铆上女霸王
“来,一二三,我开始咯——”她回头看他一眼,便径自对着黑漆漆的海面大声道,“我被退稿啦!”接下来是“大哥我想你”,再接下来是“我要回家”,
到后来竟然变成了“I\'mthekingoftheworld”,听得他直打跌。
画稿被退了。
说是不够惟美,不够浪漫。
她知道这次的风格确实不太合适,于是也不至于很失望,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而已。毕竟之前那几次都修修改改过了关,还以为可以稍微放手画
一下自己喜欢的东西了,谁知道还是时机没到。
商业化的操作就是这个样子,不符合市场需求,就得滚蛋。没有资格埋怨人家市侩,如果不是想拿稿费,又何苦挑这条捷径来走。她真正醉心的艺
术,其实和现在经营的画风差很远。理想追求到底不能当饭吃,精神层面的东西,还是到填饱肚子衣食无虞之后再说吧。现在还好,大部分的经济来源
都是靠家里,自身的负担不重,但是早些树立起忧患意识,总比被推进社会之后被现实连骨头带皮吃掉,连抱怨一声都来不及要好很多吧。
像赵孟颊那样一生平顺的艺术家,几百年也就才出那么一两个而已。
她既不是皇亲国戚,也没有太好的适应能力,凡事就只能靠自己咯。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她就是很自觉地会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说实话,想有什么用?自我暗示再多,遇事的态度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只不过也就
随便想想打发时间而已。
不知道别人单独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也像她一样想东想西想南想北,还是一门心思花在走路上只知道奔着目的地前进?
今天回去之后,好好地睡它一觉,然后起来刻一方小小的闲章,上回那个用得太久,弄得她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不对,明天好像还要交一份生命科学导论的作业,好险,差点忘记了。一想到这个,一阵无力感升上来。破学校,开哲学课就算了,搞艺术的总要
对生命有一点特殊领悟才行;体育课说是希望他们有一个足以跋山涉水寻找灵感的强健身体,她也认了;天知道干什么还要必修生命科学,半点都不搭
嘛,动物植物、细?胞机能、克隆之类的东西,就算是安杰利哥、达芬奇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吧?真是莫名其妙。
“容与!”
思绪正行进到抱怨多莉出生带给整个世界的灾难,突然间一声激动的大喊把她的脑袋往后牵引了过去。
飘逸的白裙罩在瘦骨伶仃的身子上,看起来分外荏弱娇小,一头长发随着奔跑的动作不断飞扬,完全无愧于古典美女的伟大称号。
“终于找到了。”美人香汗淋漓,气喘吁吁,我见犹怜。
容与怪异地看着眼前的宣琦。
她俩什么时候这么热络了?
“有事吗?”
“来来来,帮我个忙。”美人用不符合形象地大力拉起她的手臂,往某个方向走去。
“有——”
她还没组织好问句,美女就连珠炮似的蹦出一连串话来,听得她晕头转向。
“是这样的,我约了人在Starbucks谈事情,但是又想起来这之前还和另一个人约了同样的时间在晓园,但是没办法两边跑。你能不能帮我去跟他说
一下,别说我又约了别人,只要说我临时有事所以你替我去就可以了。”她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容与就出现在眼前,真是救命稻草啊。
容与决定认为这件事不是很麻烦,就帮忙她一下好了,虽然不是很铁,同学之间做点人情也是应该的。
“好吧。那我是要帮你去晓园还是星巴克?”主要是两个地方都不太远,她才会不觉得麻烦。
“当然是晓园!”宣琦做了一个很可爱的鬼脸,“星巴克比较难得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怎么能放弃?”
原来大美女也是人,对于高消费的诱惑没有招架之力。“好我知道了。就跟人家说你有事去不了了对不对?”这么一句话,其实打手机说一下就可以
了,不知道是那人没手机还是美女为了表现某种教养才需要派人去通知。
“不是啦。”宣琦挥挥手,“我是想让你帮我跟他说,我跟他只能做朋友,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容与瞠目。
不会吧?这种极有可能害人跳楼自杀的话竟然要她一个旁人去传达,是不是太那个了一点?
“这样好像不太妥当——”
“我知道不太好,但是这几天我忙着跟所有人说清楚,已经搞得快疯掉了,你就友情支援我一下啦。”
“所有人?”她一下子跟每一个追求者摊牌说只能是纯友谊?难道是看破红尘要去当尼姑?
