚国逃回燕国,她如此渴望回到燕王身边?
沙某人瞇了瞇眼,别开脸看向无言的黄沙。
“当然!”妙歌意志坚定的回答,在沙某人身后响起。尽避离开意味着与这个不知全名的男子分别……或者减少了某些趣味,她却不能觉得可惜。
沙某人嘴角勾起一笑,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的五指握成拳,像稳固的山--足以掌握任何人;没有他的允许,谁也走不出拉格尔沙漠。
妙歌……默念此名,沙某人的举头握得死紧。
便大的雷城,俨然是一座繁华的帝国都城。城门口守着数百名剽悍男儿,个个身着武服,背挂大刀。
“城主-”当他们看见沙某人的身影时,全体动作一致地单膝跪地。
沙某人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去传话,请城中所有的大夫进宫,告诉他们有位客人急需诊治。”他交代一位守卫立即执行。
守卫不解地问:“宫里不是有御医?”
沙某人向妙歌一笑。“所有大夫都请来才够证明本城主的诚意。”
妙歌见状,捱近小风嘀咕。“一个盗匪头子也那么威风。”
“各位-”阿丘放开嗓门,向城里的人大声宣布:“城主带了特别的人回城呢!”
“在哪儿?”城门口的人纷纷望向藏在沙某人背后的一双影子。
妙歌闻声,慌忙地躲到小风身后,不知怕什么,她整张脸红得跟蕃茄一样。
“这姑娘好美……只是太高了。”人们伸长脖子睁大眼,只看见天生丽质的小风。
“不愧是城主看中的人……虽然高了一点。”
沙某人摇了摇头,白眼一翻。
“谁让你们注意他了!”阿丘发噱,迅速拉开小风,让妙歌无所遁形。“我是说这一位!”
妙歌才是沙城主特别在意的人!
没想到,众人的反应很冷淡,尤其是男的。
“哦--”城主看中的不是高美人,而是矮小泵娘呀?
“那,她-”男人们了悟,仍看着小风,别有意图地问沙某人:“城主,我们可以?”
得到答案后,众人喜笑颜开、摩拳擦掌,觊觎之意不言自明。
“不可以!”妙歌飞快挡在小风前面,阻拦见色眼开的男人们。
“她们是姐妹?”众人打量妙歌,疑问。“不像啊!”
沙某人失笑。“一男一女,你们看清楚了!”
众人惊恐地望着妙歌。“是男的?”
“他怎么穿女装?”惊异不定的目光,纷纷飘向妙歌。“确实够特别!”
“哈!”沙某人与知情的阿丘,连同小风,不给面子地狂笑出声。
城门口,吹过一阵阴风。
妙歌俏脸一沉,开腔发威--“你们眼睛瞎了吗?!”
城主居住的宫廷并不大,却出奇的华丽,富有浓厚的异域风情。
阿丘四处奔走找寻沙某人,经过小风暂住之处,念头一转,顺便进去看看。
小风独坐在房中,白纱下是一头浓黑得不自然的长发。
“美人,我大哥呢?”阿丘笑嘻嘻地走向他。
“他在妙歌房里,正在与她过招呢。”小风回以微笑。
“美人……你笑起来真应了那句一下子倾掉国家,一会儿又倾掉城镇的话。”明知对方是男人,阿丘依然神魂颠倒。
“如此神奇?”小风抬起眼,温和地对他说:“我只希望刮来一阵风将您吹到天边去。”
“为--何??”
“你满嘴大蒜味道,齿缝还有菜渣。”
阿丘僵住,他听见心碎的声音。
“喂-你怎么在这?”妙歌的声音适巧在门边响起。
阿丘见她飞快跑回来,正要答复,又见沙某人跟在她身后。
“你找我?”沙某人与面色有异的阿丘交换个目光。
阿丘看了看妙歌和小风,似有隐密不便让两人晓得。
沙某人一笑,转过视线绕着妙歌打转。“等我片刻,我有事需同妙歌姑娘商量解决之道。”
“解决何事?”小风出声问。
“他在向我讨好处。”妙歌撇嘴,从行囊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沙某人。“喏,我没别的好处,唯一值钱的只有这口匕首。你请大夫来疗伤,我们无以为报,匕首送你,换个人情。”
“我要这小东西做什么?”沙某人豪迈道:“男人就该用刀,割喉的快刀、斩头的长刀!匕首是女人家的玩意儿!”
