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永实在门外揿铃,芳契开门给她,为着礼貌,非必要时,永实绝对不用他那套锁匙。婚后又不一样,一获法律批准,什么都可以任性放肆地做。
他随入书房看到电脑纪录,笑道:“它真是闺中良伴。”
芳契点头,“真的,告诉他的话永沉心底,不会被夸张、歪曲、误解、断章取义、散播、误传,它是最好最安全最聪明的朋友,需要它的时候又随传随到。”
“来,我载你出去吃顿饭。”
芳契明知会同些什么人在一起,也不刻意打扮,穿回她的男式上装,看上去整洁大方,又有一股特别的气质。
地方是永实挑的,中午的餐厅阳光普照,有种精神奕奕的气氛。
芳契坐下,与众人打个招呼,先叫杯咖啡喝起禾。
必老大一见她,心踏实一半,这位小姐还差不多。
芳契一直微笑,倒不是为客套,而是真正觉得可笑。对下一辈的生活没有贡献而又企图干涉下一代的生活,是老年人最容易犯的错误。
芳契极之客气缄默文静地渡过这六十分钟。
小三小四这次没有出席,大概长辈觉得他们太离谱了,不叫他们来。
一桌人都静静的,关老太也改了问长问短的习惯,人人都似感慨得不欲多话,老大的感慨却是真实的,永实羽翼已丰,他是一个成长的生命,她必须让他振翅飞去。
她想到多少年前,当他还是一个胖胖的幼婴,每日下午洗澡,因怕水,由别人服侍,必定哭且挣扎,只相信母亲双手,入水前大眼睛紧张地带询问神情:没问题吧,我可以放心洗吧……
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此刻他钟情地凝望他的爱侣,两人分享许多秘密,母亲已是没有位置的局外人。
必老大看清事实,心酸酸地平和起来,等他们有了孩子,带大孩子,送走孩子,自然会明白此刻心境。
午宴就这样散了。
必老先生问妻子,“这位小姐好不好?”
必老太答:“永实说好便好,关我们什么事。”并没有赌气的成份。
芳契问永实,“我可及格?”
“你原来可以取得更高分。”
芳契微笑,争取那一两分额外分数,要多花三五倍力气,非常辛苦,况且以后也就下不了台了,一旦不全力以赴,人家便以为你怠慢,划不来。
开头淡淡的,日后暖和一点儿,他们便有意外之喜。
芳契十分明白人的心理。
永实说:“我已经订了结婚的日期。”
签一个字,排除任何的铺张,对芳契来说,是最理想的婚礼。
她还有当务之急。
当天下午她就进了资料室。
同事们非常兴奋,把图则摊开来给芳契看,“这可能是当地本世纪最庞大发展之一。”
芳契做过不少这样的报告,计划由客户提出,他们负责查根问底,用确实的数字证明计划是否可行。
这个发展包罗万象,是一个近海快活林式大型娱乐休憩中心,占地几达一个小镇面积,包括三十多幢建筑物,两个人工湖,一个高尔夫球场,多个室内外游泳池,以及其他各种球场。
“野心很大。”芳契说。
“集资已有把握。”
芳契说“把地图给我。”
“这是汶洲岛,五万多公顷大的地盘就在首都附近,距离飞机场只有二十五分钟车程,游客一进去根本不用离开,便可获得帝王享受。”
“汶洲岛,”芳契说,“我以为他们已有足够的石油令每个人都丰衣足食,这会子开发旅游胜地又是干什么?”
“有了家底,便想增加知名度呀!”
“这块广袤的土地,此刻作什么用途?”
“最富挑战性便是这一点,它是一块未经开发的处女地。”
芳契翻到她要的地图,“雨树林!”
