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曼婷不禁感谢天上的老爸老妈,赐给她一副钢筋打造的超强神经和一颗铁铸的坚硬心脏。若非如此,她大概已经惨死於颜飞轩眼睛里持续射出的雷射光波下了。
从他搅乱她心扉的那一夜起,不知何故,颜飞轩竟一改早出晚归的作法,成了早晚饭都在家吃的标准乖宝宝。即使中饭,只要没有应酬,他也会赶回来用餐。
吃饭时她的眼睛看着盘里的菜,他的眼睛就盯着她;若她开口抗议,他便即刻搬出问不完的公务,最后还会不饶人的加上一句∶“你的老板吩咐过,我想知道什么就问你。”
她想对何怀文提反对案,但他最近的脸色始终不好,用药的量也增加了,她挣扎好几次,终於还是把话都吞回自己肚子里,决定自己扛下来,不想让他多分烦恼。
但,她真讨厌和那双眼睛正面相对,讨厌被他视线罩住时,胸口定然会充满的那股不安、危机、无助、慌乱的情绪。然而究竟为了什么才让她的心脏像随时会引爆似的剧烈晃动,她实在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去分析,去细想。
姜曼婷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反抗颜飞轩硬要加诸在她身上的无形压力。“我以为你刚才问的这些业务并不属於你管辖的范围,颜总经理。”她咬牙切齿的维持嘴畔一朵客气的微笑。
“但我是公司股东,只要是公司的事,我都想知道。”他似笑非笑的瞅她。“而且,董事长亲口吩咐过,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你。”
姜曼婷咬着嘴唇看他。“我决定从明天起把我的助理拨给你。你想知道的问题,茱蒂都可以为你解答。”
“茱蒂?哦,我已经请教过她了。但和你这台超级电脑比起来,她的速度只达二八六的境界,而且资料也不全,等她的解答会耽误我的速率。”
很好。她成了有问必答的电脑。“那阁下就不怕耽误了我的速率吗?”
“依姜小姐最近的工作表现来看,在下区区几个小问题非但没有影响你的速率,反而还更加速了你的工作能力,不是吗?”他忍着笑。
姜曼婷捧着发疼的额角,好想把这浪子的一头长发给拔个精光光。对,就是为了这可恨的家伙,她一个劲儿把无处宣泄的不满和怒意投进工作里,效率竟比以往更提升数倍,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成了他回攻的武器!
她试着放软姿态。“颜总经理,我跟你并无恩仇可言,可否请你放过我一马,让我安静过日子?你快把我逼疯了,知道吗?”
“当然知道!因为这正是我的目的嘛!”他居然厚颜无耻的这么说。“可是和我有仇的不是你,是何……”
“我不要听!”她十万火急打断他的话,眼睛不忘送回他一道死光波。“关於你刚才问的问题是这样的……”她宁可让两人的话题永远凝聚在公事上。
颜飞轩满意的看着她用心答覆他的问题。他自然看得出她气愤他吹皱一池平静春水,但他从来就是个任性妄为的人。她想逃避,他就趁胜往前追击,不信她能逃得多久?
联合银行吴董事长举办的慈善舞会当天,还没出家门,就见到她穿上一身淡紫色低胸迷地礼服,样式简单贴身又大胆,以大波浪的黑色鬈发遮盖浑圆雪白的香肩,却比完全露出来更添几分春光。黑白紫的搭配,本该是不亮眼的色调在她身上成了最感性的颜色,婀娜的体态,充满东方神秘的浪漫气质,连瞎子都要把视线往她身上移。
紫色调并非人人穿得好,但颜飞轩对自己有信心,毫不迟疑,转身回房间将身上的黑色礼服改换为深紫色燕尾服,以同色系的天鹅绒丝带系住他一头平日凌乱的长发。然而,优雅的礼服装扮非但遮掩不了他浑身上下都狂狂放出的阳刚气息,反而更衬托出他骨子里的那份浓烈的野性叛逆味道。
丙然一出场立刻让舞会全场人眼睛一亮,以为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唯有这么百分之百男人的男人,才能搭配如此百分之百女人的女人!大家尽皆忽略了本该是姜曼婷的舞伴,那位身着白礼服的何怀文。
谁教法律上没有气死人要赔命的法规呢。颜飞轩眼睛完全不瞟向紧抿着不悦嘴唇的何怀文,旁若无人地伸手到她面前。
“颜先生忘了我是有舞伴的。”她红唇带笑,低声的在牙缝里说话。他这才不轻不重的朝何怀文“扫”了一眼。“MayI?”