“你--”妙歌竖起眉。
“城王想要什么?”小风截断妙歌的愤怒。与他有关,他不会置身事外。
沙某人不理睬他,兀自凝视着妙歌,心里很不高兴她只在意小风。
“妳能为我做什么?”沙某人以挑衅的眼神问妙歌。
“妙歌的厨艺──颇为精湛。”小风忽然说。
“啊?”妙歌惊讶地看他一眼。
两人眼神相对,从对方眼中读出相同的心思。
“哦──”妙歌点了点头,挑眉笑道:“沙某人,我确实做得一手好菜。”
“听起来妳倒是个贤妻良母?”沙某人不疑有他。“为他疗伤的代价,妳用拿手菜来抵。”
“一言为定!”准备拉肚子吧!她邪恶地笑了。
“击掌为誓。”沙某人出手。
“好!”妙歌爽快地回应。
瞬间,手心贴住手心,有股温热流过双方的躯体。
妙歌抬头,望着沙某人五官鲜明的脸,心倏地抽紧。这个男人虽不像主子那般美丽,但他的长相也很令人移不开眼;他又爱惹她发脾气,教她一动怒就忘了别的事,满心只剩与他对峙的念头。
妙歌原本只有小风的心里,渐渐被某人挤出了一个位置,收藏他有些神秘又放肆的样子。
沙某人快步走出小风的居住之地,若有所思询问身边的阿丘:“可有查出他们的来头?”
“派去的人查得并不清楚。”阿丘回复道:“问了一些见过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在兰陵公主失踪的同时出现的,以前从未见过。再来,妙歌姑娘的服饰,是燕国的织品。”
“她是南方人,穿的竟是北方的衣裳。”沙某人知道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兰陵公王嫁到北方的燕国,衣饰……应已入境随俗了。”
“大哥,或许他们像我们一样,出门在外必须做些掩饰。”
“太巧了,兰陵公主这事也刚好发生。”教人无法不作联想。“兰陵公主?燕国皇后?妙歌?”
阿丘再报:“打探到一个消息,救走公主的兰陵男子,受的伤在肩背处,而他的胸口有旧伤。”
“大夫检查过疯人的伤势,与你打听到的相符。”种种巧合只有一个可能--他遇见了传说中的人!
“大哥,我们该如何处置她?”阿丘惶然。
“妙歌不可能是我妹妹了。看她的娇蛮样,早知她身分非比寻常,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来头。”沙某人的语气像是有万千感慨。
“大哥,别难过了。”阿丘安慰道。
沙某人笑了笑,如释重负。“传说兰陵公主美貌无双,诸国君主无不渴求。留着这样一个传奇女子在我雷城,应会在世间掀起新的波澜!”
话说完,沙某人眼里重燃焰火,无比活跃。
一早忙完了城中事务,沙某人托着一盘从南方几经辗转,好不容易运入雷城的新鲜荔枝,走向妙歌的住处,心底想着,那娇贵又骄傲的小泵娘肯定喜欢。
他未曾见过妙歌惊喜的表情,思及此,沙某人有些不甘愿的黯了眼色。
“哪有这种说法,妙歌姑娘!”
“你呀,见识太少!”
房中传出阵阵和乐的谈笑声,明显有男有女。
沙某人的脚步顿了顿。他纵目观望,妙歌的居室门户全开,大敞的窗棂内,有两道面对面的身影。
沙某人皱起双眉走向窗口。妙歌正与膳房的仆人说笑,俏丽的脸儿光彩动人。
“有什么好笑的,也让我乐一乐吧?”他沉声,打断没他参与的交谈。
妙歌闲声转头。“是你呀?你怎么来了?”如花笑脸立时收起。
每回见他总会动气,不见他,又时常想起……矛盾的心情,混乱得难以安适。
“我来检查妳可有准备今天的午膳。”沙某人因妙歌收起笑颜,心情低落了几分。他不悦地遗退仆人:“没我的允许,不得擅自接近此处!”
妙歌瞧他面色不善,再看冷汗直流的男仆,不禁质问:“我跟他在商量午膳的菜色,你有何意见?”
“没意见。”沙某人亲切一笑,在仆人退下的同时,他伸手拧拧妙歌的脸颊。
“呜-你敢对我不规矩!”妙歌发疼地举起拳头,正想打他,不意看见他双眸内的浓厚情思……
她心房紧窒,失去了勇气,迅速移开目光,不敢正视沙某人。同时她也发现他手中捧着的东西。
“送我的么?”荔枝是南方独有的产物……妙歌脸儿泛红;不知沙某人如何取得如此珍贵的水果,然而他的心意令她紧张的心立时放松了。
“做梦。”沙某人口是心非道。“那是专门送给妳家风美人的,没妳的份!”
妙歌害羞的脸儿遽然冰冷。“你给他,他也会给我!”
“妳不配吃。”沙某人拍开妙歌欲抢的手。
妙歌活像被砍了-刀,难受极了。她咬了咬小嘴,双眼瞠到极限,眼眶内蕴满委屈的水光,可怜动人。
沙某人霎时乱了心弦,开口:“赏妳一颗没问题,对我笑一个就好。”语调不自觉变得柔软。
“做梦!”妙歌忍不住挥拳而上,朝他下巴攻击。“我不配?你才不配呢!”
即使她只是侍女,也是主子最疼爱的侍女;只要主子重视她,她就当自己是世上最有价值的人,能够令她的地位升高降低的只有她的主子--怀陵风。
“别撒泼!”沙某人放开手里的果盘,扣住妙歌的双手。
“城主有什么了不起!”妙歌像是受了伤,非得拼命反击,伤口才不会痛。
他居然说她不配……她从未在意过自己身分低下,她也知道侍女并不高贵……可是他说的话,却令她异常难过。
“城主是没什么了不起,可惜妳在我雷城,一切都得听我的!”沙某人箝住妙歌手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就算她是兰陵公主,是燕国皇后,在他的地盘上照样得俯首称臣!
