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水吗?”
“我不渴。”
“要吃点心吗?”
“我不饿。”
“要上茅房吗?”
“我不急。”
“要休息吗?”
“我不累。”
“要……”
“你到底有完没完?”
钦九州放下手中的账册,差点儿就跳了起来。昨天赶走豆蔻之后他就后悔了,别误会,他后悔的可不是对她说重话,他只是怕她真的走了会让他原定的计划产生不好的影响。说穿了,他只是不想给自己的复仇计划惹麻烦罢了。
今天在揽天阁用计谋换银子的时候他还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她在九州园再多待一段时间呢?
想来想去,他认为最好的手段就是趁着月黑风高,找几个侍卫打断她的腿,逼得她不得不逗留在此。
这个计谋尚在酝酿中,没等到月黑风高,她自己倒带着完好的双腿闯了进来。瞧她一副忘了昨日的争吵,成心向他讨教计谋的份上,他就姑且容忍她存在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吧。
然而,一盏茶之后,他发现自己作出了有史以来最错误的决定。
她就像一只刚下过蛋的老母鸡咯咯地叫个不停,几乎没一刻是闲下来的。难道说她想用烦他的方法逼他像上次一样就范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自从上次被她恶心得受不了,结果突破原计划答应帮她为武后寻找快乐起,他就后悔得不得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了。
“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现在就为你去给武后寻找快乐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吧!现在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你的。”也许是习惯,也许是长久以来的渴望,他在她的面前已经可以坦然地摘下斗篷,露出纱幔下那染着红莲的左脸。如果没有她,还会有第二个人让他得以如此吗?
他的断然让豆蔻气结,她火冒三丈就要去扁他。但伸出的拳头却停在半空中,她想起了慕四海的话。
温柔!温柔!对他要以五分的温柔加五分的恭敬,既然她做不到半点儿恭敬,那就全用温柔做替代吧!
堆起满脸欲滴的微笑,豆蔻拼命讨好:“谁说一定要有理由才能对你好,我只是关心你嘛!”关心你什么时候死!
“你不会是关心我什么时候死吧?”
“你……”你怎么知道?她差点儿就月兑口而出,幸好她反应够快。只是,他也未免太聪明了吧?连她的心思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十三点跟着她快十年了,还做不到这一点呢!
想想看,豆蔻真的有些不甘嗳!她都对他这么好了,他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感动呢?如果有人能这样对她,她早就痛哭流涕,以命相交了。会不会……会不会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有很多人都对他这么好,所以他才会像现在这样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钦九州,是不是每个人都对你很好?”
没有被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钦九州直觉地答道:“除了我爹娘,没人是无条件关心我的。”
“你爹娘?”
这还是他头一次提起自己的爹娘,豆蔻聚精会神地望着他,想知道得更多。他却三缄其口,再也不肯说什么吗?应该说再也不肯凭着心情泄露什么,刚才那句话就是他无意中泄露出来的,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不肯说话,没关系,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负责听不就好了吗?她情愿做那个说话的人。
“你真的很幸运呢!居然还有爹娘,我连爹娘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怎么可能?她想说些什么激起他的同情心也用不着使出如此荒谬的言论吧?“谁都知道你是武后堂兄的女儿,你也管她叫‘姑姑’,你怎么可能没见过爹娘呢?”
