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雨花 我这样的爱她 (二)

每个人都寄圣诞卡,有些人还不会拼圣诞,有些人又不是教徒,恐怖。没有人平常寄一张卡说:"谢谢"。没有人。

人通常都是这样,看看别人做甚么,自己也做甚么。

蔡小姐不是这样。她穿长裤上课。

她的裤子略宽,真是高雅,当她走动,裤脚略略摆动的时候,她真是性感。

性感不是一堆堆的肉,大胸肥。

性感是蔡小姐雪白的牙齿,束起头发的后颈。

性感是她的微笑,天真烂漫,毫无用心。

当她发脾气敲地球仪的时候,涨红双耳,亦是性感。

我是一个男人,虽然十六岁,但知道好歹。

蔡小姐是好的。

最好的。

我真想寄她一张情人卡片。

但是我只是看牢她,眼睛不眨的看牢她。

我是一个懦夫,他但是我如果表达了心意,情形会更糟。

校长会说:"请你另外找一个学校吧,我们此地不欢迎学生爱老师。"那个老太太。

蔡小姐会吓死。我呢?谁愿意在会考的时候转校。

案母亲会赶我离家,我不可以那么做。

还是做懦夫比较合理一点。爸妈对我不错。

现在很少家庭批准十六岁的儿子交女朋友。

我的父母是开通的父母,他们很不错。

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也很用心教育我的。

他们是负责的父母,我也想做负责的儿子。

做人便是这样,谁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呢?

为这为那,总是牺牲很多的样子。

跑上去对蔡小姐说"我爱你"会使我快乐。

但是付出的代价格会这么大,我受不了。

于是我只好挖一个坑把感情理好。

在十六岁便得这样子,我不觉得人生由于什么意思。

那种奇异的感觉,有时候会升上来的。

我开始看怪里怪腔的东西。譬如象这首词——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再三细思量,情愿相思苦。"胡适的话。

我晓得多少胡适呢,不太多。除了他的钢笔字很美。

他的文章我没有看过。据说中文里的逗点句号都是他提倡的。

不过这首诗是很好的,至少他一定象我这样爱过一个人。

他形容得真是非常贴切,我感激他说了我心里的话。

好的人天下真是很多。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但是我爱蔡小姐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有用。

我能爱。

有些人连爱都不能,那就实在是差劲。

我怀疑我这一辈于是否可以忘记蔡小姐。

或者当我六十岁的时候,我还记得她。

在我记忆中她永远是这样年轻,一个地球仪在她桌子上,微笑着。

我会告诉我的孙儿,我曾经这样爱她。

我更怀疑我是不是还会爱另外一个女人,象我爱她这样。

大概很难了。

我只有十六岁。我用尽了我所有的爱。

爱会生长吗?我不知道,一些人说爱是会越长越多的,

一些人说爱象水一样,有一天会干涸掉。我不知道。

我是一个经验不足的毛小于,我懂的实在不多。

不过我想这些大人说的,实在是很有道理。

我的爱情是容易干涸的那种,毫无疑问。

等我到了三十岁,娶妻生子,我的妻子会抱怨我。

她会整天问:"你怎么搞的?一点爱情也没有。"

我会说:"啊,我的爱都给了蔡小姐了。"

我这样爱她,但是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连她的照片也没有。

但是她的样子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如果她离开学校,为了她,我不会再翻地理课本。

牺牲的代价,不在于得到什么,而是心里的满足。

为了蔡小姐,我肯的。自然这一切都显得戏剧化,年轻人都太紧张与似是而非,他们说。

但是"他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他们连笑都不肯笑,他们早上起来去上班,下了班睡觉,他们马上连生命也没有了,还说别人。

由此可知,能够戏剧化的时候,还是好的。

我有个舅父。妈妈的小弟弟。当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一个很冲动的家伙,有一次打篮球输了,气得哭起来。不久之前他结了婚。

