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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木头 第五章

搬了两次家,没想到如今她所有的家当竟只剩下这只行李箱,还有盛放行李箱和她的大眼妹。

回想当初大学毕业时风华正茂的她,满怀着希望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结果游走在现实与梦想间;她反倒成了名利与金钱的奴隶。好不容易有了发达的机会,她竟然选择放手。

为了一根木头,值得吗?

“‘大眼妹’,你说我会不会后悔?”

至少这一刻她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握着方向盘,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先去公司吧!至少她得告诉戴大老板,她亲手撕毁了慕庄的策划案。

不知道戴大老板听到这一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横空”本可以借着这场世界级小提琴演奏家的独奏音乐会闻名于世的,但戴大老板的如意打算被她全盘打破.后果可想而知。

☆☆☆

后果正如司空空想象的那样,戴大老板在听到她放弃委托书的消息之后,首先是无法相信,再到爆怒,直至现在的冷静。别以为戴大老板已经接受了计划落空的结局,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司空空知道自己的灾难即将到来。

“你没有跟公司、跟我作任何交代,居然单方面终止了委托。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

“你不能。”司空空握有最后的筹码,“委托书是以我的名义跟慕庄签署的,与‘横空’无关。”接受了肖伯纳抢去成晔案子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司空空以个人名义与慕庄交涉.好在那段时间,“横空”根本不看好慕庄,也没有对这件事详加追究。

戴大老板真有些悔不当初,尤其是司空空无所畏惧的表情,最叫他气愤,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只要我向同行放出消息,司空空’三个字就彻底从策划界消失了,你明白吗?”

她明白,如果戴大老板真的将她的行为告之同行,等于毁了她身为策划人的所有前途。在放弃委托的那一瞬间,她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可她还是放弃了与慕庄的合作。

因为慕庄,因为慕庄的音乐。

“如果带着商业目的去欣赏慕庄的音乐,等于毁了慕庄这个小提琴演奏天才。我不愿意,所以我只能放弃。”

戴大老板深锁眉头瞅着她,像在看陌生人。司空空也有如此感性的时刻,从前不觉得啊!“你……你不会是爱上了那个拉小提琴的吧?”

司空空眼神一紧,脸上揉进不自然的笑容,拼命地摇着头,“怎么可能?你如果见过慕庄,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他那个人,就像一根木头,除了拉小提琴、教学生、睡觉,其它的事什么也不做,没有任何业余爱好,跟这种人在一起会把你闷死的,而且……”

她迷离的眼神飘向远方,脑中显现的是慕庄和白云相对演奏《梁祝》的情景,“而且,他需要的也不是我这样的女生。他要一个了解音乐,了解小提琴,了解他的人陪他共同走过铺满音乐的世界——那个人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啊!”

既然对木头无情,那她的感慨又来自何方?戴大老板会赚钱,因为他了解各种各样的客户心理,爱情他知道,但他不想全盘掌握——陷进爱里的人只会做亏本生意。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之‘慕庄独奏音乐会’这宗案子我是势在必得,你要么重新抢回整个策划案,要么……我让你从媒体策划这一行永远消失。”

在这一行做了这么久,该懂的规矩司空空都知道,不能怪老板无情,要怪只能怪自己无能。没有骗钱不眨眼的能力,没有足够的狠心去伤害一根木头。

与其被老板炒掉,不如主动退出,好歹还能保留最后一份颜面,“我辞……”

“不如让司空暂时过来帮我吧!”肖伯纳靠在门边,满眼含笑地望着戴大老板。他现在可是“横空’,的红人,老板办公室照闯不误。

见到他,司空空挺直了腰杆,倔强地笑着,“你身边那么多人,还需要我帮忙吗?’’

“你可是策划界的英才,有你的帮助,我如虎添翼啊!”也许做策划这一行,肖伯纳不是最能干的,但骗人不偿命的本事,他倒是比司空空能多了,“怎么样?过来帮我吧!”

“我……’

司空空正要开口拒绝,肖伯纳突然走上前抱住了她的腰,她愣住了,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肖伯纳在耳边低语道:

“你想彻底失去这份工作吗?是聪明人就听我的。”

他说得没错,都市里的单身女人一旦失去工作,就像大眼妹失去汽油,她要奔跑就得做个聪明人,保持沉默是这一刻惟一能做的。

“既然这样,你就先去帮伯纳吧!‘慕庄独奏音乐会’的事,你考虑清楚,等时机成熟我再找你。”

戴大老板岂会看不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不过是给自己,也给司空空找个台阶下。

论才能,司空空远高于肖伯纳,但她不如肖伯纳做事决断,所以难成大器。给她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她真的不是做这行的,再将她开掉也来得及。

“还不快跟肖伯纳去研究一下成晔音乐会的事!杵在这里给我放风啊?”

