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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首小姐你早 第九章

他仍然憨态毕露,粗眉大眼长方面孔,说他是个坏人真是过度恭维,可是老实面孔也有点想法,否则眼神不会那样无奈忧郁。

“启之,你好吗?”

“托赖,过得去。”

“大学工作可适合你?”

“环境很好,上司也算赏识。”

“家人呢?”

“也平安如常,稳如磬石,融岛好市民。”

“我已投你一票。”

庭芳嫣然一笑,“可是对手也很强劲。”

“竞选宣言内容不能同你的比。”

“真的,启之,你真的那样想?”

“诚心诚意。”

庭芳罕有地展齿而笑,“政纲都差不多,大家都希望天下太平,市民安乐。”

启之点点头,“那两个也是好人,在任何情形下,若果不是巧遇王庭芳,也应该当选。”

庭芳忽然说:“领先报专栏一向把我写得那样正面,事事护着我,藉文字把我带进市民生活,成为他们朋友,都是你的功劳吧。”

启之一愣,低下头去。只有她才明白他的心思。

“芝子帮了我很大的忙,芝子专栏使我形象亲切,市民见我,都说早已认识我,称赞我亲民。”

启之轻轻说:“我写过一阵子芝子。”

“刁钻的领先报事事对我网开一面。”

“你是王小姐,领先或任何人讨好你,打好关系,都有益处。”

“他们找到我在大学时期醉酒闹事的纪录,都没有发表。”

“或者,留待将来才炮制你。”王庭芳笑了。

这时,门外轻轻有人咳嗽,是新任保镖阿心,她在门外说:“王小姐,选票初步数目已经出来。”

庭芳问:“谁领先?”

“蒙惠明。”

“我们第几?”

“第三。”

王庭芳却不以为意,她看看时间,同启之说:“来,我们再跳一次,练好功夫等走运。”

启之答:“是。”

他俩穿着运动服共舞,庭芳身上散发淡淡香气。

她双手仍然十分小十分柔软。指尖有点冷,身体轻盈灵活,偶然错一步半步也看不出来。

音乐声终于冉冉结束,余音袅袅。

启之想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一支舞,可是忍住不出声。一生那么长,说出来显得轻率。

这时秘书敲门,“王小姐,芬兰总统府覆电肯定下月一号约会,总统无比欢迎王小姐。”

庭芳答:“知道了。”

启之轻轻说:“芬兰的总统是女子。”

庭芳回答:“是,芬兰也选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总理,因此,她是欧洲第一个同时由女性分担总理及总统的国家。”

“呵。”女性当家。

庭芳说:“我愿意向她们请教学习,日后并且打算写一本书,集中资料,说一说世上各位女性领导人。”

“哗。”

庭芳笑了,“启之,我从来没有怪你。”

“宰相肚里可以撑船。”

“你总对我说好话。”

又有人敲门。

庭芳无奈,“看到没有,永无宁日。”

是一把兴奋声音:“王小姐,我们在静安区及华安区开始领先。”

庭芳过去打开书房门,“我们排第几?”

“我们一路带领。”

众人围上来,兴奋地发表意见。

启之轻轻退下。庭芳转过头来,眼神与启之接触,像是说再见。

避家向启之招手:“这边。”启之走近。

避家说:我有一个侄子,英语基础欠佳,想找一个可靠的人补习,启之,你可有人选?”

启之答:“我马上推荐一个最佳学生给你。”

“启之,有空常常来坐,你是一号之友。”

“明白。”

一号之友。

顶着这个名字,可以在江湖上放肆行走: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号之友笑面虎周启之!

启之不由得咧开嘴笑起来。

他自后园离去。

有人按车号,一抬头,看到庭芳。“送你一程。”

启之一眼看见保镖坐在车后,他摇摇头,“我自己有车。”保镖明显松口气。

庭芳说:“那么,后会有期。”看,完全像武侠小说一般。

启之开着小房车走了。

回到学校,只见学生们围牢电视机看选举新闻。

镜头接到各个选举总部,王庭芳总部挂满蛋黄色气球,精神奕奕。

启之提高声音:“各位,选举结果要待午夜才又分晓,请各位先上课为要。”

学生不愿移动双腿。

“老师,当作补习公民课,融岛头一次投票选举首长。”

“你们投票没有?”

“还早呢,看看形势再说。”

“你呢,周老师?”

“我一早已投票。”

“投给谁?”