当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这三人组合身上时,何怀文当然不会做出贻笑大方的事。他优雅的颔首。“小婷,陪飞轩跳支舞吧。”
她暗暗伸脚在裙子底下踩了未婚夫一脚,才挺直背脊将手放到颜飞轩的手中。
虽然是鼓起全副精神进入备战状态,但在触碰到他肌肤的那秒,在他的另一手轻触上她小腰的那秒,灵魂好像从她身躯中分化了出来,凌驾於外界万物之上,整间华丽大厅中的音乐在她耳畔寂静下来,几百名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全数从她眼中隐遁,能接受到感应的神经细胞已经完全凝聚在与他身体接触的部位了。
说真的,她还能不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已经算万幸。恍惚间,姜曼婷已经被他扶上舞池,身躯也在他两臂的带动下翩然起舞。
“谢谢姜小姐赏脸与在下共舞。”
他的声音恍若从天而降,惊醒她失去作用的感官。
“我不是你用来和怀文争斗的工具。”她用力把嘴唇弯成美好甜蜜的弧线。
“我如果真有心要和他争什么,八年前就不会刻意避开。”
“那你又回来?”
“你忘了吗?是他要我回来的。”
“既然他一片好心,你为何处处与他争锋相对?”
“你确定他安的是好心?”
“如果你存心在我面前毁谤他,恐怕浪费口水,颜总经理。”
“你对他这么忠心,为的是金钱?”说话同时,他含笑握紧她的手,目光却像两把刀决意要将她的心给刨出来看个究竟。
姜曼婷上扬的嘴角抽蓄一下。“金钱吗?或者说……是现实?”
“现实?”
“你不会了解。”舞曲尽了,她想抽回被握住的手。
“我可以不去了解你,但你必须了解何怀文。”颜飞轩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握着她的手牢似铁铐,扶着她腰的手稳如磬石。除非她不顾淑女仪态当众挣扎,否则难以移动半步。“要是你承认你爱他,我才考虑从此不多问一句。”
他笑得笃定,笑得可恶,他已看准她不敢承认。
姜曼婷快把嘴唇咬出血痕了。“我爱他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颜总经理?”
下一曲已经开始。颜飞轩继续滑动脚步,两手加重的力道迫她不得不跟进。优美的华尔滋舞曲中,远观的人们只羡慕这两人舞步和身形的完美契合,不会有人听见他们微笑的嘴唇里溢出的带刺话语。
“因为我不想你误了终生,曼婷。”他微笑叫她的名。
“我不想再谈这话题。”
“如果你知道当年我爸脑中风的真相……”
“我说过我不会信你的话。”既然抽不出手,她便不客气用指甲死命掐住他的掌心。“你小时候没有上过伦理道德吗?在人背后说坏话要下拔舌地狱的。”
颜飞轩忍痛又忍笑。“我不怕当着他面说,甚至可以当所有人的面说,何不现在就━━”
这次却换姜曼婷反拉紧他的手,不让他走。众目睽睽之下,怎能让他胡言乱语气死怀文?
“你这样逼我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要你知道真相。”
“从你口中说出的片面之词算真相吗?”她依然面带笑容。
“在我是真相,在他是秘密。你要求证,可以亲自问他。”
“我和怀文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你对他没有秘密,还是他对你没有秘密?”
她气到最高点,低空飞出裙中腿,一脚踢中颜飞轩胫骨。“音乐结束了,颜先生。谢谢阁下邀舞。”
他痛的来不及抓住她,姜曼婷已经挂着得胜笑容回到未婚夫身边。
“玩得愉快吗?”何怀文眼看颜飞轩,嘴问她。
“你为什么要我去陪他跳舞?”姜曼婷语中含怨。
“我以为你们最近公事上走得很近,陪没有舞伴的弟弟跳一曲又有何妨?”他的语气始终是这么平和文雅,“我不希望让飞轩感觉他被排斥。”
那也没有必要用自己未婚妻当筹码吧?她有气说不出。“怀文,我想,我们还是尽早结婚,好不好?”
