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了几天食不知味的日子,唐宁决定早点面对残酷的事实。
她心不甘、情不顾地拨电话。
“找皇甫仲明。”她刻意没礼貌地说。
要她对他和颜悦色有些困难,倒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气自己不怎么讨厌他。
“我就是皇甫仲明。你是……”声音有点像,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兴奋。
“我是你要找的胡美娟,能不能麻烦你将手链邮寄到花城出版社,地址是松德路一六九号。谢谢。”她一口气讲究。
“另外那位胡小姐可能没将我的意思带到,我希望亲自交到你手上。”他不妥协。
从另一个胡美娟挂他电话后,他的心情就大受影响,担心她索性不要手链,从此音讯全无。几天以来果真石沉大海,他的心情跌到谷底,悔恨当时没坚持陪她去医院并找机会送她回家,那样就不会日日夜夜对着电话干瞪眼,无心工作,茶不思饭不想,只思念她的倩影。惊鸿一瞥却刻骨铭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深谙其味。
总算苍天有眼,把她给盼到了,焉有邮寄手链自断情路之理?
“劳你大驾,这样我过意不去。”她虚伪地说。
“不会,乐意之至。”
“我要还你二十万,我收受不起。”这二十万压得她抬不起头,还回去才能“呛声”。
“为什么收受不起?那是老王不小心撞到你该赔的。”
“不是老王的错,是我不听从警卫犯的错,所以没资格收你们的钱。”顾不得他会怎么看她,把她当成一时起贪念吧!
“不要这么说,你的伤好多了吗?”他的口气很温和。
这个……要气他和要他生气都难。
“谢谢,好多了,拜托你把手链还我。”唐宁央求,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没说不还,只是希望当面还你,我长得那么吓人吗?你好像很怕看到我。”
长得是不吓人,只是眼神吓人,像要吃掉她。
“那……晚上五点半在花城门口见。”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何不大方一点,反正再把美娟拖出来,就不必单独面对他。唐宁打如意算盘。
“我们不在花城见,六点直接在丽晶玫瑰厅见,我会先订好两个人的位子,届时恭候大驾。”他特别暗示她不要“带电灯泡。”
她的阴谋被识破,加上他的提议,在在让唐宁愕然。他比她聪明。
“可是……吃晚饭不行,我……另有约。”她支支吾吾地说。在大庭广众下现身,万一被他们看到,她没死……
有约?
“和男朋友?”他直接反应。
“对!”她顺水推舟。
她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一点也不感意外,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嫉妒那个男人的好运。
“你很坦白,不过请我跟他请假,你们改天再约会,先赴我的。”他有些吃味。
只要她云英未嫁,就没违反他的二不政策,他可以放马追她,虽然起跑慢了点,又有人在他前面,不过他有信心迎头赶上。
“你很霸道。”唐宁顶他一句。不折不扣的权贵后代,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任性地以为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知家里钱有多少。
他不否认自己霸道,有要的人才能霸道,没本事的只能耍流氓。
“认识我,你会发现我的其他优点。”他打情骂俏起来。
大言不惭。谁要认识他!
怎么办?他一定不会接受她不能抛头露面的搪塞之词,又不能据实相告。她的心揪成一团。看情形吃顿饭是跑得了现在,跑不了以后,与其夜长恶梦多,不如速战速决,一餐饭换一条手链,勉强接受。唐宁叮咛自己:去之前要上教堂。她需要上帝的庇佑。
三年不出门,一出门就撞到皇甫仲明已够她受了,可不要三年不赴宴,一赴宴就碰到聂家任何人,否则将会是最后的一餐。
“吃完饭,你会还给我手链?”她不得不质疑他的信用程度。
吃这顿饭她冒的风险太大,不能只是碰碰运气,她只能碰“好运”。
“当然。”他拍胸脯道。
那条手链对她一定很重要,才不惜还回二十万。二十万可以买上百条那种手链,所以它的重要性不在它的价值,而在它的意义,是赠送者的关系让她如此珍惜。
会是她的男朋友吗?