“怎么可以这样问人,投谁属私人秘密。”

“你们女生一定投女生票。”

“女人会得修身,又懂理家,想仔细了,一个城市同一头家其实差不多,且听我说:体谅别人,以市民为重,还有,量入为出,勿作大花筒。”

“说得好。”

“两个伊丽莎白都是英国历史上最好君主,还有维多利亚,更称欧洲之母。”

“有无人统计一下,世上现今究竟有几个国家由女性领导?”

“喂,这是我的论文题目。”

“你登记没有?”

“我这就去登记。”

荧幕下方不停打出选票数目。

王庭芳渐渐去到第二位置。

启之有点紧张。

他的手提电话响起来,启之走到走廊去接听。

是小娟的声音:“你在什么地方?”

“学校里。”

“今日人人无心工作,你倒是勤力。”

“市民像观世纪球赛似,就差没啤酒爆谷。”

“还早呢,下午一定开始庆祝。”

“你看谁会胜出?”

小娟答得好:“谁赢我都高兴,这是融岛第一次自由选举,谁当选不是问题,只要自由选举成。”

“你很激动。”

“师兄,我忍不住热泪纵横。”

启之微笑,“在这以后,相信为失恋流泪的年轻人少一点。”

“师兄,我守在凤凰台,王庭芳出来了,她穿淡紫色套装,哗,整个人似霞彩般美丽--”

“小娟,你去做事吧。”他挂断电话。

只见电视上王庭芳出现了,她站在一号大门外与市民说话,群众守候多时,纷纷送上花束,她一一亲手接过,镜头推近,小娟有点夸张,启之觉得庭芳并非艳若春花,可是那股淡淡书卷气袭人而来,看了真舒服,明亮双眼又充满智慧,她完全成熟了,已变成一个瞩目的政治人物。

记者提高声音不知问了一个什么问题。

她这样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启之月兑口问:“什么问题?”

学生答:“问她有意中人没有?”

“咄,真无聊,记者才不会问蒙慧明这种问题,他三年前离婚,至今未娶。”

“性别歧视。”

启之提高声音:“各位同学,我们不如租一辆十四座位车,亲身到各投票站兜一兜。”大家举手赞成。

启之不忘说一句:“回来要写报告。”学生们一哄而出。

那天阳光极好,街上非常热闹,有点过年气氛。

镑个投票站都有人龙,自二十一岁到八十岁的市民都出来排队,近住宅区票站还有家庭主妇带着孩子们一起来。

拉票队伍在投票站外各施各法,送气球襟章不止,还有人舞起狮来,更有锣鼓助兴。

同学们很高兴,有几个忙着取出笔记本子写下数据,他们各自投票。

跑了几个区,累了,坐茶餐厅吃午餐。

同学们七嘴八舌高谈阔论,启之抬头看到电视上报告:“三个竞选人争持不下,并不如当初想象会有一面倒现象。”启之多喝一杯咖啡。

回到十四座位车时看到一个交通警察在写告票。

“什么事?”

“逾时停车。”

“我们自投票站回来。”

“今日还给告票?普天同庆呀。”

交通警察抬起头想一想,“你们说的对,这个停车表坏了。”他缓缓走开。

同学们欢呼。

一直巡到下午,投票人龙愈来逾长,他们的十四座位车厢里有一股汗燥气,大家都兴奋,买了冰茶,在车中喝了解渴。

有女同学说:“我累了,腿酸脚痛,想回学校。”

有人举着摄录影机说:“还剩两个区,撑一撑。”

“吃块巧克力,吸收能源。”

启之说:“我想去王庭芳竞选总部。”

“好主意。”

王氏竞选总部内似通了电,人人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忙得不亦乐乎,但是显然有条理,有次序,有节奏,每当王庭芳多得一票,大家就欢呼起来。

有人忽然叫:“启之,快请进来。”

启之一抬头看到管家,他一愣。管家怎么在这里?

