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东路水牌巷145号——就是这里?”
季孙迤逦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建筑,“这是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二层小楼?”
“所以它才被列入拆除建筑。”
上面写着大大的“拆”字,周遭的楼都被移为平地,这里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拆除了吧!选在这种地方别说是交换人质了,就是杀了他们也没人能发现吧!
温又笑带着迤逦往前走,环顾四周,迤逦还不忘抱怨,“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啊?根本是座危房嘛!我怀疑我们还没救出好时,自己先被压在这下面了。”
温又笑的手机发出收到短信的声音,他低头扫了一眼,领着迤逦往二楼最里间的阳台走去。“他在那里等我们呢!”
“你又知道?”他怎么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对了,出车祸之前我要问的那些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你哪有问什么问题?”
少装蒜了!迤逦不依不饶,“你分明对我在美国的那些年了若指掌,喂,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别说七年来你一直都在做跟踪者哦!”
“女儿被绑架的人还有工夫在这里打情骂俏,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啊!”
黑暗的深处传出声响,伴随着夜风侵袭他们的身体。
幽暗的夜火照亮黑暗中那张脸,让温又笑和迤逦清楚地看到一直给他们带来危险的那张脸——
“果然是你啊,李法医!”
迤逦丝毫不觉惊讶的表情刺伤了自始至终将自己埋在黑暗中的夜行者,跨出黑暗,他终于现出真身。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季孙博士?”
真当她是白痴吗?他做得那么明显,她想装作不知道都很难。“知道尸骨在实验室的人不多,知道我什么时候在实验室,什么时候一定离开,了解我的时间表的人更不多。左右排查下来,你就在我的视线里了。”
温又笑的怀疑却是从他几次突然出现开始的,“实验室的尸骨刚被偷,连警局的车还没到,你就来了;迤逦出车祸,警方刚去勘察现场,你已经出现在迤逦送急的医院;还有,那天在奚日再家有家伙闯空门,那人刚走,你又出现——这一切的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不过真正让我对你起疑,是那天警局的答谢会上。”她甜美地微笑,好似在讲述某个有关人类学的有趣课题。
“答谢会?我哪里露出马脚了?”他自问一直以来隐藏得都很好,完全符合一个优秀法医官的角色。
“你的西装。”
“什么?”
又要从头说起,真烦啊!迤逦盘弄着垂在颈项边的发,漫不经心地说着,“答谢会上你穿的那套西装,我替一个男人买过。不仅因为纽扣上镶钻配金,更因为是几年前限量版发行的,所以每套售价不低于三百万。试问,一个普通的警局法医官怎么可能买得起如此昂贵的西装?”
“所以呢?”
下面的部分由温又笑为他释疑吧!“我通过我的渠道调查了你在银行的户头,很干净,看不出像是能拿出三百万的样子。所以,我查了你在海外的帐户,当然这完全是通过我的特殊渠道。结果,我发现你在瑞士银行有个秘密帐户,里面的投资、地产等资金加起来不少于十亿!十亿啊!一个身家十亿的法医官却在国内过着非常平常的生活,这还不让人起疑吗?”
“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可你却一直不露任何痕迹,甚至还跟我出去约会?还说什么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断。
“也没有你们厉害啦!”
迤逦摆摆手露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时候她倒玩起了谦虚。“我是想把你的秘密公布于众,但是温又笑说,光证明你海外有不明资产没用啦!要先查清楚这些钱都是怎么得来的,到底是洗黑钱洗出来的,还是……继承了某个富豪的遗产,比如……那个性向跟一般男人不太一样的大富豪——林、成、栋!”
“不要跟我提那个恶魔!”
李克金一步上前,停在季孙迤逦面前,温又笑直觉地想要挡在她面前,却被她推开了。
她可以的,在离开他的这七年里,她学会了不靠救生圈,一个人游在水中,直到发现幸福的彼岸。
她要证明,她靠近他不是因为她需要救生圈,而是因为他是值得她爱的男人。
这是她和李克金两个人的事,从发现那具尸骨开始便注定了。他可以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守护她,可是她也有想自己战斗,想挡在他前面的时候。
“有什么问题一次问完吧!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站在一起平等地交流了。”指着他的鼻子,迤逦先行宣判,“敢惹上我,你就该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下地狱?”李克金嗤之以鼻,“我早就在地狱里了,还怕是下第八层还是第九层吗?”笑话!不过他还真有无数的问题想要她解开谜底,“你既然早就在怀疑我了,为什么还答应和我谈恋爱,甚至是以结婚为目的的相处?”