同事兴奋他说:“正是。”
“伐掉五万多公顷的树林?”芳契低声嚷,“不可以,我们会得惩罚,自然界中人类、生物、气候、土壤、水源等存在着错综复杂的相互关系,不能失去平衡。”
同事看着她发呆,过半响才勉强说:“芳契,我们在说汶洲岛,离本市要乘六小时飞机才抵达。”
六小时飞机,连紫微垣斗宿的居民都为这个问题担心,他们离地球二十万光年。
“不行”
“芳契,你怎么了?这是别人的国家,别人的土地,别人的计划,我们只不过负责整理统计,行或不行,不是由我们决定。”
芳契不理他,反而问:“这个国家森林覆盖占全国总面积百分之几?”
同事摊摊手,“还没有计算出来。”
另一位同事说:“芳契,我们喝杯咖啡再谈。”
又一位笑,“本市几乎一颗树都没有,咱们还不是好好活着。”
“芳契,汶洲岛政府并不稀罕森林,他们有足够的石油,他们的苏丹王是全世界首富,也许他们觉得森林代表落后。”
芳契放下所有图表,“谁是这个计划的策划?”
“苏丹名下的发展公司。”
芳契用手捧着头。
她明白光与影的意思了。
“芳契,芳契。”有人递咖啡给她,“请你控制你自己。”
她激动地坐下来,拿着纸杯的手是颤抖的。
同事甲乙丙齐齐笑,“是谁说的,上班是一种表演艺术,必须与个人的喜怒哀乐抽离。”
芳契苦笑,这是她著名的谬论之一,她提倡以演京戏的态度来上班:念熟了唱本好办事,每天练,练,练,芳契学的是青衣,走脚步、抖袖、整髻、提鞋、叫头、哭头、跑圆场,都有固定准确的做法,统共是象征式的,青衣拿袖子掩着脸,咿咿叫哭过了,一样感人肺腑。
今天她失场了。
她忘记她只是在上班,她喃喃说:“空气中一氧化碳大多,会引起心绞痛,心脏无法获得抽动血液所需的氧气量,便会衰败,你知道谁给我们氧气?竟是任我们宰割的树木,令你震惊吧!”
“芳契,你是怎么了?”
“助纣为虐。”芳契责备他们。
“哎哟,哪里有酒池肉林这么好,”同事笑,“芳契,你没事吧,这份工作,你不做也有人做,那一万顷林木,注定要被铲除。”
芳契气结,他们都是她教出来的徒弟,活该她作法自毙。
好,当下她就决定了,他们做他们的报告,她做她的。
失职就失职。
苏丹王看到的,不是华光的报告,而将会是吕芳契的报告。
同事们大可以统计新设施每年会带来多少进帐,而芳契则会替汶洲岛算一算毁掉森林后可怕的后果。
她把资料分三批搬回家去做。
她有一部性能超越的良友号协助。
必永实知道她的意图后瞪大眼睛看着她,“你疯了!”
芳契怒道:“所以什么事都不用告诉你,你同我仇人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肯定我发神经,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永实拍一下桌子,“他们还是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你有异于从前的吕芳契。”
芳契不知道永实是损她还是赞她?
“芳契,免你左右做人难,最好的办法是辞工不干。”
“那不是好办法,那是逃避。”
“芳契,人家怎么样的动用祖业不劳你提点。”
芳契努力解释,“永实,你不明白,那不止是他们的产业,那也是我同你的产业。”
永实说:“好得很,你说服苏丹之后,可以领导我们,再发动一次革命。”
“永实,你自动弃权好了,我不甘心。”
“芳契你这样做是对公司不忠。”
芳契不语。
“当然,许多大义灭亲的人还万世留芳,但为着两棵树……你自己想清楚吧。”
“永实,”芳契蹬一蹬足,“你不帮我?”
永实长叹一声,“你搞什么鬼,我们应当筹备婚礼,找一个度蜜月的地方,布置新居,芳契,别浪费时间。”
“我答应过光与影。
“我对光与影这三个字忽然起极端厌恶,芳契,你是地球上一个凡人,你有你卑微的责任要履行,一时任性,会连累你上司下属,以及整个公司的声誉,你会吃官司,相信我,华光会郑重对付你。”
芳契呆半晌,“好,我辞职,我以独立身分寄上我的报告。”
“也不可以,这个计划资料是高度机密,你不能擅取文件。”
“关永实,你太讨厌。”
小必反而笑了,“你问我意见,我老老实实作答,错在哪里?”