“我替三军张罗粮草呀。”对,这才最重要。

“我们这边餐桌有鸡粥,炒面,牛肉三文治,女乃油蘑菇汤及各式饮品,咖啡是蓝山牌。”

同学们见到食物,一涌向前。启之一直点头。

避家轻轻说:“王小姐已经领先。”

启之吁出一口气。

他四周围看一看,只见整个天花板上都挂着一层层黄色气球,待会胜利,这些气球想必都会降下来。

“启之。”管家叫他。启之明白这老好人知道他将会永远失去王庭芳。

“启之,你前途似锦。”启之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们一大队人告辞。

同学说:“真精彩,每一票都接到终端电脑,即时知道赛果,勿须点票。”

“亦无可能作弊。”

“科技万岁。”

在车上,年轻人已经睡着。启之当然没有那般撇月兑,他感慨万千。

抵达宿舍,同学们都说休息一会便回到康乐室看竞赛结果。

启之回家洗了一个澡,他勘出一杯冰冻啤酒,打开电视。

原来竞选队伍趁黄昏日落,抬出霓虹光管名牌作最后努力,像嘉年华会般热闹。

王庭芳继续领先。

这情况真不是一年前可以想象,市民是衷心喜欢王庭芳,他们彼此带出了双方最好一面,像一对合拍的伴侣,擦出火花,这叫做缘分。

启之躺沙发上渐渐倦极入睡。

上次带庭芳往启超家吃饭已似前世之事,唉。

他睡得很熟。

启之被欢呼声吵醒。

什么事?他睁开双眼,刚好来得及看到荧幕上放映王庭芳竞选总部天花板上所有黄色气球缓缓降下。庭芳的双臂被助手举得高高,她脸上绽出晶光。

她得胜了。

但并不是全面性压倒,她只赢了蒙惠明一万多票,但是民主选举中,一票赢也就是赢了。

天色已经鱼肚白。

启之听见有人放鞭炮。

是庆祝王庭芳胜利吗?

也许只是庆祝自由选举成功。

启之忽然哽咽,一个小市民,在时代转变中,做了见证。

电话铃响起来。

不知是什么人找他,启之实在不想说话。

他揉揉双眼,走到门前邮箱去拾领先报。

一打开便看到王庭芳一整版那样大玉照,相片中的她正在接受市民献花,一脸祥和,清丽动人,大字标题:《特首小姐你早》。

本来,启之会觉得这是阿谀献媚,奉承到肉麻地步,可是照片中的王庭芳是那样漂亮,使读者认为亦可以接受。

打开报纸,内页全是王庭芳消息,二十多名记者二十四小时辛劳报道。也真亏得他们。

电视上排山倒海是王庭芳消息。

王氏助选团彻夜不寐,清晨仍不愿回家,驻扎重要路口,高举“多谢选票”字样,向一早上班的投票人及车辆致谢,车子响号回应,场面动人。

柄际新闻网络亦有报道此事,短短几句,同时打出王庭芳照片。

天渐渐亮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

这时启之精神比较好一点,他取饼听筒。

对方这样说:“启之,我当选了。”

启之楞住,他当然认得这把声音,刹时间他像是被人扔进水池,又似踏在云端。周启之一时说不出话来。

“曾经一度是蒙惠明君领先,十分惊险。”

启之清清喉咙,他浑身千亿个细胞缓缓逐个活转来。

他轻轻说:“我都看到了,恭喜你。”

“启之,长话短说--”

“是是。”

“启之,下星期就职礼晚会,我想邀请你做我舞伴。”启之呆住。

“启之,请你答允赴会。”

周启之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我——这是我最大荣幸。”他面孔通红。

王庭芳松口气,“启之,我会送请帖来。”

启之听见那边有人叫她:“王小姐,记者们在等你。”

庭芳犹自说下去:“启超一家好吗,几时再去吃饭,这一阵子忙得一点私人功夫全无,试过开会期间盹着自椅子上摔下,唉。”启之静静聆听。

身边人不住催她:“王小姐,记者会鼓噪。”

庭芳说:“启之,下次再谈。”

电话挂断,启之放下听筒,这才发觉手指酸痛,原来刚才握得太紧。

他呆了片刻,忽然跳起来,满屋又跑又跳,手舞足蹈,这惊喜叫他无所适从,终于,他到浴室取饼一条大毛巾,蒙住头,像一个幼儿般,在毛巾下大声喊出来,似要叫全世界听见。

他叫得直至有人大力敲门:“师兄,师兄,为什么不听电话,你没事吧,快开门!”

启之这才摘下毛巾去开门。

小娟看着他微笑。

“我接获线报。”

“什么事?”