然后两年不到,他就老了许多许多。

他有一个儿子,我的表弟,他买给儿子最好的东西,但是他忘了自己。

为了老板没有加他的薪水过年,他哭了。

这真令人颓丧,但是我很原谅他。

太早讥笑人是不对的,过了十年,我大概也会象他。

玛丽有一次笑她的表姐:"廿二岁了,一直嫁不出去,到处送上门给男人。"

我说:"不要笑她,说不定你廿二岁的时候,比她更急,更不择手段,更可怕。"

玛丽嘻嘻的笑,"我不会的。"

她有信心,我不怪她,如果女孩子在年轻的时候都没有信心,怎么办呢。玛丽觉得她很快会嫁出去。

蔡小姐廿多岁了,她还没有嫁人。

可喜的是,她不是那种饥不择食型的女人。

或者是死钉型。

或者是垂头丧气型。

这三大类的女人都很可怕。假使我是被追求的男人,我会拔腿飞奔,用尽我吃女乃的力量逃走。

有些男人逃得不快,他们会反悔一辈子。

蔡小姐是个快乐的女人。她不担心婚姻。

世界上有那么多其它的事情,即使一个女人耍担心嫁人问题,廿四小时内花一小时已经是浪费了。

但是有些女人花一整天来忧心嫁不出去。

那种忧虑挂在她们脸上,显得很丑。

蔡小姐没有这种缺点。我这样爱她。

有一天玛丽眼红红的来看我,又不出声。

"蔡小姐——"

"她怎么样?"我瞪大眼睛,很担心。

"她说我的功课不好,叫我上她家去补习。"玛丽委委屈屈的说:"同班还有好几个同学,以后我们每星期六下午都上她家去,我真是不开心。"

"不开心?"我问:"我有没有份?"

玛丽大叫,"你是全班最优异的呢!"

"该死。"我说,"不,"我改口,"真是。"

"其实我已经很用功了。"玛丽诉说。

"每个星期六?"我不厌其烦地问她。

"是,直到会考,会考只有三个月就到了。"

"啊,是是,我没有机会上她家去了。"

"上老师家是不好的。"玛丽说。

可怜的玛丽,她闷闷不乐得很厉害。

但是她有机会到蔡小姐家里去,我却没有。

饼了一个星期,我请玛丽吃冰,打听消息。

"蔡小姐替你们补习得怎么样了?"我问。

玛丽自手袋里取出一面小镜子,左顾右盼。

"我脸上又长了几个疮疤,真难看,"她答非所问。

"她一个人住吗?"我问。

"我表姐,嫁不出去那一个,介绍我一种脸的药膏。"

我吞下口水,"你星期六的确去过她家,是吗?"

她放下小镜子,"我一定要看医生才行。"

"为什么?"

"脸上的疤呀。"她很自然的答。

我没有问到什么,再问她会起疑心的。

我不是怕玛丽,但玛丽是个喇叭筒。

假如她知道一点点关于我的事情,我就完了。

榜外小心,不露声色,以防万一。

不过玛丽是有这个毛病的,越不叫她说,她越要说。

我装作没事的过了三天,她就耐不住了。

她说:"真奇怪,蔡小姐一个人住。"

那时候我在做飞机模型,我不去回答她。

这叫做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一本武侠小说里说的。

我看很多的武侠小说,很会活学活用。

她又说下去,"她有父母,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呢?"

"把万能胶递给我。"我说。其实正竖起了耳朵听。

她把东西给我,然后用手撑住下巴,思索。

"她住的公寓很小,但是真漂亮。"她说。

我忍不住了,"漂亮?"我问。

"哦,是的。"她拾起眼睛,"她有一套丝绒沙发。"

"什么颜色?"

"咖啡的,焦了的咖啡,很深色,很小,但是坐下去舒服极了,真是美丽。"

玛丽的趣味很好,至少她懂得欣赏。

"好女孩。"我高兴的称赞她,"然后呢?"