吐吐舌头,迤逦冲他扮鬼脸,“骗你的喽!想要你自行露出马脚,与其等着你在暗中杀我,不如我在亮处随时随刻盯着你,这样岂不是更安全些?”
他不信,他不信这明明该是书呆子一名的灭绝师太居然聪明到此种境界。“可你那天在季孙家的祖宅,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你明明主动吻了我!”
这个嘛,她可以解释的。
“那一吻包含了三层目的,咳咳!”清清嗓子,且听她娓娓道来,“第一层目的当然是要你相信我确实是有诚意跟你以结婚为目的交往,当你对我放松警惕,可没想到在那之前你就在我的车上动了手脚,打算直接送我上黄泉;第二层目的嘛……”
她望向温又笑,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真是不大好意思呢!
“我特意在影院的门口留了条门缝,影院里是暗的,唯有那些门缝留出来的空隙让光亮照进来。当有人靠近门的时候,最后这点光亮也会被挡去,而我就借这个知道有人来了——那栋宅院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无其他人,也就是说我通过这么一个小小的计策,就可以知道温又笑在偷窥。然后我就借这个当口试探他对我的心意喽!”主要是看他会不会吃醋啦!
温又笑撇撇嘴不置可否,虽然她的动机很险恶,可偷窥的人是没有立场再说什么的。
“至于第三个目的,”她就直言不讳了,“我怀疑你和林成栋先生一样是GAY,所以借此机会试探你一下。”
丙然被她料中了,她不过是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可之后的事却充分说明了问题,李克金不仅强硬地将她推开,而且有意无意地总是要用手背去擦拭嘴角——显然,这男人不喜欢女人碰他。
“由此我推断出,你很可能是已死富豪林成栋的‘亲密爱人’。”
“你还真厉害,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你根本就不是一门心思埋在实验室里的书呆子。你很精明,也很能干,的确够得上‘白骨精’的级别。”
“承蒙夸奖,不过我是不会谦虚的。”
让她继续推理下去吧!也许她可以考虑,有一天不做人类学家改行去当侦探。“作为林成栋的亲密爱人,在他死后,你继承了他的遗产。也因为林成栋这个特殊的性向问题,他遗产的归属一直是秘密。执行遗嘱的律师根据保密协定不允许对外透露遗嘱的内容,而你也借着这层关系,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我估计就在你准备继承遗产的时候,林成栋的儿子——那具尸骨的主人找上门来,对吗?”
已经被她全都猜中了,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错,他说他叫林英立,是林成栋和前妻所生的儿子。”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她的分析一开始就没错,DNA显示尸骨和林成栋确是亲子关系——不过同性恋生儿子,真的很诡异嗳!
她那是什么表情?喜悦吗?李克金却恨不能将她那副表情从脸上扒下来。
“在你看来,这一切不过是验证你的人类学专业罢了,知道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某一天,在我的人生即将走上大好的某一天,这个叫林英立的毛头小子忽然跑到我跟前,他把我当成了林成栋的朋友——普通朋友,他想通过我帮他接近林成栋,认识林成栋,进而成为林成栋唯一的亲人。
“那小子告诉我,他妈当年得知林成栋的性向有问题,就在那时候林成栋向他妈提出离婚。他妈认为,林成栋当初会娶自己只是为了掩盖他的性向,一旦她得知了林成栋的秘密,林成栋便不再掩饰,直接以离婚求解月兑。
“林成栋的前妻自然很生气,离婚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林成栋自己已经怀孕的事。直到临死前,林成栋的前妻才告诉这个叫林英立的小子,他的生生父亲是家产十亿的大富豪林成栋。于是,林英立回来了,居然还找上了我,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要我帮他验证和林成栋的亲子关系。
“林英立那小子准备认父,准备索取林家的一切——这些你全都猜对了,可你猜得不对的是……我不是在林成栋死后才见到他的儿子,恰恰相反,我是在林成栋死前便得知他还有一个儿子的。”
“是你杀了林成栋?”
