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无上开始以为函为非只是暂时过来住几天,等找到房子就搬走的。结果,日复一日,她已经盘踞了他半个家,并且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崔无上坐不住了——
“嘿嘿,你成年了没有,就跑到一个男人家里要求同居?”坏丫头,十足的坏丫头。
“再过几个月我就满二十了。”坏丫头亮出身份证。
“什么再过几个月?明明是再过十一个月你才满二十。”呸!他被坏丫头绕进去了,她根本刚满十九周岁。
她抬起眼皮凉凉地扫过他,“你在紧张什么?”
是啊,他在紧张什么?
新同居时代,一男一女共处一个屋檐下,这有什么?有什么吗?
“难道你三十来岁的脑袋每天都在对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女生动有色念头?”她问得相当平静,但直接。
崔无上眼一横,叉腰怒吼:“拜托你在说这话的时候,不要穿着吊带小睡裙从我的眼前晃过来晃过去。”
天知道,那条布料少得可怜的睡裙只是刚好盖住她娇翘的——我怎么知道她臀部是粉红色的?我又没有看过!我当然没有看过,我怎么可能看过她的臀部呢?我三十了,我成年了,我怎么可以想去看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坏丫头的?呸!我什么时候想看她了?我又不是老色鬼!
“你三十来岁了,还是处男?”她不经意间又抛出一道冷烟火,这回可是切切实实烧到了他的。
崔无上被烧得跳了起来,他的脸红得可以燃烧,“什……什么什么处男?你在乱说什么?”
“以你的个性不可能跟邺朝露在婚前发生性行为。”函为非一本正经,且相当肯定地做下结论,“你又没交过其他女朋友,一夜嘛……以你的洁癖,估计会嫌脏。还有其他可能让你摆月兑处男身吗?”
崔无上已经被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坏丫头折腾得彻底崩溃了,将脑袋埋进沙发窝里,他自行宣布死亡,“好吧好吧,你一如既往地住下去,住到你想搬走为止,我们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OK?”
OK!很OK!函为非露出胜利的浅笑。
她走到被她盘踞的那间卧房的门口,忽而偏过脑袋凉飕飕地丢出一句:“难道你真的是处男?可你都三十来岁了耶!”一只抱枕向她粉嘟嘟的砸过来——
崔无上的处男问题解决得很偶然。
不是酒后乱性!科学证明酒后乱性是很难成立的,且作为一个拿刀过日子的人,崔无上很少喝酒,从不醉酒。
不是浪漫到一发不可收拾!身为脑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他实在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制造浪漫,坏丫头也不屑于享受那种做出来的假象。
不是坏丫头的刻意挑逗!函为非秉承坏人思想,是绝对不会给好男人一点甜头尝的。
那是什么?
偶然!绝对偶然!崔无上可以发誓那只是一个偶然。
某天清晨,他睡到迷糊时,台风过境,天降暴雨。函为非要去阳台收拾衣服,这才发现阳台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锁上了。跟那道锁奋战了五分钟之后,函为非模到他的床边,试图推醒他,让他把阳台门打开。
结果,那天的台风暴雨重新清洗了她的衣服,洗得很彻底。
事后据崔无上回忆,事发之时他春梦正酣,长臂一捞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从而终结了他的处男身。
时年,崔无上三十有一,函为非刚满二十岁。
“人家小两口亲热过后不是都相依偎着躺在床上吗?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洗床单?”崔无上卷着袖子从盥洗室走出来瞪着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函为非。
“因为床单脏了。”
她的回答很诚恳,诚恳到崔无上转身进去继续洗床单,毫无怨言的那种。
他几乎是怀揣着汹涌澎湃洗完床单上的血渍,擦干净手,他终于憋不住地坐到她的旁边,一点点蹭到她跟前。
“函为非,其实你比表现出来的更爱我,对吗?”