“启之,领先报一定要得到你与特首小姐共舞的照片。”

什么?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此事,领先报莫非又买通了一号的工作人员?可是周启之再也忍不住,咧大嘴,笑了起来。

这等于亲口证实了流言。

余小娟由衷替他高兴:“你这愣小子福至心灵,守得云开见月明,难得之至。”

启之又怪叫起来,跳上沙发,又跃下,满屋乱跑。

余小娟笑得淌下眼泪。

地球的另一边。

雪山之上,一幢原木建筑的大屋内,邓伯诚与王灼荣两个老朋友又见面了。

邓伯诚再开了一枝香槟,身边已有好几只空瓶,他们兴高采烈,酒逢知己,一千杯也嫌少。

每喝一杯,便仰起头,对着天花板,炳哈哈大笑数声,叫水晶吊灯都微微震动起来,轻轻叮咚作响。

邓伯诚重重吁出一口气,“总算叫我偿了多年心愿。”满头白发的他窝在大皮沙发里,看着熊熊炉火,七分满足,又有三分伤感。“连眉毛都白了。”他叹气。

王灼荣笑,“的确是,但却不一定是为融岛而白。”

“你也开心呀。”

“当然,庭芳连任,证明我眼光正确,我兄弟在天之灵有知,也觉安慰。”

“可是,你仍然不打算回融岛。”

“融岛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不宜养生。”

“融岛一波三折,也大不如前了。”

“仍有作为呢。”

邓伯诚又举起酒杯,“看年轻人了。”

“庭芳做事大刀阔斧,敢做敢为,又毫无私心,我为她骄傲,我兄弟生了一子一女,一个消极,一个积极,性格南辕北辙,奇是奇在庭芳女生男相。”

邓伯诚忽然笑了。

他的老朋友看着他,“这笑声里有内情。”

邓伯诚说:“整件事过程都在你我意料之中。”

王灼荣摇头,“你起先想不到庭芳会连任。”

“不,八月时大家已很清楚她深得民心。”

王灼荣想一想,“还有一件意外。”

邓伯诚承认,“是。”

王灼荣说:“一个叫周启之的傻小子闯进了凤凰台一号。”

邓伯诚说:“这年轻人不知有什么本事,吸引庭芳注意,曾经一度,她考虑为他放弃竞选,为他做一个普通人。”

王灼荣咳嗽一声。

邓伯诚警惕。

“伯诚,多年老友了,明人眼前不打暗话,我听人说,你曾经向周启之暗示,叫他放胆追求庭芳。”

邓氏打个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法眼。”

“你不想支持庭芳,你心目中另有人选,你希望庭芳退选。”

他抢着说:“可是我很快了解到庭芳的实力。”

王灼荣目光炯炯,“你是一只老狐狸。”

邓氏不服气,“彼此彼此。”王灼荣失笑。

邓氏说:“你派人向庭芳揭露周启之真实身份是记者,好叫庭芳与他反目。”王灼荣不出声。

“你也会耍手段,而且手腕比我厉害。”

王灼荣答:“我是家长,我不赞成庭芳在这种时刻谈恋爱,而且那周启之资质平凡,你说他老实呢,他居然到一号去做卧底替小报挖新闻,你说他油滑呢,他又蠢得要命,死心塌地护着庭芳。”

邓伯诚走近大露台。

这时,一个仆人走近。轻轻拉开了长窗。

清冽如水晶般的冷空气立即透进室内,叫人深深吸口气,地球上居然还有如此自然新鲜空气,太难得了。

邓伯诚又说:“就得你会享受生活。”

他们两人走到露台看风景。

是一个大晴天,阳光射在厚厚积雪反弹,叫人炫目,万里冰封,冬青树上全是白雪,这种景色,使人心旷神怡。

忽然之间,邓氏听到犬吠。

这是什么一回事?

只见远处有两列雪橇向大屋奔驰而来,在雪地上留下两行长长痕迹,煞是好看。雪橇各由十来只爱斯基摩犬拖着咆吼飞速奔腾。这爱斯基摩犬的近亲是野狼,土著将它们训练成工作犬,它们力大无穷,很快奔进大屋。

两架雪橇显然在竞赛斗快,一先一后差十码左右抵垒。

只见那跑第一的人身穿鲜红色滑雪衣,哈哈娇笑,原来是一个女子。

这时王灼荣挥手,“明媚,这里。”

笑声,犬吠,招呼声,大屋前忽然热闹起来。

这时自然有仆人过来带走狗与雪橇。

邓伯诚也向两个女子挥手。

那穿红的戴着一顶银狐帽子,真是漂亮,她除下帽子,露出雪白面孔及机灵大眼,可不正是老王的女伴关明媚小姐。

邓伯诚由衷问候美女:“别来无恙乎,关小姐。”

她也扬声,“我很好,谢谢你,邓先生,欢迎大驾光临。”

邓伯诚转过头去问:“你俩结婚没有?”