“永实,请你支持我。”
永实凝视她良久良久。
几次三番要开口再次劝阻她,掀动嘴唇。又把言语吞下肚子,终于他说:“好,我们一起做这个报告。”
芳契紧紧拥抱他,“我会记得你的好处。”
“可能我俩要埋头苦干一个月,”永实叫苦,“又没有酬劳,发神经的可能是我。”
“你放心,良友号里一定有资料。”
永实扶着她双肩,“我还痴心妄想,以为我们终于有点儿私人时间了。”
“良友号办事能力不错,来,我们听听它的意见。”
芳契拉住永实的手,摇一摇。
永实不肯松开她的手,他们就这样在小小的公寓狭窄的厅房里手拉手一边散步,一边讨论细节。
“用匿名信好了。”
“那多窝囊。”
“目的一样可以达到。”
“那我俩同居算了,何用结婚,多此一举。”
永实哪里说得过她,“好,我俩双双向华光辞职。”
“永实,真奇怪,经过这件事后,我整个人的价值观都变了,以前很重要的事情,此刻微不足道,相反地,从前没有注意的事情,此刻才觉得可贵。”
许多人在大病一场之后也有同样的感觉。
“来,我们开始工作吧卜
芳契向良友号下一道命令,“搜索资料:毁林建设的不良后果。”
良友号回答:“搜索开始。”
芳契与永实静静等待。
良友号一定储藏着最丰富最周详的资料,光与影他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他们必定用最先进最优秀的仪器工具做了一个惊人准确的报告。
芳契抬起头笑,“太坏我们不能这样做论文。”
“啧啧啧,勤有益,戏无功。”
良友号打出答案:“我只拥有简单的全球性资料。”
这已经不简单。
芳契与永实对望一眼,立即说:“请告知”。
他们俩一直坐在书房里,不倦不渴不饿,阅读良友号打出来的图文。
天蒙蒙亮了,芳契问:“挽救地球的感觉如何?”
永实抬起头来,“电脑纸没有了。”
“一会儿我打电话去文具店订购。”芳契掏出一支香烟。
她看着窗外鱼肚白的一角天空,沉默良久。
永实说:“事情真的相当严重。”
“水土大量流失,泥沙淤积、旱、涝、风。雹增加,氧气量大减……这样下去,我们还剩多少年?”
“问良友号。”
良友号答:“即刻尽速进行补救工作。”
芳契说:“一会儿我就出去买几棵树苗回来。”
永实说:“种速生树,刺槐与白杨。榆树与水仇,还有木棉也长得快。”
“把百科全书取下我们来研究一下。”
芳契端张椅子,站上去,抬高手,不料脚步不稳,一滑,自椅上跌下,幸亏永实眼明手快,连人带书把她接住。
芳契这才学着永实的语气与声音说:“那女人或许有点儿冲动有点儿笨,但是我爱她,顺着她意思令她高兴,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永实一怔。
她正确地读出他的心声。
永实不出声,过半晌,笑笑,“我去做咖啡。”
等于默认。
芳契放心了,有伴若此,夫复何求?
他肯忍让她,与她共进退,已经足够,从此以后,也只得他同她相依为命罢了。
芳契见过太多的丈夫要证实妻子无能,又见过太多妻子要证实丈夫无良,然而两人始终不分手,连这点儿自尊都失去,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芳契知道永实永远不会这样对她。
他喃喃说:“我也有我的毛病。”
“那是什么?”