“是啊。现在才知道被这么多人追一点都不好玩。我男朋友一听到我的电话。向就很生气的样子,如果再不和他们说清楚,我们是不用想得安宁了。”宣琦摊摊手表示无奈,脸上的幸福神情却在不经意间表露无遗。
“你有男朋友了?”宣琦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这绝对应该成为艺术系的年度新闻,她怎么都没听说?太孤陋寡闻了,真是愧疚。
宣琦被她的大叫吓得瑟缩了一下,美丽的脸蛋上泛起红晕,连容与一个女生看了,都有瞬间的恍神。“我、我们也才交往没多久,他是那种很成熟
的男人。肯定不希望被传得沸沸扬扬,所以我想还是暂时不要公开比较好……”
言下之意,Byaccident知道她的感情动向,应该是感到很荣幸。
成熟的男人——那就肯定不是余旸了。
容与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几天被人烦死的悲惨景况——那是指如果某些人还没有肝胆俱裂从此一病不起的话。
“所以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到处赶场?”容与觉得好笑,美丽果然也是一种错误。
宣琦被她的形容词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跟你说了,就这样啦,你进去帮我忙吧!”
说着把她朝前方一推,自己就跑掉了。
容与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和她走到了晓园门口。
晓园是学校正门边的一家餐厅,据说现在的老板是一位非常精明能干的大三师姐,餐厅的价位菜色之类都以学生需求为导向,生意倒也相当不错。
当然,这种小本经营的买卖肯定不能跟星巴克比,否则宣大美人就不会舍近求远,巴巴地跑去那边赴约而把某可怜的准失恋男扔在这里拉她来招呼。
咦?宣琦好像没有把那位追求者的相貌形容给她听嘛,那怎么找?
罢打算拿出手机来问个清楚,眼睛扫到的一个不安身影让她停止了动作。
容与的嘴角忍不住贝起。
很明显的,余旸就是那连摊牌都见不到正主的准失恋男。
哎,他们俩的孽缘是不是有点邪门了?走哪都撞上。
不时向门口乱瞟的余旸晚一步看见容与。一和她对上眼,立刻将原本的心神不宁代之以睥睨一切的倨傲姿态。
容与带着微笑走过去。
不能幸灾乐祸,那是不道德的——但是但是,面对一张如此欠扁的脸,实在是很难不期待他接下来的精彩表情,绝对不能怪她。
“你干什么?”见她竟然直直朝自己这边走来,余旸戒备地看着她质问,还随手抓了个调料缸来防身。
容与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坐下,拿了双一次性筷子在手中把玩。
“等人?”
“关你什么事?”完全不用经过大脑,余旸不假思索地屈击。
“如果你在等的是曾经被人站岗两个月零二十四天之久的宜姓同学,那么建议你正视本人的存在。”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她也许会看在吵架N多
场的分上,好好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你认识宣琦?”余旸怀疑地瞪着她,连自己都不能确切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追宣琦的,她怎么算得那么清楚?
“显然是的。”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忙着把筷子一手一支拿好,开始演奏“小人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房又有田”现场版,至于那段Rap嘛,心里默
念就好了,那个在门边调戏服务员的就是校警,所以还是注意一点会比较有人身安全。
她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把余旸所剩不多的耐性完全磨光:“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就给我说清楚,没有的话赶快滚蛋!”
他受够了!为什么身边每个人都阴阳怪气支支吾吾的?从他家里的那三个,到要死不活的简单,再到眼前这个总是在奇怪场合出现的猪头女,每个人
都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上折腾得够呛,他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在联合起来耍他?
噢哦,余小扮发火了哦。看来他最近的心情确实不太好,老是一撩拨就火冒三丈,不知道听了接下来的话后,这里会不会变成她的葬身之处?
“是你逼我说的哦。”因为被逼迫之下时间仓促,她也就懒得想什么婉转的表达方式了,直接把宣琦的原话背给他听,“宣琦让我转告你,对于你的
追求她表示感谢,但她和你只能做朋友,没有办法更进一步,而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希望你不要再无谓地浪费心思。”
余旸的脸色从刚才的通红转为暗红,再转成紫色、深紫,正当容与猜测接下来的十秒钟内会有杀人未遂案件发生,并且第一次感谢花蝴蝶校警天神
般的存在时,余旸的脸却又奇迹般地转成了正常的微黑。
数到一百,感觉心情平静了很多,余旸深吸口气,开口盘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容与花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想清楚他口中的“她”不是花蝴蝶校警,而是宣琦。
“我们同班。”他的复原能力会不会太好?