这样的想法,让皇甫仲明不悦。
他要送她一条价值不菲的手链。
“不能黄牛!”她强调。
“我是君子。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如果知道她家,追她就容易多了。不能登堂,何能人室?皇甫仲明自嘲。他是一匹等着入内室的狼。
“不用,我会坐大车去。”她的意思是公共汽车。
他误会了,以为她男朋友会送她去。
“晚上见。”皇甫仲明轻轻地放下话筒,有些神伤。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倘若现在就为她那个即将成为过去式的男友而怀忧丧志,是可耻的。
六点,唐宁还痴痴地盘膝坐在床上,对自己生气。
半晌,她从床上跃起,夺门而出;终究得去赴约。
心儿忐忑,唐宁仓皇地闪进丽晶玫瑰厅,她低着头跟在服务生身后。
服务生在靠窗的一个角落停下,她抬头看到一张英俊无比的面孔。
他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
那是一个胜利的表情。可恶!唐宁瞪他一眼。
服务生拉开椅子,让她在他的对面落坐后,递上菜单。
“想吃什么?”皇甫仲明冲着她笑。
他的笑容像张温柔的网,她的心一凛,把头埋到菜单里。
哇!这里的东西好贵,还特别注明是聘请密特朗总统的御厨来此掌厨,光看名称就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本该好好祭祀亏待已久的五脏庙,但想到是和对面的家伙一块吃这种慢慢上菜的西餐,她食欲全无,此餐无疑是慢性谋杀。何况,现在就已如坐针耗,眼睛和手都不晓得放哪里?
找一个最具经济效益的速食餐。唐宁迅速翻着。
就这个。“蔬菜三明治。”
“不要客气嘛。”皇甫仲明诚恳地说。
“今天吃素。”她立刻说。
“那请厨房特别做一份素食西餐。”
“不用,今天胃口不好。”她暗有所指。
“那不是表示我没诚意招待。”他只是笑笑。
“谁要你招待?待会儿各付各的。”她的眉挑得高高的。
“你高兴就好。”他没意见。她心情不好,是没跟男朋友共用晚餐的缘故?他的心再次沉甸甸的。
“哼!”唐宁一副得逞的快乐表情。
她的表情随心情转换得真快,一会儿嗔、一会儿笑,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每一种表情都非常好看,让人不禁想看其他的表情是否也如此动人?皇甫仲明萌起捉弄她的念头。
存心和她唱反调,他点了一份慢工出细活的精致大餐。
唐宁两三口就将三明治吃掉,葡萄柚汁也喝了半杯。他却只在沙拉阶段。
天哪!唐宁暗自叫苦。半杯葡萄柚汁能撑到他吃完吗?
她百般无聊地望着窗外。放眼过去,霓虹灯不停眨眼,燃烧着不眠的城楼。
从小她就偏爱都市的夜,从高处鸟瞰地上的车来人住,时光流转,改变了许多东西。那个随唐威和聂建文北上就吵着要到新光摩天大楼的女孩,如今茕然独坐……一股淡淡的哀愁自心底升起,唐宁的双眉渐渐深锁。
曼妙的钢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唐宁这才收起多愁善感的心,回过头看同桌人的进度。
皇甫仲明一口牛肉接一口龙虾,他倒是不亏待自己。
她终于沉不住气,“我吃饱了,手链可以还我了吧。”不等了。
“我还没吃完,你一直看我吃,我吃得更慢。”他嘻皮笑脸地说。
“谁看你!”她狼狈地收回视线。鲜女敕的脸上掠过一抹红霞。
他失神地看着她,眼瞳里有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同一张桌子,坐着两个心情炯然不同的男女。
女的巴不得马上离开,而男的却慢条斯炯理地轻啜咖啡,舍不得离开。
皇甫仲明定定地看着唐宁素净的脸: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施朱则太赤、扑粉则太白,她的容颜真是描不成、画不就,非工笔所能。
唐宁意识到皇甫仲明在研究自己,白净清秀的脸顿时冷若冰霜。
“看够了没?”她咬着牙根说话。
“恐怕不够,能不能给二张照片?”他煞有其事地说。
她赏他一记卫生服,“你吃饱喝足了,现在总可以还我手链了。”
皇甫仲明从熨烫平整的细条纹衬衫左上方口袋里掏出一条男用手帕,摊开后手链赫然出现,但它只在唐宁的眼前亮相一下,旋即又回到皇甫仲明的口袋里。
他双掌一摊,表示空空如也。
面对皇甫仲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唐宁傻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马上还给你。”皇甫仲明说完,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优闲地靠在椅子上。等着她开炮。
丙然是炮声隆隆。
“骗子、无赖、下三滥、人渣……猪。”唐宁指着他的鼻子谩骂。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她冒着生命危险赴约,无非是为了取回手链,谁知竟是一场骗局。
唐宁的怒骂声引起邻桌的好奇,他们放下刀叉,对唐宁和皇甫仲明这桌行注目礼。
她强烈的措词,他并不以为忤。那是他应得的。
“阿拉丁捡到神灯都有三个愿望,不贪心,一样三个,你就当作我拾金不昧的奖励,好吗?”他向前探身,很认真地请求。
阿拉丁?神灯?不就是“天方夜谭”,她自己的愿望都没实现,哪有能力去实现他人的愿望?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巫婆,不会点石成金,而且明明讲好吃过这一餐后要还我手链,你出尔反尔,有失君子风度。”她实在搞不懂自己,干嘛跟他讲理?照她的脾气,应该是啪啪两巴掌。唐宁感到奇怪,难道是她气过头了?