“我是姑姑的叔叔的表妹的儿子收养在家中的。”豆蔻拿下巴抵着茶几,眼神涣散着迷茫的光芒,小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些看似闲话的过往。
“我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了,只记得那年家乡受了灾。”放眼望去全都是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漂在水面上,惟有她的爹娘再也没有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我后来的娘出现了,她将我带进了府中。我这才知道,我名义上的爹老早就死了,收养我的娘身边并没有小孩。可她偏要跟当今的皇后娘娘拉上点儿关系,这才领养我。想要将我推给姑姑——也就是武后娘娘,好沾亲带故,骗个‘夫人’什么的名分。”
原本她很怕姑姑的,怕她像娘一样打她。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就不再怕了,姑姑对她很好,至少她喜欢吃的豆子,姑姑总会让太监准备。
也正因如此,当豆蔻看到对她那么好的姑姑总是蹙着眉不开心的时候,她才会比姑姑更不开心。
豆蔻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不开心,所以她主动请缨要为姑姑找快乐。她先后试了无忧宴、凤凰霓裳两种办法,可惜均告失败,钦九州已经成了她惟一的希望。
“你能帮帮我吗?帮我为我喜欢的姑姑,对我好的姑姑寻找到快乐吗?”她充满希翼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瞅着他,瞅得他一个心软,差点儿就答应了下来。
等等!莫非她想用一段充满青涩悲伤的故事就此打动他,让他放弃原订计划为她去寻找武后的快乐?
钦九州,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轻咳了两声,钦九州用左臂撑着脸,掩住了半朵红莲似火,“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深表同情!”拿起手上的账册,他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看下去,仿佛她刚才说了一出传奇,情节还不够精彩。
就这样?他的反应就这样?她说了这么一长段,结果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别说帮她去为姑姑寻找快乐了,连半点儿同情心都未表现出来。
豆蔻大失所望地睇着他,随即拿起奉好的茶盏扔向他,“你去死吧!”
温柔果然不是可以对任何人随便使用的武器。
钦九州站在马车前,深蹙着眉回望身后喘得厉害的小人儿,“我出去办事,你也要跟着我吗?”
“现在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你要是嫌我烦,可以早点儿帮我为姑姑寻找快乐。”豆蔻振振有辞地向他开出条件。既然他不肯轻易帮她,那她就每时每刻跟着他,直到他肯出手相助为止。
“随便你,你爱跟就跟吧!”他劝慰自己,全当出门带个粗使丫鬟。
她那点儿心思,钦九州怎么会看不出来。若是来硬的,他大可以让侍卫将她囚禁在茗院的厢房内。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位置,对她无耻的行为居然听之任之,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言。
钦九州对自己感到无奈,斗篷下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坐上马车,告诉自己:千万别管她。
豆蔻倒也自动自发,用不着他招呼,她手脚伶俐地爬上马车外的搭脚架,悠哉地坐在那儿,还时不时地甩动着双腿,“钦九州,今天我们去哪儿?”
他鲜少离开九州园的,大约是因为左脸上那奇异的红色莲花形胎记。来了这么久,她从未看到他出门,每天安静有序地待在园子里,她还以为他是在囚禁他自己呢!
“钦九州,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吵?”沉寂在斗篷下的脸烦躁地揪在了一起,他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麻烦的东西?
不吵就不吵,她才懒得搭理他呢!沿着陌生的路径,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向外驶去。和来时的那次相同,她仿佛再次见到了杭州的西湖、云南的大理,还有那长安的大明宫。这一次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看到的实景。
“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小的九州园怎么会有这么多地方的景观?”
她惊愕地倒抽了口气。钦九州知道面前的景观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坐拥天下,权倾九州,这样的势力只会让他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会被除之以图后快。
钦九州懒洋洋地抬起眼,隔着纱幔望向外面的景致,“你叫什么叫?给你!”
她在为他的前途担忧嗳!他居然还如此不屑一顾,甚至……甚至丢给她一方水绿色的手绢,“你想干吗?”
“用它遮住眼睛,再看看远处的景物。”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像在招呼一条小狈。
豆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如他所说拿水绿色的手绢挡着视线向远处望去,“什么?你让我看什……”
顺着水绿色的视线,那些原本伫立于眼前的景观霎时间沉到了湖底。原来所有的景物都是太阳光照进水底反射上来的,恰巧湖面的上方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于是就形成了类似海市蜃楼的场景。
可是为什么水底下的景物反射上来会形成各地景观,甚至还有大明宫呢?