余旸双眸危险地眯起:“上次你说过你是研究生学姐。”
“骗你的啦,这也信?”容与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研究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正常——正常得完全不正常。
“你!”余旸被她气死,“你是艺术系的?大二?”
“都跟你说了是同班。”笨不笨哪。
到底他是把痛苦埋在心底了呢,还是真的不在乎,或者天性洒月兑?不不不,最后一个绝对跟他搭不上边,但是第二个也不像啊……
“服了你了,这么点小便宜也要赚,无聊。”拐他叫声老巫婆很有成就感吗?脑子有问题。
“你有叫过我学姐啦……喂喂喂,你拖我干吗?”容与还沉浸在推算他心理活动的乐趣中,忽然被他从座位上拎起,直直往外拖去。
“本大爷心情不爽,出去走走。”
“你心情不好是你的事,拉上我干什么?不会是要绑架到野外毁尸灭迹吧?”
“灭你个头!你接连两个消息惹得我心情极度不爽,补偿一下会死啊?”余旸拉着她来到几步外的公车站牌下。
“你要去哪里?”
“上班。”今天倒巧,刚站定车就来了。
奥?那不就是电台?
容与留恋地看一眼晓园门口的校警,最后决定好奇心战胜危机感,跟着他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你说那小泵娘是不是暗恋我?”花校警摩挲着下巴作深思状。他注意很久了,那个留披肩发的女生一直在看他耶。
“神经病!臭美!”一大叠餐盘落到他头上又掉下地,咣当咣当直响。
“嘿嘿嘿,你吃醋了!”花校警坐在站在餐盘堆里,呵呵傻笑。
丁丁当当——这回是汤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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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本来以为学校电台的规模已经很不错了,到了余旸工作的地方才知道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四层楼的建筑都属于同一个单位,长长的走道
两边,门上标牌形形色色,广告部新闻部节目部人事部后勤部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
看着余旸和几乎每一个走来走去的人打招呼,她忍不住低声问道:“喂,你在哪边上班?”
余旸先对一个秃头的“张主任”鞠了个躬,才回头说:“到处。”
到处?“什么意思?”八成是敷衍她。
“就是在各个部门里到处混啊。”
容与轻哼一声:“原来是打杂。”这种班有什么好上的?
“哟,余旸,带女朋友来啦?”一个笑容可掬的大胖子冷不防拍上他的肩。
余旸连头也没回就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刘大哥,你今天怎么在?”
“谈完一票生意刚回来就让我碰上你携带家眷来工作,不想死的话快请客!”
余旸反手搭上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应该是你请客才对吧?群升的广告提成都够吃上大半年的了。”
那刘大哥似乎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是群升?”刚刚才达成口头协定的生意,连草约都还没拟定,他怎么会得到消息?
余旸耸耸肩:“谁不知道你这几天绷着个脸是为哪桩,今天这么高兴随便猜都猜到了。”
刘大哥笑着摇摇头:“真有你的。好,改明儿个咱哥俩去喝一杯!”
“你可别又赖了,上回说请陈姐吃饭的一直都没兑现,人家现在不高兴着呢。”余旸狡猾地挤挤眼,似有所指。
刘大哥立刻领悟到他言下之意,大笑道:“谢啦谢啦,事成之后大哥这里重重有赏!”说完就兴冲冲地往反方向走去。
容与大致猜到了刚才他们谈话的意思:“你在帮忙拉皮条?”
“我这可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余旸目送广告部第一业务员的庞大身影,嘴角泛开一抹笑,随即又想到自己的失败恋情,心情恢复黯然。
“唉,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这句话倒是很好地表达子他目前的心境——是谁念的?
环顾四周,第一个对上眼的就是容与假装同情的眼神,欠扁;得让他忍不住粗鲁地推了一把:“你少给我落井下石!”
“啊!余旸,你终于来了!”容与正准备摆好反击,就见电梯里一个瘦小中年男子十万火急地冲出来,看见余旸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一把抱住他就往
电梯里塞,一边还抽出空来对她说:“抱歉,麻烦你们一会儿再打情骂俏。我现在非常非常需要他!”