“我承认我没风度,很对不起,我还是厚颜地请求三个愿望。但你放心,愿望是你能力所及,而且保证不违反善良风俗。”他等着她颔首。
他以为他在下圣旨,好像她非得接旨不可。他太自大了。
“你的保证有效吗?不会三个完了还有三个?”她冷嘲。
“不会!”他断然否定。
“当我是白痴,我才不上当。”
“我可以发誓。”他急了。“我皇甫仲明对天发誓,如再失信胡美娟小姐,一定让皇甫盈科公司关门大吉。”他慎重地举起右手发誓。
去他的!
她是唐宁不是胡美娟,这誓言没用,不具任何效力。她有吃闷亏的感觉。
“三个太多,一个。”她开始讨价还价。总不能他说东就东,自己一点风骨都没有。
“三个,不会再多也不能少。”他坚持。
茅坑里的臭石头!
“三个都要先经过我的认可,没有你说了就算数这回事。”她只能讨回一点公道。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他很有气魄地说。
“你已经在强迫我做这种事了。”她逮到他的语病。
“我指的是那三个愿望。”他讷讷地说,一脸不自在。
看他这脸拙样,和先前种种表现,很难相信他是美娟口里的强人,什么君临天下、日理万机、手上决策的案件动辄上百亿,这种人应该是头脑冷静、成熟稳重,他却像个调皮、赖皮、爱撒娇、会搞得她鸡飞狗跳、天翻地覆、恨不得抓过来打的小恶魔。
而最像恶魔的地方就是他的长相。
实在难以想像他办公的模样,感觉像小孩玩大车,也能得心应手吗?还是他的丰功伟业是他爸爸给他的。
“愿望是什么?”她急欲想知道自己被判什么徒刑。
“还没想到,电话号码方便给吗?我想到再打电话告诉你。”他冷不防地提议。
傍他!以后耳根能清静吗?
“不方便。你打给另一位胡美娟,她会转告的。”
她拒绝透露。
“你不觉得这样很麻烦。”他抱怨。资源越少,对他越不利,绑手绑脚的。
从她那张拥有优美弧线的唇里轻轻地吐出一句,“不觉得!”
语毕。唐宁起身告辞,并放五百元在桌上。
皇甫仲明旋即起身。
“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她不领情。
“这是礼貌。”皇甫仲明依旧强势作风,押着唐宁走了出来。
“真的不用你送。”唐宁仰起脸,对挡住去路的皇甫仲明说。
皇甫仲明装作没听见,神情愉悦地看着别处,唐宁只好幸幸然地站在他旁边,准备接受这种打鸭子上架式的相送。
一辆红色跑车停在他们面前,皇甫仲明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上来吧。”她给他一个鬼脸。后者咧开嘴笑了。
她的心情恶劣到家。她好像被他吃定了。
夜很静,车内也很安静。
在车上,皇甫仲明不时侧过头来瞄唐宁,唐宁却一迳出神地望着车灯前的路。
中山北路到复兴北路不是段很长的路,但今夜却觉得好像永远走不完。唐宁转脸望向身侧的玻璃窗,路灯下她和他的面容一下子浮现,一下子又隐没。
他的侧面有挺直的鼻、坚毅的下巴,偏偏那张嘴看起来过于女性化,奇怪的组合,却是这么俊美,她突然有掠开覆在他前额头发的冲动。她在想什么?唐宁惊觉地摇摇头,像要摇掉脑中不该出现的波动。
他们的眸子在车窗上相遇,唐宁觉得一团团热气往脸上冲,直觉地低下头。
“美娟,我叫你美娟可以吗?”他打破沉默。他很想一直看她,看她害羞的表情,可是他在开车。
他觉得此刻和她在一起,他所受的煎熬比不见面时更大,因为,他现在好想停靠在路边,搂抱起她吻着,可是她不会愿意,所以他叹气。唉!
