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毕到楼上一看,马利正准备早餐。
这个菲律宾人十分有人情味,不像她一些行家,洗碗洗到一半,看着钟,时间一到,立刻扔下一切,下班去也。
悠然第一个起床。
“爸爸来了。”声音很安慰。
“是,多好。”
“可是过几天他又要走了。”
“那是必定的,有聚必有散。”
“他能不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或者你可以问问他。”
“不,石子,你替我们问。”
“悠然,你家里的事,保姆不宜插手。”
何四柱下楼来,“什么事?”
马利连忙递上一杯香喷喷的黑咖啡。
“谢谢你,马利,这就救了我的贱命。”
石子与马利均骇笑,这个人要求那么低。
悠然坐在父亲怀里吃手指。
石子不禁问:“何先生你干的是哪一行?”
“我是个运程欠佳的建筑师。”
石子嗤一声笑出来,“这样有本事还抱怨?”
“有运气的话早就退休了,还来回来回那样跑?”
一会儿写意与自在也下来了。
何四柱说:“一起去吃点心。”
“不不不,”写意第一个摇手,“太吵大挤,我又怕吃牛的胃,鸡的脚,鸭的舌。”
“你们想到什么地方去?”
“就在家好了。”
“我知道,我们到旧金山去旅行。”
写意忽然说:“爸,我发觉你怕这个家。”
这真是个惊人的发现。
何四柱搔着头皮,“你说得对,我已经习惯到处乱跑,睡得最好是在飞机上,坐在家中沙发真觉空虚,这样吧,我们乘船游阿拉斯加,石子,马利,你们也去。”
石子立刻说:“我不行,晚上还要上班。”
何四柱见乏人响应,颓然喝咖啡。
写意说:“享受悠闲吧,爸。”
可是何四柱早已经忘记什么叫悠闲。
自在说:“爸,你可以送我去医院探同学。”
“他怎么了?”
“他患白血病,需接受电疗。”
“好,我们买了礼物去探访他。”
何四柱到书房去写支票给石子及马利。
“数目不对。”
“呵那是加班费。
石子点点头,他倒是明白人。
“石子,你一定觉得这个家不甚像一个家吧?”
石子温和地答:“世上本无十全十美的家,如今温埠许多新移民家庭都如此。”
“我这个家连女主人都没有。”
石子不予置评。
何四柱问女儿:“你们二人有什么节目?”
悠然一定是跟着爸爸,写意表情有点着急,她没想到父亲会来,一定是约了仲那。
石子说:“写意与同学有节目。”
何四柱即刻问:“是男是女?”
石子忍不住别转头笑。
这样时髦能干的精英分子,一旦做了父亲,居然也婆妈起来。
何四柱咳嗽一声,半晌,才说:“把朋友也叫来,一起行动吧。”
写意说:“车子哪里坐得下。”
“我有一辆吉普车,足可坐七人。”
石子打圆场,“让写意自由括动吧,不然她就不写意了。”
一起买了礼物去探望自在的小同学,在医院逗留半晌,石子庆幸有健康即拥有世上最大财富,然后到游客区逛马路,在咖啡座吃冰淇淋。
碰到了同学。
洋女生悄悄问石子:“那是你男友?”
“不,是我的东家。”
“管他什么身分,”洋女笑,“这么英俊的男生,抓在手里再说。”
石子十分震惊,她想都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他有三个孩子。”
“又怎么样?我肯定他也有护照、金钱、安全感。”
石子抬起头,看着何四柱,仍然觉得没有可能。
晚上,在福临门,老板娘过来闲闲搭讪。
“星期天也不休假带孩子?”