“还没有。”王灼荣笑。

声音自身后传来:“邓先生,他不肯同我注册呢。”

邓伯诚笑,“你俩在一起超过三年,依照北美洲规矩,注册与否,他一半财产都是你的。”

大家都笑起来。

邓伯诚这时看到一个驾雪橇的人。他朝她点点头。那也是一个妙龄女子,身段健美,再厚的衣物也遮不住。

那女子开口:“邓先生,你好。”

声音真熟,邓伯诚一怔。姜是老的辣,他何等机灵,立刻认出声音来,“爱司,原来你在这里。”

那女子笑了。她摘下帽子雪镜,可不正是爱司。

她瘦了一点,脸上稚气退尽,比在王庭芳身边时更加老练,刚才显然是故意让关小姐赢了第一。

邓伯诚月兑口问:“你现在替王先生工作?”

爱司笑笑答:“我一向负责保护关小姐。”

电光石火间,邓伯诚完全明白过来。

这时,王灼荣与关明媚站到露台上看风景,邓伯诚喃喃说:“厉害,真厉害。”爱司只是微笑。

“你一直是老王手下的人,由他派你去看住王庭芳。”爱司默认。

“原来如此,揭发周启之是记者身份的人,也是你吧。”爱司点点头。

“老王教你那么做?”

王灼荣走进屋内,“都是我。”

必明媚笑说:“我去换件衣服,你们慢慢谈。”

邓伯诚喝了许多香槟,他放松精神,跟着说:“王庭芳真可怜,身边都是奸细。”

王灼荣说:“我们都为她好,现在她有能力独立,我们可以放心。”

邓氏看着爱司:“你把凤凰台所有事都向老王回报?”爱司又笑。

“怪不得,老王,你身退势仍在。”

王灼荣伸手出去拍打老友肩膀。

邓氏毕竟不服气,“老王,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王氏看着他,“我不明白你意思。”

邓伯诚笑咪咪,“王庭芳在就职典礼宴会与谁共舞?”

王氏不由得气馁,“全世界都知道是周启之。”

“这周启之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们没有留意到爱司突然变得黯然的神色。

“爱司,你说说看。”

爱司轻轻开口:“周启之对人十分体贴,他细心,会得替人着想,有学问,懂得生活情趣,会跳舞,又不多言,且不追求功利,十分难得。”

“爱司,你观察入微。”

爱司牵牵嘴角。

“这么看来,庭芳是想事业与家庭并重啊。”

必明媚换了便服出来,见他们还在聊天,十分诧异。

她说:“爱司,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王老头你缠住爱司说些什么?”爱司笑着退下。

“老头?”

必小姐靠在男友身边,“是呀,他不愿同我结婚,我便侮辱他,叫他老头。”邓伯诚骇笑。

必明媚说:“不过,他也虐待我,他也有不好听的名字叫我呢。”

邓伯诚忍不住问:“叫你什么?”

必明媚的俏脸亮了起来,“他叫我妖女,哈哈哈哈。”邓伯诚不出声。

老王真会享受,他乐极人寰,与女友环游全世界耍花枪。这间原木大屋里容不下客人。他识趣地说:“老王,我告辞了。”

必明媚好不失望,“邓先生,你为什么不多住几天,你若嫌闷,我替你介绍朋友。”

“不,我很好,我约了家人到欧洲度假。”

王灼荣苦苦挽留,“无论如何吃了饭才走。”

必明媚忽然说:“咦,远处雪崩。”

她立刻取来望远镜,交给客人。

邓伯诚走到露台,用望远镜看到山颠去。只见山顶松散积雪像雪浪似往山下滚。

“滑坡了。”

远远传来闷雷般声响,一大幅塌下,接着又是一幅,如万马奔腾,煞是奇景,邓伯诚看得呆了,片刻,雪山又转为平静。

王灼荣轻轻说:“人类多么渺小,”他忽然吟道:“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度夕阳红。”

必明媚莺声呖呖问:“在说什么啊。”冰雪聪明的她当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男伴颓气,故佯装不明。

那晚,一顿饭吃到深夜。话题仍然围绕王庭芳。

必明媚问:“一个女子,事业与家庭并重,可以吗?”