“可以呀。”她想笑。
“你在花城出版社上班?”知道她在哪里上班,那他就可以去站岗。
“我是自由业,花城的特约封面画家。”她老实说。
有利条件又失去一项。“怎么会这么巧,你跟那位胡美娟同名又是朋友。”他无话找话说。
“对。”他没起疑吧?她心虚地想。
“家里有什么人?”他有兴趣查她家的户口。
“没人。”她幽幽地说。
他惊讶地看她一眼,歉然地说:“对不起,希望没引起你的难过。”他为她飘零的身世感到心痛,一种保护弱者之心油然而生。他要保护她。
“没感觉了。”她咬着下唇,眼底净是伤感。
“假日都做些什么活动?”他赶快转移话题。
“待在家里。”唐宁没有思考地月兑口而出。整整三年,她没有假期。
她摆明在拒绝他。
看来,她对她的男朋友情有独钟,他得下很大的功夫横刀夺爱。
“到了,接下来要走哪一条?”他侧过脸向唐宁询问,同时脚踩煞车,车子缓缓滑行,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
“过路口靠边停就好。”
“不好,我要送你到家门。”他用一种十分权威的口气对唐宁说。她住哪儿的线索说什么也要掌握到。
“不行,送到那里。”她手指前面的路口。绝不可能再让他得逞,她已经多次让步了。
“这么晚了,治安又不好,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走回家。”绿灯了,他的手握着方向盘,驶过十字路口。
“过头了。”唐宁大叫,“你要开到哪里?”
“我家。”他吓唬她。
“放我下来!”她去抢他的方向盘。
一个蛇行,他把车停在路边,“你这动作很危险。”
她当然知道,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停车,她迳自打开车门,“再见。”
他拉住她的手臂,“让我陪你走到家。”他温柔地说。
“不必。”她很无情地说。
“目送总可以吧。”他退而求其次。
拿他没办法。唐宁虚弱地点说,“我住在前面的巷子里,你就在巷口目送吧!”
唐宁连头都不回地进入公寓的门。
回到房内,觉得肚子有点饿,她拿起土司果月复,边吃边环顾为她挡了三年风雨的斗室,她意识到与世无争的日子可能不再。
唐宁绝对不可能主动说明昨夜的花絮。
但一颗欲知结果的好奇又冲动的心,促使美娟抓起电话。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有些不妥。
电话中的唐宁,不是久久不出声,就是一路平稳、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会让她误以为他们是在月球上共度晚餐,给人遥不可及的感觉,无法满足她偷窥的心理。
她要的是影音重现的临场靶,不想被声音欺骗。
但要看出、问出唐宁脑袋里的东西很难,以前的唐宁没这么难懂。
以前的唐宁是天底下笑容最多最美的人,活蹦乱跳、爱开玩笑、心里藏不住话、没有秘密、没有心眼。
对所有的朋友推心置月复,对生活周遭的事物一不小心就大受感动,泪珠豆大般晶莹,有时被骗受伤虽不免难过,但不到三天就释怀,绝不记恨,像处处散播欢笑的种子,更像能让满室生辉的安琪儿。
同一张脸依然那么美,个性却判若两人,这中间的问题出在哪里?
三年前的某个雨夜,一个面容憔悴、骨瘦如柴、头发短得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浑身脏兮兮湿答答、像没人要的流浪儿站在她家门口,第一眼她还真看不出眼前的人是唐宁,谁会往那里想。那时的唐宁不是好端端地在日本准备当聂建文的新娘子?她还收到日本的来回机票,邀请她去喝喜酒,又没收到取消通知,她压根儿不会猜眼前狼狈的人是唐宁。
流浪儿幽幽地说:“美娟,不认得我吗?我是唐宁。”她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愣住,说不出话来。是那双明亮的黑瞳唤醒她,她紧紧地搂住不成人形的唐宁,唐宁痛哭失声,她的心也碎了。一大堆问题倾巢而出,但唐宁只哑着嗓子说什么唐威生死未卜,伤心欲绝之下想通了不愿嫁聂建文当黑道之妻一听就不对劲,聂建文的父亲聂天森是黑道教父没错,但聂建文无关,他是名扬国际的建筑奇葩,更何况他向来不耻父亲的作为,又怎会为虎作伥?这说法太牵强。聂建文的为人她略知一二,不可能如唐宁所说的性格不变,就算他改走黑道,也改不了他深爱唐宁的心,这点她很清楚。
包令人想不通的是唐宁幼年失怙,和哥哥唐威无依无靠,是聂天森接济他们的,他是他们口中慈爱的义父,唐威长大后也替聂天森做事。事情怎会变得扑朔迷离?唐宁在躲的人居然是他们兄妹的恩人聂天森?