石子跳起来,“你也看到了?”不可思议。
“谁叫你们长得那么触目。”
“是,他们一家相貌奇佳。”
区姑娘笑笑,“那何某,他不适合你。”
石子摆摆手,“你误会了,我从未有非分之想。”
“石子,香港人心思复杂,面数太多,不是理想对象。”
“多谢指教。”
“千万不要无辜辜跑去做人家生活中的插曲。”
“这我明白。”
“那个麦志明好,有一技傍身,可享安乐茶饭,一夫一妻,生活单纯,必定愉快。”
“是区姑娘。”
“你切莫忠言逆耳,这番话,我也不是逢人必说。”
石子唯唯诺诺。
自然,区姑娘并非多嘴之人。
她也不一定是非常喜欢麦志明,只不过认为麦志明比较单纯,大概会适合石子。
石子对这番好意心领。
她对未来对象的职业并无憧憬,但不希望他们是蓝领,他们的手指甲缝子里总有刷不掉的黑边。
就连石子自己也是,每晚都需用一只小刷子把手指仔细刷一遍,并且把指甲留得很短很短。
不知怎地,区姑娘扫了她的兴,整晚她都不出声。
一早,自在同石子说:“你见过我那患病的朋友摩根。”
“他怎么样?”
“他说电疗后头发会掉光。”
“是,但痊愈后头发会长回来。”
“肯定?”
“有许多先例,这是事实。”
“他一定会好吗?”
石子不敢回答,“医生怎么说?”
“医生与你一般模棱两可。”
石子不出声。
“摩根是我的朋友,我初来加拿大读一年级,不会讲英语,老师与同学都不大理我,只有摩根陪我说话。”
“他真友爱。”
“我认识他已经四年。”
“你有什么主张?”
“假使他掉光头发,我想剃光头陪他。”
什么?石子瞪大双眼。
自在低下头,“我的头发很快会长回来,希望他的也会。”
石子感动了,鼻子有点发酸,没想到黄口小儿也这样讲义气。
“学校会准你剃头吗?”
“我会与老师说明。”
“我支持你,自在。”
自在高兴起来,“真的,石子?那么,在我爸妈面前,你可会为我讲话?”
石子搔头皮,“你爸处没问题,可是,我从没见过你母亲……”
自在颓然,“她?她根本不会再来了。”
石子见这孩子如此难过,一时情急便说:“好,包在我身上。”
“谢谢你石子,你真是好人,比我们从前的保姆好多了。”
“各人有各人的优点。”
“不,我们一年换好几个保姆。”
“说不定我也只能做一个暑假。”
自在吃惊,“你要往何处?”
老实说,石子也不知道,看来她已注定还需飘泊一段日子,等毕了业,找到工作,第一件事便是成家,成立永久地址。
她不欲向孩子多说,便答:“我还在读大学,暑假过后,我白天要回到学校去。”
自在大吃一惊,“这只是你的暑期工?”
石子点点头。
自在愣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跑回楼上。
石子在身后叫都叫不住。
追到楼梯口,看见悠然,她叫石子,“姐姐哭了一夜。”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什么?”
“她的爱人好像出了问题。”
石子既好气又好笑,“不是爱人,是朋友。”
悠然说下去:“对,她的朋友另外有了朋友。”
好讨厌的家伙。
石子推门进去。
是哭过了,不过没有小悠然形容得那么厉害。
石子闲闲说:“等你一起去科学世界玩呢。”
“我才不要去那三岁孩儿耍乐的地方。”
石子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写意眼泪泉涌,“我们不再讲话,我们已经告一段落。”
石子微笑,语气完全像大人一样,七情六欲式式俱备,事实上她连养活自己一天也做不到,少年人!
“如果不妨,大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这时,悠然示意石子走到窗前。
石子轻轻掀开窗帘往园子里看去,只见那叫仲那的男孩坐在脚踏车旁等候。
石子感动了,这就是初恋吗?六十年后,当写意白发萧萧,她还会记得这个七月早晨,他在玫瑰花圃旁等她的消息吗?
此刻园子里吐露鲜花的芬芳,那男孩子大抵也不会忘记这么一天吧,将来,在他最苦闷的日子里,他会想起今天,因此他不致堕落。
而石子她便是证人。
一时石子说不出话来。
写意发觉室内有异常的沉默,她自动走到窗前,也看到了仲那。
石子给写意一个眼色,写意连忙套上衣服,奔下楼去。
适才说的“不再讲话……告一段落”,完全一笔勾销。
石子正在替这小两口子高兴,忽然听得身后冷冷一声:“石子,我有话同你说。”
石子一回头,看到何四柱站在身后。
“石子,那外国小子是谁?”
