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滚滚的大漠,吹着扎人皮肤的乾烈热风,行走在其上的旅人,不得不藉由穿着长布衫来阻挡这灼人的太阳和夹带着沙粒的强风。
在这片无垠的沙漠上,只有几株枯黄的细草零星分布其上,算是替这片了无生气的大地做了些点缀。
这一日,有些不同于以往。除了不变的酷热和刮过皮肤的风沙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之外,契芙敏感的察觉到座下的老马正不安的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伊娃,怎么了?这片大漠你该不陌生才是呀!”契芙试图安慰着她的坐骑。
但那匹被称作伊娃的老马,却开始不安的扭动起头部来,嘴里发出嘶鸣声,也停下了步伐。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随行在后的一名剽悍男子骑着马走了过来。
“没什么,伊娃不愿再继续前进,我看我们就绕道走吧!”看着行走大漠经验丰富的伊娃竟然对往常行走的路线产生抗拒,虽不明了这其中的原因,但契芙当下就决定不勉强伊娃。“胡尤,你在前头带路。”
“是。”那位虎背熊腰的剽悍男子恭谨的领命,然后掉转马头走在前方。
契芙轻抚着伊娃的颈背,待它的不安稍稍消除之后,才让伊娃慢慢的跟上走在前面的一队人马。
风沙吹得更猛烈了,这使得前方的视线愈来愈模糊不清。
伊娃又开始低低的嘶鸣着。
“别紧张,伊娃,这只是场普通的强风,没什么的。”契芙拍抚着伊娃。
“公主!”强风中传来了胡尤的声音。“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
契芙驱策着马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她顺着胡尤所指的方向,眯着眼细看。
似乎真是有个人伏在黄沙上!契芙逆着强风,策马前进。
彷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伊娃不再局促不安,反而俐落的三两步就走到了那个被黄沙半埋的人影身旁。
契芙跃下马背,将马缰交给随后跟上的胡尤。她在那动也不动的人身旁蹲了下来,伸出双手用力使劲,将黄沙中的人给翻了过来。
这……好奇怪的一个人!契芙被眼前这个昏迷的人给攫住了目光。他穿着奇怪的衣服,留着奇怪的发型,但紧闭双眼的他却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特殊气质。
他是打哪儿来的呢?契芙不禁猜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他自然地拥有这种气质?附近的国家她都去过,但就是没见过有哪一个国家的人穿着打扮是像他这个样子的。
“公主!”胡尤唤了她一声。
契芙的思绪被打断,她伸手探向那人的鼻息,然后果决的下了个决定:“还有气息,带他回厥耶。”
“是。”对于契芙的命令,胡尤总是二话不说的照办,只因他多年前在关内被官兵追捕,受了重伤而流落在这片滚滚的黄沙之中,幸而遇上了契芙愿意收留他,从此他才洗心革面在漠北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契芙并非有着三头六臂,但她能如此自若的统御着众人的原因,除了因为她是漠北小柄——厥耶国国王契佐的独生女之外,也是因为她自幼养成的独立、不服输的强傲性格所致。
在她来说,发号施令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再加上她的身分特殊,自然而然的,亲近她的人也就愈来愈少,渐渐的,契芙便养成了如今的孤傲个性。
尽避每个人都深知她心地善良,但那种上下之分的距离感依旧是那么鲜明地存在着。
***
厥耶是位在漠北的一个小柄,与其他的漠北国家相较,厥耶的国土面积虽小,却也有它得天独厚的地方,那就是丰沛的水源。
说穿了,厥耶是一个沙漠中的大绿洲城,四周因有多变的黄沙作屏障,故得以不受其他国家的攻伐。在契佐的带领下,厥耶和附近其他的小柄有着不错的交情,且国与国之间的物资也会经常交流。
事实上,说这里是一个国家,倒不如说它是一个自食其力的村落还来得适切。而契佐就像是这村落的酋长,村民臣服于他的领导,当然他也负起保卫厥耶和对外交易的责任。契佐除了地位较一般人崇高之外,实则和一般百姓无两样,他得靠着对外的贸易自行负担皇室的一切开销,而其国民并无赋税的义务。
在这北方小柄,还有一样不同于其他北方国家之处,那就是这里的人们效法南国的定居方式,在这座终年有水的绿洲上建起了一栋栋的屋舍,并畜养些牲畜,而非过着游牧生活。但毕竟是在沙漠中,房舍的奢华自是不能与物资丰富的南方相比。
“公主,您刚练骑射回来,要不要奴婢伺候您更衣?”宫女巧焰在走廊上小跑步追赶着契芙的步伐。
契芙依旧跨着大步前进,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听说他醒了?”