他的眼睛流出深深遗憾。“小婷,你知道我不能给你正常的夫妻生活。”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能让她住进家中,终日伴他左右,一年前他们连订婚仪式都不会举行。“就连想陪你多跳几曲我都办不到。你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好吗?”
眼角瞥见颜飞轩向他们走来,姜曼婷深吸一口气。“算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意。”
她踮起脚尖,揽上何怀文后项,将自己樱唇凑上他的唇。在看见颜飞轩涨红了脸,掉头走开的同时,她彷佛听见长久以来自己绷得死紧的神经纤维,一根根崩塌断裂的声音响起。
姜曼婷知道,她早该不顾怀文的反对,搬离何家,躲开这个男人。
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万根心弦不被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的一举一动撩拨,每每总让她那颗只求安定的心在他的情绪波浪里随之起伏荡漾。她的抗战行动已经在他坚硬如刚的意志下宣告失败,她於是选择了最消极的逃避,把自己的生活空间局限在二楼,尽一切可能躲开颜飞轩的视线范围,藏匿自己。
可是,唉,她究竟能逃到几时?只要他还住在这屋里一天……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里饱含欲来山雨。
姜曼婷心跳骤然加倍,不必回头也知是她命里的刹星。她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却停不下热血在胸口翻搅的速度。“你很喜欢捡三更半夜在厨房里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因为这几天你摆明刻意在避我,除了现在,我根本见不到你的面。”他知道她几乎每天夜半都会特地起床到何宝山房间,探视老人的点滴和体温,动作细心温柔的让每个男人都恨不得躺在床上的病人就是自己。确定病人安然后,她习惯到厨房喝杯咖啡,独自享受暝思。
“没有人会欢喜见到自己讨厌的人。”她已不想再保留言语中的礼貌,只求能快快激走他。
颜飞轩走到她身后,两手按着她的肩头把她身子扳过来,逼她面对他。
“你真这么不想见到我?”他灼灼的视线定在她脸上。
姜曼婷很快把目光从那对深得会让她沈溺无法自拔的双眼中移开。“不想!”
“那你就闭上眼睛不要看我好了。可是你的耳朵得听。”“我也不要听。”她索性举起两手遮住耳朵。
“你要听。”他一手一边将她两手用力拉下来,压在料理台上,胳膊形成一个圈将她箍禁住,长发近得随时都会从她面颊上刷过。“否则我就不离开。”
他的身子像具熊熊火炉,贴得她这么密,她快燃烧起来啦!
这瞬间她脑袋转过几个月兑身的方法━━她可以放声大叫,惊动楼上卧房里的怀文;还可以猛力抬起膝盖顶他,让这骄傲的像狮子的霸道男人尝尝被女人攻击重点的痛苦滋味。嘿,他肯定会痛得蹲在地上好几分钟动弹不得。但是,但是,她却什么举动都没有实行,因为她的全副注意力已经放在胸口那颗跳得乒乒乓乓的心脏上了。
拜托啊,心脏,不要这么卖命跳动行不行?她祷告。
“你说话一定得摆出这副欺凌弱女子的姿势吗?”
他嘿嘿冷笑两声。“我可没见过如此强悍似你的弱女子。”
强悍才怪?只有老天知道,她此刻的全身骨骼根本柔软到无法支撑她的体重。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何苦非逼我听你说什么鬼话?”她逞强的反问。
“对,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何怀文,讨厌听见你用温柔的口气对他说话,讨厌看见你对何怀文投怀送抱的模样。”他俯首一寸寸向她恐慌的脸蛋逼近,她那对无助扇动的眼睫毛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越飞越高……
“曼婷,我们不要再逃避彼此了,行吗?”
他的嘴唇触碰到她的那瞬间,被强制按的两颗心如地雷一触即发,情感的倾泄势如熔岩滔滔奔流而下,无可克制,一切为了逃避这份旋天动地的吸引力而作的抗拒,一切为维持表面平静而强装出来的笑容,在唇儿与唇儿相贴之间化为虚有……
他酝满攻击力的舌尖肆意挑开她的唇,在搅动中传送那令她全身融化成水的凶悍气息,占有她的呼吸,他霸道的手臂将她拉着紧贴在他男性胸膛前,姜曼婷放任失去理智的十指蛇样的从两人身体细缝间盘上他的脖子揉乱他的长发,双眼里的泪滴两串断线珍珠似的跌落面颊……
“跟我走!”他喘息着,激动的嘴唇几乎吸破她红女敕欲滴的唇瓣,每个字都夹带惊涛骇浪的纠缠。“曼婷,带曼妮一起。我们离开这里……”
他的话像道霹雳,震醒她的忘我。
姜曼婷硬生生拉住他头发扯开他想滑向她颈项间的嘴唇。“你究竟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哥哥的病……”她勉强擒住两眶泪水,用力想拉开这个把她逼到最死角的无行浪子。“怀文他随时都可能会死呵!”