“那是因为我在水底下放在各地最突出的景致,人为的制造出这样的场景。”
马车中透出的声音不乏得意,豆蔻忍不住撇过头向里面望了望,“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危险?如果有人向朝廷举报,你很可能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从此无法翻身。”
她这是在为他担心,还是在提醒他莫要狂妄?怕是后者居多吧!毕竟,她是朝廷派来的人。钦九州孤傲地牵动嘴角,“即便朝廷真的想灭我九州园,你以为真那么容易吗?”
先不说他安插在朝廷里的密探会先一步将朝廷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他,光是那些大臣留在他手中的把柄就足以自保。
还有豆蔻不知道的秘密,他不仅拥有一身智慧,更懂得八卦、命盘,这九州园四处布满机关,每一处都由八卦构成,想进来就要准备好无命回。
“你以为你的智慧足以算尽人间一切,你以为你的能力足以万事亨通,你以为这世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你以为你是天吗?”
豆蔻的责问包容着锋芒冷峻,钦九州微微一怔,斗篷下的双眼闪烁着迷茫的神采。隔着纱幔,他仿佛在跟陌生人说话。
她真的是他所熟悉的豆蔻吗?亦或者,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马车驶过热闹的街市,老百姓看到九州园标志的马车全都让出道来,低着头半天不敢吭声,甚至没有人敢发出骚乱的响声。那气势比当今圣上驾临还要恭敬、谦卑。
豆蔻亲眼目睹这种场面,方才对钦九州的势力有了最真实的了解。在九州园的区域范围内,在整个漠北,乃至她想象不到的地方,他的势力正在步步蔓延。
他是可怕的,他的处境更是可怕。
疾驶的马车绕过人群汹涌的街市驶进一座秀丽的院落,豆蔻率先跳了下来,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这是什么地方?九州园外的别馆吗?你不会在这里养了一群小妾吧?”
她当他是什么人?钦九州斗篷下的双眼白了她一记,随即在护卫的守护下慢慢步入别馆内。
慕四海打着前阵,对迎上前来的管家道:“九州园主到,快去通报!”
听到“九州园主”的称谓,管家吓得瞠目结舌,赶紧转回去通报自家主人,“老爷!老爷,九州园主到了。”
“九州园主大驾光临,李某未能远迎敬请恕罪!”李亏垂着双手、弯着腰恭敬地守侯在门边,简直跟忠厚的老狗一样。
豆蔻常常见到这种场景,只是接受如此礼遇的人不该是他,而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她不动声色地蹭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喂!他是谁啊?”居然如此恭敬地对钦九州一个无官无品的人,这老头未免太没气节了吧?
进了偏厅再入书房,李亏像只狗领着他们坐了下来。钦九州坐在尊位,他作为主人反倒笔直地站在跟前,“九州园主,今日你能光临寒舍实在是李某的荣幸。”他指使一旁的管家看茶,上点心、上水果,所有的一切连常在皇宫中走动的豆蔻都为之眼花缭乱。
“说正事吧!”钦九州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他今天之所以会来完全是看在一万两银子的份上,
来这一趟无论事情成与否,李亏递上的请柬便值一万两。除非他是财神爷,否则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一趟诱惑的,只可惜,一万两还不足以让他长时间地逗留此地,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儿将事情解决掉,他好回茗院喝茶。
李亏不敢违逆,他轻启唇舌,望见身旁的豆蔻,瞧瞧立于钦九州左侧的慕四海复又合上了嘴,“九州园主,你看我们是不是单独谈谈?”否则他又何需花费万两银子请他移驾出园。
钦九州岂是蠢人,他却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明确地告诉他:“我的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若不肯说,咱们也无须白费工夫,这就走吧!”
他起身这便要走,李亏连忙上前拦了下来,“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九州园主身边之人,咱们就这儿说,就这儿!”
李亏手忙脚乱地安抚着钦九州,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拂袖而去,否则,他那一万两可就打水漂了,“九州园主,不瞒你说,今儿个请你来实有一事渴求您的帮助。”
“你要我帮你想一个办法,好让你名正言顺地侵吞朝廷发放给西北地区的五十万两赈灾粮款。”
斗篷下的声音如鬼魅般从地府中升起,李亏心中的鬼见到阎王自然现身,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惊惊乍乍地跪倒在地。
“您是天!您是神!您怎么会知道我有这等想法的?”