“啊?”巧焰娇小的身躯已有些跟不上长腿的契芙,对于契芙的问题,她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弯过长廊的转角处,契芙有些不耐烦地道:“算了,你退下吧!”
那个奇特的男人昏睡了三天,这下可终于醒了!
每晚,她都会在婢女们休息之后,独自走进他的房间,站在床边望着他沉沉的睡脸看得出神。他真的有一种不同于他们北方人的温文气质。这种气质,就是教她看上千遍也看不厌倦。
她对他充满着好奇。她常常在想,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独自一人昏迷在沙漠中?他若张开眼睛,开口说话,那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
每天,不论她是在练兵,还是在骑射,脑海里都会浮现这些问题。
又或许,他会是其他国家派来的细作?为了探查走过大漠到厥耶的路径而来?契佐王到南方作买卖去了,现在的厥耶由她掌管,她得处处小心才是。
契芙遣退了守在门口的两名守卫,站在门口平顺了呼吸之后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契芙的目光马上就被穿着厥耶服饰、梳着整齐短发、神清气爽端坐在床沿的他给吸引住。
契芙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习惯性的扬起脸。“我叫契芙,是厥耶国的公主,是我把你从大漠里救回来的。”说完,她微侧过身,等待他的叩谢。
但床上的人却毫无动静。
“你怎么不向我跪下谢恩?”契芙问这话并不是真想要他向自己道谢,只是,向来每个人都是这么对她,因此,她很自然的便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床上的人仍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底透着一丝惊慌。
契芙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般,只见她走上前,伸手在他的胸前点了几下。
“呼!”吐出了积在胸臆间的一口气,薛品伦惊讶的发现他的手脚竟然又能动了,喉头也不若方才般死紧。“刚才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呢?”
“你是被点了穴。”契芙发现,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很沉稳好听。
“咦?”点穴?他想自己大概是耳朵出了问题。
薛品伦抬脸看了看这个稍嫌单调的房间,“这是哪里?”自从他张开双眼,就发现自己身处于这个陌生的房间里,身旁的人个个都打扮得怪模怪样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换上了这套奇怪的衣服。
“厥耶国的王宫。”契芙带着些许的高傲说道。
王宫?难道他真的是有重听不成?“小姐,你就别再拿我寻开心了,我叫薛品伦,是菁英大学的老师,请问这里离菁英大学远不远?”
契芙瞪视着薛品伦,思量着他的话,久久,她冷哼一声道:“念在你大病初愈,我就原谅你刚才的无礼。”
“咦?”薛品伦满脸的疑惑。
“你该称呼我为公主。还有,你对我说话的态度也要注意些。”契芙不悦地撇过脸。
“我……”这是在拍戏吗?眼前这个高挑的女子,不但服装、行为怪异,就连思想也……她会不会是得了妄想症啊?
正当薛品伦兀自发怔时,契芙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她转向薛品伦,“你说你叫做薛品伦?你是从哪儿来的?纳婪?楼弭?还是其他地方?”
她……在说什么啊?怎么他一点都听不懂?