容与失笑,也懒得跟不相关的人争辩关于“打情骂俏”的不实描述。看他眼红脖子粗的样子,生怕她会跟他抢人似的。而且看起来很饥渴,症状足堪
参考宋明珠服用阴极先丹后的反应。
看电梯门慢慢合上,她旋踵欲往楼下走去。
人家有事情,恐怕没办法带她参观这里,而且他看起来精神状况良好,不像一转身就会殉情的样子,那就走人咯,回去写作业是正经。
还没迈开步子,衣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
“你就这么走了?”余旸右手按住开门钮,左手食指拎着她的后领。整体造型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装酷。
有没有搞错?她是女孩子耶,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拎着衣服,这能看吗?“放手!”
“进来我就放手。”他歪着嘴,恶形恶状表露无遗。
“放手我就进去。”她虚与委蛇。
“你不进来,我就不放手。”好吧,他承认是逆反心理作祟,明明跟不跟一点影响都没有,但看她迫不及待走掉的样子心里就是不爽。
“我不进去。”他这不是耍赖吗?容与宁死不屈,同时紧紧抓住前襟以防春光外泄。
“过不过来?”
“不!”
瘦小男子终于决定自己的耐性告罄,他噔噔噔地走上前去,拨开余旸的手,握住容与的手臂把她推进电梯,“烦死了,你们要吵就在这里吵!”
余旸得意地看了气呼呼的她一眼,放手让电梯上升。
“又有什么事?伟大的导播。”
瘦小男子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刚刚不是跟那女生打得火热?还以为要很久很久以后才把他排上日程呢。
“不然还有谁?”这里还有别人是导播吗?
“我还以为你们要继续吵架……”
“当”的一声,电梯门开,余旸率先走出来,双手抱胸倚在墙边,没好气地说:“你可以继续耍白痴没关系,一会儿开天窗别怪我。”
容与看他威风八面的样子差点没晕倒。八成是气疯了才会口没遮拦,他是菜鸟耶!菜鸟者,走到哪里都被压榨任劳任怨不准有半个不字的廉价劳工是
也,怎么能对老鸟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等着挨批吧他!
“啊!”瘦小男子像是突然惊醒过来,重新恢复刚才十万火急的样子,扯着他的袖子走进编号为三的演播室,边走边说:“你瞧我这记性,控制台好像
出了点毛病我检查不出来,你快看看怎么回事。还有陶然刚刚又闹脾气走掉了,所以今晚的Tonighttalkshow得你去顶一下,再有……”
余旸一边检查着控制台上的种种硬件,一边向围在旁边的工作人员低声询问些事项。
容与有点被他专业的样子吓到。
原来他也有认真的时候啊,真是不可思议。
罢才导播还说什么来着?对了,叫他顶替耍大牌走掉的DJ主持节目。还有明天早上的检讨会发言、再后来什么评审……一个实习生需要包办这么多
堡作吗?好可怕。
抒情的音乐响起,播音室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又到了Tonighttalkshow时间,我是余旸,很高兴能和你们共同度过接下来的六十分钟……”
如果余旸把她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向她展示自己有多么厉害的话,那么他成功了。
容与不知道经过话筒和电波改造的声音可以和现实生活中差这么多。
余旸的普通话确实不错,但是那种痞痞的调调怎么听怎么不正派。
而现在入耳的声音,音色、音调、音量乍听之下与平常并没有多少变化,却似乎因为加了一些什么在里面,听起来就变得诚恳而有安全感。最好的
例证,就是眼下已经占了电话线二十多分冲之久,一直在向他倾吐婚姻家庭问题苦水的这位女听众。
二十到四十岁的男人,并不是很容易从声音中辨别出年纪约,大概因为余旸的态度让人觉得可以完全放松地倾诉,以至于对方把他当做一个很有生
活阅历的人来看,滔滔不绝着自己的烦恼。其实这些打进热线来的人,内心深处并不一定要拗到一个解决之道,更多的,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而已。
而余旸看来是很明白这一点的,多数时候他静静地听,问或插一两句“他让你伤心了,对吧”、“我明白你的感受,你做得没错”,就能操控着对方的
情绪,从泣不成声到心平气和。
棒着演播台和导播室的透明玻璃,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专注的表情。“沉稳”、“磁性”这种本以为八竿子都和余旸打不着边的形容词,竟然一下子从
脑子里蹦了出来。
那些话不像是老练的敷衍,反而有种感同身受的味道。如果不是知道他才二十三岁,容与都要以为那里面坐的,是位看尽世情的宽厚长者。
已经很久没有听广播了,她不知道现在的谈话节目主持人是不是都这么善解人意。但按照常理推断,有些他人的细微的心思,决不是学过心理学课
程就能把握住的,丰富的阅历、博大的胸怀必不可少。而余旸,显然现场靶十足。
他才那么点大,平时吊儿郎当的德行看不出任何沧桑的痕迹,乐天爱笑的性子也不像有过什么难以磨灭的伤痕,平日随兴但高档的穿着更显示他来
自富有的家庭,甚至这几天他自己的心情也一直不好,那么他有什么办法能够体会到电话线另一头不同身份、个性听众的喜怒哀乐?