“写意的朋友。”
“我家女儿不到二十一岁不准与异性来往!”
石子反问:“二十一?”
“好,十九。”
“十九?”
“好好好,十七,这是我的底线。”
“十六岁都可以拿驾驶执照了,她到哪里去,你根本管不着。”
何四柱指着石子,气忿地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
石子摊摊手,“你那么少回家,一到家就干涉他们生活上自由,你想孩子们会怎么想?”
何四柱骤然静下来。
“别担心,我信任写意,我见过那洋童仲那,他很有礼貌,住这附近,又是同学,有据可查,不见得是下流人,你可千万别用铁腕政策,写意这种年纪,心灵十分脆弱,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走向不归路。”
何四柱颓然坐下。
“我知道一个父亲的焦虑。”
“可是你不同情我。
“但那是做父亲必需付出的代价。
何四柱用手捧着头,过一刻才说:“那外国男孩叫什么?”
石子劝:“人人都是加国居民,谁也不是外国人。”
“请他进来喝杯汽水。”
“这就是了。”
何四柱叹口气,“石子你深明大义。”
石子笑笑,“那还不容易,我又不是写意的父母。”
何四柱一愣,继而苦笑。
石子同悠然说:“去请仲那进来。”
悠然忽然说:“我也有男朋友。”
“是吗?”石子做讶异状,“那你也可以请他来吃下午茶。”
“下午茶恐怕不行。”
“为什么?”
“他妈妈限他打中觉。”
“去去去。”
写意与仲那已散步到紫藤架下,阳光在他们头发上映出一道金边,此情此景,美得叫人心酸。
仲那与写意相信经已言归于好。
石子找到孵在飞机模型堆里的自在。
自在抬起头来,继续话题:“石子,认识过你,已经很高兴。”十岁的他忽然看开了。
“是,人应该随缘。”
“随缘?”
“对,即是凡事不要勉强。”
自在大喜,“那,我就不必勉强自己去做功课了。”
石子啼笑皆非。
她说:“我也会不舍得你们。”
自在掉过头来安慰她:“你可时时来探访我们。”
“我希望可以。”
“今天炒个粗面给我吃吧。”
“没什么困难。”
不是自己的孩子,凡事客观理智,实事求是,不知多容易。
何四柱召石子到书房。
“你几时开学?”
“九月十二。”
“届时要给我们推荐一个好的全职保姆。”
“到时才算吧。”
“你呢,你可会考虑留下来?”
“我要读书,焉可分神。”
“你确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吧?”
石子微笑,“比那更多,书中有我的香格里拉。”
“我妒羡你的纯真。”
石子听出他的口气并无讥讽之意,故但笑不语。
“我祝你成功。”
石子仍然微笑。
“何家会支持你。”看样子并非空泛的应允。
石子动容,“谢谢你们。”
何四柱说:“在你身上,我看到当年自己出来闯的岁月。”他叹口气。
石子扬起一条眉毛,他闯世界?他不是富家公子吗?
“所以我一直没有安全感,因此永远不晓得一家四口究竟要几许节蓄才足够生活,是以埋头工作,不敢离开岗位,我知道自己失去许多,但也不敢抱怨。”
他一贯如此直爽,石子认为难得之至。
听了这话,石子十分警惕,噫,莫要步此人后尘才好,否则除却金钱之外一无所有。
随即又讪笑自己,石某有什么资格学何四柱?这种不自量力的焦虑简直多余。
何四柱说下去:“到了今日,不得不承认生活失败,更加勤力工作,只有在死做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一点价值。”
石子温婉地说:“我觉得你是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阅报章杂志中成功人士访问,还没有你一半成绩。”
何四柱露出一丝笑,“真的吗?”