颜飞轩吃痛又诧异,箍着她的臂圈一松,她慌忙向旁跨步月兑离他的拥抱。
“从他还是个婴儿,医生就预言他的弱小心脏支持不过十岁,等他好不容易奋斗挣扎到十五岁,医生又表示二十五岁将是他的末日。大概是上帝怜悯他的苦苦挣扎,总算才又给他逃到了现在将满三十……”她撇过头,张大一双泪眼瞪着咖啡杯里褐色的液体,不想自己的情绪崩溃。
“没有这种事,曼婷,你肯定被他骗了!”他气愤得胀红一张脸,踏步到她面前。“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从没有听说过他有心脏病!”
她抵抗的仰高脸盯着他,涟涟双眸里闪烁激动的火焰。
“他不会骗我!没有他就没有我和曼妮,你知道吗?我们家发生车祸时,他只不过刚好开车经过,与我们根本毫不相识,却包办了爸妈的丧事,还给我们姊妹俩安身之所,帮我完成学业,帮曼妮继续求医……若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何处,要怎么照顾神智不清的曼妮!你说,他对我这么好,我感激都来不及了,他何必还要编这种谎话骗我?何况这种谎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该死!我早说过你被他驯养得太好了!”他摇晃她双肩,想摇醒她。“你不能因为感激他而事事都相信他啊!”
一句话扎进她心口,她挥手甩开他,刻薄的顶回去∶“连你都会接受他的生活费,我为何不能因为妹妹而接受他的驯养?”
他愤而抓紧她双手。“用不着说得这么好听,你根本就是离不开他给你的优渥生活,全然不在意他是个丧尽天良的混蛋!”暗藏在两个人之间熊熊火山一旦爆发,又无适当管道宣泄,遂化成灼热的火星尽数往对方身上狂喷。“你以为他真是好心要给我生活费?浑帐!那个叫做遮口费!他不要我把他做过的丑事给揭出来,你懂不懂啊!”
“什么遮口费?他好端端干嘛要遮你的口!”
“他……”
“我不要听你血口喷人了。你就算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自卑难过,也不用恶意中伤怀文呀……”她死命挣扎想摆月兑他的大力。
他更加重双手力道,不给她逃月兑。“我中伤他?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和他的事?”
姜曼婷两手疼得快流出眼泪,气恼他使力毫不留情。“我知道令堂原本是何家的用人,生下你以后,留子不留母,被赶出何家门。而你从小只把怀文母亲当成自己母亲,不知道亲生母亲原来另有其人!”
“好,既然你这么清楚我的『身世』,那么,你知不知道何怀文的『身世』呢?”
“呃?”
“他根本不是我爸亲生的!”
她心里恍然一亮。“原来如此,你是回来争夺家产的!这就是你说要告诉我的『真相』吗?这就是他要用钱遮你口的原因吗?颜飞轩,如果你以为这样可以动摇他在我心里的地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告诉过你,若存心要和他争这个,我八年前就不会离开了!”
“你离开是因为你一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知道令堂还活在世上,冲动中就跑去找老爷子理论,才害他中风,至今不醒,所以你才会在羞愤中离家。这些和怀文是不是老爷子亲生的扯不上一点关系,男子汉敢作敢当,你不要乱赖!”
“我爸的确是被我气的脑溢血发作,我什么时候抵赖过这点了?可是爸爸当天晚上就醒了啊!”
“什么?”姜曼婷张大充满惊讶与困惑的眼睛。
“把他气成如今这模样的是何怀文不是我啊!”
“你胡扯,怀文又不像你这么冲动,会不顾大体胡乱说话。他怎会没事去气老爷子?”