玻璃那头,年轻的脸庞时而浓眉深蹙,闷闷不乐,时而欢然朗笑,愁思一扫。他究竟只是善于摹拟他人心境,还是真有什么特殊的经历?
容与第一次发现余旸可能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在安抚完第四个听众之后,节目时间也恰好到了,按例说完道别词,导播给了个OK的姿势,片尾音乐响起,余旸摘掉耳麦信步出来。
接触到容与审视的眼,他又恢复原来的“下*”表情,践践地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见鬼!复杂他个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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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又被他拉去吃晚餐兼宵夜。说是为了感谢她对他的赞赏和崇拜之情。
神经病,只不过回答了“还好”两个字,就被渲染成这样,早知道就狠狠地贬损一顿——不过依照他小强投胎的打不死性格,肯定又会拗成“为了安慰
我受伤的心灵,你必须陪我吃饭”。
至少现在是他付钱,虽然只是一人一份快餐而已。
“你怎么吃那么多?”看她第三次起身去添饭,余旸怪声大叫。
“我就是饿了。你有什么意见?”反正快餐店的白米饭是随便盛吃到饱的,又没多花他的钱,鬼叫什么呀。
“你吃这么多都不长肉——”余旸用的眼光扫了她瘦削·的身材一圈,得出结论,“不会是甲亢吧?”
“你才甲亢呢!你吃得明明比我还多!”
“我是男生吃得当然会多!”
“你有性别歧视?”
“谁说的?我才没有。”只不过对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一类至理名言比较有认同感而已。
“那凭什么我就不能多吃一点?”
余旸瞪了她半晌,用深沉的语气问道:“我们是不是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吵起来?”
容与难得赞同地猛点头:“有道理。”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他苦思不得其解。他的脾气,哪一个不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OK,这样说是夸张了点,总之绝对没有坏到三天两天找人掐
架的地步,为什么跟她碰上说不到三句就会吵起来呢?而且一般还是他挑衅的居多。
“我们命里天生相克咯。”
“小妹妹,小小年纪这么迷信是不对的哦。要我说啊,还有另一种可能。”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说法,叫作欢喜冤家?”
说完,他很满意地看到容与正在扒的一口饭如预料中地喷了出来,接着又很不满意地发现喷射口对准的,正是他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俊美黑脸。
“你怎么那么脏啊?”好在好在,他身手敏捷躲闪得快,否则就算用松香水也洗不净这满脸的污垢啊。
“谁叫你说话那么恶心?”容与毫无愧色。欢喜冤家?亏他想得出来。
这时快餐店门外有一群少年骑着山地车呼啸而过,余旸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对她说:“要不要找点事情来做?”
容与看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是说……夜游?”
余旸眼放光芒,拍掌大呼:“你真是我的知己啊。怎么样怎么样?”
“去哪里?”在大街上乱晃吗?很傻的。
“海边。”
“你疯了?”离这里最近的海滩都要一个半钟头的车程那,就算现在还有车可以搭过去,一会儿怎么回来?
“一句话,跟不跟?”余旸侧过头,拿眼角瞄她,已经总结出来某些人最看不过去的神情就是这个。
容与被他鄙视得热血沸腾:“跟就跟!你不敢去我一个人去!”
炳,就知道会上钩。
“跟我来!”他拉过她的手,扔下饭钱就往外边冲。
接下来两人就傻乎乎地站在马路边上。
“你等车?”去海滩方向的公车好像应该到对面等吧?