沙某人虽承认妙歌的身分,心里仍有犹疑。
妙歌与小风和诸国追寻的兰陵两人相似,然而他不愿,不愿她是兰陵公主,不愿她当过燕国皇后──让燕王宠爱过!
“你捏疼我了!”妙歌痛叫。沙某人的力道陡然加强了好几倍。
他目光深沉地凝视她,不愿她已是别人的妻。
“放手、放手啊!”妙歌踢他的脚。
沙某人忽然笑了,瞬息之间,心中下了决心!
哪怕她是燕的皇后,是碰不得的麻烦,他依然……要将她牢牢的握在手里!
“你到底怎么了?”妙歌感觉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她逐渐忘了反抗,只想了解他复杂的心思。
沙某人笑道:“我发现妳又矮又小……”
一语如刀,正捅进她的伤心处──妙歌岔气!
“关你什么──”这人懂不懂礼貌啊?!
“我话没说完,妳不要插嘴!”沙某人抬起她的脸。
“放开我啦!”妙歌踮起脚尖,嘴唇凑巧擦过沙某人的下颚。
“呃?”她呆了呆。
沙某人缓缓地握住她纤细的脖颈,拇指按住她的唇瓣。
“我发现妳──”他蓄意压低嗓音,吹气似的把话语吐在她耳里。“妳又矮又小又好可爱……”
妙歌双脚失去了支撑之力,跌在地上。“你!”
沙某人实时抱住她的腰,欣赏她瞬间染红的芙颜,开心大笑。“妙歌,妳喜欢这儿么?”
“不喜欢!”她赌气地说。
“为何?”沙某人还是一脸的笑。
“你言辞古怪,行为不端!”总是打乱她的心情。
“那是妳尚未习惯我,或者──”沙某人扶正她的脸,装出满面忧郁问:“妳讨厌我?”
“不讨厌。”妙歌答得肯定且快速。
他的忧郁立时消散。“我就知道!”
这人在戏弄她?!妙歌呕气地闭紧双唇。
“妳可愿,长留在雷城?”沙某人突兀地问。
妙歌刚刚抿直的唇歪向一边,渐渐张成一个圆。
“你在说笑?”她躲避着他噬人的目光。“你明知我急需赶回燕国。”
她要回燕国……回去做什么?见燕王?回燕王身边?沙某人阴郁了脸。
“再说,我留在雷城有何用?”妙歌追问。
“妳是没用,可我想成天看着妳噘嘴发火的模样,每回见妳娇蛮的脸蛋,我总是……”忘情的话未说完,沙某人惊觉到异样,快速住了口。
“总是什么?”妙歌不高兴地问。
他无言以对。曾在心里想过无数个留住妙歌的理由:她的身分、她的背景、她的传说……他都拿来说服自己过。可是此时出口的,竟是从没想过的心情。他为何能答得如此顺口?
肺腑之言么?
“你傻了啊?”妙歌拍了拍半天不回话的男人。
沙某人凝视着她。她灵动的眼珠一眨一转间流露出绚丽的光彩,教他不愿别开眼。
他想留住她的目的,其实只想看着她,与她斗嘴,惹得她蹦蹦跳跳……他已不能自拔了!
“此事先不说。”沙某人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逾越了理性的边界,不得不中断胡乱的情思。
妙歌观察他的表情,心儿莫名的慌。“你今天怪模怪样的……”
沙某人暧昧一笑。“吓着妳了?”
“呵--你几两重?”她回嘴。
“好!我就喜欢妳这性子,还有样样挑剔的嘴脸!”
“去!你这算赞美吗?”妙歌见他点头,满心不屑道:“你没读过书呀?”
他狡辩着:“诗书里的词句是用来赞美妳家风美人那般绝色的,至于妳这大眼小脸牙小大嘴利的……”
“什么?”她目露凶光。“你说什么?!”
他再敢说一字贬低她的话,她便使出夺命剪刀脚!
沙某人观察妙歌半天,惊奇道:“我才发现,妳大眼小脸、牙尖嘴利的模样,实在像极了耗子,哈哈──”
“我怒了!”妙歌跳了起来。过分!只会夸奖主子是美人,不称赞她就罢了,还每次都要故意气她!
“呵呵,妳说错了。”沙某人使出擒拿手将她扣在怀里。“耗子说话只会吱吱的叫!”
“吱!”她猛地张嘴,咬向他的脖子。
“慢着……停!妳咬哪?”沙某人并蜒疼痛感,但肌肤因她嘴唇的触碰,使他浑身发热发痒。“妳住嘴!”
“吱!”姑娘不说人话了。
她笑开眉,借着袭击让眼中人失去平时的镇定,再细细观赏,他拿她没辙又不想放开的矛盾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