“他当然不会冲动,他是有阴谋的,他要逼爸立遗嘱把何氏财团传给他,逼爸接受他背地里安排走私到东南亚的事实……”
“骗人!什么……什么走私嘛!怀文不会作这种事,全是你编派出来的谎话!”
“我没有骗你,曼婷,我以去世的母亲发誓━━爸那天晚上刚醒,何怀文就捡在他身体最脆弱的当儿,於夜半无人时逼迫於他。你以为,一位刚刚幸运捡回一条命的老人能承受多少?他的脑溢血再度发作。这才是爸爸今天还躺在病床上的真正真相呵!何怀文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听见他对爸说的那些恶毒无情的话了!”
她咬牙抵抗双手的疼痛,抵抗他这番话带给她的冲击……可是,那天晚上他与怀文之间的对话却一句句清晰浮现在她脑海……
你真的要我说破?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她心一跳,摇头甩开当时怀文声音中的恐惧波动。“我不信你!”
“好,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我的身世告诉我的?”
“是怀文……他告诉我是他一时说溜嘴……”
“傻子,你刚才也说过他不像我这么冲动,既然如此,依他沈稳的个性会轻易把这么大的一桩事轻易说溜嘴吗?岂不与他的个性矛盾?”
“只要不是哑巴,总有失言的时候……”
“他并不是失言,他是用很冷静很稳定的口气告诉我的!”
“真好笑,他干嘛要这么做?”
“因为他母亲与人偷情的事爆发了━━他从父母争吵中知道自己原来没有何家血缘的刹那,自然而然联想到,何家的家产将毫无疑问没有他的份了,所以他才找我摊牌,这样你懂了吗?”
“你在指控他想藉此逼你离开何家?好顺利取得何家财产?”她激烈的反问。
“你太小看他了,何怀文的野心哪里是区区何家财产或何氏财团所能满足的呢?他亲口告诉我他十八九岁就开始跟走私集团挂勾,想藉由走私聚集更多更多财富啊!”
他的双手只要再多用一分力量,姜曼婷的手腕只怕当场就要折断了。
“又是走私!他是否走私跟你们的身世又有什么鬼关系?”
“因为我爸已经知道他是私生子了,也就表示他一夕之间调集巨额资金的权力,很可能会在几小时内被剥夺光,无钱无权他如何还能继续走私勾当?何怀文一省悟到这点,立刻将脑筋转到我头上,企图拉我一起加入他走私的计画。可是我拒绝了他,只差没逼他去自首。他才见风转舵,说穿我的身世,希望我会在气愤爸爸中做出错误的决定━━当时只消踏错一步,我终生恐怕都会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姜曼婷脑袋一片昏乱,颜飞轩说的话让她难以理解更难以置信。“你胡扯!你在颠倒是非!怀文是这么善良温柔,怎么可能做出你说的那些事!你以为世界上会有多少人愿意像他这样无条件的帮助两个孤苦无依的姊妹?而且那妹妹还是个精神病患者?他从来没有在背后非难过你,反而认为老爷子的病都因他说溜嘴而造成,於是一直愧疚在心,加上他很难过父母当年对待令堂太苛刻,於是……”
“於是於是!於是他用这些伪善的行为收服了你!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他是否对你别有所图?”他在狂怒中突然惊悟到自己正对着她那双纤细的手腕出气,慌忙撤离两手。“我的天!曼婷,我……”
看出他脸上的关切与内疚,姜曼婷先发制人。“不用道歉了。反正你就是这副顾前不顾后的冲动脾气。还好你捏的是我的手不是脖子,没死在你手下总算命大。”
颜飞轩从口袋中掏出烟及打火机,为自己点燃一根。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顾前不顾后,这么冲动。就像当时,我一从何怀文口中听说自己的身世,简单的脑细胞只集中在我那还活着的母亲身上,他是否作奸犯科,是否罪大恶极根本不在我当时的思考范围内。我立刻去找爸爸问明真相,又不客气的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母亲赶出门……现在回想起来,爸大约是接二连三受到太多打击了,先是知道长子不是亲生的,接着又被次子如此顶撞,他脑溢血於焉发作,这才当场昏迷,虽然那晚就醒了,但何怀文因为无法拉我入伙,又再转而趁机逼迫爸。”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离开?”她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眼睛里的任何一点情绪变化。