“我坚决爱老女人。”
“喂喂喂,我正当盛年,刚刚成熟,说话好听点儿。”
那一天早上,他们上去向华光机构辞职。
老板一口拒绝,才问原委。
芳契只是说:“现在是我为家庭出点儿力的时候了。”
“你,做家庭主妇?”老板笑得弯腰。
芳契有点儿憔悴,她紧绷着脸,握住拳头:我一定要学。
华光高级职员离职照例需要三个月通知,她老板说:“九十天后你会哀求我半价让你回来。”
芳契说:“你收下信再说吧。”
她收敛了笑容,“公司已经改了政策,凡是收到辞职信,一律不追究原委,不挽留人才。”
鲍司越做越大,规格越来越严,人情味尽失,不像从前,似个大家庭,事事有商量。
芳契淡淡的感慨好景不再。
永实没有退缩,“这只是一份工作,不是事业。”
“好吧,我替你把信转到总公司去。”她停一停,“你呢?芳契。”
芳契笑笑,“我同他共进退。”
“恭喜恭喜,你们终于解决了所有问题。”她笑着与他俩握手。
是的,芳契看一看永实,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
“我让人事部替你计算细则。”
永实与芳契站起来。
“有空来探访我们。”
走到门口,芳契说:“我们两个都失业了。”
“怕不怕生活成问题。”
“什么?”芳契深深吸一口气,“你家没有橡胶园?”
“橡胶都在马来西亚,你搞错了。”
“我俩何以为生?”芳契惊惶。
“我不知道。”永实看到她眼睛里去。
芳契一脸是笑意,“噫,这么大的考验,不知如何过关?”
说笑管说笑,离开工作十年的岗位,芳契总有若干感触。
斑敏匆匆追上来,“你们两个慢走。”
芳契转过头来:
斑敏大惑不解,“为何离开我们?十载情谊,一笔勾销,不是为着什么蝇头小利吧?”
芳契黯然,“我自有不可告人的难处。”
“你这一走会影响士气,人人都会想,我也受够了,她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
“我不是你的眼中钉吗?现在你可耳目清凉了。”
“你有什么资格刺着我,吕芳契,你专门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芳契点点头,“听,肺腑之言都出来了。”
斑敏说真话:“我会想念你,芳契。”
“我也是。”芳契与她握手。
“你还没有把那个秘方告诉我。”
“秘方?”
“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
“呵,青春的秘方。”
“说呀。”
芳契向站在一旁的永实呶呶嘴,“认识一个年轻的男朋友。”
斑敏本待说不信,想一想,又深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正在思虑,芳契已经与永实乘电梯下去了。
斑敏问老板:“他俩缘何辞职?”
老板笑:“也许人家打算把余生所有的时间用来度蜜月。”
永实与芳契还有旁的事情要忙。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整理报告,署名的时候,芳契不让永实占一分。
永实还抗议:“小姐,我花的心血恐怕比你多。”
芳契摇摇头,她不想永实担太大的干系,她悄悄地注脚:报告内容任何一部份都欢迎复印引述刊登。
他们把它钉装好,托速递公司寄出去。
芳契松出一口气。
永实说:“有些图片与资料,不是我们的能力可以做得到。”
“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并非危言耸听。”
“好了,好了,我们可以去结婚了。”
必吕两族的家长亲友同聚一堂观礼,芳契与永实大笔一挥,签妥证书。
证书年龄一栏上仍然登着他俩的真实岁数,芳契莞尔。
他们举行了一个小小茶会,切完蛋糕,芳契躲在园予一角,正预备享用,永实走过来,轻轻在她耳畔说:“瞒不过我。”
芳契一怔。
“你不是那个吕芳契,你没有百分百还原,所以你欠下光与影一笔人情,非努力偿还不可。”
芳契睁大眼睛,“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你知道的,”永实微笑,“我是你丈夫,我也知道。”
“有什么分别,说说看。”
“随便举一个例子,三年前你不是跑去穿耳孔?”
芳契伸手模耳珠。
“对了,耳洞呢?”
芳契不敢作声。
永实笑:“知道你的心态同一般女子差不多,倒是增加了我的安全感。”
真的瞒不了十年八年,瞒三五载也是好的,唯有在这方面,心甘情愿地认低伏小。
芳契笑了,“你不介意吧?”
“幸亏差别不显眼,算了,放你一马,记住这是皇恩浩荡。”
芳契笑问:“当我六十四的时候,你仍会这样与我说话?”
“你打赌我会。”
他们等了七个寂寞的日子,静待回音。
音讯全无。
永实问芳契:“你有没有在信封上注明紧急文件?”