她男伴回答:“那会像玩杂技走钢丝般困难。”

“庭芳做得到吗?”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也许不。”

必明媚幽幽说:“我既无事业,又无家庭。”

王灼荣笑了。

他这样说:“明媚,我们在一起也有多年,彼此有相当了解,又互相爱护关怀----”

必明媚看着男伴,轻轻叹气,以为接着又是“何必一定要注册签字”之类推搪之词,深觉无趣,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王灼荣竟这样说:“----明媚,如果你不嫌弃我,我们正式结婚吧。”

他取饼一只锦盒,打开,里边是一套闪烁的蓝宝石首饰,他取出指环替女友戴上。

必明媚掩着脸喜极而泣。蓝宝石配着她的雪白玉手,煞是好看。

这时,仆人进来说:“王先生,牧师来了。”

必明媚一怔。

王灼荣站起来,“邓兄,劳驾你做一次证婚人。”

必明媚欢呼一声,整个人跳到王灼荣背上,像只小动物般伏在那里不肯下来。

王灼荣哈哈大笑,“明媚,让我告诉你,这套香奈儿首饰,有个名堂,叫做‘说故事的人’。我就是喜欢这个名字,才选了它。”

牧师满面笑容进来。

“邓兄请你做见证人。”

邓伯诚说:“是在下的荣幸。”他大笔一挥。

短短十五分钟,关明媚小姐正式签名成为王灼荣夫人。

邓伯诚第二天上午才离开雪山。新婚夫妇送他上车。三个人都吁着白雾,叮嘱对方珍重。

车子载着人客愈驶愈远,终于转上公路。

半年后。

融岛。

领先报陋习不改,大清早,报摊上出现的头条是:“夫复何求:打得,睇得”,读书人很难想象如此俚俗字眼可以用来形容融岛的领导人既会办事,又长得漂亮。可是,愈是市井愈够传神,这也正是心花怒放的市民心声。

周小宝如常做他的小学生,这半年来他的书包轻松得多:用电脑作功课,省下书纸笔,规定每天功课时间不得超过六十分钟,大量增加课外活动时间,小宝只觉得他愈来愈喜欢上学。

他父母心情也好得多,最近两人都获得加薪,虽然只得百分之五,可是无论如何是一种鼓励,肯定了经济向上,政府一连串新措施显著见效。

今日,周小宝要向同学讲解showandtell:每人在家带一件独一无二的物件,到班上演说它的历史,内容,用途——

周小宝带了几张照片及一件纪念品。

“这是融岛特首王庭芳,亦即是我二叔周启之的女朋友,这张照片中,她正在帮我妈妈洗碗,芳姨对我很好,她会讲希腊神话给我听,又送我这件礼物。”

他又把小小纪念品取出来,原来是一架小小驯鹿车。

“芳姨到芬兰赫尔辛基开会时顺道带给我。”

大家都趋近欣赏。

小同学都艳羡,“王庭芳不凶恶?”

“不,她和蔼极了。”

“她会与你二叔结婚吗?”

“暂时还不知道。”

“她那么忙,时时上你家?”

“不时时,但请她一定来,爸爸说需预约。”

“她真会洗碗?”

“洗得很干净。”

“这些照片,不是电脑特技吧?”

“嘿,不睬你。”

年轻的女老师凝视照片良久,啧啧称奇。

洗碗,不可思议。

她有点羞愧,也许,下次到男友家吃饭,也该学着帮伯母洗碗。

小息时她也忍不住问周小宝:“请问你二叔做什么职业?”

小宝很神气:“他在大学做讲师,最近才升职。”

老师心里啊一声,这不算是高职。也并非院长,或是得过诺贝尔奖。

她微微低头,她男友追求她已三年,她一直嫌他在家庭小生意帮忙,不像是有出息的样子,这时,好像觉得过分势力,也许亦是改变态度的时候了。

老师又问小宝:“他们在一起,你有没有看见是谁将就谁多一点?”

小宝老气横秋地答:“他们是好朋友,他们天天欢欢喜喜,他们互相尊重。”

老师又啊地一声。她心中还有许多问题,只是为人师表,怎好问个不休,只得硬生生忍住。

“周小宝,你今天做得很好。”

小宝笑嘻嘻,郑重地,收好了照片及纪念品,跑出操场。

真令人三思,可是特首小姐都可以这样迁就,其他女子也应相继学习。女教师用手托住腮深思。

不骄,不矜,勤工,好学,才是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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