颜飞轩吸完一根又点燃另一根,目光虽对着她,却似穿透她不知看到哪里去了。
“我当时是气愤不平而又无能为力的━━一晚之间,知道从小叫妈的人竟然不是亲生母亲,知道亲生母亲原来是被爸爸赶出门的,知道哥哥在进行走私,而我和他又先后把爸气得中风━━曼婷,你不能期望当时不到十八岁的我会做出什么伟大的决定吧?除了逃避这团混乱,除了去找我的亲生母亲之外,我可什么也想不到了呀!况且当时的我在公司没实权可言,不比何怀文的精明优秀,当时才二十二、三吧,就晋身董事局了。纵使我心想作什么,也力不足呀。”
他的视线终於停焦在她的脸上。“你全都了解了吗?我离家花了半年才找到母亲,我本想拒绝何家的任何一点帮助,但只凭机车技术当替身的我,无力供给母亲过较好的生活;我接受了现实,接受了何怀文的生活费也好、遮口费也好,但这并不表示我能接受他继续作恶的事实啊!虽然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他还在继续走私的证据,但我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姜曼婷感觉自己总算在巨浪翻滚中找到一片浮木。“证据?你今晚所说的过去又都有证有据吗?没有吧,你只靠一张嘴,对吗?那么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
不,她怎能相信自己深深信赖了五年,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会是他口中的大骗子?她怎能相信让自己依靠了五年的祥和世界竟然是个烂泥沼?即使他眼里有再多的真实,再多的诚恳,即使她的心底确实被他撩起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安,她还是不愿去相信!
“我以为你会了解我……”
“对不起,我比较了解和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怀文。”她硬心答道。
“那我们可以找他对质。”
“我不会让怀文冒被你气死的危险,你把老爷子气成这样还嫌不够吗?”她知道自己的话是残忍的。纵使一时不能信他,也没有必要如此伤他!
“可是,曼婷,你是爱我的,为什么不能给我证明的机会……”
她脸无血色,嘴唇轻颤∶“我很遗憾刚才的……轻率行为,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并不……爱你。”
“你不爱我又能这么热情的吻我?”颜飞轩咬紧牙关,沈声问。
那两道目光快把她压得无法动弹,热度足以让人窒息。
“我贪玩,我坏,我爱撩火,我没想到你这么纯情,竟然以为区区一个吻……”
他跨步上前,眼珠发红的像要将她吃了的表情。“你只是在玩火?那只是区区一个吻而已?你在骗我,曼婷,告诉我你刚才的话不是真的。”
“是真的,飞轩。”她低声应道。“你也知道,有这么多人追求我,但正如你所说的,我不能放弃他给我的优渥生活,所以始终没有接受别人,但是你……唔,你是这么热情,这么刺激,让人难以抗拒,而且我以为你是不拘形迹的,不会在意一个吻,所以我会忍不住跃跃欲试……”
“不!”
“是真的。”
“不!”他抬起她的下颚,不信任的察看她双眼。“你在骗我,曼婷,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你……”
她抢先昂首迎上他的唇,比先前一吻更放浪形骸的吸吮着他,不顾一切压着他的后脑,将滚烫的舌尖送进他嘴里翻江沸海,把柔软的娇躯整个儿贴到他身上缠绵斯磨,像是要把自己全身的热度都倾注到颜飞轩身体里,只愿世界能在这一刻终结,只愿自己的知觉能在这一刻以后永远停止感应,她只要这一刻!
她的主动和她的激情使他沈沈陶醉了,正当他忘魂的被她撩拨到沸腾的状态时,颜飞轩嘴唇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姜曼婷已经跳离他身边,嘴角上还挂着一滴从他唇上强夺来的鲜血。
“你瞧,要一个吻有何困难。如果你想背着你哥哥和我偷火玩,随时欢迎,我还有更浪漫的免费奉送!”
她舌忝舌忝唇,甩甩头,在他大惊大怒中背过身子,急步离去。
她不能让自己相信他,也不能让他看见夺眶而出的两滴破碎的珠泪。
唉,好痛。
颜飞轩两手按在涨痛发昏的额角,走出酒气冲天的卧房,进入餐厅。
咦,今天的早餐特别丰富,还有鱼有肉的,哦,他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晚餐。没想到宿醉一宿,人间已过千年……醉?他为什么要喝醉?