薛品伦打量着契芙,她有高ˉ的身材,红扑扑的脸蛋配上一双有神的大眼——看起来神采奕奕,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大胆,你怎么敢这样看我!”契芙红着脸斥道。
被她这么一说,薛品伦立刻不好意思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对不起。”
“我刚才问你,你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契芙再度板起脸孔。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恰”呢?薛品伦被凶得莫名其妙。
契芙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薛品伦是正在想藉口搪塞。“你若不说也没关系。”契芙抽出腰间佩带的利剑,一个箭步欺到薛品伦身边,冰冷的剑缘霎时已抵在他的喉部。“我有权力将你以他国细作的名义处死!”
不……不会吧?刚才明明才一眨眼的工夫,她竟已经来到他的身边?而且还拿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在他的脖子上,慢着!薛品伦低下头,这是……一把剑?
“你……唬我的是吧?这……只是道具,对不对?它不可能真的能伤人的……”薛品伦望着契芙闪着怒芒的双眼,说话声变得愈来愈小。
契芙将脸贴近薛品伦,双眼直勾勾的望进他的眼底,散发着危险的讯息。她用威胁的语气自牙缝中挤出五个字:“你、可、以、试、试!”
“我……啊!”薛品伦冷不防的被契芙给一把推倒在床上,当他一转过身,看见的却是她高举着剑向他刺来。“不!”薛品伦吓得闭上双眼。
嘶——锐利的剑尖划裂布帛的声音传进薛品伦的耳中,他倏地睁开眼。
只见契芙的脸在他的正上方,她双手握着的那把剑,此刻正不偏不倚的贴着他的喉边,刺入他身下的床被中。
一滴冷汗自薛品伦的额际滑下,他不能有任何反应,只能傻傻的望着契芙得意的笑脸,听着她以冰冷的语调说着:“我的剑法似乎不太好……不过,下一次我就绝对不会失手了!”
“你……”好可怕的女人!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可怕的女人存在?若不是他在作梦,那么就一定是她疯了!
契芙拔出剑,俐落地将剑入鞘,然后又坐回桌边。
“说吧!”契芙用手支着头,佯装一副耗尽耐心的模样。看着他真以为她会杀了他的样子,她却暗笑在心里。
薛品伦茫然的看着她。说?说什么呢?说他从哪儿来的吗?若是说得不合她的意,她是不是就会杀了自己?这……教他该怎么说呢?
“你……”
“啊!你别生气,我说就是了!”薛品伦以为契芙就要动手杀了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喊。“我是菁英大学电子工程系的专任教师,我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我只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在研究室里画设计图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自称是神仙的怪老头,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抓着我的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我说完了,你信不信?”说实在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他压根儿不奢望她会相信。
看着薛品伦可怜的目光,契芙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信。”
“你相信?”这太诡异了吧!她居然说她相信?
看着契芙的浅笑,薛品伦原本惶惑不安的心竟被平抚了下来。
“我相信你不会对我说谎。”契芙微笑地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薛品伦。
她真是个令人难以捉模的女人!薛品伦心想。刚刚他还以为她会杀了自己,怎么才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她又如此笑容满面的说相信他?
薛品伦不禁被她忽怒忽喜的态度给弄胡涂了。
“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契芙突然这么问,倒让薛品伦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厥耶国的规矩吧?”整个漠北都知道,因为厥耶附近特殊地势的关系,一般人是很难在滚滚黄沙中找到通往厥耶国的路,所以,厥耶国也才会订有这么一条规矩。“任何人只要到了厥耶国,终其一生都不能再离开厥耶,这是为了避免厥耶的秘密外泄之故。”契芙解释道。
这是什么霸道规矩呀!?“可是,我不是自愿到这里来的呀!”
“那我可不管,规矩就是规矩。”事实上,契芙在心里吐了吐舌,是她想让他永远的待在厥耶,所以才问也没问的就把他给带进国来。
“那我的事业怎么办?”
“在这里重新开始呀!”契芙说得轻描淡写,“你是做什么的?”
“教书。”
他……原来是个夫子!敝不得。“教四书五经,还是诗词歌赋?”这些她都曾学过一点,日后说不定她还可以常常去帮他的忙。
“那些我都不会,我教的是电子工程学。”
那……是什么?她听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