门开了又合,戴大老板倒在椅子里半天不做声,想当初他也是满怀着希望从事媒介策划这一行的,这跟司空空好相像啊!

☆☆☆

这世上最尴尬的心情莫过于此吧!最痛恨,最瞧不起的人竟然帮了自己,该道谢却又说不出口,不道谢又不符合自己为人的原则——司空空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

最让她不懂的是,肖伯纳这样的烂人为何要帮她,难道他有什么企图?“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笨女孩。”

肖伯纳点上一根烟,对着她开始吞云吐雾,司空空不由得想到如果慕庄那支绝美的手握着香烟会是何等的尊贵。

错错错!慕庄是从不抽烟的,她用手扇扇包围自己的烟雾。这无意识的动作让肖伯纳皱起了眉头,熄灭抽了半截的香烟,他替她挥开烟雾。

“你已经没地方可住了,如果再失去工作,你还能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我没地方可住?”她反问他,难道他连她住的地方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肖伯纳难得露出羞怯的表情,竟让司空空看得有些不自在,“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注意你了。”

注意她?是了,如果他不注意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正在策划成晔音乐会,又怎么能抢走她的案子呢?嘟着嘴,司空空露出气鼓鼓的样子。

他忍不住想笑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我对你的确有所企图,”他走近她,站在一步之外,将她困在自己的气息里。“这企图就是——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一、二、三,司空空来个大喘气。

“你在开玩笑!”她笑得有点儿像慕庄发呆时的表情,“你如果真心喜欢我,怎么会抢走成晔那宗案子。”喜欢一个人就是用尽所有的方式去伤害她,这就是他对“喜欢”的定义?

“你的聪明你的倔强,你的挣扎,我一一看在眼底。可从你进公司那天起,你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男人的喜欢与女人的喜欢是不同的,征服是雄性动物的本性,男人这种高级雄性动物当然也不例外.“无论我用了什么方式,最起码我让你注意到了我,我赢了你,赢了我自己。”

天悬地转是司空空现在的感觉,她最痛恨的“狗”然要她做女朋友,而且还是一片深情地诉说着对她的情,有没有搞错?

司空空不断地向后退,退到门边,她却退不出肖伯纳的眼神,“对你来说爱是一种征服,是吗?你爱我,所以你要征服我,你不断地伤害我只为了换来征服的快感,这就是你的爱,你用爱的名义来伤害我?”

仇恨是她看他时的眼神,肖伯纳并没有回避,他坦诚地迎视她的目光,显得那么有勇气,“干吗说得那么难听?别忘了,我们是一种人,你不是也利用慕庄对你的感情签下了那份委托书嘛!所以,你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司空空倒吸了一口气,肖伯纳或者不够君子,但她又何尝正直,他说得没错,她利用了慕庄,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否则也不存在现在的放弃。

她和肖伯纳是一种人,一种人!

“吗不说话?”

肖伯纳像一面镜子,让司空空从中看到最丑陋的自己。不想面对,她只想结东这场谈话。司空空找出成晔音乐会的所有已成型的策划方案,从专业的角度审视起来.

“之前的策划案我没能参与,中途插入进来,自然要多用心。如果你没什么事,我要开始工作了。你在戴大老板面前为我求情,我无以为报,只好用最出色的工作回报你的知遇之恩。”

既然跟他是一种人,好听的话她说得也很溜。

被当场摆了一道,肖伯纳也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房卡递到她的手边,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他的真心,更会爱上他,“这家宾馆为成晔音乐会的筹办提供了两套贵宾房,你现在没地方住吧?暂时住那里吧!”

司空空不肯伸手接下他的好意,他也不勉强,只是将房卡放在了她的手边。他知道,那是她想要的。

她却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她想要的该是金钱和地位,所以她拿着女人的优势去接近慕庄。她接近了成功,却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戴大老板说她爱上了慕庄,如果真的爱上了那根木头,她该不择手段留在他身边,不是吗?可她竟然宁可流浪街头,也不再与他共处一室。、

但是,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他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期盼。她盼着他能够开口挽留,能够亲口对她诉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在乎,我希望你留下来,因为我需要你。”

他没说,守着站在一旁扬着高傲的下巴窃笑不已的白云,平静地看着她离开。司空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希望她滚,只是没机会开口。

到底是为什么?