颜飞轩视线一转,整个身体平衡感就啪答歪掉了,脑袋瓜沈重得想和地板接吻。他再揉揉眼睛,有没有看错?饭桌边那两人正亲亲热热的依靠在一起吃饭,而且姜曼婷那双水漾的眼眸正以无边的温柔,无边的纵容凝视何怀文!
痛,真痛得要死,这下子他不只头痛,连五脏六肺都开始抽筋。“飞轩,你醒啦,要是再不醒,我跟小婷就要帮你请医生来看了。”何怀文的表情风平浪静,声音也和以前一样没有特殊高低起伏。“小婷,帮飞轩盛饭吧。”
她笑笑问∶“你吃饭还是银丝卷?厨房现成蒸着的。”
“我看你两样都帮飞轩拿来吧,他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得发昏。”
饿得发昏?他还气得发昏咧!这么甜蜜温馨的家庭画面,莫不成在告诉他昨晚只是春梦……不,恶梦一场!
等等,他的视线牢牢盯住了姜曼婷的袖口。“这么热的天,你还穿得上长袖?”他试探的问。
如果昨晚不是梦,他相信那双牵牛花瓣般盖到她手背的袖子,正是用来遮掩被他在极怒中捏青的一双手腕。
姜曼婷眼睛一闪,笑容一僵,颜飞轩已经得到答案。
“这料子不厚,不热。”她站起身,又准备躲开了。“我去帮你盛饭。”
“不吃了,我要出去。”他赌气的不再看她一眼,拨拨满头乱七八糟的浓发,迈步向大门走去。
走到门外,他正准备跨上他的重型机车,姜曼婷却追了出来。
“已经晚了,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喝醉了?”她一早就闻到厨房里和他的卧房门口有浓浓的酒精味道。“醉了就不要骑车好不好?”
“或许是醉了,但没有醉到乱发梦的程度。”他粗嘎的回答。
姜曼婷深吸一口气。“我倒是作了一场梦,可是我……忘记了。”
“能忘是福,姜小姐,你好福气。”他冷眼看她。
“你一定要跟我争锋相对吗?我们不能和平共处吗?把以前所有都忘了吧,飞轩,你和怀文的事,还有……”
她那歉疚的神情和那说不出口的哀求,让他想硬起心肠都办不到,千缕情丝简简单单就被她撩拨得纠缠成死结,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求能伸手将她拉上机车,驰向天边,从此不回头……
“阿杰!”一个婷婷袅袅的人影从屋里闪出来,拉着他臂膀叫他∶“阿杰━━”
“曼妮?”姜曼婷惊讶妹妹突然出现。
“阿杰,不要去,要去让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请求轻得像耳语。
颜飞轩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那张灵秀稚气的脸庞给吸引住了。“你要跟我去?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低沈好温柔。
“我们去看夜海。”她眼睛只注视着他,充满天真的期待。
夜海?有何不可?“只要你姊姊同意,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她惶惑的向姜曼婷看了一眼,又沮丧低下头。“姊从不喜欢我晚上出门,她要我在家补习念书。”
他不了解她的话,挑起眉稍对姜曼婷投以疑问的一眼。
“曼妮难得会想出门,你带她去没关系。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她模模妹妹发丝。“去玩吧,可是不要玩过头,早点回来,知道吗?”
姜曼妮脸孔焕发着光采,喜孜孜的爬上机车后座,侧坐的姿势熟练自然。她戴上颜飞轩递给她的安全帽,柔弱无骨的手臂没有顾忌地盘紧他的腰。
“抓紧了。”颜飞轩发动引擎,忍着不回头也不等待的向前驶去。
车驶远了,颜飞轩将痛楚的心情释放在速度中,拒绝去回想昨晚那让他心神震荡的吻,她残酷不留情的话语,还有她刚才见曼妮上车时,一脸遮掩不住的黯然……
她要过穿金戴玉的日子,他给不起,现实就是如此单纯,不是吗?
“你喜欢看海?你常去吗?”他叫着问姜曼妮,勒令自己把心念集中在背后这个紧紧依附着他的纤细身躯上。
“不都是你带我去的吗?”她叫着回答,“阿杰,不要骑这么快,你慢一点。”
“别担心,我是有国际赛车执照的,何况现在并不算快。”
机车飞驰,夜风飒飒,姜曼妮的时间回流到六年前的台北……