任凭她严刑拷打,唐宁始终不改说辞,也不愿多说,只要她别再问,以免惹祸上身。
祸?唐宁说得像杀身之祸。
虽然无法得知真相,但从唐宁害怕的表情看出事情非同小可。
一辈子这样躲也不是办法,她实在替唐宁不值。花样的年华,却蹲了三年的苦窑,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到底有多长?无法预知,是否会因为皇甫仲明的出现而有转机?她愿为唐宁赌一把。以皇甫家在台湾的势力,她相信这是最正确的法宝。唯有这等重量级的家族,才能和聂家相抗衡。
在她的推波助澜下,皇甫仲明吃唐宁的苦头会少很多,希望他是真心对待唐宁,这样才能疗愈唐宁身上不欲人知的伤痕。这是她对皇甫仲明的期许。
既然要当吴三桂,就得鼎力相助清兵人关。美娟拿起外套,“小芳,下午在我请假。”
门外有个声音在叫她,“美娟。”
来人手上提着一包东西,朝开门的唐宁手中一塞,“喏,便当。”
“比我预期的晚到。”知美娟莫若她,原以为美娟会跷上午的班来她这儿报到。
“拿回来了吗?”美娟渴望知晓详情。
“他要价三个愿望才肯还手链。”
不讶异。手链是皇甫仲明要求接近唐宁的王牌。
“你答应了?”美娟又问。
“抛不过他。”唐宁一脸沮丧。
嗯哼,这倒令她意外。还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双方条件谈不拢,请她出面调停才能达成协议,没想到坚守三不政策——不妥协、不沟通、不和谈——的唐宁居然当场弃械投降,啧!啧!皇甫仲明“情场天王”的封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连唐宁都能搞定,他的魅力大概天下无敌了。
她白操皇甫仲明的心。
也许唐宁并不如嘴巴上说的不在乎皇甫仲明,不然怎会这么好说话。
“这么听话?”她揶揄着。
“不是你教我要虚与委蛇,难道用错地方?”唐宁没好气地说。
“可是没要你‘敷衍’到这个地步。实现他的愿望?如果他要求上床……”美娟双手环抱着,做出怕怕的表情。
上床?美娟满脸风花雪月。唐宁象征性地打了美娟的头一下。
“那种事不可能发生,愿望由我决定它的可行性。”
“怎么不早说?”美娟气结。
唐宁讲一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副德行,分上、中、下集,等你有疑问,才会再说漏掉的部分,事件的全貌往往是这边少一块,那边漏一点,拼凑起来犹缺一角。
眼前一椿疑云满布、悬而未决的谜中谜,由于推理不出,迟迟无法破案,让她得知自己可以兼差当庙公——一想到聂天森父子和唐宁的谜,她就全身抽筋、起乩。
“是你把我想得太笨。”唐宁扁嘴。
“什么时候用仙女棒?”美娟促狭道。
有时看唐宁还真像仙女,她真幸福,有两个一等一的男人深爱着,其中一个已淘汰,另一个还悬在半空中。
“他会通知你。”她觉得美娟比她还急。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美娟正色。
“我现在是过河卒子,没回头的路。”唐宁深深地叹了口气。
欲来之事终会发生,皇甫仲明正式踏人唐宁生命的漩涡里。
只是唐宁犹在五里雾中。
“你有没想过,他有没有可能带你走出阴影,站在阳光下?”
仅管已猜到几分,但让娟露骨地一提,唐宁仍是震住了,果然是这个意思。
此刻,她的心说有多乱就有多乱。
“没想过。”唐宁嗫嚅地说。
又在逃避现实了。美娟施压说:“现在想也不迟,你们才刚开始。”
“不用想,我没打算接受他的感情,我和他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
想些什么?想又有何用?如果有用,她会先想让“聂天森下地狱”!
“至少顺其自然。”美娟怂恿。
“不可能顺利的。”唐宁语重心长地说。
听到唐宁历尽沧桑的暗喻,美娟不敢再说些什么。
人家皇甫仲明很争气,已打开一扇通往幸福的门,虽然中间的路还很长且不好走,但总算有好的开始,可不能被她的急躁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