她主动离去,却期盼他的挽留,她糊涂了,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司空空相信,慕庄也和她一样,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不明白自己爱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甚至不明白究竟什么是爱。

☆☆☆

慕庄就是不明白司空空为何莫名地离开,他想了一整天,从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开始想,想到目送她坐上大眼妹扬长而去,直至夜幕降临,他依然没想明白她离去的原因。

所以他走到了“横空”的楼下,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像他不明白司空空为什么会离开一样。

走到接待小姐面前,慕庄那双死鱼眼依旧沉寂着,“我找空空。”

哪儿来的失恋呆子,空长了那么高的个子,一点儿都不帅,“哪个空空?”

“我找空空——司空空。”

有点儿面熟,想不起来他是谁了,“你是谁啊?”

“慕庄。”

慕庄?名字听得挺熟的,难道是……“帕尼尼国际小提琴专业比赛金奖得主——慕庄?就是司空空策划又放弃的那宗独奏音乐会的独奏大师?”

去掉那么高的头衔,他正是慕庄,来找司空空的失意男人,“我可以进去了吗?”

“有请!有请!”接待小姐慌忙冲到电梯口,帮他按下电梯,接待小姐再冲回接待台给戴大老板打电话——这对公司来说可是绝无仅有的大事,不好好通报怎么行?

“老板!老板,慕庄来找司空了。”

电话那头沉吟了两秒,之后是如山洪般雄壮的咆哮:“吃饱了没事千啊?人家谈恋爱也要向我汇报?”

接待小姐心惊胆战地挂上电话。随后整个“横空”传出了策划人司空空与世界级小提琴大师慕庄的浪漫爱情故事。版本颇多,最令人信服的是——司空空为成就所爱,放弃事业,甘愿被老板解雇;小提琴独奏大师幡然醒悟,为爱奔走。

☆☆☆

两位主角完全未感觉到外界的风云变幻,司空空全心投入到成晔的策划案中,期望能用繁忙的事业帮助自己忘记烦乱的思绪.

“咚咚咚!”

谁这么晚还来敲门,打扰她的思绪,“请进。”

“不下班吗?”

司空空的心跳漏了一拍,克制自己不要回首,她专注地望着面前的书面策划案,还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如果能请来世界级的音乐大师加盟成晔的音乐会,影响力会更好的。

想用冷漠逼走他,但她到底还是不够残忍,“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你不是该在练琴的嘛!”

“我来接你下班.”

他说得很平实,不像男人对女人的甜言蜜语,却像结婚多年的老公对老婆殷切的体贴,说得司空空想不被感动都难。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该练琴,然后睡觉。

就这样,你回去吧!”她拒绝他的好意.因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身份去接受。

这个都市,男人对女人好是需要理由的。从他的身上,她找不到这份理由,于是只能拒绝。

如果他会轻易接受,他就不是木头了,“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固执地坐在一边,司空空不出声,料想他等急了、等累了自然也就走了。一场心理拉锯赛就此展开,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司空空斜眼偷瞧慕庄的反应。依那根木头的本性,一定早就睡着了,不如趁他睡着的时候,她偷偷溜走。

罢准备将思绪付诸行动,司空空就发现慕庄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猫盯着笼子里的老鼠,“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我怕你从我眼前溜掉。”

他说得倒是直接,司空空紧张兮兮地坐回原位,不敢轻易动作,“我……我才不会溜掉呢!”

“你说话的声音很像小提琴的颤音。”.

啊——

这都能被他听出来?早就听说音乐家的耳朵尤其是拉小提琴的音乐家的耳朵好得像妖怪,没想到他比妖怪还妖怪。司空空提起中气大吼起来:“我说不会溜掉就不会溜掉,你怎么还不走?不回家睡你的大头觉吗?”

她说的是什么话?他听不懂,“我在等你,等你结束工作,我们一起回家。”

“我也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家,你耳朵那么灵,总不至于没听见吧?”

她对着他大叫,慕庄吓得用手指塞住了耳朵。不用叫得那么大声吧!她的嗓子不累吗?“我也说了,我会等你一起回家,你总不至于没听见吧?”