“那是你以为。”她极不配合地糗他,视线持续集中在电视上烂得不能再烂的广告。
若是平日,崔无上一定会乖乖闭嘴,可是这一天,他真的很想进入她的心,一颗把自己交给他的心,他想看清。
“为什么是我?当初为什么选中我做你的男朋友?你绝不像别人形容的那样滥交,你不可能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交往,你甚至不可能轻易喜欢上任何人,更不可能随便把自己交给别人。”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会努力把自己变成她唯一的男人。
函为非斜眼睇着他,很快又转回到电视上头,手里的遥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始终不曾停下来。
“知道高中时候我有多羡慕邺朝露吗?有一个爱自己的父母还不够,她整天就把疼她疼到骨子里的大妈妈——也就是你妈挂在嘴边。
“记得有一次下雨,雨很大,很多同学都在班里等着父母来接或等着雨小些自行回家。只有她扬着灿烂的笑容向我们宣告,她的无上哥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接她放学。
“果不其然你来了,放学铃声刚响,你准时出现在校门口。邺朝露匆匆跑向你,你扬着暖暖的笑叮嘱她慢一点,小心摔倒。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雨停了,天放晴了,天地赫然开朗。
“崔无上,你知道吗?那年我十七岁,十七年来,不!直到现在是二十年来,从未有人在雨天给我送过伞,从未有人扬着那样温暖的笑要我小心一些。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崔无上做我的男朋友,我要他给我送伞,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崔无上没来得及放下袖子的手臂从侧面紧紧搂住她,柔柔地亲吻着她的耳垂,他发誓:“下一个雨天,我一定给你送伞,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她只盯着电视,就是不看他发誓时坚定的眼神。怕自己太过希望,然后会是长长的失望。不要承诺,什么也不要承诺,只要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就好。
——其实,坏丫头只是想被一个人好好地爱着而已,仅此而已。
下雨了,函为非没带伞,是故意的,她想有人来给她送伞,接她回家。
等啊等,等到风大了,雨疾了,那个发誓会来接她的家伙依旧不见人影。函为非火爆地发出连环催命索,却怎么也打不通他的手机,他从来没有失踪这么久。
她淋着雨回到了他们俩共同的家,屋子里黑乎乎的,他不在。她穿着湿答答的衣服蜷缩在双人床上,他摆月兑处男身之后,这张床成了他们共有的,那上面有她的味道,也有他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是不断地重拨他的手机号,始终没人接听,心底里窜出很不好的念头。
也许他会和妈妈一样,走出外婆家的门便再也没有回来看她——那时候妈妈也承诺会回来,会回来带她走的。可是没有,再也没有。
承诺这玩意总是这么不可靠,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与其等待别人去履行诺言,不如主动出击,自己去实践他人的承诺——这也是她从小就学会的人生必修课。
交往两年,她从未对崔无上说过我爱你。
她爱他吗?
爱,很爱,出乎他意料地深爱着他。
早在高中时初见他那面,她便爱上了这个男人,当时她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这个男人产生所谓的交集。
已经和他相爱了两年,她还爱他吗?
爱,很爱,爱到绝对不可以失去他。
所以十八岁那年她主动挑上了还是别人男朋友的崔无上,所以二十岁这年她把自己交给了已经属于她的男人。
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以他的性格和人品,即使是出于负责任的角度,也不会离开已和他牵扯不清的她。
爱与不爱,爱得有多深,这些问题都可以放到一边。永远不离开她,这才是函为非第一追求的。
望着展示柜上方放置的那盒水晶国际象棋,她再一次盯上了那颗皇后。
崔无上说她就像是国际象棋里的皇后;崔无上说国际象棋里的皇后只要不越子,它可以在棋盘里任意纵横妄为;崔无上说她就是他的皇后。
皇后是吗?那她就如同这颗棋子一般任意横行一生,只要能让他永远守护在她的身边。
她就是纵横爱情棋盘里的皇后。
函为非找到崔无上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她颇费了些周折,但是不要紧,重要的是结果她还是找到了他,在崔氏医院的贵宾病房内。
她寻找他的这一夜,他一直守护在病床旁,病床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邺朝露——他的前任女朋友,还是青梅竹马的那种。而她昏迷的原因更让人震惊:坠搂。
“都是因为你移情别恋,朝露才会一直精神恍惚,结果搞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要还算个男人,就要对朝露负责。”
当着她的面,崔家妈妈提高嗓音吼出了这番话。
函为非没做声,心里明白事件的重点在崔无上,而不在崔家妈妈嗓音的大小。她怔怔地望着床边无比憔悴的男人,他还是她熟识的崔无上吗?
留意到她的出现,崔无上拉过她的手腕把她带到病房外头。
“我要在这里亲眼看到朝露醒来,你先回去吧!只要她一切安好,我很快就回去。”末了,他刻意丢下一句,“你——放心。”
他会说这两个字,就代表他无法让她放心,“如果她一直都不好呢?”函为非问得直接,毫不理会他的感受,她已经顾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崔无上不想在这个时刻讨论这样的话题,手心对着她,明显推拒后来的谈话,“总之你先回去,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去找你,好不好?”
“如果我说不好,你会让我留下来吗?”她退而求其次,既然他不能离开,那么至少让她留下来陪他。
只是她的让步在心如乱麻的崔无上看来依然是一场绝对的胡搅蛮缠,“函为非,就这一次,让我安静地处理完这次的事,好不……”
就在此时病房里的护士冲出来喊崔无上——
“邺小姐醒了。”
崔无上二话不说冲进病房,开始亲自为邺朝露做全面检查。他的眼里心里,他的全部世界再没有函为非。
站在病房外,看着房里忙碌的崔无上,看着满含着微笑一口一声“无上哥,我很好,你不要为我担心”的邺朝露,函为非赫然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有关皇后的一些话——
女人就像是国际象棋里的皇后,男人就是国王。
柄王的存在是胜利的代表,而胜利的背后,功劳最大的皇后——最后往往会被牺牲。
柄王总是希望有更多的小兵能够达到对岸的底线,变成皇后,就如同男人总是需要很多的女人。
女人就是国际象棋里的皇后,为了成就国王的辉煌,死亡是其唯一的结局。
她总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出生时如此,年少时如此,如今亦如此。
默默地离开病房,这一刻她只想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像小时候一样——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床底下,默默地,不让任何人发现。
终于,她还是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