这太简单了,依他官为四品,再如何家有横产,也不至于小小别院富奢至此。再看他放在请柬里的一万两银票,求见他花了一万两,这身后出谋划策之事绝不会月兑离巨大的金银。以钦九州的才智加上他在朝廷里的密探,很快便能知晓这其中的道道。
“说吧!那五十万两银子,你想吞下多少?”
李亏惶恐的眼神想要在钦九州的脸上找到答案,却被一层纱幔遮住,找不到提示,他只好凭真心而定,“四……四十万两,您觉得怎么样?”
钦九州的脸上擦出一抹冷笑,有这样的李氏官员在朝,也许用不着他刻意费神,大仇也可报,“四十万两?你不怕撑死自己?”
连豆蔻都听得胆战心惊,在宫里待久了,她知道官员该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这五十万两可都是朝廷拨给西北灾区的赈灾粮款,他怎能打将死之人的主意?难怪西北地区的灾情至今仍得不到缓解呢!
虽然看不到钦九州的眼睛,但豆蔻仍频频向他使眼色,他绝不能给这种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出主意。这家伙要是得逞了,就等于众多百姓死于钦九州之手。
钦九州隔着纱幔早就看到了豆蔻死灰的神色,他之所以肯带她来,就是要让她看看她姑父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天下又是何种色彩当道。
“你确定自己有胃口能够吞下这四十万两银子?”
“还要仰仗九州园主的支持。”
李亏心里可明白着呢!这件事想要办成,不仅得靠钦九州出谋划策,还得倚靠他的势力。在这漠北,朝廷看不见的地方有九州园把持,朝廷看得见的地方是九州园让朝廷看见的。无论是粮食,还是银子,想要躲开朝廷的势力装进自己的腰包,除了钦九州没人能办到。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给你一计。”死是他自己选择的,钦九州不过是推了他一把罢了,“找两个得力之人,我是说朝廷里公认的清正廉洁的官员,让他们协助你办理购买、发放灾粮之事。”
“这……”李亏犹豫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何况还是两个清官,他这不是找死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就用这个办法了!”豆蔻站在一边大加赞赏,钦九州果然是中原三大才子,拐弯抹角地制住这个贪官实在是厉害,太厉害了。为姑姑寻找快乐的事,一定要交给他,就交给他了。
钦九州冷眼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位,他话都尚未说完呢!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啊?
“你先拿出十万两银子让两位清官筹办所有的事,借故不参与。待他们用完十万两银子再向你伸手的时候,你便可义正词严地批驳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完了五十万两银子。届时自有他们替你背黑锅,用不着你去死。”
这样就完了?李亏简直不敢相信,他想破头也想不到的主意,九州园主这样就给打发了?“这可能吗?这样真的能行吗?”
“你这是不相信我?”钦九州的声音冷得让人感到心都纠结到了一处,他的智慧所赋予的能力从不容任何人置疑,“我说可以就可以,我自有办法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那两个官员身上,更有权力保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掉了乌纱帽,甚至葬送小命,你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是了,李亏差点儿就忘了,以九州园主的能力绝对能驾驭半个朝廷,剩下来的事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只要乖乖等着拿四十万两银子就好。
“那四十万两银子就劳九州园主多费神了。”
“不是四十万。”钦九州起身便向外走去,这种龌龊之地他一刻都不愿意多待,“是二十万两银子。”
“怎么会是二十万……”
李亏欲追出去,慕四海却挡在了他的前头,“园主出一计需要你一半的家财——记清楚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丢出去,“看清楚了,这上面是园主为你列好的花名册,所有筹办粮款的事尽数按照这上面来。若敢私换一人,被换掉的脑袋就有你顶。”
慕四海凶狠的模样让李亏吓得直哆嗦,他连忙捡起地上的纸慌里慌张地答应下来,“一切全凭九州园主做主。”
不想再跟畜生说话,慕四海直追上钦九州的脚步,“事情已经办好了。”也就是将那张倾向于皇室的清官名单交给了李亏,用不了多久,朝廷之上亲李家的官员将会越来越少。
这正是钦九州想要的局面,再过段时间,他忍耐十年的复仇大计就可以全面展开了。
还是九州园更适宜他的生活,这院落虽说雅致,却充满了污浊之气。踩着脚凳,钦九州坐上马车,吩咐一旁的慕四海:“走吧!”