石子开解他:“婚姻失败是很普通的事,世上没有几段幸福婚姻,好几次我想,呀,这真是一对壁人,转瞬间已经离异。”
何四柱感喟,“委屈了孩子们。”
石子又笑,“不算太差了,什么都有。”
“感情上——”
“父母也十分关怀他们,只不过没有如影附形而已,孩子们在这方面至贪婪,巴不得做父母的贴身膏药,直至他们长大,另有出路,那才把父母一脚踢开。”
何四柱讶异,“石子,你的话真有意思。”
“是,我是比较多话。”
“这样吧,石子,趁这段时间,帮我物色一个保姆作为你的承继人。”
“喔唷。”
“过两日我又要动身,你有什么叫我带往上海,快去采购吧。”
“是是是。”
想到母亲,心里一阵温馨。
上海什么都有,可是上等货色贵不可言,石子买了两双鞋子一件大衣,不好意思托带太多,终于又加了两瓶面霜一支口红。
真幸运,可以找到何四柱这样合理的东家。
假如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就好,可以做完保姆再去念书,然后到福临门捧盘子。
不不不,那也太惨了,一天做二十四小时已够,不该做非分之想。
石子访问三个孩子,想知道他们希望什么样的保姆。
写意说:“莫名其妙,我可不需要任何保姆。”
自在说:“肯定要年轻的中国人,老太太不好,上次有位胖老太太,坐着不动,要什么尽叫我们拿到她跟前侍候她。”
石子骇笑,有这样的事。
悠然说:“太年轻也不妥,一天到晚打电话,记得珍珠吗,同她说话,她都不挂电话,只按住话筒,与我们说几句,早上又起不来送上学。”
石子不能置信。
自在说:“石子已算是最好的一个。”
“可惜硬是要我们学中文。”
“多学一样工夫傍身,受用不尽。”
此言一出,不禁失笑,他们三人自有父亲的产业傍身,胜过盔甲刀剑。
“可是那么难学,又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为什么没听见你们抱怨英文?”
写意笑不可抑,“不学英文,难道做文盲?”
都有道理。
“那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学法语?”
“法文美丽动听,又够潇洒。”
“但你们是华裔。”
写意问:“为什么华裔人士有那么多责任?”
电话铃响,石子去听,“何宅。”
“有无一位石子女士?”声音陌生。
“我正是。”
“这里是加拿大皇家骑警,你可认识一位孔碧玉?”
“她是我朋友。”
“那请你速来本那比医院。”
“发生何事?”
“她遭人殴打昏迷,我们在她手袋找到你的姓名住址。”
“我马上来。”
石子耳畔嗡嗡作响,一颗心似要自喉头跃出来。
她吩咐马利几句,立刻赶出门。
一路上超速驾驶,经公路直抵医院。
抢进病房,发觉碧玉已经苏醒,女警正在录口供。
石子听见碧玉微弱断续地说:“我不小心摔交,与人无尤。”
警察说:“女士,你不帮我们,我们无法帮你。”
石子走近,看到碧玉的脸肿如猪头,眼角嘴角都有缝针痕迹,那人心狠手辣,分明要置她于死地。
石子全身的血哗一声冲到脑袋,涨红了面孔,激愤莫名,她握紧拳头。
女警不得要领,见到石子,转向石子问话。
石子说出已有一个月没有见过孔碧玉,“发生什么事?”
“孔女士‘摔交’受伤,欲赴医院疗伤,但支持不住,在公寓大厦电梯大堂昏厥,由司阍报警。”
石子不响,握紧碧玉的手。
“两位女士,最好是与警方合作。”
女警离去。
石子低声问:“谁,谁做的?”
碧玉闭上双目。
“说出来,不然还有下一次。”
“给我一支烟。”
“医院里不准吸烟。”
“那么酒,给我一口酒。”
“碧玉,到底是谁?”
碧玉不语。
“是那个人吗?”