"啊!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她又卖关子了。

"你脸上的庖好多了。"我不去追问她。

"是的,"玛丽高兴的说:"医生给我维他命。"

我继续做我的模型,我决定不搭腔

"有一张地毯,很厚,中国的,蔡小姐说。"

我不响。

"我们还有茶喝,点心吃。她无异是一个好教师。"

睡房,玛丽有没有见过她的睡房,我真想问。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但是下礼拜还得去呢。"

"这只机翼做得如何?"我拿起模型问她。

"很好。"

"你认为蔡小姐美吗?"玛丽问我。

"美,"我很快地答出来,这种问题不用考虑。

"为什么?她并不象那种电影明星啊。"玛丽说。

"美不是一张脸,得有许多东西加起来,才算美。你妈妈每天做家务,她象电影明星吗?但是她也美丽。"我说:"蔡小姐也一样。脸不重要。"

"我美丽吗?"玛丽问我。

我看了她的脸很久很久,然后我说:"你还没有长大。"

她叹叹气。

临走的时候她说:"不过你说我脸上的疤减少了,我还是感激你的。"她低着头。

靶激我?但是我又不是给她维他命的那个医生。

玛丽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她做奇怪的事。

不过她是好孩子。谁知道,她还可能是个美丽的女人。

棒了十年,我会认不出来这个玛丽,是小时候与我在一起的玛丽。女人会变的,我们男人便没有这个本事。

饼了一天玛丽打电话给我,"我收到了你的卡片。"

"卡?什么卡?"我问。

"情人卡。"

"噢是,你喜欢吗?上面写着,'我们是朋友'。"

"我喜欢,谢谢你。"玛丽把电话挂断了。

正如我说,女孩子的行为古怪,我不能了解。

然后功课紧了起来,考试一天比一天近。

懊死的。

好象我们孩子出生就是为了这个考试,得失成败也全为了这个考试,念了六年小学,五年中学,也是为了这个考试,这个考试使我觉得人生没有太大的意义。活在那里干吗?每个人都这么紧张:会考会考会考。

天晓得。

是的,我知道,去找工作,商家要看这张起码的文凭,

要升预科,也得靠这张文凭:将来谈大学,也得求它。哗,这是一个考试控制了人的世界。

我的意思是这样,考到了文凭的同学,不一定是学识丰富,然而考不到这张文凭,却有辱父母、学校。有什么办法?这是法律,每一个学生都要进考场。

我不知道蔡小姐的想法如何。

很久很久之前,我听过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一个大学生,他要念文科。他爸爸叫他读工科。这种强迫生活使这大学生很愤怒。一天考试,人家在答考卷,他花了两个钟头,写了一封长信给他爸爸。他不及格。他爸爸收到信的时候气死了。

他很伟大,我觉得。不妥协的人总是伟大的,但他为此要吃很多苦头,吃苦并不是太好的事情。而且,他爸爸,那可怜的老人,他做错了,他儿子也做错了。

我没有这种胆子,不,我处绝对没有的。

我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将来做一个普通的职员,再做普通的父亲。

普通没有什么不好。普通只是不能得到蔡小组的爱。玛丽还是供给很多蔡小姐的消息我听。

"她有一件大衣,真是漂亮,不过从不穿到学校去。"

她又说:"蔡小姐的睡房,又干净又精致。"

"我希望将来也象蔡小姐,一个人生活。"

"你见到她的男朋友了吗?"我问。

"没有。"玛丽说。

"每个星期六都没有?"我问:"一定是你没有留意。"

"哪里!"玛丽不服气,"她连电话都没有。"

"家里没有电话?"我问。

"你怎么了?不是,没有人打电话给她。"

"她有佣人吗?"我间。

"没有。她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玛丽说。

"她煮饭?"我实在不大相信蔡小姐会煮饭。

"不知道,我没有看见过她煮饭。"

"你真笨。"我叹一口气。

"为什么忽然之间说我笨?"玛丽受了委屈。

"没什么,我拍拍她的肩膀,"没有什么。"

但是她沉默了。

"你的地理,补习得还可以吧?考试不用愁了?"