“嗯。”他蹲在地上,向前张望的眼神和看门狗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你怎么——”还没问完,只听他欢呼一声,跳起来挡在非机动车道上,双手高举招摇,嘴里还不停地喊:“停一停!”
容与看到前方四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比她还要困惑地下了自行车。
“你做什么?”老师刚刚说过油菜花开的季节容易有花痴发病,难道眼前就是一个?
“我和我朋友想去海滩边吹风。你们能不能借两辆车给我们?明天我一定会来还的。”
四个男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真的?”现在都几点了啊?他们看了看站在一旁瘦弱的容与,开始怀疑是不是变态狂企图诱拐无知小美眉到野
外,先奸后杀。
“当然是真的!”余旸把容与拉到身边,按着她点头来增加说服力,下场当然是被狠敲一个爆栗。
两人之间的“良性”互动多少降低了男生的戒心。而且夜游耶,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可惜他们回家还要继续晚自习两个钟头——暗无天日的高中
生活啊!
“怎么样怎么样?”余旸充满希望地盯着他们,迫切期待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拒绝。
“但是——”把车子借给陌生人,好像不太安全,如果有借无还的话不就窝囊死了?
“要不我把手机抵押在这里怎么样?”余旸拿出刚换不久的新款手机,随随便便抛过去,被其中一个男生接住。
“这架机子大概也值个几千块钱,足够当抵押了吧。对了,我不是偷来,是买来的哦。”
容与狂叮,怎么最后一句像是欲盖弥彰?蠢就一个字。
男生们把手机传看一遍确定不是地摊上的假货,围成一个圈商量了一会儿,终于派代表出来说:“好吧,我们把车借给你们。明天早上六点半在这
里换回来,怎么样?”
“六点半?”余旸哀号,“不是吧y我又不用上早自修,干吗那么早起床?”
“那就拉倒。”男生们成竹在胸,余旸不得不举手投降。
“好好好,六点半就六点半。”
交接完毕、留下联系方式后,两拨人分头走,踏上预定的路途。
余旸把一辆尺寸稍小的山地车分派给容与,准备跨上另一辆的时候,后知后觉地问:“你会骑车吧?”
容与白他一眼:“如果我说不会呢?”
“那我就载你啊。”余旸说得爽快。
“真可惜,我会骑。”她一抬腿,利落地坐上坐凳,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冲了出去。
“喂!你抢跑犯规!”余旸大叫,奋力追上前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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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到了!
飙车虽然累得半死,至少让他们用比公车更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多亏了一路上余旸兴致勃勃的引吭高歌吓得她一直逃命。
容与把车停在水泥人行道上,跑进海滩的范围,跪在细沙间拼命喘气。
呼,好累,好累。
“啧啧,体力真差。”余旸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她面前,无比得意。
耙跟他飙车?不想活了是不是?比车技,想当年他可是环城自行车比赛的亚军;比体力,学校组织的毅行,他带的队伍哪次不拿第一?
容与累得没力气再跟他争辩,只能用眼睛死瞪死瞪。
余旸夸张地把手搁在她下巴上,故作紧张地道:“小心小心!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容与索性别开头,不再理他。
余旸见她真的需要休息,终于大发慈悲地放了她一马,自顾自地往前走。夜幕中,只见黑色的身影跃上远处一块岩石,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容
与正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眼成穿而骨化石,就在海浪声中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喊叫——
“我失恋啦!”
他肯定叫得很大声,否则在她这个风向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听见。
容与的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原来他不是不伤心,不是不在乎,而是要挑个比较合适的地点来发泄。
嗯,还是有那么一点品位的。
余旸连喊三声,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才慢慢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入神听着起伏不定的涛声。有几次心烦的时候,他会跑来这里,嚷嚷几声平
静心情,然后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管听海。
“你死了吗?”背后阴森森的问话把他吓得跳起来。然后是容与得逞的笑声。
“你想把我吓死是不是?”他火大地退开一步,怒目而视。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表情,她却可以想象此时余场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是担心你不小心心脏病发作就这样与世长辞了,才过来看看的。以德报怨,多么伟大的情操,你竟然还骂我?”
“谢了,我活得好好的,暂时没有想去死。”他话虽然依旧不好听,心中却有一点点暖意升上来。
至少还会来关心他一下,算她有良知。
“唉,你刚才在鬼叫什么?我们来比肺活量好不好?看谁叫得大声。”还是暗示一下自己没听见他刚才喊叫的内容比较好,否则他觉得自尊心二度受创
,一时想不开就跳下去了怎么办?