“当然有。”
他叹口气,“听者藐藐。”
忠言逆耳。
芳契忧郁他说:“文件在大机构里环游世界数月是常有之事,你急他不急,也许半年之后才有初步消息。”
“你已经尽了你的力。”
“不,和平部队才算是尽力。”
“各人的能力不一样。”
“永实,让我们祈祷最好的结果。”
“芳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我们终于在一起生活,家父母已经打道回新加坡,令堂大人由令姐接走养老,我俩又无职一身轻,你还要什么?”
芳契没有抱怨。
她想都没想过她的永久伴侣会是关永实,那个来做暑假工的小男孩,面孔给人的印象如薄荷冰淇淋,开口闭口对她说:“是,女士。”
一日芳契猛地转过头来,毫无因由地怒道:“我不是你的女士。”一旦成为人家口中的女士,永无超生之日。
渐渐她对他发生兴趣,暗中留意他同些什么人走,一两次她看到小女朋友在大堂等他,她们倒不一定长得很美,但是那种毫无机心的明媚已使芳契发呆。
这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属于她。
芳契可以任意回忆过去而不带辛酸的感觉。
晚间芳契与良友号对谈。
良友问:“有无回音?”
“没有。”芳契十分遗憾。
良友号不服贴,“不信,读到那么优秀的报告而不动容者,是什么地方的生物?”
芳契笑,每个作者都那么看重自己的著作,可是读者不那么想呢!
良友说:“或者是封面不够吸引的缘故。”
芳契答:“一定。”
“你应该亲自携报告到位洲岛,约见苏丹王,身穿轻似舞衣匿藏在一张卷着的地毯中,由关永实拉着进去,由他把你抖出来,彼时,你才把握机会跪着把报告呈上去。”
芳契唯唯喏喏。
“现在,白白浪费我一番心思。”
芳契再三向良友号道歉。
饼两日她到华光会计部结数,会计小姐把支票交给她,她点查过收好,寒喧几句,那位小姐问:“不知你听说没有?”
芳契笑问:“是哪一件大新闻啊?”
“你走了之后,高小姐掌资料组,不是在研究在汶洲岛发展旅游区吗,我刚在想,又近又方便,将来非得一年去玩一次不可,谁知发展商一个命令下来,叫搁置这个计划呢,虽然费用照付,高敏好没兴头。”
芳契怔怔地听着,“搁置?”
“是呀,高敏怀疑有敌对公司从中作梗。”
芳契慢慢露出微笑,嘴角越拉越宽,终于笑成米奇老鼠那样,忍都忍不住。
会计小姐好不诧异,“吕小姐,我说过什么好笑的话?”
“呵,没有没有,我走了。”
芳契仿佛听见高敏尖声骂她:“吕芳契,我早料到又是你搞的鬼。”
她蹑手蹑脚进电梯,到了大街上,她急急往前走,直到离开华光大厦远远的,才欢呼一声,跳起来,举高双手挥舞。
那晚,她与永实坐在泳池旁,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谈天观星。
“看,永实,猎户座升起来了。”
“是,春天已经到了。”
“坐食山崩,兄弟,我们也该找份工作。”
“可是现时的生活这样舒服美满,我动都不想动。”永实笑。
“此刻真希望我俩可以变成标准二世祖。”
话还没说完,一颗流星在高空中划过,拖着长长的闪光电离气体尾巴。
芳契马上叫起来,“那会不会是光与影?”她站立抬头观看。
永实急得额角冒汗,一手扯住她,另一只手用力捂住她的嘴巴,“不准许愿!绝对不准许愿!”
芳契本能地挣扎,那颗流星已经堕下天边去了,她脚底一滑,扯着永实往泳池直跌下去,幸亏池里一年四季都放满水,两夫妻在泳池中载沉载浮。
芳契奇问:“你这是干吗?”她伸手拢一拢湿发。
永实游近她身边,再说一遍:“不准许愿!”
他怕她心血来潮,突然盼望下半生做男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