玛丽看我一眼。"还好,但是美美对我很轻视。"

"她是什么东西,玛丽,你比她好。"

"真的?"她脸露喜色。

玛丽不是一个美丽的女被子,但是她很真诚。

"是的,比她好多了,你赶快用功赶上她"我说。

"我听你的话,我一定那么做。"玛丽兴奋。

"好孩子。"我说:"记住,不要有自卑感。"

玛丽很开心。

蔡小姐则与玛丽所说的有很大的出入。

第一,我不认为她没有男朋友。

或者她只是不把男朋友给学生看到。

第二,蔡小姐是很天真的一个人,玛丽把她说得太老气。

我一直在等她的车胎爆。但是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是有一次她叫我带功课本子到教务处去。

那是一大迭课本,她的气力不够,我帮她的忙。

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代表了谢意。

我看到了她的手,手指上有红墨水渍子。

她的手很白。手指细长有力,没有留长指甲。

她的确是有白皮肤,她的后颈也很白的。

做一个学生,一直研究女角师的后颈是否白皙,是不太对的。

但是胜我的心里没有那种不正确的思想。

我只是觉得事实归事实,没什么好说的。

小学的时候,我对一个胖胖的女教师很反感。

因为她有一次批评我的围巾颜色不好。

这围巾是我妈妈织的。我不高兴人家批评我妈妈的手工不好。

所以我开始憎恨这个胖老师。

现在想起来当然很幼稚。因为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岁。

今年我十六岁了。想到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我觉得她并不坏,只是她不懂儿童心理,她不时代化。

很多落伍的父母其实也不坏,只是难得子女欢心。

蔡小姐就不会,她是很了解的。

她从来不批评我们,从来不责骂我们。

忘了功课本子吗?她说:"啊,下次记得。"

那个忘记课本的同学,恨不得马上死掉,而且以后永远记得带。蔡小姐有这个本事。

这种本事是天生的,谁也学不到。

将来谁娶了她,也一定很舒服,如果迟回家,她也会用同样的声调说:"下次记得早一点。"

这样的要求谁不答应呢?我一定答应。

爸给了我钱,叫我去做两套西装过年。

我说:"不要当我小孩子,我不要新衣服过年。"

"一定要的。"妈妈说:"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过年我十七岁了。"

"才怪呢,"妈妈说:"实足才十六岁。"

"无论怎么样,穿新衣过年没有好处。"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怪了。"爸爸说。

结果他们还是赢了,我去做了两套西装。

有父母出钱缝西装,福气是实在不错的。

妈妈又帮我配领带、找衫衣,忙了大半天。

花的钱实在不少呢。

我挑了两块条纹的料子,看上去没有那么孩子气。

就算在街上碰到蔡小姐,我也不用作孩子状了。

妈说:"那块浅色的不好吗?"

爸说:"随他去吧,衣服是他穿的呢。"

爸很好。

玛丽看到了西装,她也觉得颜色深。

"使你看上去老得多了。"她说。

这正是我要求的。

"我们会到蔡小姐家去拜年吗?"我问。

"我不知道。我想没有这种例子,学生从来不去老师家拜年的。"她说。

"不能破例吗?如果你想去,我送你。"

"您么可以呢?做破例的事情,便是怪人。"

"你们怎么表示谢意?"我问:"她对你们不错。"

"是的,蔡小姐是好人,又自愿替我们补习。"

"如何报答她?"我追问:"总要有表示的。"

"在毕业的时候,我们送她一套钢笔。"

"钢笔?"

"是,或者一只手表,可以刻字。"她说。

我不响,我想送东西给老师,这两样都是不错的。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我不出声。

大概这个年假,我没有机会见到蔡小姐了。

玛丽问:"你觉得怎么样?我们送的东西好不好?"

"好。"

一个学生,要见老师,真的这么难?

除了坐在课室里,真的哪里都见不到了吗?