“肺活量?”余旸嗤笑一声,“你比得过我吗?”
“我的肺活量很大的哦。足足有三千呢。”
“哈!我四千一。”早跟她说了,身体素质方面不用来比,女生不必说,就算是男生也很少有及得上他的。不过看她小小一个人,肺活量竟然有三千,
倒也算是很惊人了。
“但是你刚才已经叫过了,肯定有消耗,我们再来比!”
“比就比!”
“这里有点挤,我们下去吧。”说完她首先爬下了岩石。
她的目的不会是叫他下岩石吧?余旸哑然。
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跑去自杀的危险分子吗?就算真要自杀,这块石头也不够高啊。
利落地跟着跳下来,容与已经面对着大海,摆好了狂吼的架势。她一头黑发被海风吹得高高飘扬在空中,银色的耳玎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小小的身
子仿佛带上了一种神秘的魔魅力量。
“来,一二三,我开始咯——”她回头看他一眼,便径自对着黑漆漆的海面大声道:“我被退稿啦!”接下来是“大哥我想你”,再接下来是“我要回家”
,到后来竟然变成了“I\'mthekingoftheworld”,听得他直打跌。
被她的肆无忌惮引诱,余旸也忍不住又跟着嚷嚷起来。
“你们走掉好了!都走!”
“你们都不要这个家!”
“我没有家!我根本没有家!啊——”
一个浪头打过来,两人反射性地地往后跑,容与的尖叫声更是差点震破两人的耳膜。
“你脸上——被海水打湿了!”跑到远点的地方停下,容与一边喘气一边提醒他。
“哦。”余旸有些尴尬地擦去脸上的水滴,逞强般地看向她。
头发乱糟糟,衣服乱糟糟,她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常牙尖嘴利又沉得住气的那个容与,反而有一种很天真很可爱的味道。
要死了,他怎么会觉得她可爱?
基于某种怪异的情绪,余旸不自觉地打了下她的头,打完后却愣在那里。
怎么感觉那么好?
难怪老姐爱打他的头。原来打完后会觉得浑身舒爽,回味无穷啊。
来,再打,嗯,确实不错,再来一下看。
“你——干——什——么?”容与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这个死人骨头,把她拖到荒郊野外来上演英雌救丑就算了,竟然还真敢暴力相向,不想活了是
不是?
“很舒服的,你打下试试看。”余旸本着有好东西一起分享的兄弟精神,抓过容与的手就往头上打下去——当然,是她自己的头。
“我跟你拼了!”容与甩开那双犯*的手,佛山无影脚当下踹了出去。
余旸一时没有防备,躲闪不及,大腿上结结实实中招,痛得忍不住紧捂伤口凄厉惨叫。
“杀人啦!”
容与趁着他狼嚎的当儿又一拳打上胸口,拍拍手上的灰尘,轻蔑地道:“错,是杀猪。”
是可忍,孰不可忍?余旸站直了身子,豪气干云地宣布:“等着瞧,让你见识一下大爷我的真功夫!”
说完就扑上前去卡住了容与的脖子,不过有记着留一点缝隙让她能说出讨饶的话。
“快道歉!说大哥对不起我错了。”
“道什么歉?你先打我的!”宁死不屈。
“我手劲放得那么轻,打你根本就不痛!哪像你把我往死里揍?”大腿上肯定起淤青了,而且还一定是很大块的那种,胸前的肋骨更痛,这女人练七伤
拳的是不是?
“又不是拍在你头上,你怎么知道我不痛?要不我拍你试试?”
“我说不痛就不痛!再敢说痛我就再拍你!”他才不来劳子非鱼之类的东西,“一句话,投不投降?”
“让我投降,做梦去吧你!”容与偷偷伸出空着的双手,狠命往他的腰间戳去。就不信他不怕痒!
余旸全身一僵,呆呆地看向不断在腰间捣鬼的手指,没反应:
不是吧?竟然给她碰上一个不怕痒的奇葩?
容与正在懊恼间,只听“哈哈”两声,余旸迅速撤离她的脖子,整个人非常夸张地蹦出好几米远,然后落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狂笑,间或还能
听到“痒死我了”的大叫。
容与难以置信地观赏着满地沙砾飞扬的神奇景观,心中不禁惊叹——
丙真是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