一根木头一旦固执起来绝对比人坚硬,司空空叹了口气,“你何必这样死缠着我呢?从我离开那里起,就没打算再回去。”如果你真希望我不要离开,当初为何不作任何挽留呢?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他将全部的她尽收眼底,溶解在爱里,叫她沉溺,“从你说要离开起,我的脑中就一片空白,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睡着一般。蓦然间醒来,发现你已不在家里,我四处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找不到……”

他不睡觉。不拉琴,茫然地望着窗外,好久好久,直到白云叫他吃饭。他吃了,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像是她的味道。

“我想每天醒来看到你的脸;我想看到你拉着我去晨跑,自己却累得气喘吁吁;我想拉琴的时候被你打断;我想吃你煮的饭;我想让你睡在琴架的那一边;我想拉你给我的《爱不留》;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生病了,得了一种名曰“爱情”的疾病,此生无药可医,最终或在幸福中死亡,或在痛苦中故去。

聪明的司空空,当然了解这种病发作的威力,可她却无心救他。只因——“我们不是一类人啊!你活在音乐中,比教堂里的信徒更加圣洁。我活在世俗里,全身堆满了恶俗的铜臭味.我们根本无法演奏出和谐的旋律,你是世界级的小提琴演奏家,你该清楚的。”

“为什么不行?”他不相信这世上有努力而无法达成的事,一段乐曲无论多要求技巧,只要刻苦练习总能熟练的演奏,需要的只是时间和汗水,“旋律可以修改,音符可以变更,这世上奇妙的和谐处处皆在。没有什么是不行的,相信我,空空!”

他拉琴的双手握住司空空的双肩,不再是绝美的演奏家的双手,而是一双充满力度的男人的大掌。

清醒!快点儿清醒过来,司空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跟慕庄这样的艺术家在一起,是绝对无法产生和弦的。

猛地推开他,她力道之大让慕庄向后连退了几步,为了稳住身体,他用左手的手掌去支撑整个身体重量,疼痛让他的眉头皱成一团。

她没有注意到,继续发泄心头的郁闷,“我根本不懂所谓的高雅音乐,不懂小提琴,不懂……你!我所知道的只是如何赚钱,我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赚钱。你如果不是呆子,就赶快清醒过来看清我的真面目;你如果不是呆子,就赶快离我远远的;你如果不是呆子,就不要再给我机会利用你。”

“可我想被你利用!”

他大喝一声,喝住了她所有的坚持,“为什么你不再利用我?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除了赚钱什么也不在乎,你就继续利用我啊!我愿意!我愿意!”他大叫着,如小提琴拉出了最高的音阶,刺耳得发人深省。

司空空怔住了,没想到一根木头中了爱情的病毒,竟然比正常人发作得更厉害,强烈到让她无法抗拒——为什么不再利用他?为什么不?连她自己也被问住了.

“你也有一点点爱我,是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却又真真切切。让她不由自主地摇起头来,“不!我怎么可能爱上你,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要与男人经营一段爱情,对方一定有经济基础,他很浪漫,知道送花给我,还在花卡上写满甜言蜜语。他一定很会照顾我,我忙的时候他知道煮饭给我吃,我不开心的时候他要哄我。还有!”她急不可待地补上最关键的条件,“他一定是个幽默的男人。

绝对不能是根木头。”

说白了,她所爱的人绝对不可以是慕庄。

难题就摆了面前,木头该如何克服重重危机,赢得美人心呢?

☆☆☆

明明是高级宾馆的贵宾房,睡起来居然不如慕庄飘满灰尘的家舒服。司空空打着哈欠,精神颇差地拍了拍脸蛋。

昨晚好不容易劝走了慕庄,想想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她只好独自回到肖伯纳提供给她暂住的宾馆。经历动荡不安的一天,她本该累得倒头就睡,谁知道竟是翻来覆去直到清晨才小睡片刻。

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恍惚间她竟在月下看到了挂着九把小提琴的琴架,还有睡在琴架那边的他。

失眠是无可避免的,虽然她至今仍不知道睡不安稳的原因。

强打着精神,她必须作好成晔这宗案子,否则被戴大老板炒鱿鱼,她都不能叫屈。走进“横空”她蓦然觉得气氛不对,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难道公司有大的人事变动是她不知道的?