“我不走。”
钦九州撩起纱幔用没有胎记的右脸瞥向马车外,豆蔻正用她气鼓鼓的脸庞对着他呢!“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她再度重申自己的立场,“我不会跟你回九州园的,我要去官府揭发你们,说你们私吞赈灾粮款,说你们大逆不道,视人命如草芥。”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钦九州冷淡地反问着她,完全听不出担心害怕的成分,反倒是不敢相信的意味多一些,“你要到官府去告发我?”
“对!我就是要告发你——钦九州。”豆蔻毫不退让,一步一步紧逼到他的跟前。马车让两个人的视线产生了差距,他居高临下,她仰望苍天,可她却不服输。
“你一定觉得很得意吧?”她微眯着眼,即便抬头看他,眼神中也只有不屑,“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这世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觉得你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完全不把朝廷放在心上,想怎样就怎样。你简直比皇上更伟大,你根本是把自己当成了神。”
一个人能够自大到何种程度,钦九州是最高的典范,“你以为你是谁?”她反问他,十年九州园的生活,他恐怕早就被那点儿小聪明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身处何地。
“别忘了,你是钦九州。你所在之处是九州园,是漠北,更是王土——你可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你绝不能视人命如儿戏。”
他一定是听错了,近十年来没有人敢反抗他的命令,更没有人能指责他、教训他,即使是她也不能。
斗篷下的脸泛出危险的光芒,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跟我回九州园,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还可以帮助你为武后寻找快乐。”
“谢了!”豆蔻倔强地在乱窜,“像你这种人找到的快乐一定充满了邪恶,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帮忙,我这就走!我会在为姑姑寻找快乐之前先将你绳之以法,我要让西北的灾民先快乐起来。”
她这就转身欲走,慕四海惊慌地连忙上前拉住她。压低声音提醒她:“你别忘了武后派你来此的目的,快赶在软九州来发火之前跟我们回去。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用不着你多事。”
甩开他的手,豆蔻无所顾及地嚷嚷着:“交给你?我还怕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来此的本分呢!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武后娘娘那边也一并有我担着,用不着你管!”
慕四海慌忙捂住她放肆的嘴,以免她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你够了没有?别闹了,快点按计划行事。”
“去你的计划,我就是计划,所有的计划都是……”
在她说出最不该说的内容之前,慕四海反手劈昏了她。抱着她软软的身体,他走向马车附近,“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的确可以走了。”钦九州沉浸在阴影下的双眼瞄了瞄慕四海怀里的豆蔻,“但她不可以走。”
她?慕四海困惑地打量着他,“你是说……”
“把她丢在这里,咱们回园。”敢冒犯他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她所要付出的勇气正在后面等待着她呢!
瞧慕四海将豆蔻像个宝贝似的揽在怀里,钦九州就忍不住有些火冒三丈,“听不见我说的话吗?我叫你把她丢下。”
慕四海被他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松,豆蔻真的像颗豆子一样掉在了地上。
马车徐徐前行,钦九州却逼着自己不准回头探视豆蔻的情形。他知道慕四海会派人暗中保护她,他知道她不会出大状况,因为她对他们的复仇大计还有作用。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放不下的牵肠挂肚,这感觉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
周围的风景随着马车的奔驰飞过他的眼帘,眼中惟一沉淀下的是她指控他的表情。那份为国为民的激动他也曾有过,他也曾想要为江山社稷做一番大事,成就一番大的风景。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约莫相隔了十年的时间吧!
那时候的他年少气盛,才十四岁;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刚夺下状元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