“别乱讲,他人在日本名古屋。”
“碧玉,有独身女失踪,一年后头骨被人弃置在马路上,这个城市也有它的阴暗面,让我帮你。”
碧玉忽然微弱地笑了,“你帮我,石子,你泥菩萨过江,如何帮我?”
石子怔住,忽然之间,多年委屈积聚到心头,她忍无可忍缓缓流下热泪,她伏在碧玉身边,哭出声来。
碧玉轻轻说:“我会好的,我没事,只是,生活越来越沉重,我都不想应付了。”
石子抹干泪水,仍想鼓励碧玉几句。
“回去吧,我过两日便可出院。”
“我知道是谁。”
“千万不要惹事。”
“碧玉,走出来,月兑离他的魔掌。”
碧玉疲乏地牵牵嘴角,“到何处去?福临门、大上海,抑或是麦当劳家乡鸡,还是与你一样,替人做保姆带小孩打理家务?”
“我们会出头的,碧玉,我们会出头的。”
“我疲倦了,石子。”
“我何尝不是,但是我不能功亏一贯。”
碧玉又笑,“管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会杀死你。”
“不会的,杀人偿命,他懂计算,还有谁的性命比我的贱。”
“碧玉,现在你气馁,醒了你会好的。”
她别转面孔,像是累到极点。
石子只得告辞。
女警在病房门口等她,“孔女士可有说什么?”
石子摇头。
“你可猜到是什么人?”
“我亦不知。”
女警无奈,她已习惯这种困难。
石子离开医院,一看时间已到,只得直赴福临门开工。
就是那日,她叫开水烫到脚背,痛入心扉。
回家月兑了袜子一看,只见一串水泡,破了,一个个血红的小洞,她敷了药,忍痛入睡。
半夜醒来,只觉得自己似一个打地道希望出生天的囚徒,在黑暗地底挖掘,不知方向可走对,可会有一日通到地面见到光明。
地道长且窄,闷又热,她站不直,透不过气,就快支持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掀开胶布视察伤口,信不信由你,鲜粉红的新肉已经填满疮疤,生命力竟这么强!石子惆怅,看情形那条地道会有机会凿穿,她在等待第一线金光自地道口射到她身上。
第二天再去看碧玉,刚巧碰到她出院。
一辆黑色麦塞底斯来接她,司机替她开车门,工人扶着她进车。
就在关车门该刹那,碧玉看到了石子,她示意感激,摆摆手,上车去。
脸上尚未拆线,像是打破了的瓷女圭女圭又用强力胶黏上,裂痕处处。
车子绝尘而去,石子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转头离开。
碧玉又回到以前的地方去,她也是。
在报上登了一段广告聘请保姆,前来应征的人相当多。
每位拨出时间来见工的人均获五十元车马费。
石子选出五名有可能性的候选人。
何四柱说:“我要走了,你负责约见吧。”
“什么?”
何四柱说:“你的眼光比我好。”
石子不得不把这责任背上身。
孩子们仍不习惯父亲来来去去,懊恼不已。
傍晚,石子接到一通电话,那边忽然问:“你是谁?我听到你的声音多次了。”
石子奇问:“我是何家保姆,阁下是哪一位?”
“我是孩子们的母亲。”
“啊是何太太。”
“不,我已不是何太太,你叫我曹小姐好了。”
“是,我这就去叫何小姐。”
“慢着,你是几时来上工的?”
“才个多月,曹小姐。”
对方见石子十分有礼,警戒之心也就减低,“孩子们好吗?”
“还好。”
“叫写意来。”
石子立刻去唤写意。
大小姐正在画水彩,立刻放下画笔取饼电话与母亲说起来。
石子当然甚有感触,人人有不同命运,曹女士恁地好运,不但完全毋需理会三个孩子饮食起居,离婚之后仍能在前夫家作威作福,别忘了,她已另结新欢。
运程苦差些,拖着几个孩子,又离开了丈夫,那可是另一番光景。
石子叹口气,不用想那么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任何时间,电视新闻片上都有难民扶老搀幼离开家乡逃避战争寻找生机,石子每次看到遍野哀鸿,就认为目前生活仍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