冲进电梯,她直冲向自己的办公室,离风暴中心越来越近了,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四周围的同事眼神都冒着虚弱的光芒。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没等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光是从三姑六婆的谈话中,她也顿时明白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什么人?这么缺德?”姑婆嚼舌根的功能是最强大的。

“就是!就是!大清早送这种花给司空,这不是咒她嘛!”嘴里说别人不道德,说话的美眉跟里却放射着幸灾乐祸的神采。

第三者带着好奇插进谈话中,“你想会不会是‘圣伯纳’送的?全公司都知道他嫉妒司空的才能,这次司空丢了慕庄那宗案子,咱们的戴大老板竟然没有炒掉她。或许,‘圣伯纳’心情不爽之下就把这种东西送进来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哦!”

“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大家在等着看公司大混战,好为平板的生活增加一些色彩。司空空也不愿每天都一尘不变,但她更不愿意成为那个为大家创作娱乐话题的风云人物。她的生活无须如此多姿多彩。

只需轻咳两声,一旦听闻故事主角登场,不必要的配角自动闪到镜头找不到的角落,腾出偌大的空间,让司空空足以一眼望见不该存在于办公室的祸端——满屋的黄菊花。

司空空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花,拥挤地占据了整个办公室。如果将这满眼的黄菊花换作红玫瑰或去其它什么高雅的花束,她会因女性特有的虚荣心而坚持微笑一整天。可她现在面对的是黄菊花,微笑成功地被愤怒所取代。

别气,千万别生气,你如果真的动怒,整个“横空”的三姑六婆可就心满意足了。

司空空如是告诉自己,但沸腾的心如何能平静?大清早带着未睡饱的双眼来到公司,看见的竟是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束祭奠死者才用的黄菊花,无论是谁也会爆血管的。

谁?究竟是谁竟然这样诅咒她?

笔作平静地走到办公桌前,她咬紧牙关,命令自己冷静,千万不能露出或是虚弱或是盛怒的表情,这也是白领丽人处变不惊的守则之一。

拿起黄菊花,她动作中的优雅程度足以媲美广告名模,抽出塞在黄菊花中的卡片,她诧异于卡片的表面竟然写着“母亲节快乐”这五个表示卡片性质的汉字。暂时忽略奇怪的卡片,她更关注卡片里的内容和送她黄菊花的那个人。

斜着眼瞄过去,只见上面横写着几排极规整的宋体小字——

空空,你要的浪漫,我给你。

落款不是她的仇人——肖伯纳,更不是神经病患者,而是……慕庄?!

不是他脑子进水,就是她因失眠神经错乱。拿起电话,她拨通他家的号码,死木头,快给我接电话啊!快点儿!

电话在响了七声后终于迎来了司空空想要的接通,也不管他在做什么,她劈头骂去:“你有问题啊?大清早送黄菊花给我,还是我要的浪漫?你咒我死,是吧?”不用他咒,被他这么弄下去,她不死也气掉了半条命,“你不知道这黄菊花是……”

“它很美,我觉得它很美,看着它就让我想起了你。”

慕庄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慵懒,打出了娘胎,他头一次体会到失眠的痛苦,翻来覆去一整夜,清晨不用她呼唤,他主动出去晨跑。跑着跑着就看到了花店门口放置的这些黄菊花,刹那间,他想到了她。

黄色的菊花,看上去虽很耀眼,却带着自在的高傲与清冷。没有慑人魂魄的芳香.却幽幽沁脾,一如她给他的感觉。

所以,他不听花店老板的劝阻,坚持买下了所有的黄菊花作为送给她的第一份浪漫礼物。至于那张“母亲节快乐”的卡片,在他的印象中,成年女人都是母亲,母亲就是最可爱的女人——她就很可爱嘛!

听完了慕庄的自辩,司空空的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说文学也是艺术的一种,身为艺术家,他可以用最简单、最平实的语言让你彻底感动,连送给死人的黄菊花也欣然接受。

这就是木头的求爱方式吧!少了几分浪漫,却多了几许温馨。至少它让司空空看清了自己始终未能看清的自己。

“别再送花了,我不需要你给的浪漫。”挂上电话,她拒绝他创造浪漫的方式,连同他的浪漫一井拒之门外。

然而那一天,“横空”有一间办公室沉浸在黄菊花的芬芳中,清雅的香气久久不散,胜过浓郁的玫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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