这点确实让迤逦有些意外,要让林成栋那样的大富豪死得如此平静且不引人怀疑,可不太容易哦!
“胰岛素真的是种很美妙的东西,它可以救一个人的命,也可以在昏睡中要了一个人的性命。最重要的是,它是人体本身就产生的物质,所以……做毒物检测的时候根本什么也差不出来。之前,你这个大博士在对那具尸骨做检验的时候,不也疏忽了对胰岛素含量的检测嘛!”
是他!是他用林成栋每天都要注射的药物要了他的性命。
“他想更改遗嘱!在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他居然想更改遗嘱,想夺回我唾手可得的一切。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让这一切发生?”
绝不!
“季孙迤逦,你知道一切,可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林成栋的吗?”
她不知道!她这样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生来就拥有无尽财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悲苦?
迸代大户人家有娈童,你知道现代社会也有这种地方吗?没错,你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没错。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带到了那种地方,给那些脑满肥肠的中年男人当玩物。
我就是在那里认识林成栋的,我本想赚够了钱就离开,过回原本的生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林成栋看上了我,要把我包下来,成为他私人的男伴。
当然,为了他的社会地位和名誉,我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条件是他出钱供我上学,给我这辈子都过不上的奢华生活。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要回到原本生活的梦想,我很努力地生活,很努力地学习,我考上了医学院,当上了法医,我被公认为警局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法医官。我想离开,我想过回正常的生活——
可林成栋不许!他不允许!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再做他的男伴,他就公开我的过去,让我在警局混不下去。
他控制了我的前半生,他还想操纵我的后半辈子。
为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我只得屈服于他的婬威。就在那时候,他的糖尿病引起了多重并发症,他写下遗嘱,在他死后将他的所有身家留给我,条件是——只要我陪好他人生最后的一程。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超级大馅饼啊!既让我可以离开这个恶魔,又让我可以拥有无尽的财富。这笔天大的财富可以让我变成人上人,让我有权力掌控别人的人生,让我有机会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可是……可是每次好事将近的时候,我总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梦,我依旧活在残酷的现实中,等待着命运对我下一次的捉弄。
林成栋的儿子来了!
他口口声声来找那个他从未谋面的父亲,而林成栋……林成栋这个从来不曾关心过子嗣问题,毫无血脉观念,一心贪欢的恶魔居然为自己还有一点点血脉残存于世而欣喜若狂?!
他要更改遗嘱!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他给律师打电话约好了时间要更改遗嘱——他甚至还没拿到亲子鉴定,就急于肯定林英立的存在,果然是父子情深啊!
他们父子一场,那我怎么办?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卑微地连条狗都不如地趴在林家父子的脚边,永远丧失尊严地呼吸着?
不!
我怎么能让他如愿?我怎么能让他在玩弄了我前半生以后再更改我的后半生?
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我要他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命!
我和平时一样给他注射胰岛素,只是浓度变高了。在他陷入昏迷中,我再补上足够致命的胰岛素。我遵守对他的承诺,陪他走完最后一程,我应该拿到他的全部遗产。
可我忽略了林英立的贪心。
他居然说林成栋曾告诉他,要弥补这些年对他的损失,会将遗产全部留给他,只留给他一个人。他还说,我一毛钱都拿不到。
是吗?
就因为他身上留着林成栋那肮脏的血脉,所以他就应该得到一切,就因为我出身低贱,我的命运就注定要被这些有钱人一次又一次地改写?
凭什么?
所以我杀了他,让他和他那个血脉相连的父亲一样尝尝死亡的滋味。
我趁他不注意给他注射了适量的胰岛素,让他陷入昏迷中,而后……我用开红酒的锥子刺入他的颈椎骨,直刺入他的后脑。
他醒了,疼痛让他清醒,可他却动弹不了,只能任我摆布。
我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字一句告诉他这些年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和他敬爱的父亲大人都做了些什么。我看到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我,希望我能救他。而我却微笑地回望着他,直到他咽气。
炳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