一定有个办法的,我必须动动脑筋。

玛丽问:"你看上去好象有点不开心呢。"

"是的。"我说。

我怎么会开心呢。我这样的爱她。

但是我看不见她,又没有机会与她说话。

我知道这是没有希望的事,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尽量压抑我的感情,但是我还是日日夜夜的想起她。

那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我每一分钟都想她。

不论我吃饭睡觉,穿衣洗澡,都想她。

蔡小姐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上课的时候看见她,反而觉得陌生。

我呆呆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我个人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她只看见一大堆学生,满满的坐在课室。

有时候我真烦躁,这种丧失个体的生活。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几乎是不存在的。

学校给我一个号码,考试写号码,交学费写号码。

一个可恶的号码世界,叫我受不了。

还有甚么是代表我自己的呢?没有。

每个学生一套校服,同样的发式,同样的年纪。

我是蚂蚁当中的一只,没有生命,只是行尸走肉。

我连这世界都恨上了。

幸亏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父母了解我。

我有一间很好的房间,我可以躲起来。

只有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我觉得自由。

不管听唱片也好,看果女杂志也好,还能享受一下。

有时候我可以躺在床上很久很久,想蔡小姐的一个动作。

那个动作象电影胶片的重复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脑里出现,就这样,我享受一整个下午。

宝课很紧,但是我还可以应付得过去。

还有两个月我就毕业考试了。

真是快,糊里胡涂的中学就毕业了。

这没有太突然,一升中学我就知道总有毕业的一天。

我也没有觉得前途茫茫,父亲早已替我准备好了出路。

去外国升学,爸说。

他心肠是很硬的,爸说男孩子孵在家中没有用。

他自己十八岁便离家做生意了。

爸说得很对,一个男孩于,在家整日价"妈长""妈短"的,有什么好处?没几年便变软脚蟹了。

爸说他打算把我养到二十一岁,以后的生活他就不负责了。

如果我到二十一岁还不能自立,我干脆自杀。

廿一岁还靠父母,与蛀米虫一模一样了,有个屁出息。

我父亲是个好父亲,他非常有原则。

不过母亲的心肠就软得多了。有一次她用很小的声音问爸:"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念完预科才出去?"

爸答:"不可以。"

我的前途早已经预算好了,我知道。

我会到外国去念几张文凭回来,硕士或是博士。

爸不会接受学士,他自己才中学毕业。他希望儿子在大学里多浸几年。

所以我是逃不回来的。我一定要完成学业。

但是文凭对我以后的半辈子太有帮助了。

我将来的养妻活儿全靠它们了,扬眉吐气,满足父亲

所以我一毕业就得办手续。大概可以在家耽到七月份,我爸叫我去赶八月的学期,假使来不及,那么二月去也是一样的。

我不太喜欢外国,但是我想我会习惯。我才十六岁。

我的担子很重。不过有些同学的担子比我更重。

她们得出来工作,帮助家庭。

我是比较幸运的,所以我感激父亲。

玛丽说:"你走得这么快"她闷闷不乐。

"我们分别的日子很近,只有数个月罢了。"

玛丽又说:"我可以跟你去吗?"

"我可以照顾你,担是你必须与你父母商量。"

就是这样。生活是简单的一件事。

而我想到,当我离开了这里,我就见不到蔡小姐了。

想到这种地步,我的心会很酸一阵子。

时缘不巧,所以我永远只好看着她,做她的学生。

还是不要奢望太多吧。

当我还可以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拼命的看她。

有时候蔡小姐把头发扎在脑后,梳得很整齐。

天气非常的冷,她围了重重的围巾。

她又带来了一只小小的吹风暖炉,偷偷的放在桌底下。

可怜的蔡小姐,象她这样的体格,怕冷是必然的。

但是她穿得不臃肿。

忽然一天,她穿一件中国丝棉袍回来,大家都呆住了。

她是这样的漂亮。那件袍子是紫酱红的,一个小小的寿字花纹,长度到小腿。

于是女同学都交头接耳的谈论她。

她实在是这么的好看。

不过妈妈开始觉得我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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